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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V 到」複合詞及其句法表現
在上一章節當中，我們探討動後成分「到」與前方動詞的互動，藉由認知手 段分析出「到」的多種意義。我們可以發現，在動後成分「到」意象圖式的影響 之下，整個「V 到」結構具有一個終點、接觸點或結果。而這也就表示：當前方 動詞加上「到」之後，整個「V 到」結構在時間軸上似乎變成了一個有界限的複 合詞。
許多學者如Ross (1990)、Yong (1997)都提出，傳統上一般所指的結果補語或 趨向補語都具有表示終點或結果的能力，湯廷池(1992)指出漢語述補式動詞在語 義類型上屬於完成動詞(accomplishment)或達成動詞(achievement)，因此我們將在 5.1 中觀察動後成分「到」對前方動詞內部時間結構的影響，並探討整個「V 到」
複合詞的情狀類型(situation type)。
而在5.2 當中，我們將分析幾種常與「V 到」結構搭配的句型結構。我們發 現在使用「V 到」動補結構的同時，這些句型也高頻率地與其搭配使用，故我們 認為這些周邊句型也是在探討「V 到」結構時需一併納入討論的範圍，希望藉此 對「V 到」結構的使用情形有更完整的呈現。
5.1 「V 到」複合詞的情狀類型
在觀察動後成分「到」對前方動詞內部時間結構的影響之前，我們先對動詞 的情狀類型(situation type)作一個初步的介紹和了解。Vendler (1967)根據動詞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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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間特性將動詞分成四類，分別為狀態(state)、活動(activity)、完成 (accomplishment)和達成(achievement)。我們將其整理如下：
【表 12】動詞的情狀類型 (整理自 Vendler 1967)
情狀 動態性 持續性 內建終點
狀態 -- +
活動 + + --
完成 + + +
達成 + -- +
在此先分析上面四類情狀類型的特性：
(i) 狀態情狀：狀態情狀是一種均質且靜止的狀態，在時間結構上，沒有起點，
也沒有終點，是一種不變動的狀態，如：快樂、漂亮、髒等。
(ii) 活動情狀：相較於狀態情狀，活動情狀是一種動態的情狀，如：講話、走 路等，這類動詞本身沒有內在的終點，也就是說其並不受到時間的限制，
所以我們可以說「不停地講話、不停地走路」。
(iii) 完成情狀：完成情狀是一種具有內建終點的動詞，除了具有內建終點之 外，這類動詞還有具有過程。例如：拆一棟房子、補一批貨、喝兩碗湯等。
我們以「拆一棟房子」為例，拆房子是一個具有時間終點的情狀，當這棟 房子完全被拆掉的那一刻，也就表示這個動作的完成。而拆一棟房子這個 事件，並非是瞬間就可以完成的，所以我們說「拆房子」是一個具有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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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件。
(iv) 達成情狀：這類動詞包括：發現、死、斷等，其特點為動作的起始點與終 點幾乎重疊在一起，也就是表示該類動詞在一瞬間就發生並完成，也因此 其不具有持續性的特點，故我們不接受「他不停地死、繩子不停地斷」這 樣的句子。
在說明四種情狀類型之後，接下來我們將觀察各個情狀類型加上「到」之後，
是否會因動後成分「到」的影響，改變了整個「V 到」結構的情狀類型。
(i) 狀態情狀+到
(67) 這個報告真的累到我。
