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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繹巴黎情調:書店、沙龍、咖啡館、上海三十年代的文學

「我家客廳的燈不到很晚是很少會熄的,我的父親不僅特別好客,他的身 上還有一種令人著迷的東西,使每一個客人都深深地被他的談話所吸 引,…我的父親很珍惜這整種無拘無束的氣氛,他相信,只有這樣,才 能處處像一個真正的法國沙龍」。1

「小小的咖啡店充滿了玫瑰之色,芬馥而濃烈的咖啡之味博達四座,這種 別緻的法國藝術空氣,在上海已經漸漸地興起了」。2

「我們空下來,要想找幾個人談談天,只須上洵美的書店去就對,因為他 那裏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3

以上的幾段文字分別出自曾在二三十年代活躍於上海灘的曾虛白、張若谷及 郁達夫之手。在撰寫這些文字時,曾樸父子還不曾去過法國,然而,他們對於法 國文學的愛好已經使他們以建立起一個法國沙龍為樂。1927 年,他們在位於上 海法租界的住家中創辦了真美善出版社,曾樸不僅有將它辦成一個法國文學的圖 書館的志願,還想把它變成一個文化沙龍,而他也的確做到了。是年前後,遊學 英法歸國的青年邵洵美,多次造訪曾樸的沙龍,在那裡結識了愛好文藝的郁達夫、

張若谷、朱應鵬等人,或許是受到了曾樸父子的啟發,也或許由於旅法期間所受 到的影響,邵洵美同年也在他位於法租界靜安路的住家對面成立了一樣滿門賓客 的「金屋書店」,使他因廣交文友而出名,而有「海上孟嘗君」之美稱。

除了創辦書店、開沙龍,他們也出版刊物、編輯報刊。張若谷、傅彥長、徐 志摩、郁達夫,還有邵洵美留法時期在巴黎認識的畫家朋友如劉海粟、常玉;海 上漫畫家葉淺予、張光宇;獅吼社的章克標和滕固;綠社的朱芳信、朱維基;新

1 曾虛白,《曾虛白自傳》(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90),頁 83。

2 張若谷,《咖啡座談》(上海:真美善書店,1928),頁 7。

3 郁達夫,〈記曾孟樸先生〉,原載於《越風》1935 年第 1 期,轉引自魏紹昌,《〈孽海花〉資料》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頁 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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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派的劉吶鷗,施蛰存;新月的林語堂、梁實秋,及年輕作家徐遲、徐訏等人,

都曾是他們沙龍的座上賓,也是刊物的主要撰稿隊伍。這些文人曾在歐洲留學,

或接受過留法文人薰陶,意欲大展身手,從事文藝工作;因有著對法國文藝共通 的喜愛,以及對上海異國情調化生活方式的著迷,聚集在上海法租界的咖啡館、

書店、畫會中,他們之間雖然沒有公開具體的結社活動或宣言,然因為具有相似 的文藝品味,通過共同創辦報刊,舉辦沙龍展覽、參與文化茶會等,彼此交流,

互通聲息,一時之間也的確形成了一個活躍的文藝圈子。

文人結社當然不是現代文學場域的專利,古已有之,然與之不同的是,這群 上海三十年代的文藝群體不僅只定期結社論文,還撰稿、出版、創刊,並在刊物 上開辦讀者專欄,積極互動,形成一公共文化空間;還充分利用上海公開的都會 文化空間,如咖啡廳、文化協會、書店,舉辦茶會、沙龍聚會,歡迎各地讀者文 友參加,形成一公開的文化活動,4對傳播文藝思潮、形成文藝空氣,具有相當 之號召力。此外,在考量現代報刊作為公共傳播媒體所形成的公眾影響力以外,

我們也宜考量其文化名人的身份形象,對於在現代資本導向的文學出版市場銷售、

推廣文化出產所能發揮的作用,則他們的文學結社的意義,當然已經與古有別,

展現出新式風貌。

就拿這群文人時常以之自況的法國文壇來說吧。在十九世紀的巴黎,不論是 由名媛所主持的文化沙龍、或者是詩人名流出入的咖啡館及酒吧,這些都會空間 不但是文人談文論藝的所在地,更是初出茅廬的文藝青年聚會聯誼,以及創造社 會關係的場合,都會空間實則折射出複雜的社會網絡。出名的文人、藝術家不只 出現於這類型的公眾型場合,也時常在報刊上發表文學意見與觀點,為人所熟知,

久之,其人亦成名人,成為被報導的對象。他們有如一批登上巴黎這座都會大劇 院的「演員」,在報刊版面上製造話題,形成論爭,聲名大噪,因此學者將之稱 為「沙龍-出版」文人群體,5他們不但活躍了巴黎的文化舞台,同時也應證了,

4李歐梵在《「批評空間」的開創—從〈申報自由談〉談起》(《二十一世紀評論》1993 年 10 月 號)一文中,提出中國現代報刊開創了一種形式上的公共空間之觀點,儘管他並不認為20 世紀 初的中國已形成了西方式的市民社會。陳建華亦從當時文學雜誌的通信欄及其功用的討論為例,

