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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田,三個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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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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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塊田,三個娃 【準備下田】 或許你曾在路上,與我擦肩而過; 或許你手上拿的那本赫拉巴爾《過於喧囂的孤獨》是我剛還圖書館的; 或許你我曾在同一間麥當勞裡搶奪最後一組 Keroro...... 你我可能相似的很,但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當然,我寫的故事裡的人們,你也不認識...... 但請相信我,在你生命中,你一定也有認識這樣的人們, 你一定也有這樣的— Love Story 【第一塊田】 阿金姑是一位特別的女性,她今年已經 78 歲,但她仍繼續做田裡的工作, 雖說晚輩擔心她體力不好、常會跌倒,但是,她仍不願放棄任何到田裡工作的機 會和時間。 阿金姑至今未婚,聽說年輕時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放棄自己的婚姻大事, 在大家庭中照顧老母親以及六七個弟妹,這就是阿金姑最基本的工作,此外,也 在弟妹們需要幫助時,到田裡幫忙。因為感念阿金姑對於大家庭的付出,老母親 去世後,兄弟們將祖先遺留的田地分了一塊給阿金姑,之後,阿金姑成為一個有 土地的女人,她更加努力地耕種。 阿金姑的田只有種植檳榔,但這就夠她忙的了,因為家族遺傳的痛風,她的 腳不好,自己要噴農藥、灑肥料、除草,這些都夠折騰了!更別說在檳榔季來臨 時,憑著老到不能再老的老花眼在大清早割檳榔,往往會割錯檳榔,把還沒有成 熟的檳榔割下,懊悔不已。 跟著阿金姑的腳步,來到農藥行,在袋子的農藥裝了四五瓶,竟然就要兩千 多元,而這些,只是「一般保養」用的農藥。買完農藥,親切的老闆送兩瓶穩固 除草劑的藥劑給她,讓阿金姑噴了除草劑後,可以不用擔心突來的降雨會將除草 劑沖刷殆盡,過不久,雜草又長出來。接著再到農會去買肥料,七八包肥料就花 了四五千元,農會的先生很熱忱的幫阿金姑服務,並且一直向她推銷新產品,農 會的先生說了一堆化學名詞,還有一堆我沒聽過的害蟲名稱,我聽不懂、阿金姑 也不懂,阿金姑問:「是殺「ㄍㄟ˙」的藥嗎?!」聽不懂客家話的農會先生望 著我,幸好這種害蟲我知道它們的名字,馬上幫翻譯「粉介殼蟲」。這時,我心 裡在想,阿金姑之前都怎樣和他們溝通的?如果大家比手劃腳,也不一定可以把 東西講得清楚,光是最常見的害蟲,都沒辦法靠語言的溝通來了解,那阿金姑是 怎樣買肥料、買農藥,以有效的方式去管理她的田地?!我就把這個疑惑拋給阿 金姑,阿金姑說:「我已經作了幾十年的田了,我怎麼會不知道要買什麼藥、要 噴什麼藥、要灑什麼肥料!」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我不知道要怎樣反駁,但是, 1.