「累」本身為狀態動詞，根據上一章的分析，我們可以將例句(67)中的「累 到」解釋為「這個報告」使說話者產生了勞累的結果或情緒。狀態動詞「累」本 身是一種不變動的狀態，本身並不存在終點，但與動後成分「到」結合後，也具 有了某種類似終點概念的結果。
(ii) 活動情狀+到
(68) 他看到弟弟的成績單。
例(68)為活動動詞「看」加上「到」，在此我們發現，例句(68)中的動後成分
「到」在此存在兩種解釋，我們以下面的句子來說明：
(68a) 他在弟弟房間找了好久，終於看到了弟弟的成績單。
(68b) 因為弟弟沒有把成績單收好，他不小心看到弟弟的成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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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例(68a)的語境，我們可以判斷此處的「到」為成功義，「到」在此表示 前方動作「看」的達成。而因「到」賦予整個「V 到」結構的成功意義，使得前 方動詞「看」得以停止。這也就表示，動後成分「到」給了活動動詞「看」一個 終結點。
再看例(68b)的句子，我們同樣可依語境得知，句中的「他」並非有意識地執 行「看」這個動作，而是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他的目光與成績單有所接觸，故 在此動後成分「到」應解釋為「接觸義」。正如我們先前所述：動後成分「到」
具有指派前方動詞作用的空間，活動動詞「看」藉由「到」來表示「看」這個動 作的目光勢力範圍與日記有所接觸，「到」在此給了前方動詞一個接觸點，因此 整個「看到」動補結構也具有了內部時間的終結點。
從以上討論我們得知，活動動詞加上「到」之後，即使語境影響了動後成分
「到」的意義，但無論其為「成功義」或「接觸義」，整個「V 到」結構都因此 有了一個終結點。
(iii) 完成情狀+到
(69) 老闆終於補到一批貨。
例(69)為完成動詞「補一批貨」加上「到」，根據前一章的分析，我們可以知 道動後成分「到」在此表示成功義，說話者藉由插入「到」在動賓複合詞「補貨」
之間，用來表示「補貨」這個事件的成功達成。
(iv) 達成情狀+到
(70) 我發現到她的嘴巴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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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70)達成動詞+到：「發現」這個動作是在一瞬間發生且完成的達成動詞，
故其本身就是一個具有時間終點的情狀類型。「發現」在加上「到」之後，並沒 有改變其內部的時間結構，依然是一個具有終點的複合詞。雖然整個複合詞的內 部時間結構沒有產生變化，但這不付表動後成分「到」在整個複合詞當中是毫無 作用，由於動後成分「到」的在此的功能為強調了發現的結果，將焦點放在整個 事件的終點。詴比較(71)和(72)：
(71) 這半年來，媽媽不斷地發現他說謊。
(72) ?這半年來，媽媽不斷地發現到他說謊。
例(71)表示這半年來，「媽媽發現他說謊的事實」不只一次的出現，故在前方 加上「不斷地」修飾後方的事件；而在例(72)中，由於動後成分「到」強調了「發 現」這個動作的終點，「到」的出現促使我們將焦點放置於前方動作的完結，而 正因為如此，當前方出現具有重複意義的「不斷地」副詞與「發現到」搭配時，
產生句義的不和諧，故例(71)並不如例(72)那般自然通順。
由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知道，當動後成分「到」與五種情狀類型搭配時，「到」， 確實改變了前方動詞內部的時間結構，前方動詞在與「到」結合後所形成的「V 到」結構因此獲得了終點。但從【表12】我們發現，具有終點的情狀類型並不 只有一種，其可能為「完成情狀」，也可能是「達成情狀」，那麼「V 到」複合詞 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呢?
