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施士洁的詩作題材分類

第四章：施士洁的詩作題材分類

《後蘇龕詩鈔》共十二卷（內卷五全卷佚） ，收有古近體詩 1627

首，所有作 品，大抵是按照創作的時間先後排比。乙未割台之時，施士洁棄家倉皇內渡，詩 稿多散失，乙未之前所存作品僅有三卷，為離台後追憶舊作而成，其餘均為內渡 後所作。 《後蘇龕全集》於《後蘇龕詩鈔》後，加「補編」一卷，殆屬光緒六年 及十年前後之吟篇。

施士洁遺留之作品，以詩作的數量最為豐富，施士洁平生以詩聞名，歷來對 他的評論也以詩作為主。他的詩作風格多樣、富變化，正如陳昭瑛在《臺灣詩選 注》中所言： 「其作品之風格多樣化，往往直抒胸臆，不拘一格，有時表現出自 由奔放的風格，有時表現出悱惻纒綿的情致，有時又表現出參透人世的省思

。」

在類型豐富且數量龐大的情況下，為方便論析，茲將《後蘇龕詩鈔》研究分成兩 章，分別置於第四章及第五章論述。

題材不同，表達的思想感情就不同，而且在表現手法、抒情方式上，也會有 所不同。因此，要鑒賞古詩詞，就必須對題材進行清楚的分類。本章針對《後蘇 龕詩鈔》所收的詩作依性質進行分類，將其詩作分為寄贈詩、詠懷詩、風懷詩、

記事詩、詠物詩、詠史詩、行旅遊覽詩及其他類，分八節依序作介紹。

施士洁遺留下來的詩作有一千六百多首，時間跨越半世紀，生活空間涵蓋臺 灣及大陸兩地，內容豐富而多樣。嘗試針對這些作品進行分類時，會發現多數的 詩作即景、記事、託物、抒懷，有其不可分割性。如〈榕城除夕夢臺南明延平王 祠古梅

〉記敘除夕夢延平王祠古梅一事，內容則觸及荷蘭侵臺、鄭成功據臺及 朱一貴、林爽文等人變亂諸事。結尾又將古梅因種種亂事而染腥羶的鋪排扣合到 自己的遭遇和處境，是一首託物詠懷的作品。 〈避地鷺門，骨肉離逷數月矣，歲 暮始復團聚。舉家乘小輪船赴梅林澳，風逆浪惡，不得渡，晚宿吳堡，感事書懷

4

〉一詩則是記事抒懷之作。其他如〈題朱素秋道裝畫蘭小照

〉是題贈之作但內 容則屬於風懷一類； 〈朱樹吾明府別三年矣，至是始復來臺。大府檄辦彰邑某巨 戶積案，招余同往，館於烏日莊，極承款洽，感而有作（庚辰十月十四日）

〉

1根據黃典權的說法為 1612，但是實際計算《後蘇龕合集》中的詩作，十二卷共 1564 首（第五 卷亡佚），加上補篇 63 首，合計共 1627 首。詳細編目、各卷詩作題名及詩作數請參考論文附表 十九：《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及《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補編》篇目分類表。

2陳昭瑛 《臺灣詩選注》 臺北市 正中 民八十五年 臺初版 頁 146。

3《後蘇龕合集》頁 87。

4《後蘇龕合集》頁 79。

5《後蘇龕合集》頁 67。

6《後蘇龕合集》頁 317。

一詩，記事、抒懷兼以贈友。以下僅能粗略地將每首詩歸到某一類別之中，以方 便對施士洁的詩作進行概括性的研究。和人酬答有關的詩作不管內容為何，將之 歸入寄贈一類。其餘則按內容題材大致分類。所有詩作的分類及每一個題名下有 幾首詩等詳細資料另外製成「 《後蘇龕合集》篇目分類表」置於論文附錄中。以 下根據分類依序論述。

第一節：寄贈詩

歷來文人在對詩進行評論時，常認為寄贈一類應酬性的詩，總是稱讚對方，

感慨自身的，內容多堆砌典故，純屬投獻應酬之作，沒有太大文學藝術性可言。

然而寄贈一類雖有文人間的禮尚往來酬答之作，其間更有親人摯友間心情、遭遇 的分享，可以看見真性情，也可以記錄生命中的重要事件、經歷。如《瀛奎律髓‧

卷四十二》對於寄贈類所下的定義： 「遠而有寄，面而有贈。則有酬答不專取諛、

取詩律之精而已。」就揭示出這層意蘊。

施士洁在臺灣士子中地位隆高，在臺灣時，和北郭園、筱雲山莊等重要家族 均有往來，又和臺灣巡撫唐景崧及遊宦來臺的文人多有酬酢。主掌海東書院，和 學生許南英、邱逢甲、汪春源、鄭毓臣等臺灣當時最具代表性的本地文人社群形 成緊密互動網絡。內渡後，和林鶴年及林爾嘉等人相友好。並和當時駐廈、遊廈 的日本官員及文人有所接觸。其間更不乏慕名和施士洁結交或請他題贈詩文者。

因此在施士洁遺留下來的詩作中，寄贈類佔了相當大的比例。若籠統地將唱和、

贈答、宴集、老壽、送別、題贈、悼亡等與人互動的作品都歸入寄贈類，那麼，

這一類的詩作數量達到施士洁總詩作的 72.3%。以下依照寄贈類詩作的內容分項 論述。

一、唱和、贈答詩

「唱和詩」和「贈答詩」實際上是兩種不相同的類別，但是兩者有部分共通 性，加上「贈答詩」在施士洁作品中數量較少，因此在這裡合併介紹

。

所謂「唱和」 ，是指有一方先寫作一首詩，另一方依照此詩的詩詞體裁、題 材、原韻，或針對此詩的思想內容作詩詞酬答。詩人以詩作唱和酬答的風氣由來

7 在論文附表十九：「《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及《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補編》篇目分類 表」中將「唱和詩」和「贈答詩」合為「寄贈詩」並據以作統計，但是「唱和詩」在表格最右方 欄位有註記「和韻詩」，「贈答詩」則沒有，以作為分辨。至於「寄贈詩」內含的其他項目如悼亡、

題贈等則分別標示。

已久。最初只是在詩意上應和酬唱，到了唐代元、白、皮、陸在往來唱和之際，

著力於音韻上的技藝表現，而有和韻、用韻、次韻作品產生。到了清朝，詩人在 聚會宴集，同時進行詩歌創作時，也有限韻的遊戲。限韻是指對在場的詩家從聲 律形式上限定詩作所用的韻部甚至韻字，以因難見巧的方式達到鍛鍊詩藝並且自 娛娛人的目的

。

施士洁是清末台灣詩壇中的巨擘，在和文人酬唱時，對於音韻的技巧自是不 吝表現，在他的詩作中，有和韻詩 722 首

。我們先來看看施士洁這首十來歲時 的作品〈和友疊前韻以「雨絲風片烟波畫船」八字冠於每句之首〉 ：

雨後春山碧映溪，絲桐響出小窗西。風光澹蕩飛新燕，片夢糢糊破曉 雞。

烟裊早炊黃稻熟，波平遠浦綠楊齊。畫中領取詩中意，船外黃鶯恰恰 啼

。

這首作品之前施士洁先有〈竹溪寺題壁和韻〉一詩和朋友的詩作相和：

春色無端綠滿溪，我來何處辦東西？茫茫世態空雲狗；莽莽雄圖失草雞。

半晌午陰花有韻，萬尖生意初齊。歸途猶戀山僧味，惆悵夕陽鴉亂啼

。 而後再疊韻寫成此詩。詩中除了韻脚和前一首完全相同外，施士洁再以「雨絲風 片烟波畫船」八個字分別嵌入每一詩句的句首，用雙重的限制來創作和韻詩，以 挑戰詩藝。比較這二首作品，第一首和作意境淡雅幽遠，第二首因為疊韻又嵌字，

遣詞用字受到牽制，詩意因此顯得較形滯澀，不過卻是切磋詩藝以達到交流目的 的典型作品。

唱和詩除了有和韻、用韻、次韻之外，有時詩人為了展現詩才，甚至會用「倒 疊前韻」的和詩方式。如〈和許允伯直刺「三水寄懷」韻〉 ：

矯首穹旻慘不暉（時方國恤） ，元機剝復是耶非？劫餘灰木心同死，隙 底滄桑世已違！九　北邙多鬼錄；一官東粵尚儒依。無勞尺素言餐憶，

五斗何時五柳歸？

魯山賢令紫芝暉，大邑名存惜實非。腔血那堪因宦冷，脂□不合與時違。

8 參考古遠清 《詩歌分類學》 高雄 復文書局 民八十年九月初版 頁 369。

9 請參看論文附「表十九：《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及《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補編》篇 目分類表」，在表格最右欄有註記是否為和韻詩。