(2) 我更加擔心這樣的「瞎拼」農藥,到底可以為阿金姑帶來多少的收益?會超過她 付出的嗎? 望著阿金姑頭上還沒消下去的腫包以及臉上的淤青,我忍不住再問阿金姑, 這些東西買了,對於檳榔真的有效嗎?檳榔價錢還好嗎?阿金姑很認真的跟我 說:「沒有好好的去灌溉、沒有好好的施肥的話,要怎麼去種出好的檳榔?檳榔 的價錢雖然不好,但是,我們還是要去做,不然會浪費土地。」原來,在阿金姑 的心目中,土地是如此的重要,也因為這樣,對於轉行不做農的弟弟,她是不能 理解的。 隨著阿金姑跌倒的腫包、淤青增多,弟媳們也勸她在家好好靜養,不要再去 田裡了,阿金姑答應弟媳們,這次噴除草劑會委託庄裡的熟人去噴灑。但是等到 預定噴灑農藥的那天,阿金姑的弟媳在路上遇到「將去灑藥的熟人」 ,詢問之下, 阿金姑根本沒有委託他去噴灑。到田裡去看,果不其然,只有阿金姑一人自己吃 力的拉著水管、蹣跚的走在田間,噴灑農藥。弟媳要幫忙她,她把弟媳趕了回去, 阿金姑跟弟媳說,如果要幫忙的話,過兩天她要施肥,那時再來忙吧!!那天傍 晚,阿金姑六七點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踏著蹣跚的步伐回家。第二天,她叫姪女 載她去看醫生,因為家族遺傳的痛風,和瘦弱的膝蓋在一夜間都痛了起來。 阿金姑的弟媳阿蓮絮絮叨叨著: 「阿金姐就是這樣,上次在田裡跌倒腳骨折, 要不是三嫂忘記餵狗又回去田裡,看到阿金姐倒在田裡...不然喔~~。」來探望 阿金姑的隔壁鄰居安仔嫂順著阿蓮的話說下去:「嘿咩~妳就聽年輕人的話,在 家裡好好的休息,田裡的事就交代給他們就好了,自己的身體要保重呀!像我, 我以前也不放心阿城他們下田去做,又能怎樣?老就是老了!我們要認老!自己 保重,才不會讓年輕人擔心!」阿金姑摸摸貼著藥膏的膝蓋,她乾癟嘴唇裡潔白 的假牙緩慢的咀嚼關懷的空氣,接著她用那瘦弱的氣管噴出固執的吶喊:「我自 己的田,我自己會打算!」來探訪的人,全沒話說....。 再多的不捨,都抵不過阿金姑的固執,即使醫生強制阿金姑要休息,但是, 她仍趁大家不注意時,上田工作去,日復一日,拖著她的病腳和越來越不靈光的 腦袋瓜,做著不知道會不會賣到好價錢的工作。她不曾埋怨工作累、工作苦,只 是在夜晚來臨、吃飽飯後,她坐在電視前面,聽著綜藝節目年輕小伙子的嬉鬧聲, 沈沈地睡著,若是把她搖醒,叫她去房裡睡,她可不依,她會說: 「我哪有睡著, 現在才九點。」如果刻意問她剛剛作了什麼節目,她會說:「就是一群男生,在 跟女生玩遊戲。」實際上,綜藝節目已經作完了,早就開始播放連續劇…。 除了田裡的工作,至今未婚的阿金姑,自年輕起,就義務的為家旁邊的廟宇 作清潔打掃的工作,有時,冬天清晨天還沒有亮,她已經冒著寒風,在廟裡打掃, 把供桌擦得乾乾淨淨、恭恭敬敬地幫神像拭去灰塵,在不算小的廟宇裡,阿金姑 瘦小的身軀在巨大的神像面前,更顯得孤伶伶的,阿金姑似乎沒有從服侍神明的 工作中得到額外的嘉獎或榮耀,等這一切清潔完畢,阿金姑跛跛地走出廟門,扶 著門框,透著天花板灑下的晨光,阿金姑試圖挺直腰桿,環視四周,看看有沒有 漏掉沒清到的地方。確定一切都 OK 後,阿金姑緩緩的轉回身子,將雙手擱在微 2.