認同其中的確反映出一種共同體意識。另外,相關研究可參見陳建華,〈1920 年代「新」、「舊」

文學之爭與文學公共空間的轉型—以文學雜誌「通信」與「談話會」欄目為例〉,《現代中文學刊》

2009:4,頁 32-49。本文亦持同樣觀點,這裡指的是文人通過報刊、集會創造出的一片公共文 化空間,而非公共場域。

5《巴黎1900(歷史文化散論)》的作者波夏森(Christophe Prochasson)認為,這種一群文化人 通過沙龍聚會,以雜誌為出版舞臺,彼此唱和或辯論,形成了一種「全巴黎精英」(Le tout Paris)

風潮。請見Christophe Prochasson, Paris 1900:Essai d’histoire culturelle (Paris: Calmann-Lévy,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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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版市場日益蓬勃發展的現代都會文學場域中,文學作品與文化活動難以分割、

人際網絡與文學場域間密切互動、文化生產跟都會空間息息相關的聯繫。也就是 說,在都會裡所進行的文化活動,不但支配著都會裡的風氣,也會創造出各種與 該都會生活有密切關係的文化現象。因此,只要捕捉到了都會文化空間如何為不 同的文化表現提供了場所、各都會文藝群體如何透過都會文化空間(不論是雜誌、

沙龍、書店)彼此交流,就等同是掌握了都會空間如何與文化生產相互影響和流 動。

上述活躍於三十年代的上海,以在沙龍、書店、咖啡館聚會出名的文藝群體,

他們集會結社的習尚也與這種巴黎「沙龍-雜誌」文人圈頗為類似。6愛坐咖啡館 的他們,不但被譽為上海都會一景,同時也是上海文化版面上不能少的人物。在 當時上海市井小民中頗受歡迎的小報上,上海的現代作家上報率總是很高的,章 克標、穆時英、劉吶鷗、葉靈鳳、邵洵美等生活洋派、作品中特別張揚個性、文 藝態度摩登的現代作家,不論是其言行或作品,總不時會引起一陣關注。7他們 在書店、沙龍、咖啡店聚會的交流形式,以雜誌為發聲舞台,使他們有如上海三 十年代版本的巴黎「沙龍-雜誌」都會文化名人。他們的文學活動既與都會文化 息息相關,他們也通過各種文學出版、創作活動,帶領起都會讀者新的認同與想 像。

認同的重點除了肯認,從來都在區分。或許我們也可以把他們的沙龍、書店、

咖啡館聚會,看成是以某種都會文化菁英的形像相號召,意欲介入上海文壇的一 種方式。比如邵洵美,在一九二六年從歐洲回到上海後,便有志於從事文化事業,

然而當時的上海文壇,對一個想要出版文集,提倡文藝的青年作家,仍相當有難

6關於上海都會空間、文化活動與參與其中的文化人,是否可以歸類為哈伯馬斯(Jurgen Habermas)在《公共領域結構的變遷》一書中提及的「市民社會」與「公共領域」的概念,本 文因中西方在近代市民社會的發展歷程有異的觀點下,對將他們兩者等同持保留的態度。不過,

近年來亦有學者從公共領域的角度出發,對上海現代都會文化空間,以及它對於中國知識份子的 文化活動、文學交往所促成的影響角度進行過研究,請見許紀霖,〈近代中國的公共領域形態、

功能與自我理解——以上海為例〉,《史林》2003 年第 2 期,頁 77-124。

7在李楠對民初上海小報的研究當中,特別將「大眾明星:名人流言的都市」當作是當時上海小 報的特徵之一;其時這個特色不但反映出了上海三十年代都會文化場域中的市民性格,也證明了 本文所提出的以標新立異的文化表演出名的都會文化名人在當時的上海灘的的確存在。李楠的研 究當中發現,當時上海小報及一般市井小民最關心的文化名人,多以個性張揚、生活浪漫的現代 作家為主,如郭沫若、章依萍、張資平都是大眾很關心的對象,尤其是對作家稿費多寡及作家之 間的文化交鋒感興趣;此外,女作家如丁玲、廬隱、白薇、冰心的婚戀生活、穆時英、邵洵美的 娛樂生活也都是大眾茶餘飯後閒談的對象,反映出當時上海從報業工作者到市井小民共存的消費 名人隱私、寄託焦慮想像的都會現代生活特徵。請見李楠,《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小報研究》(北 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頁 155-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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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邵洵美在出版歐遊回國的創作詩集《天堂與五月》時並不順利,加上受到了 曾樸父子的啟發,歸國後的一九二八年,卲洵美便決定同在法租界靜安區開設金 屋書店,8廣邀文友、發行報刊,邀請讀者與無名作家一同加入它們的陣營,經 營報刊園地,經過了幾年的累積,他培養起了一批讀者,在文壇的影響力大為增 加,形成了一股有一定知名度的聲音。他們追懷法國空氣的品味於是不只是一種 美學想像,更成為一種文化上自我認同的符號,可以之號召同好。

簡單來說,任何一種文學流派或現象的崛起,都與文壇的話語爭奪有關。而 話語的建構與爭奪首先便受制於當時的文學出版市場,因此搶得一個在文壇發言 的話語權,首先便是要做出與其他文學群體的區隔,確立自己的文化身份,並且

簡單來說,任何一種文學流派或現象的崛起,都與文壇的話語爭奪有關。而 話語的建構與爭奪首先便受制於當時的文學出版市場,因此搶得一個在文壇發言 的話語權,首先便是要做出與其他文學群體的區隔,確立自己的文化身份,並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