10《後蘇龕合集》頁 8。

11《後蘇龕合集》頁 8。

肄江磊落新冠蓋；瀛島蕭條舊缽衣！我欲寓書姜伯約，商量遠志或當歸。

詩人潦倒謝元暉，傭筆依人計總非！入火焦桐憑棄取，出山小草昧從 違。生涯自分雙弓米，眷屬真成百衲衣。愁絕當年王、謝燕，孤飛不向 故巢歸

！

這是 1908 年，許南英在廣東三水任知縣時，寄詩予施士洁，施士洁的和作。當 時是清廷氣數將盡，時局最為混亂不安的時刻，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又相繼駕 崩，國家更加危殆。施士洁一方面對於國家的命運擔憂不已，一方面又迫於現實 的經濟壓力，襄理廈門商政局，這對於不喜任官、不擅營生的他來說是極大的煎 熬。因此有三首和韻詩回應許南英，吐露此時的處境及心情。

施士洁憂心的還不只是國事、柴米事。他的一名愛妾在這一年染疫病逝，內 心的哀痛讓他亟欲找人傾吐，因此在三首和作之後又有下面這一首作品：

我懷循吏尹翁歸；君念山人舊白衣。島市胸襟千日醉，□□顏色十年違。

鶯花過眼成陳迹，魚米關心覺昨非。三五小星今又隕（張姬新逝） ，老 來誰與送殘暉

？

末一首和前三首的韻脚所用到的字完全相同，只是排列順序恰好逆著回去。連作 三首和韻詩，繼而能有倒韻詩，且能在嚴格的韻脚限制下深刻表達出內心的擔 憂、無奈以及茫然、悲慟的情緒，詩人的工夫真是到家！

倒疊韻脚是表現文字功力的一種方式，連綿不斷的疊韻詩則是另外一種。詩 人有時因意有未盡，會使用相同的韻脚繼續和友人唱和，有時再疊、三疊……竟 至十數疊者。施士洁疊韻詩中即有「十二疊前韻」的作品

。施士洁的好友黃恕 齋孝廉在 1 912 年冬天和他同時客居廈門，兩人日夕往來，恕齋並曾為〈後蘇龕 詩草〉題詩

。後來恕齋離開，賦贈長歌一篇，施士洁也有和作。恕齋離開後再 寄詩予施士洁，且疊韻不已，施士洁如數相和，每一疊韻有兩首七言律詩，十二 疊共累積了二十二首詩

。詩作從兩人在廈門的唱和聲寫起，到當時的政界風 潮、憶起當年的臺灣淪陷而後飄茵半生、折腰斗米乃至晚年的帶愁市隱……。老 友的話題一開，便不能戛然而止，因此疊韻不絕。以相同的韻脚聊相同的記憶和 處境似乎更能增加兩人的情緒共感。當然在「奇珍搜遍五車書

」的鬥韻過程，

也讓雙方掏空心思、撚斷數莖鬚。施士洁在九疊韻詩的第二首對此有所著墨：

12《後蘇龕合集》頁 172。

13 〈倒疊前韻〉。《後蘇龕合集》頁 173。

14 施士洁的疊韻詩數目及篇名整理成「疊韻詩統計表」置於論文附表二十一。

15 施士洁有〈恕齋又題「後蘇龕詩草」，即和其韻〉，見《後蘇龕合集》頁 209。

16 〈恕齋疊韻不已，如數和之〉，見《後蘇龕合集》頁 212。

17 〈八疊前韻寄答恕齋〉，見《後蘇龕合集》頁 216。

寸心茅塞仗誰除？學語牙牙拾唾餘。笑我枯腸艱索句；輸君便腹富藏 書。八叉鬥韻今無矣；七步成章古有諸！欲乞金丹換凡骨，上清翹首五 雲居

。

唱和詩不僅可以你唱我和，更可以一人唱眾人和。例如《臺灣詩乘》記載：

「甲午之役，清師敗績，命北洋大臣李鴻章赴日講和，約割臺灣，並賠軍費二萬 萬兩。臺人大憤，奔走相告。時陳仲英觀察文騄為兵備道，賦示諸將四首，以勵 士氣

。」陳文騄原詩如下：

上相東行一葉舟，五更笳鼓起舵樓。大名已自垂千載，此錯何堪鑄九州。

玉帛先將迎婦雁，河山權作犒師牛。有誰哭向蒼天問，萬里孤臣海盡頭。

萬年王迹起遼東，朱鳥祥開一粒紅。宗祖艱難曾卜洛，臣工計策祇和戎。

東鄰地竟汶陽返，西帝圖翻督亢窮。旰食宵衣頻北顧，涓埃誰為答宸衷。

鄭氏歸仁二百年，王師渡海掃鋒烟。纒無夫布寛征市，戶有丁男儘力田。

黔首絕身成異俗，弁髦何日戴堯天？漫云殊域無知識，縱叩重閽亦枉然。

聖明何事召干戈，萬里扶桑驟沸波。自大夜郎思比漢，辨奸英主早烹阿。

瘡痍無奈傷元氣，慈忍終當致太和。壯不如人臣已老，諸君強起挽天河

20

。

臺民聽到割地的消息，情緒沸騰，當即向朝廷表達不惜訴諸一戰的決心

。兵備 道登高一呼，用以激勵士氣的詩作一出，文人仕紳爭相響應。蔡玉屏、許南英等 人均有和韻詩留傳下來

，施士洁也有〈感時示諸將和陳仲英廉訪韻〉如下：

18 〈九疊前韻寄答恕齋〉，見《後蘇龕合集》頁 216。

19連橫著，臺中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民六十四年（不錄版次）頁 227。

20陳文騄示諸將詩作收入前註。另外，許南英 《窺園留草》亦收入此詩。（「臺灣文獻叢刊第一 四七種」 台北市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 民五十一年 頁 28。）

21 可參考論文第一章第三節。

22蔡玉屏詩：「匡時頻望濟川舟，王粲年來倦倚樓。兵釁驟開箕子國，妖氛又漲薩摩州。中朝仗 義誅封豕，大帥無心縱火牛。十戴海軍都畀敵，有誰強弩射濤頭？

鯤身僻處大瀛東，蜃氣橫噓霧脚紅。客有虬髯曾自主，地非甌脫竟輸戎。魏城錯是何人鑄？阮籍 途真此日窮。要使狂瀾迴既倒，諸公共濟在和衷。

中外名傳二十年，元侯勳業紀凌煙。豈知此老同秦檜，不獨甘心獻莒田。舉國合辭爭割地，疆臣 誓死欲回天。是非何必千秋定，一局殘棋已了然。

聞雞競枕祖生戈，節制終資馬伏波。久已同仇思敵愾，未堪晞髮在陽阿。有團尤貴勤言練，不戰 焉能遽議和？臣朔縱非諸壯士，擬賡兵甲淨銀河。」收入連橫著《臺灣詩乘》（臺中市 臺灣省文 獻委員會 民六十四年）頁 227。

許南英詩：「茫茫誰是濟川舟？費殺籌邊設戍樓！已撤屏藩資廣島，那堪保障督并州！如斯縱敵 成騎虎，遂使蹊田竟奪牛！半世紫光名相業，一朝斷送海東頭！

潛移兵禍海之東，礮火澎瀛殺氣紅。大帥易旗能禦敵，平民制梃願從戎。岳家軍信山難撼，宋室 金輸庫已窮。有詔班師臣不奉，聖明亦諒此愚衷！

妖氛才息十三年（甲申臺北有法人之戰），烽火東溟又起煙。秦帝有心收黨郡，魯人無計返汶田！

從今梓里非吾土，何處桃源別有天？欲隱樞曹為散吏，宦囊蕭索轉淒然！

難揮退日魯陽戈，除是神鯨再躍波。望歲有誰趨免冑？求援終屬倒持阿！牢羊已失成蠻觸，市虎

百轉飛輪萬斛舟，海氛橫絕撼譙樓。上書痛哭陳同父；擊楫悲歌祖豫州。

赤縣按圖翁失馬，黑旂設饗士椎牛。尚方願賜微臣劍，先斬和戎老檜頭！

蚩尤毒霧布□東，□□□□戰血紅。早料鬩牆難禦侮，那堪□□□□戎。

□□□□□□□，□□□□□技窮。誰念澶淵城□□，□□□□□□衷。

兩度曾經甲乙年，□□□□鬱蒼。強鄰域外紛蛇豕；小劫人間幻海田。

媚虜燕雲爭割地！誓師韓岳望回天。扶餘豈必無王氣？長耳鳴雞昔已 然。

戍鼓籠東夜枕戈，白螺何日定風波？同仇有志修矛戟，避地無方老澗 阿。一局殘棋輸後著；中興舊輔失共和。將才我欲推劉秩，赤手能當曳 落河

。

臺灣仕紳在命運共同體的基礎上，同仇敵愾，透過唱和抒發情緒並凝聚共識、激 發高昂鬥志。

同樣的情形在另外一組和韻詩中也展現出來。河南候補道易順鼎曾奉南洋大 臣之命，在臺灣危急時兩度來臺瞭解當時的情況並返回大陸代為籌募餉械，並作 有〈寓臺詠懷六首

〉 。許南英有〈奉和實甫觀察原韻

〉並且在題後註解： 「時局 變遷，擬焚筆硯，承餘姚吳季籛和沅湘易實甫寓臺「詠懷」六首原韻，並附實甫 原唱，致言索和。展誦之餘，檐際雨晴、紙窗風裂，依稀似有鬼神涕泣也……。」