(3) 駝的背上,提起失神的雙腳、踏著謙卑的步伐,前往另一塊聖地—檳榔園工作。 她不是泰瑞莎修女,她的脾氣很拗,有麻雀在剛打掃完的廟宇盤旋、排泄, 她會很大聲的吆喝,往往她的吆喝聲,就是庄裡的大鬧鐘,告訴大家,快要五點 半了,該起床了;她也不是前往麥加朝聖的穆斯林,雖然在檳榔行間行走的阿金 姑,像是向上天祈求些什麼、偶爾抬起頭來看;偶爾扶著檳榔樹幹,像是撫摸著 聖石一般。其實,她只是為自己的生存,用老到不能再花的眼睛一再確認檳榔的 大小、扶著樹幹,以防自己又再跌倒一次。只是這樣小心翼翼、虔誠的生活罷了! 【第二塊田】 檳榔伯和檳榔伯母也是庄上努力奮鬥的夫妻檔之一,哪裡有零工可以作,不 管是灑農藥、接枝、檳榔季到檳榔大盤那摘檳榔,他們隨叫隨到,而且他們跟一 般人一樣,一天只有 24 小時可以用,他們卻可以一邊打著零工、一邊顧好自己 的田。相較於阿金姑,他們兩位年輕多了,約莫 60 至 63 歲上下,檳榔伯總是挺 著大肚子,天天笑呵呵的,一副沒煩惱的樣子;而檳榔伯母,一眼見到她,就讓 人覺得她是個精明幹練的女性。 他們也有一塊田,一塊在大河邊的田。擁有田地的幾十年內,只要有颱風、 有洪水,他們的田一定會被淹沒,沒有一年例外。甚至,他們養來顧田的狗,往 往也被洪水沖走。愛護動物的人士一定會譴責他們,但實在是無奈呀,因為氣象 報告和實際上發生的狀況都不太一樣,連人都沒有辦法進入田裡,不要說就狗, 自己的命也有可能沒了。而且,不僅僅是損失狗,在農舍裡頭,一些農藥、肥料, 往往都隨著洪水漂流走,我問他們,沒有更好的防洪措施嗎?!「田的上頭是墳 墓,都是公有地,不可能把我們的家當都放到墳墓上去吧!」檳榔伯母這樣告訴 我。是的,的確沒辦法改變這樣的狀況,但是就跟阿金姑一樣,幾十年來,他們 也努力撐下去。 檳榔伯號稱檳榔伯,其實是姪女們小時候為他取的綽號,因為他總是咬著檳 榔趴趴走。在檳榔伯的田裡,種得不只有檳榔,還有蓮霧。因為夫妻兩勤儉的個 性,他們也種了一些菜,當檳榔、蓮霧不需要忙時,偶爾可以看到檳榔伯母帶著 菜在市場裡叫賣。我看著從未學過經營管理的檳榔伯母,有模有樣地喊賣著青 菜,我感到好奇,我問她「在鄉下大家幾乎都有田、大家可能都有種菜,妳這樣 子賣,要把菜賣給誰呀?」檳榔伯母一邊找錢給客人,一邊回答我說:「又不是 每一個人種的菜都一樣,像我沒有種絲瓜,我想吃絲瓜的時候,還是要跟別人買。 我們田裡水溝邊剛好有蓮霧樹和檳榔樹蔭遮著,所以蕨會長的很好,不怕陽光 曬,蕨長得又嫩又漂亮,我把蕨拿出來賣,想吃蕨的人就會跟我買。」說的也是, 尤其週休二日、逢年過節時,在萬巒豬腳大街閒逛的都市觀光客們,常將這一道 菜視為珍寶,在館子裡,這道菜要賣個一盤八十一百的,但是在檳榔伯母的攤子 上,需要花十元就可以捧一大把回家,而且這些蕨都很鮮嫩,咬下去,蕨特殊的 鮮味和那滑潤的汁液總是能夠滿足都市觀光客被油炸食品養壞的唇舌。檳榔伯母 在市場裡面只是客串演出,而且當農忙時,她根本也沒空去管理她的菜圃,甭說 3.

