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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史詩是以吟詠或評論歷史故事、歷史人物爲題材,借此抒發情懷、諷刺時 事的詩歌,一般是先敍事後議論;也有一些只敍述對比而不加議論,讓讀者思考 的。詠史爲題的詩以班固的《詠史》、西晉左思的《詠史八首》爲早期著名代表 作。此後不斷發展,出現了更多的詠史詩,如李商隱的《賈生》、杜牧的《題烏 江亭》、溫庭筠的《經五丈原》等名篇。

《後蘇龕合集》所收錄的第一首詩〈覽古〉就是詠史詩。

〈覽古〉十一首,縱論秦朝、漢、唐迄宋的史事,每一首都各自獨立,沒有

連貫的關係。如第一首:

亭長豐西澤,醉縱驪山徒。真人有大度,秦法安能拘?屯長蘄大澤,謫 戍漁陽□。失期乃舉事,篝火為鳴狐。斬蛇固壯士,輟耕亦丈夫。彼□

□□□,號□□□□。豪桀自仇秦,黔首不可愚。唐□桂州戍,揭竿一 狂呼。許佶故群盜,龐勛復□□。囚帥望節鉞,所志寧遠圖? 亡秦與 亡唐,戍卒良區區122

詩中提到幾位歷史人物:劉邦,陳勝、吳廣,許佶、龐勛。劉邦在秦時擔任亭長,

負責押送民工去驪山替秦始皇修皇陵,卻因民工逃佚交不了差,最後起兵打天下

123。陳勝、吳廣則是負責徵調發送貧民九百人去戊守漁陽,但遇雨失期,擔心被 處死而發難124。許佶、龐勲於唐懿宗咸通初年,在徐泗淮水流域招募了一批戌卒,

前往桂州討伐南詔。這批戌卒在桂州譁變,劫奪糧庫,擁糧料判官龐勛為主,從 桂林到湖南到江淮,一直流竄到徐州,攻陷了彭城,江淮一帶大亂,史稱龐勳之 變。強秦及盛唐的滅亡居然都是肇始於幾個地位卑下的平民、小吏,這是當時的 帝王所始料未及的,也是為國者值得深思並且引以為鑑的。

第二首則是譏諷秦始皇及漢武帝求仙、封禪,最後一個身死尸臭,一個招來 巫蠱之禍,最後巍峨的阿房宮和建章宮同樣都成為一堆焦土:

元封坐明堂,封泰禪梁父。所求在神仙,所得乃巫蠱! 神仙望蓬瀛,

巫蠱伏庭戶。詛咒既難除,頌祝亦何補?少翁、欒大輩,幻術相欺侮。

白麟、赤雁歌,瑞應播樂府。峨峨八名山,夷三而華五。太室萬歲聲,

百靈為蹈舞。甘泉通天臺,設醴置棗脯。鼎湖尚人間,黃帝不能睹!祖 龍有覆轍,沙邱臭萬古。當其全盛時,巨魚射連弩。徐、盧海上藥,竟 為鮫□□。咄哉辛垣平,無乃方士伍!孝文實作俑,效尤及孝武。人壽

□幾何,壽世必舜□。可憐建章宮,阿房共焦土125

第四首列述《列女傳》中的賢德女子:齊宣王娶無鹽女鍾離春為妻並立以為

122 《後蘇龕合集》頁 1。

123 《史記‧高祖本紀第八》「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 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高 祖被酒,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原還。』高祖醉,曰:『壯士 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裏,醉,因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 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白 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

124 《史記‧陳涉世家》「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次 當行,爲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

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

125 《後蘇龕合集》頁 1。

后,兒子齊閔王承襲父親重德不重容貌的家風,娶采桑女宿瘤。這兩位女子都貌 醜但善於諷諫,能對夫君提出進德的規勸,齊國因此富強康樂;孟光「舉案齊眉」、 晏子的御者妻求去以諫夫君,兩人都賢慧明理而讓丈夫受到賞識。

東帝何煌煌,愛此宿瘤醜? 在德不在貌,桑女俄齊后。法章危復安,

承先而啟後。奇哉憂患中,乃與莒女耦!同時孤逐女,相國得賢婦。東 帝有作述,家法遂世守。宣王為之父,無鹽為之母。臨淄誇富強,稷下 盛師友。員郭北宮輩,媲德堪不朽。梁鴻實慕古,荊布樂箕帚。孟光饒 齊風,三十舉石臼。晏平御者妻,明慧亦天牖。我釣東海魚,兼飲青□

酒。敬讀列女傳,焚香一低首126

以上幾首詩的共同寫作模式是並舉歷史中類似的事件來陳述某一道理:黔首 不可愚、仙巫不可倚、賢妻不容覻。

〈客中雜憶史事□□(按「詩鈔」原稿初收本題詩三十首,今八首已殘,存 者二十二首)〉和前述〈覽古〉詩一樣,內容也是縱橫千年,每一首之間都不相 牽涉。或想見古人的風範,歌詠懷之,或回顧史事以明晰存亡之理,或藉提出褒 貶以闡述個人的價值觀、人生態度。但是舉用事例有並舉及對比兩種呈現方式。

如:

茅焦說客立奇功,太后甘泉復入宮。何幸鄭莊逢潁叔,公然大道樂融融

127!