吳季籛就是後來在臺灣抗日過程中戰死在八卦山下的將領吳彭年

。由許南英的

紛傳幻戰和。一局殘棋渾未定，甲兵何日洗天河？」收入許南英 《窺園留草》 「臺灣文獻叢 刊第一四七種」 台北市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 民五十一年 頁 28。

23 《後蘇龕合集》頁 71。

24易順鼎 《魂南記》 臺北市 臺銀經研室 民五十四年 不錄版次 頁 36-37。

25「黑海黃河任往還，榆關廻首白雲間！悲歌有客來燕趙，憑弔無人管海山（實甫奉劉峴帥命自 山海關來臺，欲與唐中丞商辦軍務。在申江即聞臺北失守之信，折而來臺南，商劉淵師起任申包 胥之役，亦人傑哉）！寇準信能司北鑰，趙佗浪說長南蠻。有誰起任籌邊事？國士無雙尚內艱（時 實甫尚丁內艱）。

浮槎為我難中民，清節和神澤似春。儒將流風君借寇，黍苗膏雨伯思郇。結交肝膽同盟血，誓許 頭顱不惜身。記得白龍庵裏會，澧蘭沅芷憶佳人。

赤崁孤島萃狼烽，仁軌天生閒氣鍾：昆舍耶山開一局，婆娑洋海隔雙重。殘山剩水呼倉葛，晚歲 寒天見老松。竟使葫蘆依舊樣，紫橋尚有黑旗縱！

元武旗撐五丈嶤，扶桑霸氣黯然消。不甘披髮冠冠楚，猶是章身服服堯，議院廣開民主國。版圖 還隸聖明朝。請看強弩三千彀，鹿耳門前射怒潮！

茶樟礦炭萃菁華，況有金苗日揀沙，爭羨五行山獻寶，忽驚兩度礮開花。紙糊媼相貽蜂蠆，錢賜 金人豢豕蛇。失馬塞翁渾禍福，問天欲泛斗牛槎。

投筆從戎戀虎頭，巨川欲濟苦無舟！

涕零闕下陳同甫，談笑軍前李鄴侯。仗劍定應除醜虜，執鞭竊願逐豪游。滿腔熱血向誰洒？諸葛 先生近豫州。」許南英 《窺園留草》 「臺灣文獻叢刊第一四七種」 台北市 臺灣銀行經濟研 究室 民五十一年 頁 29。

26 《臺灣歷史辭典》載：「吳彭年，字季籛，浙江餘姚人。18 歲時中秀才，而後為官流寓廣州，

定居於廣東順德。1895 年春，吳彭年被任命為臺灣之縣丞。時馬關條約尚未議定，幫辦臺灣軍

說明可以想像，當時在臺、寓臺的文人官員肝膽同盟，在清廷宣佈棄守的處境下，

圖謀自存，一有人振臂一呼，所有人便爭相附和並廣為流傳。施士洁也有〈和同 年易哭菴觀察「寓臺詠懷」韻

〉六首。這些唱和詩為臺灣的歷史留下了真實的 見證。

文友間的你來我往形態除了「唱和詩」還有「贈答詩」 。一方贈詩予對方，

對方再回贈詩作，就稱為「贈答詩」 。和「唱和詩」不同的是，贈詩是專為明確 對象而寫，答詩則必須針對別人的贈詩內容作回應，不必考究音韻上的相和；而 有時只有贈詩，受贈一方未必有回應。

在《後蘇龕合集》所收的詩作中，施士洁若是回應對方的贈詩，一律是用次 韻的方式為之。至於贈詩的部分，則有下表廿餘首：

表六：施士洁「寄贈」詩作表

題名 幾首 頁次 形式

贈湖南田布衣 1 12 五言律詩

贈家石薌茂才 1 46 七言律詩

贈賈嘯羣大令 2 69 七言律詩

贈林氅雲孝廉 5 76 七言絕句

贈孫雲臣參軍 1 83 七言律詩

贈蘇次杉明府 1 84 五言古詩

贈楊壽眉上舍 1 92 五言古詩

贈墨仙 2 157 七言律詩

贈劉子貞觀察 1 185 七言律詩

贈賀話羲 2 186 七言絕句

贈日本領事官菊池義郎 2 187 七言律詩 口占贈黃筠庭明經 1 256 七言絕句

和唱和詩一樣仍多是文友間的往來。至於詩集中有些贈詩是為送別，有些贈詩屬

務黑旗將軍劉永福久聞其才，禮聘吳氏為幕賓，掌理文書機要，負責批，並兼參贊軍務。劉永福 以其熟諳韜略，膽識過人，倚為左右手。及至義軍退守臺中，劉永福欲派援軍，吳氏毅然自請前 往。7 月 18 日率軍出發抵彰化，8 月 6 日至苗栗協防，抵禦日軍進犯。苗栗失守後，退守彰化，

於 8 月 28 日戰死於八卦山下。在整個臺灣抗日史中，彰化會戰是關鍵性的戰役，主要是由吳氏 指揮各軍，於此役中犧牲影響頗大，兩個月後臺南即告淪陷，臺灣終於淪入日人之手。吳氏之精 神頗為時人所稱頌，如連橫《臺灣通史》、吳德功《讓臺記》、陳鳳昌《拾唾》等，皆特別為之立 傳，或為詩文悼之。」（《臺灣歷史辭典》 臺北市 : 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 民 93 一版 頁 0354。）

27 見《後蘇龕合集》頁 74。除此，施士洁還有〈和哭菴「續寓臺詠懷」韻〉。關於施士洁和易順 鼎的交遊及易順鼎〈寓臺詠懷六首 〉原作，已在論文第二章第三節詳細介紹，此處不再重複敘 述。

於風懷一類，則依其內容屬性將之歸於各類別中作介紹。

附帶一提的是，文友間切磋詩藝、交流情感的詩文酬酢方式，除了唱和及贈 答之外，有時也會用「聯句」的方式。所謂「聯句」是指兩人或多人共作一詩，

依次出句，相聯成篇，可以一人出一句、兩句或多句。 「後蘇龕詩鈔編篇」收有 多首聯句作品

，是光緒八年到光緒十年之間（1882-1884），施士洁的同年友祁 徵祥在臺灣任官時，兩人往來留下來的作品。一般而言，聯句方式多是文友在集 會宴遊時餘興之作，很難寫出好的作品。不過施士洁作品集中所收〈越南聞捷，

與祁莘垓同年夜談聯句（甲申六月初二日）

〉卻傳神地紀錄了一個歷史事件的 發生：

狼烽關外飛，忍令英雄老？ 劉（三宜副提督永福） 、馬（建威將軍培之 忠）與吳（建威將軍鏡堂永安） 、丁（振威將軍衡三槐） ，毅然申天討。

太原兵出奇，殺敵如斬草。法夷膽盡寒，勢潰壓山倒。去甲復拋戈，凄 風動蒼昊。燕雀處幕中，豈足供一掃？遠涉笑徒勞，所性實輕燥。虎視 久眈眈；宸謨見獨早。樞秘慎邊防，萬邦冀和好。主戰伊何人？楚、粵 兩宮保（彭雪琴、岑彥卿大帥） 。憤極王鐵槍（廣西提督德榜） ，報國碎 肝腦。整旅到蘭桑，偏師截糧道。殘卒四百餘，霎時遁孤島。電音海外 來，我輩紓懷抱。夜雨話青燈，夢魂繞旗皁（劉軍舊號黑旂。雲起莘結）

清末列強侵擾中國，在船堅炮利的威脅下，清廷節節敗退，國人憂心忡忡。在越 南發生的中法戰役，清軍原本也是連戰失利，但是在黑旗軍劉永福等人的奮戰 下，終於傳出捷報

，鼓舞了廣大軍民抵抗外敵侵略、保衛國土的決心和信心，

中國的前途似乎因此出現一道曙光。施士洁和祁徵祥兩人一聽到海外傳來的電 報，高興地徹夜未眠，熱烈地討論這一次戰役，想像我軍勢如破竹而法軍為之膽 寒的戰況，進一步有聯句作品記錄這一次的勝利。

施士洁的詩集在這個時期之外，沒有再出現任何聯句作品。

28〈越南聞捷，與祁莘垓同年夜談聯句（甲申六月初二日）〉（《後蘇龕合集》頁 320）、〈與江子儀 孝廉、李洪九廣文同集星皆明府旅館小飲聯句（甲申五月二十五日）〉（《後蘇龕合集》頁 322）、

〈（甲申）閏重五日，同星垓、子儀飲於胡耀庭城守協署，夜集星垓旗館，子儀託倦先歸，遂與 星垓口占聯句〉（《後蘇龕合集》頁 324）、〈莘垓明府、敘卿廣文、子彝孝廉與侯漢卿上舍同過敝 齋，晚飯後乘興聯句〉（《後蘇龕合集》頁 325）、〈夏夜與星垓、子儀即事口占聯句〉（《後蘇龕合 集》頁 328）、〈春日同朱樹吾、楊西庚兩明府、梁定甫拔萃集飲吳家園聯句〉（《後蘇龕合集》頁 330）。

29《後蘇龕合集》頁頁 320。

30 光緒九年（1883）十一月十三日，法軍六千人在孤拔率領下，向駐防山西（今河內西北）的 清軍和黑旗軍陣地發動進攻，中法戰爭正式爆發。清軍連戰失利，法國乘勢要挾，光緒十年（1884）