(4) 拿去賣。 因為檳榔伯和檳榔伯母膝下沒有一兒半女,他們將兄弟的孩子都當成自己的 孩子疼愛,加上檳榔伯童心未泯、喜歡吃零嘴、蜜餞,自然而然更受到孩子們的 青睞,當檳榔季來時,姪女們也會前往去檳榔伯的田裡幫忙,在剪檳榔、摘檳榔 以及檳榔伯三不五十變出來的糖果之間,度過一次又一次辛苦卻又有趣的暑假。 當完成檳榔的採收,將檳榔準備好交給盤商後,「收穫」就是大人的事了, 當檳榔伯到盤商那邊領錢回來後,往往又買好料的給姪女們當犒賞,但是,姪女 們也會好奇,到底是賺了多少錢呀,為什麼可以買好料的吃、檳榔伯還會塞些鈔 票給自己?!小時候不知道的事,總是可以在大人的交談間得到答案,拿去盤商 那的檳榔,不是『尖』 、就是『不』 ,而且被評成『尖』的機率很大,當被評成『尖』 的時候,即使檳榔的色澤漂亮、果實飽滿,價錢也會變低,至少會便宜個五毛錢。 一次可以摘多少檳榔?光是請孩子們吃的飯、給孩子們的零用錢,可能就占收入 的 1/3,這些完全不包含他們倆夫妻一大早爬起來探勘、割檳榔,以及整過程中 的施肥、灑藥、除草…等等的開銷。我問檳榔伯和檳榔伯母: 「『尖』要怎樣看? 怎樣的檳榔算是『尖』?為什麼『尖』檳榔就不能賣到好價錢?!」檳榔伯母一 邊低著頭繼續剪檳榔,一邊回答我:「檳榔要賣去檳榔攤的,人家檳榔攤要賣型 比較漂亮的檳榔,妳沒有看過人家檳榔攤的招牌每一個檳榔都畫成圓圓的?妳有 看過畫成尖尖的檳榔嗎?圓的檳榔比尖的會有肉一點、也比較好看,不是嗎?不 過在檳榔生長過程中,有可能因為陽光、養分使得檳榔變成尖尖的,這我們也沒 辦法!有些水果怕外型不好看,果農還可以在成長期的時候趁套袋把水果的型調 整一下!其實檳榔和葡萄有相似的地方,葡萄要長得好,就要控制一串葡萄的數 量,這樣外型漂亮、甜度都會差不多,為了要達成這個目的,葡萄果農會把一些 葡萄剪掉,控制數量後再套袋,這樣子大致上都會很漂亮。但是,檳榔沒有辦法 這樣做,檳榔樹太高了、也沒辦法去估算結果的數量。」我又重問如何判斷「尖」 的檳榔?檳榔伯母苦笑的回我: 「看客人臉色,客人不喜歡,就是『尖』 ,即使妳 的檳榔跟中秋節的月餅一樣圓,客人不喜歡,還是叫做『尖』。當然,現在有機 器在挑選,可以比較公平一點,但是一般盤商讓機器跑一遍後,還是會再用人工 『複審』一次,所以機器不認為是『尖』 ,人工認為是『尖』的話,那還是『尖』 。」 檳榔伯還順便強調:「幸好盤商是自己村莊上的人、而且和盤商家多少有點血緣 關係,所以在價錢上至少不會太刁難。有些人因為聽到別庄有盤商價錢比較好, 所以拿去別處賣,可能前幾次價錢會比較好,但是次數多了,反而會刁難人呢! 有賺到錢就好,不要計較太多,說什麼尖不尖,我們沒辦法控制,不要想太多, 就好好的做,即使『尖』也可以賣錢,只是比較少錢而已…。」看著檳榔伯抽著 長壽煙,煙霧把檳榔伯說的話包圍住,似乎又逼著他把話吞回去。在檳榔伯母有 規律剪檳榔聲、檳榔伯的煙霧裊繞中,我注視著工寮旁的檳榔,心中默默的祈求, 檳榔們,請你們都圓滾滾的吧!!. 4.

