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遊覽詩」(行旅詩)又稱「記遊詩」、「記行詩」。這類詩離不開山水景 物描寫,所以又稱「山水記行詩」,但是又與純粹的山水詩略有區別。詩中除了 記所見山水,也不免描述個人遊歷見聞感受,或表現思親懷鄉之情,因此通常敍 事與抒情相結合。如杜甫的《旅夜抒懷》、馬致遠的《秋思》,便不可視作山水詩。
本文為了避免雜亂,也為了分類上的方便,〈艋川元日83〉、〈春社日客彰化城84〉 等在旅程中所寫但是未及景色僅純粹抒懷的作品仍歸入詠懷詩一類敘述,僅將記 遊色彩較為濃厚的作品歸入「行旅遊覽詩」。
旅遊的過程中因為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思緒常能隨之從現實的問題中抽離 出來,紛亂可以釐清,心靈得到沈澱,對於眼前的事物也特別容易感覺新奇。〈桃 子園〉一詩描寫施士洁所見的異地風情:
茅店鬻田具,柴門當酒壚。穿牆松幹古,近水稻花腴。浣女沿溪跪,村 雞上屋呼。 書聲出深竹,入耳半娵隅85。
純樸的農家景象,稻花、浣女;田具、酒壚;古松、深竹。系列具體景物的排列,
不費太多文字就把臺灣農村的景像勾勒出來。詩人又巧妙地加上些聲音:村雞、
書聲,更是畫龍點睛讓詩句靈動起來。只是入耳的都是不解一二的方言!詩句描 繪地方風情傳神而且饒富趣味。
〈增文溪晚渡〉描寫的是行旅過程:
片筏盪柔風,溪水平於掌。終日籃輿中,到此忽開朗。遙眄輕鷗飛,晴 沙明十丈。林巒漸移去,但聽潺湲響。和之以吟聲,天籟戛然爽。我時 覺大快,雲外一頭仰。夕照下遲遲,鴉陣來三兩。轉眴即彼岸,風景頓 殊曩。雜花生荒田,瘦草徧溼壤。欹斜數間屋,微露炊烟上。舍彼復登 輿,得得前邨往。市近雀聲喧,樹深燈影晃。 邨歌不見人,野色沈蒼 莽86。
渡過曾文溪往南臺灣走,溪水平穩,坐在竹筏上,視野非常開濶,可以看到鷗鳥、
沙洲。中北部常見的山巒已漸漸看不到。聽著溪水潺潺,心情真是暢快,不一會 兒工夫就到岸了。
旅遊過程除了吸引人的風光,美味的食味也常常是讓人期待的。看看這首〈鹿
83 《後蘇龕合集》頁 19。
84 《後蘇龕合集》頁 25。
85 《後蘇龕合集》頁 22。
86 《後蘇龕合集》頁 46。
溪九日〉:
連番作客過重陽,鹿水三秋菊正香。略似京華風味美,紅螯白酒紫芽薑
87。
鹿港是臺灣中部重要的港口,海鮮是當地的特產。重陽節蟹膏正肥時,在此地品 嘗美味的紅螯,配上白酒、驅寒的紫芽薑真是美味!
〈花朝過大甲莊,沈耿廷鹺尹留宿,見月喜作〉講的是旅遊中感受到的濃厚 人情味:
今年元夕不見月,細雨瀟瀟市燈歇。今夕花朝月又圓,百花香裏催歸鞭。
行近磺溪夕陽落,肩輿倦矣聊息肩。相見故人各歡笑,客既不惡主亦賢。
去來兩度宿此地,人間萍水皆因緣。難得東道是舊雨,為我置酒烹肴鮮。
醉後登樓話香茗,披襟坐對涼風前。樓外遠山獻晴色,闌望月神悠然。
今日高堂介壽日,喬首默祝春雲邊。我昔公車走京國,花朝領略津門船。
頭蒙霜雪面埃壒,暮駛舸艦晨鞍韉。持較此境那可說,璚樓玉宇仙乎仙。
年年作客有苦樂,今年能勿殊去年?去年瀛南乍北上;今年瀛北將南旋。
一喜歸家一愁別,箇中情緒真天淵。銀蟾夜半照清影,萬籟無聲高枕眠
88。
老朋友留宿,自然是殷勤款待,又可以天南地北盡情聊一聊,心頭的感觸愁緒也 有人可以分享,自然是件開心的事。但是旅行時,更多時候是隨意找落脚處,遇 到什麼樣的人就不可預期了。如〈麥寮莊坐雨與主人林叟夜話〉:
編茅為瓦蠣為牆,繞屋山花暗送香。近水魚蝦鄉味賤。入林風雨戰聲狂。
語難免俗無詩料,夜不禁寒有酒腸。轉瞬已過春一半,燕臺影事怕思量
89!