從【表12】可以看出，完成情狀與達成情狀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前者具有「持 續性」，也就是說前者是一個具有過程的情狀類型。我們以下面兩個例句來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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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他花三分鐘喝一碗湯。
(74) *他花三分鐘死了。
從以上兩句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完成情狀與達成情狀的差異性：(73)「喝 一碗湯」是屬於完成情狀，因為完成情狀為一個有過程的事件，故允許其與時段 搭配；例(74)中的「死」是屬於達成情狀，因其起點和終點幾乎重疊，故兩點之 間不存在過程，故一般來說達成情狀不與時段搭配使用。讓我們以此特點來測詴 當四種情態類型加上「到」之後，整個「V 到」結構是屬於「完成情狀」，還是
「達成情狀」：
(i) 累+到 (狀態情狀+到) (75) *這個報告三分鐘累到我。
(ii) 看+到 (活動情狀+到)
從剛剛的分析，我們知道「看到」會根據的語境而產生不同的意義，我們將 這兩種意義分開測詴：
(76) 他花三小時終於看到了弟弟的成績單。
(77) *他花一分鐘不小心看到了弟弟的成績單。
例句(76)我們可以看出，主事者「他」是有意圖地想看弟弟的成績單，所以 表示「看到成績單」這件事是一個有過程的事件：主事者有意願要看，並花時間 去設法看到成績單。故這裡的「看到成績單」是一個完成情狀。而在例(77)當中，
因為主事者並沒有看成績單的意願，故這裡的「到」表示目光的接觸義，而接觸 為一瞬間的事件，故沒有持續性的特點，因此在例(77)中，「看到成績單」表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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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達成情狀。
(iii) 補一批貨+到 (完成情狀+到) (78) 老闆一整天終於補到一批貨。
(iv) 發現+到 (達成情狀+到)
(79) *我兩分鐘發現到她的嘴巴怪怪的。
經由以上測詴，例句(75)的和(79)不合語法，故其屬於「達成情狀」；(74)可插 入表示持續性的時間副詞，故其屬於「完成情狀」。例(76)和(77)雖然都為「活動 動詞+到」的動補結構，但會因語境的差異，分屬於「完成情狀」和「達成情狀」。
總結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得知，四種情狀類型與「到」搭配之後，會形成兩 種情狀類型：達成情狀或完成情狀。當前方動詞為狀態動詞或達成動詞時，整個
「V 到」複合詞為達成情狀；當前方動詞為完成動詞時，即使後方加上「到」，
整個「V 到」複合詞仍然是完成情狀。至於活動動詞與「到」搭配時，整個「V 到」複合詞則受語境的影響之下，分屬於達成情狀或完成情狀。我們將分析結果 整理為【表13】：
【表 13】「V+到」的情狀類型
情狀類型 V到 狀態動詞+到 活動動詞+到 完成動詞+到 達成動詞+到
達成情狀 V V V
完成情狀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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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V 到」的句法表現
從語料中我們發現，在使用「V 到」動補結構時，往往某幾種特定的句型高 頻率地與其共現，故本章節我們將焦點放在某些常與「V 到」搭配的句型和結構，
以下分別討論「V 到」與有字句、可能補語、把字句、和被字句的搭配情形。
5.2.1 有字句
在我們所搜集的語料中，發現「有」+「V 到」這樣的結構是非常常見的一 種句型，如：
(80) 我有看到你說的那個新聞。
(81) 你有找到我的眼鏡嗎?
(82) 最近真的有胖到，我一定要去運動啦
(83) 看完這集(節目)我有悲傷到，但是這集真的挺好笑的。
在此我們先將「有」作一個初步的討論。劉月華(2001: 397)對於「有」的解 釋為「是個非動作詞，他不表示動作行為，其基本意義是表示領有、存在」，其 後方一般接上名詞詞語。
(i) 表示領有
(84) 張老師有很多書。 (劉 2001) (ii) 表示存在
(85) 唐付有個詵人，名叫賈島。 (劉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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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叔湘(1999: 630)指出「有」是一個動詞，與劉月華相同，「有」可表示領有 和存在，除此之外，「有」還可表示性質、數量達到某種程度，如例句(86)、(87)：
(86) 這孩子已經有我那麼高。 (呂 1999) (87) 這花開得有碗口那麼大。 (呂 1999)
然而，現今在臺灣地區流通的「有」，已發展出與以上解釋不完全相同的使 用結構和意義。一般來說，普通話中的「有」，後面是接上名詞，但Cheng (1981、
1985)，Kubler (1979、1985)都發現「有+動作動詞」或「有+狀態動詞」已經成為 臺灣華語中常見的句法形式。
1985)，Kubler (1979、1985)都發現「有+動作動詞」或「有+狀態動詞」已經成為 臺灣華語中常見的句法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