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在隋唐文學中的空間異想與概念延伸
第一節 由宗教延伸出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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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想像。而這些點點滴滴、對於塔的印象與想像，在隋唐之後的歷代將逐漸加以 整合成形，經過漫長歲月的累積，最終才形成各種脫胎於宗教佛塔的世俗詮釋版 本。例如，托塔天王手中持握而得以收伏哪吒的鈴瓏寶塔、法海用來鎮壓白蛇的 雷峰塔、明清時代的風水塔、以及現代常見的納骨塔等。在此之前，讓我們先行 回到隋唐文本所提供的各種線索與脈絡當中，從尚未走入世俗的宗教佛塔作為初 始的開端，來檢視佛塔的概念與形象逐漸由宗教朝向世俗演繹過程中的一些細微 轉變。
本章試圖以隋唐時期的文本為主軸，並往前上溯至六朝時期的文本，梳理出 塔最早出現在小說文本中的概念形象、以及不斷累積延伸出的各類想像，並分為 兩個部分加以討論：第一節欲探討延伸自宗教內部的各種奇幻發想，包括佛經故 事、宗教相關文本如《法苑珠林》與《續高僧傳》等，從塔相關之印象出發，呈 現隋唐人因造塔事蹟與傳說所引發各種超乎尋常的概念、以及神奇能力的延伸想 像。第二節則源自佛塔之於宗教建築物的特色，對空間本身所產生的各種異想；
以及與「塔」字相關的一些名詞使用加以討論。
第一節 由宗教延伸出的想像
一、宗教空間的神聖化
由於塔源自於印度、並隨著佛教的東傳而進入了華夏文明的空間場域，是故 相關概念的形成絕大多數皆起源於佛教經典。在佛經的描述中，塔是存放佛陀與 成道者舍利的神聖空間，必須選擇建立在潔淨的地點、並以花香、伎樂、七寶等 各種人間珍貴美好的事物來供養、且必須抱持著極為虔誠敬慎的態度來進行禮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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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膜拜。此外，人們也可以透過瞻仰、禮敬、遶塔、發願建塔等不同程度的敬塔 行為，以得到福德果報的累積與罪業減輕的功德。並且，這種種禮遇崇敬的行為 皆可直接聯結到消滅重大罪障的實際成果。這使得塔成為一處極具神奇色彩、動 輒引發不可思議功德的宗教空間，而特別令人感到敬畏與嚮往。
（一）仁壽造塔與神奇形象的建立
佛塔是以建築物的形式存在，因此，佛塔神奇形象的建立，也展現在由建築 工事的開始到完成的各個階段上：從選定基址並進行塔基挖掘、舉行立塔開光佛 事，到一切步驟的大功告成，皆不時出現了各種象徵祥瑞的異相。隋唐時期記載 最多的佛塔異聞，莫過於隋文帝仁壽年間於全國各地大規模設置舍利塔的事蹟，
在《法苑珠林》中便以相當傳奇的形象呈現出來，例如：
…華州思覺寺立塔，初陰雪，將欲下舍利，日光晁朗，五色氣光高數十丈，
照覆塔上，屬天降寶華。…
…蒲州栖巖寺立塔，地震山吼，鍾鼓大聲，又放光五道，至二百里皆見。…
…鄭州定覺寺立塔之日，感得神光如流星入寺，設供二十萬人食不盡。…
…青州勝福寺起塔，掘基遇自然磐石函。將入塔，有光瑞現。…
…隨州智門寺立塔，掘基得神龜。甘露降，黑蜂繞，龜有符文。…
…蘇州虎丘山寺立塔，掘基得一舍利。空中天樂，人皆聞之。井吼三日，
舍利方至。…
…廓州法講寺立塔，初行郊西，爾夜，廓州光瑞高數丈，從東來入地，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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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皆見。…3
《續高僧傳》則從僧人的角度加以記載。由於仁壽造塔是全國性的活動，當時曾 被派遣護送舍利子至各地造塔的出家人相當多，對於神奇的感應事蹟也有著親身 經歷般更為細緻的文字描寫，例如，在釋善冑傳中提道：
會文帝置塔，敕送舍利于梓州牛頭山華林寺。嚴輿將達，感猪八頭突到輿 下從行至館，驅逐乃走，還來如故。漸至城治，黑蜂四枚，形甚壯偉，隨 輿旋遶數匝便去。既至州館，夜放大光明徹屋上如火焰發，食頃方滅。又 掘塔基入深丈餘，正當函處，得古瓷瓶。無蓋有水，清澄香美，乃用盛於 函內。寺有九層浮圖，從西南角第二級放光，上照相輪如五石瓮許，黃赤 如火，良久方隱。又堂內彌勒像亦放眉間紫光，并二菩薩亦放赤光，通照 寺院。前後七度，眾人同見，除不來者。4
另外，釋慧遷傳中則云：
釋慧遷，瀛州人也。…仁壽二年，敕令送舍利於本鄉弘博寺。既至，掘基 入地六尺，感發紫光散衝塔上。其相如焰，似金像所佩者。又土上成字，
黑文分明，云轉輪王佛塔也。見此靈相，咸慶希逢。仁壽四年，又於海州 安和寺起塔，掘深五尺便獲白土。色逾於粉，遍滿坑中。復深八尺，於白 土內得白玉一枚。方餘徑尺，光潤難比。及將下旦，放大光明。通照城郭，
色如紅火。…5
不論是《法苑珠林》的精簡扼要，或者是《續高僧傳》敘述的細密詳盡，從 這些文本的敘述中，皆可將建塔的神蹟顯現大略區分為幾個階段。首先，建塔必 須選擇適當的座落位置。在決定建立佛塔的基地上挖掘塔基的過程中，青州勝福
3 No. 2122《法苑珠林》(卷 40) T53, p0602c-0603b。