四月十七日，迫使清政府簽訂了《中法會議簡明條約》，承認法國對越南的「保護權」，同意在中 越邊境開埠通商，並聲明將北圻清軍撤回邊界。閏五月初，法軍強行接收越南諒山附近中國軍隊 駐地，遭到還擊，法軍敗退。這首詩所講的捷報應該就是指閏五月初的這一場戰役。

二、題贈詩

此節將施士洁作品中「題畫」以及「題書」兩類作品併入「題贈詩」敘述。

合計《後蘇龕合集》中共收有 112 首題贈詩。

「題畫詩」 ，發端於六朝，唐以後開始出現大量題寫在畫作上的詩，詩畫的 和諧共振似乎成為文人學士競相追逐的藝術境界。 「題畫詩」不是畫作可有可無 的附庸，也不是簡單的點綴品，而是藝術的二度創作，是畫作的藝術昇華，是抒 情主體的情感流露和哲理思辯。突出的題畫詩，能以文字道出圖畫中存在與不存 在的千言萬語。即使畫作已佚失，將「題畫詩」獨立出來，仍能傳達完整而豐富 的意涵。如施士洁〈題王封翁行樂圖〉 ：

亭榭曲而深，琴書潔而整。中有美髯公，青衫坐花影。

簾底兩仙娥，濃妝十分面。倚袖笑春風，柳外飛雙燕。

風箏欲上天，羣兒齊拍手。 蘭玉生階庭，此樂君知否？

室是金谷園，人是王摩詰。一團古淡心，畫師寫不出

。

詩中完整呈現出畫作的圖像：亭榭、花影、書琴，雅緻的園林中坐著一位身著青 衫的美髯公；楊柳、雙燕、風箏，兩位盈盈而笑的濃妝仙娥；諸兒群戲為樂。有 書、有琴；有妻、有兒。這是人間最完美、最足喜樂的畫面。這樣閒淡的生活景 緻如何得出？只有像王維一般古淡、空寂的心才能領悟人生和宇宙妙諦的哲理，

才能經營出如此的人生風景。施士洁除了明晰呈現畫作的構圖，更進一步闡釋出 畫作蘊涵的人生哲理。

清朝晚期照相術傳入中國，雖然開始時被因循守舊的頑固人物視為「西洋淫 巧之物」 ，甚至有人認為照相能攝去人的魂魄，傷神損壽。但是攝影留念並且用 中國傳統書畫的裝飾形式在相片上題字

、甚至題影贈友，卻在一些開通之士間 蔚為風潮。如施士洁〈題李恢業廣文小影〉 ：

鷺門望之子，鯤島奈重洋！ 忽忽十年別，星星兩　蒼。鄉心遶雲樹，

塵劫幻滄桑。五嶽真形在，公然一老狂。

31 《後蘇龕合集》頁 62。

32 「中國攝影博物館」網站：「光緒十五年（1889）梁時泰再次爲醇親王拍攝『五十歲照相』，

該片也用了中國傳統書畫的裝飾形式，上欵題「賞戴頭品頂戴花翎載濤三歲」，下欵題「光緒十 五年清和粵東梁時泰照」，中上方爲「醇親王五十歲照相」。畫面中醇親王便服而坐，載濤旁立，

飾以花瓶，書籍，蓋碗。」http://www.cpanet.cn/gcms/end.php?news_id=4293

蟾根□仙杏，□□□□□。風月□新竹，家山此舊遊。君浮□□杓，我 典鷫鸘裘。 擬補圖中□，相攜訪祖洲

。

「題影」在意義上和性質上和「題畫詩」非常類似，因此將其併入此類。

除了題影和題畫，中國文人在出版詩集、文集時，也時興請文友在卷帙前題 詠。題書的內容大抵讚揚其人以及其詩作，這一類的作品在《後蘇龕合集》有 60 之多。如〈林仲沂大令「偶涉園吟草」題後〉 ：

眼中一集義熙年，得見逋翁勝遇仙。 權作劫餘詩史讀，銕厓身世銕雲 篇

。

除了在書或畫上題詩以贈友人之外，文人有時還會為友人在書齋題詞。如〈題 曾遜臣茂才吟香小築〉四首：

子固誰云不解詩，化工妙手仿仇池。分明雪浪新齋壁，安得髯蘇一寫之？

芥子須彌未足誇，幾時縮地到君家？勺泉卷石關經濟，始信壺中有九華。

舊侶風騷笠屐親，相看短髮老吟身。十年一夢吟香處，零落耆英洛社人！

市隱無妨陋室居，重新輪奐美何如！吾非善頌同張老，此是先人舊敝廬

35

。

第一首詠主人的詩才，第二首讚頌書齋的華美豐富，第三首論二人交情，末一首 再歸回主題以書齋為結。詩中大量用到典故。例如「仇池」譬喻主人的文彩：宋 蘇軾曾著《仇池筆記》二卷。內容涉及當代人物軼事、個人生活記錄，大抵興到 即寫，自成妙緒。 「納須彌於芥子」則是佛家故事，是說納至大於至小，高廣寬 大如須彌山者仍可被縮小到能放入芥子的程度。借比吟香小築。而「笠屐親」一 詞指兩人樸實誠摯的友誼。用的是東坡《坡仙笠屐圖》的典故：海南島東坡書院 內有石刻的《坡仙笠屐圖》 ，畫了蘇東坡戴竹帽和穿木屐的模樣。相傳有一次，

蘇東坡去探訪黎族(海南島的少數民族)朋友，途中下起大雨，朋友便借了一頂竹 帽、一雙木屐給他穿回家。他這一身黎人的打扮，後來被畫成著名的《坡仙笠屐 圖》 。施士洁以蘇東坡自況，因此詩中特意引用東坡的典故。詩作中大量運用典 故，是題贈詩的一大特色，用以增加詩作的華美。

33 《後蘇龕合集》頁 104。

34 《後蘇龕合集》頁 244。

35 《後蘇龕合集》頁 303。

施士洁題畫詩作題名整理如下：

表七：施士洁「題畫」詩作表

抱琴圖為尺樓題 1 14 歌行 題畫

題王封翁行樂圖 4 62 五言絕句 題畫

呂文起觀察手繪浙友悼亡第二圖索題 5 157 七言絕句 題畫 寄題繆蘅甫東倉書庫圖 2 167 七言絕句 題畫 題揚摶九孝廉令先尊慈讀績圖 1 169 七言古詩 題畫 林京卿手繪「暗香疏影」贈陳蓀田，索句題

額 4 173 七言絕句 題畫

盧迺沃茂才□□索題 2 186 五言律詩 題畫

「仙蹤雲外圖」為雁汀孝廉題 1 280 五言古詩 題畫 又題「愁霖返舍圖」 1 280 七言律詩 題畫 蘇菱槎孝廉出示其先曾王父鰲石制府「公車

得意圖」索題，蓋制府未第時同安鄭泳所繪 也

1 282 五言古詩 題畫 高朗山文學出示彭紀南提帥墨梅索題，戲仿

九言體 1 294 九言古詩 題畫

瞰青主人屬題「東山絲竹圖」 ，香山鄭霽林所

繪 1 297 七言古詩 題畫

寄題蟫窟馴象圖 1 311 七言古詩 題畫

題曾遜臣茂才吟香小築 4 303 七言絕句 題額 題王生詠裳小照，即次原韻 1 60 七言絕句 題畫

題李恢業廣文小影 2 104 五言律詩 題畫

韻香撮影相貽並索題句，予報以最近撮影一

幀，書此綴之 2 181 七言古詩 題畫

讀吳且園殿撰「正氣研齋遺稿」 ，即題白華庵

主僧裝小影，應頑陀公子之屬也 1 293 七言古詩 題畫

總計 35

施士洁題書詩作則有下列幾首：

表八：施士洁「題書」詩作表

題名 幾首 頁次 形式 類別

又題尺樓吟卷 4 14 七言絕句 題書

拙菴西湖吟草題後 1 37 七言古詩 題書

拙菴東瀛吟草題後 2 38 五言律詩 題書

「讀我書屋吟草」題後 21 63 七言絕句 題書

題王詠裳 1 78 七言絕句 題書

題茂良詩卷後 4 93 七言絕句 題書

年伯林蒼翹先□用□題後 1 103 七言律詩 題書

題王□□吟卷 1 104 七言律詩 題書

鴳塵「潮州荔枝詞百首」題後 1 177 五言古詩 題書 家績宇別駕重刊「難浦詩話」 ，郵寄索題 3 196 七言絕句 題書 黃恕齋孝廉『逸翰樓詩集』 1 207 七言律詩 題書 黃恕齋孝廉『逸翰樓詩集』 1 207 七言律詩 題書 題省長張君常（元奇）詩集 1 222 五言古詩 題書 題省長張君常（元奇）詩集 1 222 五言古詩 題書 林仲沂大令「偶涉園吟草」題後 1 244 七言絕句 題書 題陳肖石茂才詩卷，時將南游島國 1 245 七言古詩 題書