在尋常的村屋中就只有尋常的食物,和主人夜話,也只能聊些生活瑣事了。
前面介紹的幾首詩都是在長途旅行中所寫,有自然風情,有美食人情。有些 行旅詩則是探訪古蹟之後所作,古人的流風遺迹、歷史的風雲際會,成為詩作的 主要書寫內容。如〈登赤嵌樓望安平口〉:
87 《後蘇龕合集》頁 16。
88 《後蘇龕合集》頁 24。
89 《後蘇龕合集》頁 26。
一度登臨一惘然,紅毛遺跡渺蒼烟。兩三點鳥層霄外;十萬人家落照邊。
隱約市聲當暮沸,微茫山影抱城圓。我來正值涼風起,鼓角防秋又幾年!
蓬飄不到此間樓,難得鄉關共勝遊。繞郭嵐光初過雨,隔簾海氣欲生秋。
數聲鐘磬前朝寺;一片帆檣估客舟。極目城西紛蜃市,腥塵無地可埋愁!
鹿耳鯤身水一方,草雞仙去霸圖荒!茫茫天地此景,寂寂江山空夕陽!
不覺目隨高鳥遠,悠然心引片雲長。園林到處供詩料,誰弔瀛南古戰場
90?
紅毛城的遺迹,鄭成功的往事,在登臨遠眺中都浮上心頭,景色的描寫和思古幽 情交融無間,虛實遠近和諧並陳,是非常成功的作品。
呼朋引伴同遊又是旅遊的另一種趣味,〈家又六明經、緝庭上舍、玉章太學 約友同游鼓山,小憩水鏡亭撮影〉:
箯輿又作鼓山游,水鏡亭前小景幽。賴有傳神阿堵在,者番真個爪痕留。
三五知交正妙年,吾宗風致亦翩翩。 蘭亭禊事今猶昔(時逢上巳),豈 必今賢讓昔賢。
此日腥羶徧五洲,紅塵無地可埋愁!山靈對我應相笑,帶髮頭陀也白頭。
老癡結癖愛林泉,眼底滄桑別有天。三十年前舊游處,不禁棖觸鏡中禪
91!
詩題中標明同遊對象、地點及攝影留念諸事,內容則景色的描寫少而回憶和感慨 較多。這是施士洁內渡後的作品。施士洁內渡後的二十年間只有六首行旅詩,內 渡前的行旅詩多記旅行途中所見所聞,內渡後則只有文友招遊的作品,旅遊地點 全是福建南部一帶的名勝古蹟,內容多帶有酬酢意味,特別記同遊之人,並且多 論及詩酒之事或惆悵往事。
施士洁的行旅遊覽詩有下列這幾首:
90 《後蘇龕合集》頁 51。
91 《後蘇龕合集》頁 166。
表十四:施士洁「行旅遊覽」詩作表
年 題名 首 頁 形式
1879 安平晚渡 2 8 七言絕句 1877 鹿溪九日 1 16 七言絕句 1878 艋溪曉渡 1 22 五言律詩 1878 新莊道中 1 22 五言律詩
1878 桃子園 1 22 五言律詩
1878 中歷旅館題壁 1 23 七言律詩
1878 鳳山崎 4 23 七言絕句
1878 中港遇雨 1 23 七言古詩 1878 過吞霄莊 1 24 五言律詩 1878 房裏莊小憩 1 24 五言律詩 1878 花朝過大甲莊,沈耿廷鹺尹留宿,見月
喜作 1 24 七言古詩
1878 肩輿過大甲溪 1 25 五言律詩 1878 麥寮莊坐雨與主人林叟夜話 1 26 七言律詩 1878 笨津道中 1 26 七言律詩 1878 由月津至茅港尾 1 27 五言律詩
立春日至吳園 1 37 七言絕句
增文溪晚渡 1 46 五言古詩
登赤嵌樓望安平口 3 51 七言律詩 羅穀臣太守招同耘劬、漪菉、 香、瑞
卿消夏竹溪寺 1 66 七言古詩
壽眉招同蔡樞南農部遊春城南 2 93 七言絕句
仙店道中 1 94 七言絕句
林菽莊京卿招同陳威季太守、汪艾民司 馬、龔叔翊主政、鄧舜農少尉游難普陀 巖寺撮影
1 165 歌行 家又六明經、緝庭上舍、玉章太學約友
同游鼓山,小憩水鏡亭撮影 4 166 七言絕句 陳威季、龔樵生招同許魯文度支、張履
謙司馬游日光巖寺,即鼓浪洞天處也 1 185 七言古詩 同穹賓、仲巽昆玉遊虎溪白鹿洞 4 304 七言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