4 No. 2060《續高僧傳》(卷 12) T50, p0519b-0519c。
5 No. 2060《續高僧傳》(卷 12) T50, p0520b-0520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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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挖到了自然磐石函，正好可以用來盛放將要埋入塔基的舍利子，這樣恰巧出現 的祥瑞之兆正像是上天的安排。而隨州智門寺則於建築工事的過程中掘到背上刻 有符文的神龜，並且天降甘露、還不尋常的受到黑蜂如同禮敬佛塔一般的圍繞。
蘇州虎丘山寺甚至在塔基尋得稀有難得的舍利子，空中還自然回響著悅耳的天 樂；梓州牛頭山華林寺則是挖掘到盛著清水的古瓷瓶。瀛州弘博寺在掘基的過程 中感得燄形紫光，塔上還出現「轉輪王佛塔」的文字。海州安和寺則在塔址挖掘 出不尋常的白土與白玉。
種種瑞相相繼出現在即將建塔的地點，也在為即將落成的佛塔預示著吉祥而 殊勝的未來。這些挖掘到吉兆物品的描寫，也使塔址的選擇帶著冥冥之中自有安 排的意味存在，象徵著塔基的位置並非凡夫俗子的算計所能決定，佛塔自會帶領 眾人找到它所適合存在的處所，而藉著吉祥物品的被發現給予位置上的確認，並 透過異相的展現來堅定眾人的信念。
其次，當硬體空間構築完畢之後，將舍利函存入塔基，是完成建塔最為重要 佛教儀式。正當此時，華州思覺寺的天氣突然戲劇化的由陰轉晴，天空綻放五色 光芒，並由天上降下寶花，傳奇色彩更上層樓。海州安和寺則大放光明，紅色光 芒遍照整個城郭。誠然，這雖已涉及到舍利子本身所具備的各種神奇力量與神秘 傳說，但是佛塔做為保存莊嚴舍利的藏護所，我們仍然可以將舍利塔視為一個整 體。
在最後階段，佛塔的建造宣告完成，已圓滿具備了垂範的精神意義與消滅罪 障的宗教實質功能，也是此種建築物超凡入聖的轉變關鍵：廓州法講寺出現了吉 祥的光芒，但卻以極不尋常的光束形式存在；蒲州栖巖寺出現了山搖地吼的自然 現象外，還出現鐘鼓齊鳴的慶典奏樂、以及五道祥瑞的光芒；梓州華林寺則是佛 塔、佛像出現了赤色與紫色的放光；鄭州定覺寺則是可以見到以流星般射入的神 光、以及結緣齋飯不斷自動增生，而得以使民眾享用不盡的異相。
佛塔的建立完成，大多伴隨著自然界的異相、以及天人同賀的音樂、佛塔的 周邊大放光明、食用不盡的食物等現象同時出現，這突顯出佛塔雖位於三界火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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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混濁人世，但卻是出離塵世、受到上天祝福與關注的特殊空間，存在於人間卻 不屬於人世，如同凡聖時空的交界之處，並不時展現出異於俗世生活經驗中的奇 特現象，以突現出不凡的特性。這些不可思議現象的展現，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了 諸佛力量與經文的「真實性」，能夠增加人們的敬畏仰望之心，對於信仰也能夠更 加鞏固。也因為佛塔的不平凡，而具有著一般建築物所無法望其項背的神奇力量，
而得以藉此濟度眾生、消災滅罪，進而成就離苦得樂、出離三界的終極目標。
此外，關於佛塔的神奇感應之說，不是僅限於各地著名信仰中心裡頭體量高 大、外觀華美的佛塔，私家所造的寶塔亦能感得靈驗之兆：
蕭瑀，梁武帝玄孫、梁王巋之子。梁滅入隋，仕至中書令，封宋國公。女，
煬帝皇后。篤信佛法，常持金剛經。…因著般若經靈驗一十八條，乃造寶 塔貯經。檀香為之，高三尺，感一鍮石像，忽在庭中。奉安塔中，獲舍利 百粒。貞觀十一年，見普賢菩薩，冉冉向西而去。6
這裡提到唐初的名臣蕭瑀在自家庭院裡，為了貯存經書而使用檀木造了一座高三 尺的小型佛塔。隨著此塔的落成，先是感召至一尊佛像、後又感獲舍利百粒、最 後還見到普賢菩薩親臨顯像。由此可知，佛塔的靈驗並不在規模的高大、也不需 是歷史悠久的名剎、也不必有高僧的常駐。佛塔是諸佛所應許的特殊空間，只要 誠心誠意的建立與供養，即便是凡夫俗子亦能感召種種不可思議的神跡顯現而受 到鼓勵，更加堅定其向佛之心。
（二）塔上風鈴的奇響
隋唐時代的大型佛塔，常在塔頂相輪與各邊簷角之間串上許多風鈴。每當陣 風吹過時，風鈴的清脆聲響此起彼落，彷彿發自天際的悅耳天樂。關於佛塔上的
6 〈蕭瑀〉，《太平廣記．報應》，卷 102，頁 688。(出報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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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鈴，也有著神奇示警能力的傳說。《續高僧傳》的釋慧巖傳寫道：
釋慧巖，住蘇州重玄寺。相狀如狂，不修戒檢，時人不齒。多坐房中，不 同物議。…經可月餘，因告僧曰：欲知巖者，浮圖鈴落，則亡沒矣。至期 果然。乃返鎖其房，搥戶開之，端坐已卒。7
慧巖因為行為的張狂與不修邊幅而受人批評。然而他以塔上鈴落一事出現之時，
慧巖因為行為的張狂與不修邊幅而受人批評。然而他以塔上鈴落一事出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