書蔡愧怙淚墨卷後 1 245 七言律詩 題書

林有壬「南洋實錄」題後 1 269 七言律詩 題書 題陳百軒孝廉節母劉太君徵詩冊 1 269 七言律詩 題書

「吳梅村集」題後 12 276 七言絕句 題書

「鰲城陳氏宗譜」為客耕茂才題 4 296 七言絕句 題書

60

三、祝壽詩

詩原屬文藝範圍，但也是應用文的一種，其用途之廣，幾乎與對聯相同。舉 凡結婚、嫁女、生子、壽人、自壽……，都可以用詩來作為祝賀。祝壽詩的內容，

是褒而無貶，揚美而隱惡，多稱述其德行功業，並祝其克享天年。壽詩的文字，

一般以富麗堂皇、典贍莊雅為多。

施士洁祝壽詩的祝賀對象大抵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往來的文友，一類則是友 人的父母、兄長。為友人長輩而作的祝壽詩多是福壽全歸、兒孫成材之類堂皇的 頌德、祝福內容，以鋪排典麗文字為主。如〈黃母蕭太君壽詩〉 ：

鷺江千頃此汪汪，我為金蘐侑一觴。設帨荷花重閏壽，舞衣萊子恰歸裝。

瑤池王母仙靈集，丹穴封君史乘光。詞客幸叨西幄宴，紅毹曲譜荔枝香

36

。

給友人的詩作，則除了祝壽、述德，多半論及兩人交情，有時也藉以抒懷。

如〈王友竹五十壽詩〉 ：

曲學以阿世，儒者所不齒。至今丞相弘，千載笑牧豕。友竹抱遺經，埋 首蟫叢底。咄哉家赤貧，胸次富圖史。僧孺筆可耕，髯仙字可煮。縱談 隘五洲，覽古洞廿紀。長揖通德門，布衣傲珠履。鯤鹿競維新，華士聊 爾爾。審音聾雅鄭，辨色瞶朱紫。賴此一詩癡，風騷存正始。彈指小滄 桑，年今半百矣。索和自壽詩，重瀛猶尺咫。君我信同病，讀之悲且喜。

我聞孟東野，工詩窮欲死。然而白香山，境老詩愈美！為白固可娛，為 孟亦不恥。將壽補蹉跎，或者有是理。竹城舊詩藪，才雋拍肩起。開筵 擘麟脯，登壇執牛耳。高唱鶴南飛，腰笛煩李委。惜我滯鷺嶼，故關渺 千里。屋梁夢顏色，渴念何時止！朔吹起天末，吟筒付雙鯉。以詩壽詩 人，人遠詩則邇。苦憶嵇、阮交，轉眼成黃綺。佇君杖鄉日，躋堂共稱 兕。落落耆英會，盈盈衣帶水。引領幔亭樽，饞涎滴滿紙

。

以五古長詩讚揚王松能堅持詩人風骨，不隨流俗、不曲學以阿世。並標舉孟東野

「工詩窮欲死」及白香山的「境老詩愈美」 ，勉勵王松「為白固可娛，為孟亦不 恥。」並以此自我期許。王松字友竹，乙未割臺，曾攜眷返泉州，後來臺灣局勢 稍定，才東渡回新竹。他早年的詩多抒發個人情懷；乙未後則多憂世憤俗，傷國 悲民之作，頗動人心。1925 年，他的作品集《滄海遺民賸稿》於上海出版，因

36 《後蘇龕合集》頁 297。

37 《後蘇龕合集》頁 250。

民族意識過強，遭日人禁行

。恥事日人而在大陸窮病落拓的施士洁以詩壽詩 人，除了祝壽之外，更多了惺惺相惜，互相砥礪的意味。

《後蘇龕合集》合計收有祝壽詩 81 首。大多集中在十、十一、十二這三卷。

就時間上來看，這三卷所收是 1914 到 1920 這六年間的作品，也就是施士洁 60 歲之後的作品。祝壽詩在晚期漸多，當然和詩人年紀漸長，交遊的朋友年紀也漸 老，因此有祝壽詩往來相關。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施士洁於 1914 年應聘入菽 莊吟社，為三餐而奔波的生活暫告一段落，開始和社侶及文友有較密切的往來、

較頻繁的酬唱。這一點可以從最後三卷大量的唱和應酬詩作中到印證。

施士洁早期的祝壽詩多典重鋪排，較留意文字的堆砌。如出現在第一卷的〈壽 俞鄂園封公七十

〉 ，這是施士洁作品集中第一首祝壽詩，以四首七言律詩連章 的方式呈現。第四卷的〈寄和黃巖蔡□□茂才七十自壽韻

〉 ，為了和壽星的自 壽韻，以四首七言律詩的形式展現，之後又連續六疊韻，洋洋灑灑共廿四首七言 律詩。其他如〈壽蔡曉滄觀察五十

〉用了十四首七律； 〈蔡壽人司馬四十三初 度和澄秋韻

〉是二首七律六疊韻； 〈壽鄭香谷步郎七十

〉則用了十首七言律詩。

壽詩滿紙，除了表達賀誠之外，不免有展現文字功力的用心。前述幾首詩都是施 士洁四十幾歲時的作品，後來的作品除了 1915 年〈乙卯十二月十有二日，林季 繩公子二十有一初度，健人其猶子也，以詩為壽，如韻和之〉一詩，因為和友人 原韻，使用了四首七言律詩之外，不再出現長篇累牘的情形。

關於施士洁的祝壽詩在各卷中的分布情形以及形式、首數，整理成下表，可 以較清楚地呈現：

表九：施士洁「祝壽」詩作表 第一卷：

題名 幾首 頁次 形式

壽俞鄂園封公七十 4 9 七言律詩

第四卷

寄和黃巖蔡□□茂才七十自壽韻 4 98 七言律詩 壽蔡曉滄觀察五十（生閏八月，與今閏同） 14 107 七言律詩 蔡壽人司馬四十三初度和澄秋韻 2 109 七言律詩

38參考許雪姬等 《臺灣歷史辭典》 臺北市 文建會 民九十三年 頁 203。

39 《後蘇龕合集》頁 9。

40 《後蘇龕合集》頁 98。

41 《後蘇龕合集》頁 107。

42 《後蘇龕合集》頁 109。

43 《後蘇龕合集》頁 140。

寄和日本潤石翁竹村秀保七十壽（再寄潤石） 1 114 五言古詩 第六卷

壽鄭香谷步郎七十 10 140 七言律詩

壽林伯餘文學五十 1 145 七言律詩

第八卷

寄祝新竹鄭擎甫觀察五十壽 1 179 七言律詩

姚澧珊封翁暨金太君七十雙壽 1 198 七言古詩 第十卷（16 首）

黃菊三中將六十壽詩 1 240 七言律詩

十月二日黃銕彝母氏鄭太君六十壽詩 1 242 七言古詩

壽李聰叟七十 1 243 七言律詩

壽林雪薌同年七十 1 244 七言律詩

江杏邨侍御為母氏林太淑人八十徵詩 1 244 七言律詩 龔幼笙明經為其兄曉山茂才六十徵詩 1 245 七言律詩

鄭伯端公子三十初度徵詩 1 246 七言律詩

王海門比部八十壽詩（乙卯七月二十二日） 1 249 七言律詩

王友竹五十壽詩 1 250 五言古詩

黃恕齋徵詩為溫陵何母張太恭人五十壽 1 251 七言律詩 乙卯十二月十有二日，林季繩公子二十有一初度，健人其

猶子也，以詩為壽，如韻和之 4 251 七言律詩 莊鑄儂茂才生日，以詩自壽，如韻和之 1 252 七言律詩 家韻珊明經母氏吳太恭人五十壽詩 1 255 七言律詩 第十一卷（12 首）

壽蔡樞南農部六十 1 269 七言律詩

中秋後一日李培之督軍母史太夫人八十壽 1 270 五言古詩 祝王君孝緝母林太夫人七十壽，先友可莊殿撰之室也 1 270 七言古詩 花縣朱楚白先生麥夫人六十雙壽 2 273 七言律詩

錢晴江六十雙壽徵詩 1 275 七言律詩

前勸業道李士偉母湯太夫人七十徵詩 1 276 七言律詩 棉蘭領事張步青母徐太夫人六十一徵詩 2 277 七言律詩 黃雪亭參戎歸田終養六十徵詩 1 282 七言律詩 小春望日，檗谷蛻叟六十壽詩六十韻 1 282 雜言古詩

