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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懷詩可以說從《詩經》以來,就是古詩中最重要的詩歌之一。如屈原的《離 騷》、《涉江》、李白的《行路難》、《將進酒》、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蘇軾的

《定風波·沙湖道中遇》,陸遊的《書憤》等等,都是令人感動的詠懷名作。所謂 詠懷詩,就是吟詠抒發詩人懷抱、情志的詩,它所表現的是詩人對於現實世界的 體悟,對於生命存在的思考,對個體生命的把握,對未來人生的設想與追求,中 國古代的詠懷詩,或書寫淑世情懷、或展現超世情調、或顯露遊世情趣。總之是 以吟詠個人抱負,反映或諷刺社會爲題材的詩歌。比興、象徵、聯想等是詠懷詩 主要的手法。

施士洁所留下來的詠懷詩計有 108 首,或借物詠懷,或即事抒懷,或因病詠 懷,或藉節令而詠懷。

首先我們來看這組〈病虎〉:

英雄千古傷心事,如此於菟大可嗟。翹首向天一長嘯,樞星今亦失精華!

紛紛倀鬼任揶揄,誰信今吾即故吾?便被犬欺心豈死,人間還認少師無

69?

這是施士洁二十歲之前的作品,他以病虎自比,書寫屢次落榜的心情,非常傳神 而具體的把無力施展的感覺表露出來。

69 《後蘇龕合集》頁 6。

施士洁因為生日與蘇東坡相同,少時就以蘇東坡為效法的偶像。他在〈二十 初度,臞仙長兄招同劉拙菴、陳榕士兩司馬、楊西庚、朱樹吾兩明府、梁定甫拔 萃、傅采若上舍、沈竹泉布衣□□穎軒禮東坡像,以洁與坡老同生日也。次日,

□題蘇詩後,成八十韻〉詩中,以八十韻的五言長詩細數坡公的一生,從求學、

仕宦、遭謫到引退,字字句句充滿孺慕情懷。詩的結尾:「空慕眉山業,莫衍吳 興派。讀史發狂癡,大名想附驥!奉公一瓣香,公乎不我棄?他年白鶴峰,身或 將公替70。」點出效法蘇東坡的心志。

蘇東坡的思想可以說是融儒、道、佛三家於一體。在政治上他懷抱著儒家經 世濟時的理想,希望能夠為國家百姓做一番事業;可是,生活上他卻傾向於佛、

老兩家的曠達恬淡。這形成了他的性格有儒家兼濟的抱負,佛老的曠達,胸襟瀟 灑,達觀豪放。這樣的人生態度顯然影響了施士洁。〈腐儒〉一詩有清楚的展現:

腐儒昧生計,財利動相左。然而田舍翁,所失亦云夥。今日峩冰山,明 日閃電火。始知造物意,纖巧無一可!問誰宰元工,位置如斯妥?由來 達觀者,自待豈瑣瑣?太虛竟非虛,浮雲千萬朵。

九州紛包羅,窺測日幾輩? 嗟彼井底蛙,寧識九州大!迢迢三神山,

乃在九州外。金銀結樓臺,羣仙此狡獪。聞見所未到,森然動空籟。或 者眉與睫,蠡管奈何奈。吾將師老莊,胸次絕塵壒。

獨嶽孕靈奇,明珠詎託產?陽風扇和氣,秋花弗為展。物也雖至微,亦 以時地限。造化或顛倒,性習難強勉。薑鹽味究殊,宮角音易辨。不然 硬如銕,直可拗使軟。人自策要津,我只一笑遣。

薰蕕本判然,同器久即雜。馥郁荃蕙花,忽比茅草葉。君子貴擇交,慎 始不苟合。但為宵鶴孤,毋為水鷗狎。松竹梅三友,乃能度窮臘。君看 翟廷尉,開門多結納。何似陳太守,室中止此榻!

次公醒亦狂,正平裸而罵。我獨愛嗣宗,臧否不說破。斯世忌真率,未 語禍已嫁。與其掉舌爭,寧可捫舌罷。大道如龍蛇,因勢為變化。論古 雖慨慷,撫今毋叱咤。金人實智士,三緘整以暇!