茅焦冒死勸諫秦始皇,讓因淫亂後宮寵幸嫪毐而被遷於萯陽宮的太后得以重回咸 陽甘泉宮128。潁考叔則巧妙地說服鄭公,讓反目的母子重享天倫之樂129。這兩則 都是忠臣進言解開帝王對母親的心結而有完滿結局的事例。施士洁把兩件事拿來 並舉,前句講人、事,後句講結果,成功突顯說客運用智慧,解除帝王因為事母

126 《後蘇龕合集》頁 2。

127 《後蘇龕合集》頁 61。

128 《說苑》卷九:「秦始皇帝太后不謹,幸郎嫪毐,封以為長信侯,為生兩子,……毐懼誅,因 作亂,戰咸陽宮。毐敗,始皇乃取毐四肢車裂之,取其兩弟囊撲殺之,取皇太后遷之于萯陽宮,

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戮而殺之!』諫 而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齊 客 茅 焦 乃 往 上 謁……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萯陽宮,有不孝之行;從蒺藜 於諫士,有桀紂之治。今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嚮秦者,臣竊恐秦亡為陛下危之,……乃立焦茅為 仲父,爵之上卿;皇帝立駕,千乘萬騎,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陽宮,歸於咸陽。」

129 《左傳‧隱公元年‧鄭伯克段於鄢》「遂寘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黄泉,無相見也。』

旣而悔之。……潁考叔爲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 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考叔曰:

『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 然?』公從之。」

不孝而被天下人恥笑憾事的巧妙。

又如第三首:

荊卿匕首漸離筑,刺客終憐術太疏!力士鐵椎工狙擊,那堪誤中博浪車

130。

也是將荊軻刺秦王及大力士於博浪沙錐擊秦王這兩次有名的刺殺事件並舉以成 詩。因為是七絕的短小形式,所以對這兩個事件沒有直接的評論,但是慨嘆惋惜 之情仍流露出來。

古弼尖頭性鯁嚴,筆公肯避至尊嫌。北朝無奈多權貴,側媚何人號郭尖

131?

這首詩用古弼和郭尖作為對比。古弼耿介直言,常常不顧犯上怒替人民請命。例 如,魏主有一次到北山打獵,獵到好幾千頭糜鹿,詔尚書古弼派五百輛牛車協助 運送,古弼認為當時正是稻穀採收期,應該以採收、運送稻穀為先,上表拒絕魏 主的要求132。而郭景善則是善於媚事權寵而被稱為「郭尖133」。兩個人的事例一 放在一起,品格的高低立刻就有了分別。

詠史詩多有藉古諷今或以古人為鏡的用意。但是前述兩組施士洁早期創作的 詠史詩,雖然多數是「讀史見古人成敗,感而作之134。」卻也不盡有如此深沉的 意涵。如:

尚之短小廷之醜,一乃真猴一似猴。若遇衣冠宋遊道,便偕族弟作山遊

135。

130 《後蘇龕合集》頁 61。

131 《後蘇龕合集》頁 61。

132 《資治通鑑 第 124 卷》「魏主復畋於山北,獲麋鹿數千頭。詔尚書發牛車五百乘以運之。詔 使已去,魏主謂左右曰:『筆公必不與我,汝輩不如自以馬運之。』遂還。行百餘里,得弼表曰:

『今秋谷懸黃,麻菽布野,猪鹿竊食;鳥雁侵費,風雨所耗,朝夕三倍。乞賜矜緩,使得收載。』

帝曰:『果如吾言,筆公可謂社稷之臣矣!』」

133 《北史卷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一》「祚子景尚,字思和,涉歷書傳,曉星歷占候,言事頗驗。

初為彭城王中軍府參軍,遷員外郎、司徒主簿、太尉從事中郎。公強當世,善事權寵,世號曰郭 尖。位中書侍郎,未拜而卒。」

134 王利器校注:《文鏡秘府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民 72 年 頁 1088。

135 《後蘇龕合集》頁 61。

詩中將宋朝何尚之與顏延年互相取笑彼此長相類似猿猴的有趣事例136,和被當時 人說是「獼猴面137」的宋遊道聯想在一起,湊趣地説三人可以結伴作山遊。純粹 是開玩笑的說法。

從兩組詠史詩每首不相連貫,使用長篇組詩的形式,旁徵博引各朝典故,內 容不全為了抒發情懷、諷刺時事的種種情況看來,早期的這些作品是作者將史書 中閱讀到的事件加以對照聯想之後,重新呈現,可以看作是作者熟讀史書之後的 成果及心得展現。

〈諸羅忠烈羅參戎祠138〉和〈弔沈斯菴遺老139〉兩首是施士洁離開臺灣之後 的作品。前一首歌詠因平定朱一貴亂事而殉難的羅參戎。「參戎怒馬搴旗出,一 彈一賊隨烟波。」刻劃出羅參戎的驍勇。詩中舉用南霽雲、雷萬春死守睢陽及項 羽「騅歸虞泣」兩個典故來讚頌他不屈而死、妾蔣氏自經以殉的壯烈。〈弔沈斯 菴遺老〉則是歌詠明末漂流到臺灣而播散開啟了文化發展的沈光文。施士洁藉懷 想臺灣重要的歷史事件來寄託對故土的思念。

施士洁作品集中有八首寫帝王的詠史詩,極為特殊。這八位帝王分別是設置

「十常侍」,視宦官如父母,導致朝政腐敗引發黃巾之亂的漢靈帝;「何不食肉 糜」,造成八王之亂的晉惠帝;弒父殺兄取得皇位,奢華無度,大修運河三遊江 都的隋煬帝;13 歲被立為傀儡皇帝,隔年宰相、朝臣三十餘人在白馬驛被殺光,

「十常侍」,視宦官如父母,導致朝政腐敗引發黃巾之亂的漢靈帝;「何不食肉 糜」,造成八王之亂的晉惠帝;弒父殺兄取得皇位,奢華無度,大修運河三遊江 都的隋煬帝;13 歲被立為傀儡皇帝,隔年宰相、朝臣三十餘人在白馬驛被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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