門人錢丕謨母氏孫節婦壽詩 1 288 七言律詩

第十二卷（15 首）

黃母蕭太君壽詩 1 297 七言律詩

寄祝林怡廬六十 1 298 七言律詩 楊新田科長為外王母蔡太君七十徵詩 1 302 七言律詩

陳顧軒黃淑人七十雙壽徵詩 4 303 七言絕句

歐陽節母壽詩 1 307 七言律詩

郭封君六十壽詩 1 307 七言律詩

吳節母八十壽詩 1 310 七言律詩

蔡母王太君壽詩 1 313 七言律詩

王母應太君壽詩 1 313 七言律詩

周谷人七十雙壽詩 1 313 七言律詩

陳右銘六十壽詩 1 314 七言律詩

世講王茂才伯吹母年七十三乞言為壽 1 314 五言古詩

四、傷悼詩

古來追悼死者的文體，以悼亡詩最早，成就最大

。 「騷人例有悼亡愁

」 ， 原因何在？宋代方回《瀛奎律髓‧傷悼類》說： 「有生必有死，弔、哭、誄、賻，

輓些哀詞，所以盡倫理，而亦忠信孝悌之天所固有也

。」除了盡倫理之外，生 者對亡者的深摯情感、痛切思念，也透過文字書寫的過程，而得到發抒和平撫：

「傷悼之文是生者寫給逝者的哀歌。逝者已不復存在，但傷悼者不願意接受親人 已逝的殘酷現實，心中仍希冀著與之進行情感的溝通、交流。生死雙方的交流，

襯出了悼念者的失落、孤淒、冷寂的處境，交織著個體生命生存的悲劇困惑，更 突顯了內在精神反思中的失落，對自我價值的尋找和重構，尋找人生的另一種情 感的補償，於是，傷悼文學抒情主體複雜的內心世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悼 祭文學有其獨特的真實性，蘊含特有的審美意義，常常能深深打動讀者，成為別 具悲劇內涵與藝術魅力的重要作品。因此悼亡詩非一般酬唱應和、虛偽矯情之作 所能比擬。

施士洁的悼亡詩有為恩師而作，如〈哭邑侯白仲安師〉 ：

單父堂前忽罷琴，不下何處有知音？八年受業依安定；六市同聲吳汝 陰。鄉夢蕭條憐旅況；宦途顛倒任天心。陸莊誰料荒如許，慚對師恩海 樣深！

塵勞撒手竟登仙，一枕黃粱五十年。公論蓋棺今定矣！虛名畫餅亦徒

44參考王 立 《永恆的眷戀 : 悼祭文學的主題史研究》 上海 學林出版 新華發行 民 88 第一版。

45 〈呂文起觀察手繪浙友悼亡第二圖索題〉，《後蘇龕合集》頁 157。

46 瀛奎律髓 評 （上海古籍社排印本，1987 年出版）。

47黃雅莉〈戀父與傷悼的雙重固執：從簡媜〈漁父〉論散文複雜內心世界的充分展示〉臺灣圖書 館管理季刊第 2 卷第 1 期 中華民國 95 年 1 月。

然。茫茫宦海空鴻爪，寂寂師門孰象賢？惟有春風桃李樹，自彈酸淚落 窮泉

。

也有為知遇之恩的長官而寫，如〈唐維卿中丞輓詩〉 ：

□□□□□怒波，平泉花木奈公何！登壇□□□□□，□□□□烈士 歌。陶侃運齋空有甓，□□□□□無戈！□□莫問田橫島，鯤鹿回頭一 剎那。

垂老生還入玉門，得歸骸骨總君恩。將軍棨戟中丞府；吏部文章太史垣。

絕域奇功投筆起；衰朝晚節蓋棺論。可憐越秀山前路，零落新巢舊爪痕！

杉湖蓮蕩甲西南，屈指耆英六十三。已散俸錢貧似故，未安家食老何堪！

閒來書向空中咄，儒者兵於紙上談。猶幸籌邊傳一疏， 「請纓」人說是 奇男。

無端空谷渺知音，太息遺民共陸沈！南國至今猶愛樹；東山不出復為 霖！十年滄海桑田劫，千里江湖魏闕□！□□崖州同下淚，孤寒八百受 恩深

！

兩首詩作都表露出感謝、不捨，以及崇敬之意。對於讓世人頗有不滿之聲的唐景 崧，施士洁更在輓詩中為他辯駁。老長官死後仍極力為他維護名聲，心中的感激 之深，自然流露了出來。

〈哭賴生敬熙孝廉〉則是對後生晚輩早逝的憐惜：

折盡聰明誤少年，殘編斷簡總凄然！一身夢影餘孤枕；千首詩文直幾 錢？客燕何心辭舊主，妻梅無分屬逋仙。才人豈必天皆忌，應有來生造 物憐

。

〈楊臧厚挽詩〉紀念棄文從商到菲律賓營生的友人：

地球商戰紛如毛，華人手無寸銕鏖。矧我海濱號鄒、魯，安能貨殖成猗 陶？是何年少宏農子，笑擲毛錐奮袂起。一篇「平準」讀父書，弓冶箕 裘從此始。迢迢菲島天之南，朅來海客瀛洲談。賓萌十萬首屈指，中流 砥柱君真堪。買絲爭繡平原俠，載道口碑芬齒頰。長裘廣廈庇孤寒，僑 域主盟牛耳歃。君食舊德服先疇，祥虹飲釜鳩傳鉤。臨川黃紫等閒耳，

魯囷范麥名長留。彼蒼夢夢那可臆？君德雖豐君壽嗇！蓉城一去蒿里

48 《後蘇龕合集》頁 37。

49 《後蘇龕合集》頁 134。

50 《後蘇龕合集》頁 85。

悲，回首黃壚黯秋色。西風短髮吹腥塵，拊時別有傷心人。墜天沈陸亦 俄頃，遑暇梓澤哀季倫。古來富壽難兼有，五福自天疇錫九。考終好德 君無虧，何必彭、聃共悠久。劫灰老我滄桑間，向禽夙願慳游山。隙駒 不反東隅失，年年駑齒增汗顏。子敬人琴今一慟，挽詩權當虞歌送。令 威化鶴倘歸來，市塵己醒豪華夢

？

全詩以七言古詩的形式呈現，先敘述友人從商的過程及當時所面對的情勢，再肯 定並讚揚友人突破種種困難成為僑界泰斗的成就。最後是對友人德豐壽嗇的惋 惜。 「蓉城一去蒿里悲，回首黃壚黯秋色。西風短髮吹腥塵，拊時別有傷心人。」

一段將悲傷的情緒推到最高點。 「蒿里」 ，傳說是人死後魂魄聚居的地方。 「蒿里 行」是漢魏時庶民送葬唱的輓歌。而「黃壚」出自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傷 逝第十七》 ： 「王浚沖為尚書令，著公服，乘軺車經黃公酒壚下過，顧謂後車客曰：

『吾昔與稽叔夜、阮嗣宗共酣飲於此壚。竹林之遊，亦預其末。自稽生夭，阮公 亡以來，便爲時所羈絏。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

。』 」兩個典故運用自然而 不落痕跡，將天人永隔、邈若山河的哀思幽遠地傳唱出來：黯淡的秋光中，西風 瑟瑟，在輓歌聲中，送葬的行列傷心斷魂。

不論是老師、學生、長輩、友人，生死的隔膜總讓人難以釋懷，不過會對生 者造成精神上最大的打擊和摧傷，使人的感情處在悲痛頂峰的，常常是親人的亡 故。對於親人的悼亡惜別之情化為文字之後，往往成為最動人心魄的文學作品。

我們來看這組〈悼張姬〉 ：

生離死別太紛紛，逋客無家況夕曛。內翰身宮老磨蝎，不堪嶺表哭朝雲！

錯認臺江作愛河，情天歷劫奈卿何。渡頭子敬迎桃葉，如水流年一剎那！

小家碧玉正瓜期，覓杵雲英世未知。嫁與蒼毛張子野，至今人惜燕鶯癡！

楚宮腰細是前身，飛燕輕盈亦可人。鑄就多愁多病格，為卿小字署顰顰。

蒼霞影事媚香樓，僥倖當年老阮修。二萬天錢今債了，祇應獨處詠牽牛。

一洗鉛華便不同，居然荊布故家風。小青願作雲將妾，得嫁黔婁總固窮！

九子星中小影孤，後庭下陳表區區。能令粥粥羣雌伏，絡□持門勝丈夫！

曇花一夢幾經秋，十六生兒痛阿侯。臨別可憐留塊肉，之無未解晬方周。

側荔偏蒙大婦憐，相逢地下一潸然。為郎報道吟肩瘦，行篋新增感逝篇。

51 《後蘇龕合集》頁 299。

52 頁 400

葭灰飛盡劫灰紅，六琯吹愁不過冬。苦憶蘭香降張碩，塵緣撤手一星終

53

。

張姬是施士洁在臺江媚香樓結識的紅顏知己，身材婀娜，多愁善感，後來嫁給了 施士洁作妾。施士洁想到她洗盡鉛華後努力持家的本領，也想到她撒手人寰留下 幼子的辛酸，點點滴滴，正是一個丈夫對於妻子難以割捨的情感。十首連章組詩 正是綿密而不斷的想念和哀傷。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酸楚又是另外一種感情的展現。 〈四孫滄池殤，感懷書 此〉 ：

世運既不辰，常理亦顛倒。如何三歲孫，反先老人老？去年夏秋間，于 役榕門道。客從鷺江來，對予誇汝好。家書每及汝，語語平安報。洎予 旋歸時，見汝貌殊槁。始悟友與孥，諱疾不以告。嗟予慣離家，內顧太 草草。壯者不惜別，寧復戀幼小！汝爺正東渡，遠隔七鯤島。艱辛累汝 孃，醫巫日紛擾。豈知衛生家，勿藥以為寶。況讀近世史，神權今已渺。