(5) 【第三塊田】 檳榔伯的二哥,今年已經 64 歲,他也是個喜歡孩子的老人,但是因為他和 孩子們之間的對談比較嚴肅,大家也不敢亂取綽號,所以畢恭畢敬地依照他的排 行稱他二伯。二伯的田有種檳榔和蓮霧,和年紀相仿的農人比較不一樣的地方 是:二伯喜歡看農業相關的新聞、也喜歡吸收農業相關知識,往往當聽到一些比 較不同的知識,他就想要應用在自己的作物上,希望可以讓作物更美麗、賣相更 好,有好幾次,都讓他嘗試成功了,他的蓮霧會比同一期兄弟種得甜,採收也比 較早,這對二伯而言,是一種鼓勵,因此,他更積極去研究這些農業相關知識。 但是,二伯在這方面,也會受到挫折,這種挫折來自於經濟壓力,要研發就要有 經費,但是求好心切的二伯有時顧不得那麼多,即使是偏方,他也會嘗試去做, 因此,他在同一季所花費的錢可能比別人多,雖然偏方不一定有效。像一般常聽 的是:在蓮霧樹下灌溉牛奶,會讓蓮霧更甜。這~其實是沒有什麼太大的科學根 據,只是機率和原本土壤的問題,或許和果花有關係,只是剛好種了較甜的蓮霧, 因而誤以為真的是這麼一回事。不論怎樣,二伯從不氣餒,即使比他有更多科學、 農業知識的弟弟奉勸他不要把錢砸在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上,他仍然為了自己的 理想,用他的方法去實驗去實踐!! 二伯也是一個特殊的老人家,縱使花了大半輩子在田裡,農忙之餘他喜歡看 書,並且會感嘆自己沒能多讀一些書,因此每次都揣著剛從枝頭摘下來火紅似的 蓮霧和紅包塞給姪女們,要姪女們好好讀書,要姪女們脫離這種耕作的生涯。家 族使命感強烈的二伯也一直要自己的孩子、姪女要不負祖宗的期待,要光宗耀 祖。正因如此,他更積極地去開發屬於自己的種植技術。 相較於檳榔伯會找姪女們幫忙,二伯因為是一個實驗家,所以農忙都是自己 和妻子動手,不假他人之手。二伯母是個勤奮、溫順的女性,陪伴著二伯一路走 來,不管二伯他的想法多麼的荒謬,她仍盡她為人妻子最大的力量支持二伯,縱 使她總是會說:「他腦袋不清楚了!」仍然努力配合著二伯下田去施肥,即使是 施超級惡臭難聞、噁心的「魚精」,整塊田都是魚腥味,二伯母仍沒有怨言。 當兒子們成家立業後,兩老也沒有因此而停止田裡的工作,二伯母和檳榔伯 母一樣,會將蓮霧拿到市場去賣,貼補家用。像今年的蓮霧季,蓮霧正可以採收 時,偏偏南部來了好幾波的寒流,蓮霧凍傷的凍傷,掉落的掉落,不得已二伯母 只好把這些賣相不好的拿到市場賣。明明蓮霧的採收已經不是那麼好了,農曆過 年的時候,還是包了紅包給姪女們,很感嘆的說「妳們一定要好好讀書,讀書不 用怕天災,不用看天吃飯!」給了紅包後,二伯又騎著他的摩托車到田裡去處理 那一堆處理不完的凍傷果子。 咬著二伯的凍傷蓮霧,原本該脆脆的果肉都變得軟軟的,就像二柏、二伯母 越變越老的皮膚,皺巴巴的,吃不出甜味,也吃不出喜悅,只能吃出在冷鋒中被 凍傷的老農傷心的酸味。到二伯的田裡繞了一圈,沒有躲在角落哭泣的軟趴趴蓮 霧,它們是大喇喇的成群結黨在樹下,就像是剛從商紂王的酒池中撈上來似的, 每一顆都瀰漫著發酵的酒味,在酸臭的酒味中,我看不見它們給二伯帶來的前途 5.

(6) 和錢途。 【三個娃】 三個娃的爸是家族裡的老么,書比哥哥姊姊讀得多一些,但是時代和環境使 然,三個娃的爸也承接家業,成為一個農夫。三個娃的家裡本來有種蓮霧和檳榔, 在十幾二十年前的台灣,檳榔的價錢不錯,所以三個娃家裡的經濟還算小康。但 隨著三個娃慢慢長大、大環境也漸漸不景氣、檳榔價錢一度跌到谷底,三個娃的 爸媽努力種田也只是能夠餬口,只要快到開學季,三個娃的爸媽就急得像熱鍋上 的螞蟻,四處籌錢,讓孩子們能夠安心上學。 慢慢的,三個娃的爸悟出一個道理:收支不能平衡的原因在於投資太多,但 是市場需求不穩定。如果要種真正甜的蓮霧,所要投入的人力、資源是很龐大的, 這些都需要資金,而像一般的小農民根本沒有這樣的資金。所以,小農民是把所 有的資金、勞力投注在沒有辦法得到相當回饋的工作上。誠如他向哥哥們建議 的,如果要讓果子甜,需要購買的肥料勢必很貴,尤其以兄弟們現有的土壤狀況 評估,一包肥料 20 公斤裝,就要 4500 元,哪一個小農夫會有這麼多錢?!所以, 當沒有辦法購買作物需要的肥料時,往往就花個 2000 元買個「替代品」 ,但是, 買替代品的下場,就是沒效果。