我佛言心經,空空而色色。須彌意千□,吾貴守吾職。豈不慕榮富?時 運有終極!芻狗被文繡,識者恥鬼蜮。 眺向北邙,其間剩往迹。怒罵 與笑嬉,上場等觀劇。安得醉糢糊,化一塊頑石71

詩中道出施士洁的人生觀:有達觀的心、寛濶的視野,就能安守在自己的位置,

70 《後蘇龕合集》頁 6。

71 《後蘇龕合集》頁 28。

堅持自己的理念,當然,要能堅持到底,就必須謹慎交友,寧願做一孤鶴,也不 做成群趨附的水鷗。更要效法松竹梅歲寒三友的堅毅,才能度過困阨的考驗。做 人要不苟合,但是在處世方面,則不妨圓融:少批評、少爭辯、少炫耀,最好少 說話!做事當求盡職守分,至於榮華富貴,則非人力所能掌握,要能看破。人生 苦短,繁華轉眼成空,佛家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必太過執著。

施士洁廿二歲考中進士,點內閣中書。不過他在京城停留了幾個月之後,「始 覺官真如水清72」,當官之後榮華富貴是有了,但是並不如預期能施展抱負,「今 日敝了黑貂裘,明日黃金盡了還須憂73。」看透繁華轉眼成空的施士洁於是辭官 回臺。

返臺後一年,施士洁有一趟赴北臺灣的遊歷。旅遊所見所聞常會引出許多想 法或勾起一些回憶。我們來看這一系列旅遊中所寫的詠懷詩。

〈中秋客諸羅作〉:

去年此日在長安,萬里歸來臘已殘。無地可容城市隱,不才敢薄贅疣官。

幾回見月鄉心起,到處奔波旅況難。誰料今秋好時節,圓蟾又向客中看

74!

這是在旅遊的孤寂過程中,望月興起的思鄉情懷。

〈雨宿中歷〉:

紙帳幽凄燈影澀,床下號寒蟲暗泣。客愁如線百千絲,攪碎檐牙雨聲急。

以書下酒坐長夜,酒力微消轉孤怯。空庭枯竹作鬼嘯,滿地颼颼戰敗葉。

村舂巷柝遠不聞,銕馬有時怒相答。倦來欹枕卸征衫,兩睫未交萬感集。

金鼇頂上復何道,罡風無那呿之出。年年齒長轅下駒,處處臭逐褌中蝨。

今吾寧復異故吾,頓覺蹉跎已無及!去年京國乍歸休,何意今年仍旅 食!今年忽逐去年盡,俄頃百年過二十。四更夢返赤嵌城,別淚汎瀾布 衾溼。此去艋川五十里,行李半肩怕收拾。報道天晴雞亂呼,破窗東角 一星入75

雨天的陰霾常會讓人心情跟著變得陰鬱。尤其是在事業不順,飄泊異地時。施士

72 〈艋川除夕遣懷〉,《後蘇龕合集》頁 18。

73 〈艋川除夕遣懷〉,《後蘇龕合集》頁 18。

74 《後蘇龕合集》頁 16。

75 《後蘇龕合集》頁 17。

洁這一首詠懷詩淒苦無比,道盡心底的困頓。整首詩以雨景為襯托,燈影枯澀、

蟲兒號寒,雨聲促急,牽出心頭如雨般千絲萬縷的愁緒。耳邊落葉颼颼,枯竹吱 嘎摩擦如鬼嘯,更讓人心煩意亂,徹夜不能安眠。詩人因此以酒伴書度過長夜,

沒想到酒入愁腸,愁更愁,馬齒徒長、歲月蹉跎的的惆悵感覺更上心頭。詩中用 各式各樣的聲音重彩濃墨烘托情境,使得敍述極其真實、細膩,使讀者感到景如 己見,聲如己聞。最後用雞鳴報曉,東天的星光作為全詩的結尾,將悲苦的情緒 做一收束。是一首真實展露內心情緒的作品。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76。」佳節思親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身 在異鄉,地理上的距離更加深了心中的思念之情。施士洁就有很多因為特殊的節 日而寫的思鄉詠懷作品。如〈春社日客彰化城〉:

關山風雨感征騑,久客如今鳥倦飛。廿四年華隨水逝;萬千心事與天違。

名場祇恐磨人老,俗眼何妨識者稀。自笑此身輸弱燕,每逢春社尚知歸

77!

