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雲法師《無聲息的歌唱》的創作義蘊
第二節 星雲法師文學創作理念
在《無聲息的歌唱》的序言中,星雲法師很明確地表達他對文學創作的理 念:
文藝的意義是反映現實,對善的加以歌頌、播揚;對惡的施以指摘、咒 詛。一個對文學有愛好的人,先天註定他是一個必然的獨立人物,他必 須用它獨立的頭腦來思考,他必須用他獨立的眼睛來觀察,他必須用他 獨立的心靈來感應!102
100 星雲法師:《往事百語 1─心甘情願》(高雄:佛光文化,2002 年元月四版),頁 13-15
101 林清玄:《浩瀚星雲》(台北:圓神,2001),頁 173
102 星雲法師:《無聲息的歌唱》,頁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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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示出青年的星雲法師對文學的喜愛並自覺是一個文學創作者,他認為一 個愛好文學的人必定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獨特的眼光去觀察現實中的一切事 物,並能感性地抒發在紙上,這與第二章談到文學性的定義為「事出於沉思,
義歸乎翰藻」對於文學創作是一種「事出沉思」、獨立思考的心理狀態是一致的 看法。星雲法師對於文學的熱情可以從他最初嘗試寫作的情形就可理解,在他 最初寫作的經驗中,仍然是無法及時掌握寫作的要領,晚年的星雲法師在其近 作《貧僧有話要說》提到他最初寫作的情形:
有一回,老師出的作文題目是〈以菩提無住直顯般若論〉,雖然當時連題 目都看不懂,還是非常用心地寫了好幾張作業紙。老師閱畢發回,評語 欄中寫著一首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103
這是星雲法師最初嘗試文學創作的過程,即使並不是馬上能掌握文章的寫 作,但星雲法師並不因此減低對文學的熱愛,他萌發了以文學為弘法手段的想 法:
我雖出身貧窮,但我不斷自覺,力爭上游。我不強求,只要有上進的機 會,我決不放棄。這個時候,鎮江一下子出現很多的報紙,社會上一片 欣欣向榮。我們只是一個學生,尤其是個出家人,對社會能做出什麼貢 獻呢?我認為,就是寫文章。104
103 星雲法師:〈我寫作的因緣〉,《貧僧有話要說》第34 說(台北:福報文化,2015),頁 474
104 同前註,頁 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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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民初的佛教改革運動,一下子有了一百多種的佛教報紙刊物105,這對 愛好文學的星雲法師無疑是一種鼓勵,有了以文學創作為弘法手段的想法之後,
他實際上也行動了,與同學智勇法師合辦《怒濤》雜誌,宣揚興教救國之道。
在中壢圓光寺的時期,他除了感謝妙果老和尚的收留,每日發心為寺眾挑水、
作務之外,他年輕的心靈仍然是躍動的:
那時候的事務也不是很繁忙,年輕人總想有個事情可做,我又非當家、
又非知客,在寺院裡面除了早晚課誦,百無聊賴,因此,就為台北的
《今日青年》、《今日佛教》投稿。後來,佛教裡有了《覺生》、《覺群》、
《菩提樹》、《人生》等雜誌,我感覺到我的園地很多,就不斷在這些園 地裡播種,那時候沒有一點圖利的心,只要自己的文章能印成鉛字,看 起來就很夠味了,可以說,比吃珍饈美味的飲食還要令人歡喜。106
藉由不斷的投稿,在文學的創作之中將理想訴諸於世,《無聲息的歌唱》作 為他第一部的文學創作,裡頭洋溢著星雲法師青年的熱忱與理想,「為了不讓寶 貴的青春與生命無謂的虛度,我就在那只能容身一人的草棚中,伏在亂草堆旁,
寫成了《無聲息的歌唱》,這也是我的第一本著作。」107如前面創作動機已提過 的,他自覺到年輕歲月的可貴,單純的不想讓青春歲月空過,儘管在狹小的草 棚中只能伏地寫作,純粹的熱情成為《無聲息的歌唱》創作的馬達,在《覺生 月刊》與《菩提樹雜誌》持續地發表,受到慈航法師的鼓勵集結成書,這本書 出版了之後,也有一定的影響力:「據我所知,確有不少人看了『物語』而認識
105 根據大陸歷史學者何建明所著《佛法觀念的近代調適》:「僅民國時期的三十七年間,大陸出 版的佛教報刊已達170 多種,其中像《海潮音》、《內學》、《現代佛教》、《佛學叢報》、《覺群周 報》等有較大影響的,至少有數十種。」,引自《佛法觀念的近代調適》(廣東:廣東人民出版 社,1998),頁 3。
106 星雲法師:〈我寫作的因緣〉,《貧僧有話要說》第 34 說,頁 477
107 同前註,頁 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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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多的是與非。看了『物語』而認識佛教、同情佛教,甚至信仰了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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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星雲法師口述《貧僧有話要說》中星雲法師也提到他對於文學創作 的看法:
對於弘法與寫作的理念,貧僧一向主張要有文學的外衣、哲學的內涵,
因為文學要美,哲學尤其要有理,內外相應,無論是長篇或者短文,必 然是好文章。胡適之先生說,《維摩詰經》是世界上最長的白話詩,而
《華嚴經》、《大寶積經》,都是長篇或短篇的小說。在我覺得,佛學就是 文學和哲學的總合。109
這樣的理念其實與加地哲定所定義的佛教文學是一致的,認為文學承載著 佛教的精神與哲理,但星雲法師是以佛學為最高的原則,認為佛學是文學與哲
學 的 總 合 。
在星雲法師編纂的《佛光教科書》第六冊〈佛教徒的生涯規劃〉第四點從 美學意境來規劃人生,他將文學作為三十歲之前的生涯規劃:
文學的人生:三十歲以前,可以規劃為文學的人生,藉詩詞歌賦陶冶性 情。文學裡有情有義的境界可以美化人生,使人生擴大至真善美的境界。
文學裡的浪漫意味、理想主義、想像境界能豐富青年的人生。
哲學的人生:三十至五十歲可以規劃成哲學的人生。當人生的經驗閱歷 豐富了,就逐漸感到深入哲理書籍的重要,此時可研讀《唯識二十頌》、
《唯識三十頌》、《俱舍論》等艱深複雜的論書,甚至學習講說,深入思 惟。人生有文學的薰陶,再能通達哲學就容易了,同時對人生的體驗也
108 星雲法師:《無聲息的歌唱》,頁 19
109 星雲法師:《貧僧有話要說》第 34 說,頁 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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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 加 深 刻 。
宗教的人生:五十歲以後是宗教的人生。人生到了此時,縱使有許多兒 女、財富,慢慢地會感到那些都不是自己的,甚至生存的世間都不是我 的,反而念一句佛號,佛號的菩提種是我的;參禪一支香,這支香的精 進是我的;結一份緣,善緣的福德是我的。只有宗教才會帶給人無形的 安慰、空無的解脫。110
星雲法師認為文學可以豐富青年的生命、陶冶性情,有助於下一個階段
「哲學的人生」對哲理的吸收,最後進入「宗教的人生」是一個人對人生的體 悟與昇華的境界。從這段文字可以發現星雲法師的文學理念是建基在宗教的本 質上,是一種次第性,文學作為了解生命的窗口,先有文學上「美」的陶冶,
再由哲學「真」的探究,最後達到宗教「善」的終極關懷。對於真善美的追求,
在〈中國社會科學報〉的訪談中,星雲法師也再次表達以文化弘法,將文學、
哲學、佛學將結合以達真善美的境界:
我個人常常覺得,好的文學作品和講話不一樣。講話是幾個人、幾十個 人、大不了幾百幾千個人聽,但好的文學作品不僅能在當時當地造成廣 泛的反響,甚至能超越時空、影響無限。因此我倡導文化弘法,把佛學 和哲學、文學結合在一起,用文學形式去弘揚佛學的理論。我個人才疏 學淺,對佛學沒有很精深的研究,也不敢說有很多文學創作,只是努力 踐行對佛法的宣揚,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佛教的興衰,我們 出家人也有責任。我本着出家人的責任,幾十年來不斷寫文章。111
110 星雲法師:《佛光教科書第 6 冊─實用佛教》(高雄:佛光文化,1999),頁 162-163
111 〈念念於心為佛教,本分做好出家人——访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法師〉,中國民族宗教網,
2016 年 6 月 3 日,取自:http://www.mzb.com.cn/html/report/141228481-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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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一個出家人之於佛教的責任感,他在青年時期即致力於以文藝弘揚佛 法的實踐,他發現文學作品的永久性,能夠將佛法傳遞地遠遠流長,本著文以 載道的理念,踏上文藝弘法的道路。他在《百年佛緣》回憶起曾有記者問他一 生熱衷於文字弘法的理由為何,回應了一直以來運用文字弘法的主要原因:
文字是生生不息的循環,是弘法的資糧,人不在,文字還在。一個人因 為一句話而受用,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會對佛教有好感。透過文字 媒介,不只是這個時代,不只這個區域的人,都可以接觸到佛陀偉大的 思想,幾千、幾萬年以後,此星球、他星球的眾生,也可以從文字般若 中體會實相般若的妙義。112
基於弘法的有效性,文字比起講說在時間與空間上有更大的影響力,時間 上可以流傳百世、空間上可以廣布全球,從星雲法師重視弘法的功能性可知,
他對佛法的忠誠與弘揚佛法的堅定信心。
星雲法師從青年時期即自覺到在當時若要復興佛教,文藝弘法才是符合時 代的需求,他以《無聲息的歌唱》發軔,為當時佛教界正高聲呼喊文藝弘法的 口號中踏上實踐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