女流苦迷信，久作驚弓鳥。開門向盜揖，救火將薪抱。殺人咎醫巫，噬 臍悔不早！予本信天翁，天道究難曉。鼓盆方悼亡，喪明更傷夭。惟有 強達觀，忘情此襁褓！回顧諸兒嬉，膝下覓梨棗。翻想五嶽游，昏嫁何 時了？咄哉鏡中人，兩鬢霜華皓

！

這首詩一開頭就是個深沈的質問：三歲孫怎麼會比老人更早亡去？這個世界還有 天理嗎？毫無遮掩地表露出內心不平又難以置信的心情。接著是對自己的深切自 責：原來朋友、家人一直隱瞞孫兒生病的事實，都怪自己對於家裡太疏於照顧，

才沒能早點知道。而留在家裡當家的婦人們又拿不定主意，以至誤信巫醫而枉送 孫兒性命。在妻亡、子死之後，幼孫又夭折，接踵而來的打擊讓人如何承受？此 時詩人只有強作達觀，想揮去對夭折襁褓孫的不捨，但是回頭看看膝下嬉戲的諸 兒，是否又能順利成長呢？心中的愁思反而更添一層。詩中反覆思量，一再回想，

所謂「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深深的哀痛，揮之不去。

附帶一提，施士洁作品集中有三篇較適合被歸為「節婦詩」的作品，因為只 有三首，難以獨立為一類敘述，而其對象又是亡故之人，因此勉強將之歸入傷悼 類中。 〈鄭女篇

〉表揚新竹仕紳鄭如蘭的孫女慧修。慧修受卉侍奉好佛的祖母，

祖母生病後，特別到鼓山雪峯禮古月和尚為師，發願減算來為祖母增壽，祖母過 世後，慧修也哀毁而卒； 〈李烈姬詩

〉則是教坊女陳璧嫁予李郎為妾，跟隨大 婦長齋繡佛，後來李郎驟逝，陳璧服櫻膏殉節，詩人洪月樵替她徵詩題詠，施士

53 《後蘇龕合集》頁 171。

54 《後蘇龕合集》頁 168。

55 《後蘇龕合集》頁 199。

56 《後蘇龕合集》頁 201。

洁因此寫詩紀念她的節烈； 〈漳州貞節劉氏，幼與同里吳生光珪為婚，未嫁而吳 死。氏年十八，自矢歸吳，奉舅姑以終。先後立孤二人，皆死；抱孫亦死。嫂有 老婢重其節，憐其老而病也，躬侍惟護。光諸甲辰九月，漳有洪水之厄，氏年八 十三矣，與婢相持而死。己未正月，延陵士族為葬於北山而徵詠焉

〉表揚未嫁 而寡，守節以終的漳州劉氏。這三篇施士洁都以古體歌行的形式來頌揚孝義、表 彰貞節。

施士洁的傷悼類作品整理如下：

表十：施士洁「傷悼」詩作表

年 題名 首 頁 形式

哭邑侯白仲安師 2 37 七言律詩

哭曾五小魯 1 40 七言古詩

哭賴生敬熙孝廉 2 81 七言律詩

哭玉生詠裳 2 86 五言律詩

倉前山伎女清□□冢詞 5 90 七言絕句

玉峰客死溫陵，仍疊前韻哭之 2 106 七言律詩 1901 輓陳紉石貢士 1 112 七言古詩

哭瘦鶴姪 4 131 五言律詩

1902 唐維卿中丞輓詩 4 134 七言律詩 四孫滄池殤，感懷書此 1 168 五言古詩

悼張姬 10 171 七言絕句

1911 鄭女篇 1 199 五言古詩

李烈姬詩 1 201 五言古詩

挽小竹德吉（旭瀛書院掌教） 1 230 七言古詩

哭謝鷃塵 1 240 七言律詩

1915 哭鄭生鵬雲 1 247 七言古詩

1919

漳州貞節劉氏，幼與同里吳生光珪為婚，未嫁而吳死。

氏年十八，自矢歸吳，奉舅姑以終。先後立孤二人，

皆死；抱孫亦死。嫂有老婢重其節，憐其老而病也，

躬侍惟護。光諸甲辰九月，漳有洪水之厄，氏年八十 三矣，與婢相持而死。己未正月，延陵士族為葬於北 山而徵詠焉

1 289 歌行

哭黃生伯琴 1 291 七言絕句

黃蘊軒挽詩 1 296 七言古詩

楊臧厚挽詩 1 299 七言古詩

57 《後蘇龕合集》頁 289。

五、宴集詩

文人士大夫宴集的傳統，很早就開始了。宴集時除了欣賞美景、飲酒作樂、

高談助興，不能無詩！所謂「不有佳作，何伸雅懷

？」 ，宴飲賦詩向來是文人 的重要活動。如李白有〈春夜宴桃李園序〉 、王羲之作〈蘭亭集序〉 ，都是宴集的 眾人在聚會時唱和詠吟，甚至將詩作彙集成冊的著名例子。這些詩或即席賦得、

或相互酬唱，不僅寫景、述宴，也恭維、讚揚，有時也發抒一小部份人生感概。

一般表現應景的味道較濃。

施士洁往來酬酢的文友眾多，宴飲賦詩的詩酒之會不少， 「宴集詩」自然也 不能沒有。如〈鄭稼田觀察招飲北郭園即席賦贈〉 ：

主人情重許窺園，坐對紅妝倒綠尊。園內早梅迎客笑，為儂今日始開門。

同上歐亭立竹風，不分高下翠玲瓏。收將幾筆佳山水，半入詩中半畫中。

如屏百雉列當檐，曲榭迴廊處處添。泉石偏饒城市福，春華秋實一身兼！

忝向珂鄉醉綺筵，花晨月夕證因緣。邵窩信有真安樂，豈必楞嚴十種仙

59

？

北郭園是開台進士鄭用錫晚年於新竹修築的園林，園內亭榭花木，池塘曲徑，迴 欄小橋，具備了天然園林的勝景。鄭用錫曾寫〈北郭園八景〉詩描寫北郭園的勝 景，包括： 「小樓聽雨、曉亭望春、蓮池泛舟、石橋垂釣、小山叢竹、深院讀書、

曲欄看花、陌田觀稼」等八景。當時官紳「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凡路過塹城者，

莫不受到他的殷勤接待。鄭如蘭是鄭用錫弟弟之子，繼鄭用錫之後在北郭園與詩 友唱酬。施士洁曾受鄭如蘭之邀造訪北郭園，在美景、美食、美酒的飽足微醺中，

即席作詩賦贈。詩作中描寫了歐亭竹風、曲榭迴廊、百雉當檐……等北郭園盛景，

也恭維主人的盛情。這是世交長輩的私人飲宴，施士洁的詩作應景意味濃厚。

接下來，介紹這一首是屬於「官宴」的宴集詩。 〈五月廿九日，方伯夏小濤 師命陪楊臥雲山長、楊心貺農部、王紫溟校官午宴斐亭，賦此志謝。〉 （31）：

官齋宴飲際清時，何幸書生伴玉卮！道大能容樗櫟賤；情親不厭培塿 卑。人皆飽德非關酒；我為嘗羹合有詩。一瓣心香酬一飯，歐陽門下說 恩知。

年來海國不聞潮，手種清陰數本蕉。坐滿春風忘伏暑，談霏玉屑淨塵囂。

58 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

59 《後蘇龕合集》頁 17。

受知賤日常銘腑，留醉花天免折腰。我與斐亭新綠竹，同沾雨露上青霄。

這首詩是施士洁奉命作陪客，參與在斐亭官齋的宴集，而後所寫的酬謝詩，內容 敘述宴飲情況之外，更表達對於得以參與盛會的感謝。遣詞用字較前一首更為恭 謹客氣。

〈辛陔招同江子儀孝廉、李叙卿廣文飲紅毛樓下寓齋，用前韻〉則是和同輩 文友的宴集：

人生行樂耳，身世兩悠悠。放眼空千古；同心此一流。樊籠誰鷃雀？裳 羽幾蜉蝣！到處方膠柱，何時免刻舟？室無花解語；堂有草忘憂。擬服 清涼散，相從汗漫遊。飛觴名士集，投轄使君留。別館消長夏，疏簾對 奕秋。鏖詩探虎穴，賭酒割鴻溝。北海原耽客，西崑況善謳。山珍羅饌 味，水調轉歌頭。入幕稱雙絕，揮毫遣四愁。棲遲詠衡泌，寤歎念京周。

紫氣重關過；青煙萬稠。呈材爭上駟，引道識前騶。矯矯文通筆，峨峨 太白樓！金臺虛市駿，紗帽伴江鷗。萍汎來三島，槎浮想五洲。園林間 選勝，幾席靜研幽。逸韻忙催缽，狂歌醉擊甌。高朋欣座滿，好句倩囊 收。記取聯床夜，挑燈醒倦眸