春社日是指立春後第五個戊日,約在春分前後。在傳統社會,「社日」是以社神 祭祀為中心內容的節日,更是鄉村的集體共同節日,家家參與,人人踴躍,「桑 拓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78。」的詠社佳句傳遞了社日宴樂的盛況。在這 個熱鬧的節日,連春燕都知道要北飛回返故鄉,詩人卻勾留異鄉,事事不順心,

真是連一隻燕子都不如啊!

又如〈歲暮雜感〉:

凋年急景又斜陽,絕島孤城鼓角忙。聞道樓船正橫海,有人尚夢黑甜鄉!

燕北鯤南萬里餘,浪游前度曳華裾。消寒到底家山好,怕聽春明夜半車。

琴劍飄零剩此身,豈應酸腐老頭巾。傷心二十年間事,手擲黃金鑄一貧!

愁來併在剔燈時,傲骨棱棱祇自知。除卻水仙花幾朵,別無清影伴吟帷!

瓦缾烹茗坐深更,准備龍團退酒兵。亂緒填胸推不去,荒雞叫破兩三聲。

小閣熏籠裊細烟,幾番料峭聳詩肩。窮冬尚欠騷壇債,欲買名香奉島仙

79。

76 唐 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77 《後蘇龕合集》頁 25。

78唐 王駕〈社日〉。

79 《後蘇龕合集》頁 43。

歲末年終,是驗收一年成果的豐收時刻,但是這時國家並不安定,自己又孤獨困 窘,心緒紛雜,終夜未眠直到天明。

〈艋川元日〉則是書寫在外地的過年景況:

朦朧睡起日三竿,懶向朱門拜貴官。此地渾忘新歲好,今朝權當故鄉看。

不隨爆竹千聲鬧,欲頌椒花半句難。昨夜家人夢中聚,圍罏燈影照團欒!

藜床安穩舊行窩,不著朝衫不著革華。何肉周妻真解脫,蠻花小鳥小婆 娑。撞頭名刺嘉賓少;到眼楹聯俗障多。香火一龕春寂寂,相憐祇有□

維摩80

過年是閤家團圓的時節,詩人卻滯留異地,圍罏相聚的畫面只有在夢裡出現。一 個人的新年是如何度過的?百無聊賴地睡到日上三竿,既不出門也沒有什麼貴客 來拜年,就在熱鬧的爆竹聲中,度過一個冷冷寂寂的新年。

施士洁的詠懷詩中還有一些是較為特殊的即事詠懷愛國詩篇。如〈別臺作〉:

往劫空談紙上兵,□□□□一書生。化身甘作遼東鳥,遺恨難屠海外鯨。

島嶼陸沈毘舍國,欃槍氛起薩摩城。潮聲十萬軍聲苦,長為安平咽不平!

一角天南夢蝶園,當年遺老跡猶存。流將鯤島重洋水,幻作鯫生雙淚痕!

恨未喪師先失地!問誰揖盜自開門?陽樊到處呼倉葛,何苦強鄰又伐 原!

百雉高城赤堞西,鷓鴣啼罷子規啼。樓前人去如黃鶴,夜半軍來盡水犀。

鬼已無頭怨羅剎;僧猶有髮愧闍黎。逐臣不死懸雙眼,再見英雄縛草鷄

81!

作為一介書生,對於捍衛國土原本就使不上力氣,清廷又堅持割地求和,真的只 能著急憂心、憾恨不平了。潮聲似乎在為家園嗚咽,海水遂化作書生的雙淚痕。

在無奈、哀傷、不捨的情緒反覆堆疊當中,詩人依然覺得不甘心,「逐臣不死懸

在無奈、哀傷、不捨的情緒反覆堆疊當中,詩人依然覺得不甘心,「逐臣不死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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