這是三個娃的爸做過實驗的,三個娃的爸從實驗 中更加確定做農只會越做越窮,尤其是資金不足的小農,是沒辦法「永續經營」 的。正因如此,三個娃的爸放棄了農夫這個職業。於是,三個娃的爸,成了長輩 口中的敗家子。 三個娃家裡的田一天天荒廢,偶爾阿金姑、二伯會去除除草,也會去噴農藥、 施肥,當檳榔季來時,多少看一下檳榔有沒有可以採收的,幫忙么弟採收,把賺 得的錢給弟媳貼補家用。 三個娃的媽自從自家的田沒有經營後,秉持著她堅強的性格,從中年失業中 走出,為了三個娃,她去做早餐店的幫手、自助餐的幫手,攢微薄的薪水,供三 個娃讀書。問三個娃的媽,會不會反對丈夫停掉田裡的工作,三個娃的媽這麼說: 「真的光是買肥料、農藥的錢都拿不出來了,更不要說在採收作物之後,拿得到 的報酬少之又少,根本是只賠不賺。阿金姑、二伯、檳榔伯他們也是很辛苦的在 維持他們的田地,幸好他們孩子大的大了、孤家寡人的孤家寡人,所以可以把錢 砸在沒有賺頭的農事上。但是,等這些老人都不能下田工作的時候,還有年輕一 輩會下田嗎?不會!絕對沒有!」 我問三個娃的媽,如果採企業化經營、如果採產銷合作,難道不會比較好嗎? 她苦笑地回答:「沒有聽過那個農友參加產銷班後會大賺特賺的!固定的支出是 必然的,而不固定的收入如果還要再經過一層剝削,會有賺頭嗎?」她舉了一個 最清楚的例子:「你以為我們夫妻兩養得起三個娃嗎?三個娃不只是靠以前的存 款、現在的零工工作,還有三塊田在養這三個娃。三塊田一季所得,要給一個娃 繳高中學費都很難,要不是現在有就學貸款,我根本沒有辦法讓三個娃念大學。 說起來真是可憐,阿金姑辛苦了一整季、忍著腳痛一整季、花了一堆農藥、肥料 6.

(7) 錢種的檳榔,收入少的可憐,有多可憐?比大女兒在便利商店打工一個月的薪水 還少,但是老人家還是繼續做下去,因為他們希望能夠提攜後生晚輩。」 三個娃今年都要大學畢業了,三個娃的爸媽給女兒們的第一個指示就是:能 夠自立更生,找到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然後,聯合起來努力說服阿金姑不要 再下田了,她該享享清福了,不該是下田一天到晚摔倒。 三塊田的面積,超過三甲;三個娃的教育費,卻是由乾癟的三塊田擠出來的, 三個娃都是讀公立學校, 「消費低廉」 ,但也費了阿金姑、檳榔伯、檳榔伯母以及 二伯、二伯母畢生的氣力,日以繼夜的擠出來。農家樂?在這,樂不起來!! 【我心田中】 極圈的冰山慢慢溶解,印尼的國土慢慢消失,台灣有一天也會消失;台灣原 生種的野豬越來越少,因為牠們都跟家豬雜交....,這些世界性、鄉土的議題,都 令人擔心。感謝通訊發達、科技進步,所以我們可以知道這些訊息,讓我們可以 嘗試去協助野豬的復育、讓我們以審慎的心態去面對溫室效應。這些我們都看得 到、也可以嘗試去改變。 可是,在地球之內,台灣島上,我看到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我看到的事實不 僅僅是三塊田很辛苦的奶養三個娃;我看到的事實是:時光飛逝,阿金姑的腳看 來是好不了、檳榔伯母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二伯的耳背越來越嚴重,但是,他 們所灑得每一顆肥料、摘的每一朵果花,沒有為他們自身帶來實質的利益。帶給 他們的,只有無盡的肉體苦痛。更甚,在夜闌人靜時,因為身體的苦痛爬起床來, 用絞不出什麼靈感的老腦袋思索著,該把老農年金拿去買什麼肥料,讓果樹長得 更好。 有誰,會記得他們?!有誰,會需要他們?! 當農業慢慢萎縮凋零,一般人看到的是在媒體上光鮮亮麗的觀光農業,但並 非每一種農業都適合觀光取向,所以,在觀光農業、少數的精緻農業背後,有多 少的農民像阿金姑他們一樣,辛苦一輩子,但是沒人知曉他們。 他們不會成為話題、也不會成為主流,他們只會在時代變遷的洪流中,悄悄 的、靜靜的逝去。 所以,我嘗試著把他們寫下來,把他們的豐功偉業寫下來...。他們沒有創造 什麼奇蹟,他們也沒有浪漫的開創史可以書寫;他們僅有的,就是用每一口呼吸、 每一吋足跡結結實實的踏在自己的土地上,一天天、一年年地養活了三個娃。我 會記得他們的,永遠記得! 因為知道他們的辛苦、因為知道辛苦的背後為的是自己的血親姪女,雖然他 們不說出口,卻已經用一顆顆的蓮霧、一把把的檳榔為姪女們的未來畫出較為安 穩的藍圖。. 7.