。

好友聚會歡飲，暢談理想、人生境遇是最痛快的事。這首詩的用語比起前兩首顯 得隨興快意一些，賭酒、狂歌、鬥詩等寫實的述宴文字之外，還有人生感慨的發 抒。

以上所舉三首作品都是宴集酬酢的詩作，可以放入贈答詩之中，但是因為贈 答的內容明確與宴集相關，因此在寄贈一類中獨立提出來說明。 《後蘇龕合集》

中還有一些是沒有特別贈詩對象的作品，是較為單純的「宴集詩」 ，但是內容和 前幾首一樣，都論及宴飲的情景、感懷以及對象，雖然未言明詩作的酬酢對象，

但是仍和人的往來唱酬相關，因此仍可視為同一類。如這一首施士洁內渡之後寫 作的〈瘦鶴姪邀同黎伯鄂司馬、日本山崎君、杜彜珍、□□昆季，夜宴紅樓醉歌〉 ：

秋□□□秋雲蒸，秋烏瑟縮秋蟾瑩。五□□□□□舉，橫陳綺席張華燈。

萬重內熱不可解，濁醪一倒酣如蠅。泉南山人林臥六七載，不圖海客薢 茩相嚶。桑田三淺歷歷各在眼，茶莊兩杜落拓愁談瀛。二樵乃是吾鄉之 賢守，鷺門門外竹馬群相迎。洁也於茲再晤歡平生！咄哉泉石臞，十事 九不理。黎侯我所思，蒹葭水中芷。倏然天風浪浪吹聚嘉禾里，大海萍 蹤偶然耳。君不見王內史，不惜此身以樂死。又不見謫仙李，秉燭夜遊

60 《後蘇龕合集》頁 48。

良有以？何況塵中褦襶子，齒豁頭童今若此！坐花醉月不能狂，一詠一 觴吾老矣

！

宴集的時、地、人都有清楚交代，詩中免不了對與會眾人的恭維，大家談論的話 題是始終縈迴胸中的臺灣割讓之痛，因此接下來雖然狂放宴歌，卻流露出濃濃的 借酒澆愁的味道。是一首真情流露展現性情的作品。

施士洁宴集類作品如下：

表十一：施士洁「宴集」詩作表

題名 首 頁 形式 類別

秋夜同蒲心上舍小飲□院 1 6 五言律詩 宴集 鄭稼田觀察招飲北郭園即席賦贈 4 17 七言絕句 寄贈宴集 五月廿九，方伯廈小濤師命陪楊臥雲山長、

楊心貺農部、王紫溟校官午宴斐亭，賦此志 謝。

2 31 七言律詩 寄贈宴集 七月既望，同拙菴、定甫飲西庚寓齋。醉後，

聽潘老鼓琹，次拙菴韻 1 31 五言古詩 寄贈宴集 李毓南鹾伊招同馬子翊校官、楊端孟孝廉、

朱可堂內史、凌英如參軍，飲吳園地上 1 35 七言律詩 宴集 酒樓和榕丈韻 2 39 七言律詩 寄贈宴集 辛陔招同江子儀孝廉、李叙卿廣文飲紅毛樓

下寓，用前韻 1 48 五言古詩 寄贈宴集 丁亥四月二十五日，偕游少仙司馬、倪耘劬

大令、古濟生貳尹小飲「陳氏別館」 ，耘劬 即席見贈兩絕，如韻還答

2 63 七言絕句 寄贈宴集

□□席上次毓臣韻 2 125 七言絕句 寄贈宴集 毓臣席上次米溪韻 3 125 五言絕句 寄贈宴集 瘦鶴姪邀同黎伯鄂司馬、日本山崎君、杜彜

珍、□□昆季，夜宴紅樓醉歌 1 126 歌行 宴集

□□□夕，孫韶青二尹招飲寓齋□□□贈 3 134 七言律詩 宴集 立夏日，錢生文顯招飲海天吟社，坐有張堯

咨、沈少彭箏瓠交奏。酒後，同黃雁汀、余 雨農作。是夕，遲周墨史不至

1 294 七言古詩 宴集

61 《後蘇龕合集》頁 126。

六、送別詩

送別詩是詩詞中最早出現、最爲常見的題材之一。主要抒寫離情別恨，或用 以激勵勸勉，或用以表達深情厚誼，或用以抒發別離之愁。我們來看看施士洁〈季 秋上浣病後送別青孺之羅山小築〉這組連章作品：

赤嵌城北送征鞍，一片離情分外酸。初月照人肝膽現，殘秋剩我影形單。

縱然後會心能待，其奈深交別太難！珍重臨歧相勸勉，要君真作弟兄 看！

短榻疏燈病體虛，菊花香裏夢移居。千年血氣貞金石，兩地雲天付雁魚。

顧影有誰堪伴侶？擇交從此費躊躇。來春記踐春明約，莫戀青山久結 廬！

憶從文字證前因，十載論文汝最親。於笑譚時得風趣，不周旋處見天真。

分金鮑叔為知己，差幸鍾期足解人。此後郵筒千百紙，休填一語及囂塵！

眼底諸羅似奕棋，可憐餘子太卑卑。自然鶴立雞無色；未必鳩居鵲便疑。

終古雲龍惟我輩；尋常車馬即天涯。他年儻獲芸香俸，同上金臺醉玉卮

62

。

第一首的首聯營造一個送別的場景：殘秋、初月，在赤嵌城北和友人相別。淒涼 蕭索襯托出離別後的形單影隻，帶出了送別好友時的依依惜別之情，是典型纏綿 憂怨的送別情調。第二首延續前一首的情調而又更添一層。病臥短榻，友人恍惚 入夢，離別之情仍縈繞胸懷不能揮去，好友啊，你可別忘了明年相見的約定！愁 苦心緒因為期待重逢的想望而告一段落。第三首開始回憶兩人的共處時光，最後 以「鶴立雞群」勸勉好友，相信好友此去一定能鴻途大展。四首七律起承轉合形 成一組結構完整的送別詩。在文字情調的鋪排上和一般的送別詩並無太大的不 同，但「要君真作弟兄看」一句，淺白近似口語的文字彷彿脫口而出，讓詩作變 得極為可親，流露出詩人真切而深摯的感情。

施士洁內渡前的送別作品，多數是為大陸宦臺的官員調職或去職時所作。如

〈送別拙菴歸江寧〉 ：

載將西子到姑胥，僥倖扁舟范大夫。無可奈何都散漢，不如歸去莫愁湖。

老羌狂渴誰相療？小杜風懷祇自娛。此日茫茫千里翼，送君飛入步兵廚。

62 《後蘇龕合集》頁 32。

數載琴尊與我同，臨歧別泪灑東風。金荃落拓詩中誤，墨竹酣嬉海外工。

未免猪肝常累尹，那堪雞肋復留公。赤嵌題琅玕紙，此是天涯印爪鴻

。

「淚痕」 、 「酒盞」 ，一例是送別詩的標準情調，作為文人往來酬酢的作品，詩中 大量運用典故，回憶兩人相聚琴酒詩文相娛的時光，寫離別時的依戀不捨。

內渡後的送別對象則較為多元，除了官宦之外，有來往的日本人，如〈□□

□歸日本，索詩贈別〉一詩，是為能詩、擅文，在廈門擔任書記的日人米溪送別：

角星朗映扶桑水，奇絕米溪一男子！醉中斫劍蛟龜愁，狂來搖筆風雷 起。洞觀六籍談九州，飽讀五車走萬里。書生戎馬隊橫行，使者斗牛查 直指。鷺門鼓浪洞天雄，節樓百級層霄裏。翩翩書記阮元瑜，斜插華篸 曳珠履。胸羅道德五千文，關吏忻然迎尹喜。人言老子果猶龍，十載東 來氣還紫。年時我作鷺門游，尊酒論文掌互抵。林逋、鄭谷兩詩人（景 商毓臣） ，與君鼎足騷壇峙。蹇子亦復蝨其間，卭蟩岠虛肩可比？鹿耳 礁樓秋正中，舉杯邀月三人耳（壬寅中秋，君觴予於鹿耳礁樓，毓臣與 焉） 。對影江天夜色深，彼此唱酬興未已。朅來勞燕又西東，離居索百 無俚。客冬病臥瀞謻中，涸轍欲僵鯉城鯉（客夏移寓鯉城鄭氏別業瀞謻 中，冬春抱恙兩月，今始愈） 。相思月落夢魂飛，屋梁顏色非耶是？忽 聞陸賈促歸裝，遙唱陽關送行李。雙魚隔浦遞吟箋，春樹暮雲同尺咫。

祝君一路駕長風，布帆安穩錦衣美。重聚萍蹤會有期，他日相看我老矣

64

！

元楊載《詩法家數》說： 「七言古詩要鋪敘，要有開合，有風度。要迢遞險 怪，雄俊鏗鏘。忌庸俗軟腐，須是波瀾開合，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復起」 。 施士洁這一首送別詩，有敘事、有抒情，迭宕起伏、波瀾壯濶。將七言古詩的特 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中國人不僅開始和日本人有往來，當時民間也吹起一陣留學日本的學潮。請 看這一首〈送別蒜園、景度二孝廉游學日本〉 ：

驪歌凄咽不堪聽，目斷江樓柳色青。溺學難醫儒氣腐；合羣誰喚國魂醒？

衣冠跌宕輕三島，山斗聲光重七溟。羨煞同舟今李、郭，客星中有兩文 星。

聞鷄先著祖生鞭，指點扶桑在眼前。君以壯游酬素抱；我於末路惜青氈。

63 《後蘇龕合集》頁 39。

64 《後蘇龕合集》頁 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