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急症暨外傷中心 行政助理 林秋秀
他
是個難搞的病人。嘴巴嚼著檳榔,手臂佈滿刺青,說話粗魯大聲,氣質不怎麼入流,走 路有點跛,就連指甲也髒得顧人怨。住院第一天,就聽見他的咆哮:床太小,冷氣不夠 冷,護士小姐不夠漂亮!三字經是他最常掛在嘴邊的,內衣短褲,夾腳脫鞋則是他的招牌。 他閒來沒事,總愛對護士小姐開比冰塊還冷的玩笑。如果有最惡劣的病患排行榜,冠軍非他莫 屬。 「忍忍吧!他日子也不久了。」私底下,大家竊竊私語,互相安慰著。 我是負責照顧他的護士。上班,跟著醫師查完所有病患,故意要跳過這一個,直到他用斜 眼瞄到我:「ㄟ,小姐,偶還沒換藥的啦!」又是這令人討厭的聲音,筆直的從後腦貫穿到腦 神經中樞,總是令人發麻。 心不甘情不願的推著藥車,進入每天最低潮的行程,然後以最迅速確實的換藥速度離開他 的視線範圍。拜他所賜,我才知道,原來換藥可以這麼有效率。 他總是嘻嘻哈哈,不怎麼正經,眼睛半瞇,感覺有點色。從此,這間病房被劃為雷池,生 人勿進。 48一個病人死亡之後
一個星期了,這一天,他按捺不住,吃力的推著輪椅出病房,看到他,我可以想像我現在 的表情有多冰冷。我淡淡的掃視他,「怎麼啦?」就連詢問的口氣,也沒有溫度。 「我想要一杯水。」今天,感覺他有點虛弱,就連語氣也出乎意料的溫順平和。 快速遞給他開水以後,來不及聽他口裡喃喃的說什麼,我便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當天凌晨3點,他的病情急轉直下,原本生龍活虎的他,終究還是逃不過死神召喚。急性 腹腔大出血,輸血5000 c.c.,急救無效,老爸爸最後放棄了,老淚縱橫,手握拳頭,用力捶著 自己的心肝。 隔天一早,老爸爸用微顫的手遞給我一張紙,有點皺,他的淚滴在上頭,字有點糊,不怎 麼端正,看得出是「謝謝照顧」四字。 「我們是山地人,沒讀過啥米冊,這幾個字他昨晚寫了好久。他是孝順的囝仔,為了養家 活口,拼了命賺錢,說要買個房子讓我住得舒服,連老婆都不敢娶。下大雨天那晚,我叫他不 要出去工作,講嘸聽⋯⋯」老爸爸再度淚下。 這一天的夜有點黑,病房有點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