(8) 【後話】 幫瘦巴巴的阿金姑按摩肩膀,很怕把她的骨頭捏碎,真不知道她是打哪來的 力氣自己搬肥料、搬水管。一邊幫她按摩,一邊跟她說:「阿金姑,等我畢業找 了工作後,妳就不要去田裡工作了,妳在家裡待著就好,有田裡的工作要做的話, 叫檳榔伯去做就好!」阿金姑扭過頭來跟我說: 「妳不懂啦!妳檳榔伯不會做啦! 妳有工作、會賺錢以後,要會存錢,不要亂花錢,也不要嫁給當農夫的。」說來 說去,阿金姑還是覺得自己是種田權威,別人是取代不得的。我跟她說我捨不得 她這麼勞累,她老人家靦腆的笑了,說我三八什麼。「做田裡的工作是我本來就 要做的,是命,跟別人都沒有關係,妳們如果記得阿姑這麼照顧妳們,就夠了。 不用給我什麼回報,不要叫我停止田裡的工作,這樣我就很高興了。」 一旁的檳榔伯母跟著搭腔:「反正妳阿金姑就是要一直做啦!」我也不能說 些什麼,現在叫我剪檳榔,手都有點鈍,沒辦法用很快的節奏讓一顆顆的檳榔完 整的掉下來;我也沒什麼力氣可以幫忙攪拌過磷酸鈣和氮肥,更甚,我已經搞不 太清楚檳榔的生長週期。這樣的我,沒辦法像連續劇裡的人物,拍拍胸脯,大聲 的說:「阿金姑,請放心,田裡的事交給我就行了!」我只能細細碎碎的捏著阿 金姑的肩膀,希望她的痠痛可以減輕一些。 「要不要帶一些蓮霧回去台中?」檳榔伯母忽然這樣問我。我說「平常在家 裡都有吃啊,不用給我帶去了啦!妳給我帶回去,妳要賣什麼?」伯母說:「唉 ~反正賣不到什麼好價錢,乾脆自己吃一吃,妳帶 5 斤回去,吃不完可以請同學 吃!」我還在猶豫,一方面想到要帶一堆東西坐火車,很麻煩;另一方面想到即 使是 5 斤,1 斤賣 50 元,5 斤也有 250 元,可以讓檳榔伯母多買幾天菜。這個想 法讓我搖頭拒絕伯母!檳榔伯母有點失落的說: 「真的不帶喔!」阿金姑說: 「唉 唷~她在台中也買得到蓮霧啦!搞不好還是妳賣出去的蓮霧呢!」聽到阿金姑的 這句話,我馬上說: 「檳榔伯母,讓我帶 5 斤回去!」伯母有點訝異的問: 「怎麼 又改變主意了?」我笑一笑,回她: 「因為妳種得蓮霧,比外面吃到的還甜呀!」 於是,回台中時,我提了 5 斤最甜美的蓮霧~。.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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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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