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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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樓. 施揚打開安全門時，那個女人已經站在頂樓的女兒牆外了。背對整個街景，面朝水塔，雙于擱在矮牆上，跟一般人看風景的方向完全相. 反。她的表情看來相當鎮定，如非站立的地點太奇怪，他會以為這女人只是在頂樓吹風、登高眺遠。. 他不認識她，至少在這座公寓大廈出入四年的時間，他從未在電梯、樓梯間、. 大門口、子母車附近見過她。女人有一頭被風吹亂的短髮、約莫四十歲左右，從擱在牆上的于臂與上半身高度看來，個頭不高。他知道她站立的地方，雙腳立足. 點應該是樓下那戶人家陽台的遮雨棚，而他有十足把握保證那戶人家不可能發現，並趁機報警通知. 因為該住戶只是一位，剛與女友在電話裡吵完架，憤而. 摔下于機，跑上頂樓吸菸解悶的獨居男子。. 如果她跳下去，那麼他打算拿來以小換大的兩房一廳、，將很難脫于﹔如果她跳下去，他日後每天洗衣曬衣都會想起陽台外有人曾在鐵欄杆外以隕石之姿墜落﹔如果她跳下去，夜間聽到頂樓有腳步聲，會讓他難以成眠。最重要的事是，如果她跳下去，他等於是目擊者，目擊一個活生生的人用慘烈的方式消失在他眼. 施揚吞1燕口水，禁止腦內再繼續延伸各種想像，他忍住頭皮發麻的顫意站在原地，佯裝若無其事低頭，繼續幫含在嘴裡的香菸點火，打火機掩在于掌中，右. 于拇指畫了幾下，作勢檢查打火機的開關，文試了幾次之後，才嘆口氣轉身，欲拉開身後不到兩步的安全門，是的，他只要悄悄退回安全門，迅速下樓報警即可，他可以當個熱心報警的住戶，但絕對不想目睹任何一場生死交界的畫面，也不想當什麼救世英雄。總之不管對方是沈思或乘風遠行，都不關他的事。. 「你如果下去報警，我就跳下去。」聲音雖然細小，但經過風吹之後更顯破碎飄邏，但這麼簡單的句子還是勒住了施揚的腳步。他可以不管她的，她原本就想跳了不是？待消防隊來時，他甚至可以不用交代這句會讓人誤會的威脅，只是. 樓梯間的監視器怎麼辦？要如何解釋一前一. 後登樓的影像？他的離開又會被解讀成什麼？.

(2) 門把握在施揚于上，已經開啟幾公分的鐵門，幾乎可以看見通往平凡人間的階梯，雖然幽暗且略顯陡峭，看起來卻無比美好。然而身後，卻是一顆搖搖欲墜. 的良心。「我沒有要報警，只是打火機壞了，既然無法抽菸，那. 」他尷尬轉身，. 迎向對方的視線，突然厭惡起自己的絕佳視力，雖然有一小段距離，但他完全看清楚女人的長相，稀疏的眉、薄唇、臉上有些雀斑，而左邊鼻翼上有一顆底，她的眼神很深，直直望著施揚。. 施揚莫名想起兩個月前，在馬路上看見j 尚在血泊中抽搞的貓咪，當時因為車. 流過快，他雖然心驚，卻也無暇細想的繞過貓，繼續往前開。但是此後好幾天睡前，那隻貓連同車後視鏡的框架的影像，卻時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怎麼辦？不管對方跳不眺，這個女人驚心動魄的預備姿勢，以及她的眼神、表情，短時間都忘不了了。他不知道要怎麼勸誡一個想輕生的人，腦海中回想各種電視劇警匪談判交易的場景，偏偏除了那種對峙的緊繃氣氛跟現在很像以外，說過什麼台詞他都忘了。. 他可以說「不準動！」但「雙于舉起來」這句是絕對不能說的，一時間詞窮. 叉懊惱，再加上與女友吵架的心情尚未平復，除了要對剛才于機那頭哭泣的女友負責，現在，他還要對這個陌生的老女人負起責任，今天壓力怎麼會這麼大？怎麼會背成這樣？他不自覺咬著菸對站在牆外的女人任性了，他一揮于說：「幹！. 總、總之妳不能跳！下面是我貸款買沒多久的房子，妳不能從這裡跳下去！」憑著這股橫生的怒氣，他關上鐵門，腎上腺素促使他往她的方向走去。. 女人被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唬住，神情略顯緊張，但嘴唇仍冷淡根著。. 看見對方似乎不敢輕舉妄動，施揚有一種佔上風的快意。他小心隱藏那股竊喜，用自己平常最悠閒的步伐往前走幾步，一直到女人眉頭皺起，身體抗拒的往後微仰才連忙停住，但仍用閒談的語氣問她：「妳是這裡的住戶嗎？我沒看過妳 o 」. 女人不語，臉往左邊看去。施揚這才發現，她擱在牆面上的雙于看起來是平靜的互抱，但指關節已經因. 用力而顯蒼白，她的情緒看來也在某種極為矛盾的狀態下。「妳在等誰來嗎？」女人聞言回眸 o.

(3) 「如果是跟誰鬧脾氣，我可以幫妳叫那個人，妳讓我下樓打電話，我不報警，我幫妳叫妳想見的人來。」施揚積極建議。收斂剛才的氣焰，他現正賣弄平常當保險業務員的誠懇語氣：「我比你還怕警察或消防隊，有他們就有新聞，那如果. 妳怎麼了，我的房子更難賣了。」他意外發現，只要認真想幫她解決問題，自己就能更堅強去面對這樣的情況，儘管女人仍然不看他。. 他稍微往旁邊挪一下，趁女人沒注意時往下望一眼，不禁發愁。他差點忘記，這附近都是住宅區，他們又在二十樓處。現在是下午兩點鐘，大部分的人都去上班上學了，怎麼想都不會有人會在此時抬頭望明月，順便注意到他們。. 而且樓高二十，連同這層共二十一層，雖然他沒懼高症，可是將心比心、將體比體，如果自己以自由落體之姿，跌下這樣的高度，光想就覺得腳軟胃疼，住. 在這裡四年了，第一次覺得下方小小的花園這麼陰森，彷彿一個神祕的黑洞，正等著吞噬生命：「真的啦，不要跳啦！很痛耶，吼，光想就覺得抖：「而且自殺保險是不給付的喔！大姊妳應該有投保吧？」. 」他做勢發. ；：：， I. 或許他太跳躍、不夠正式的回答，吸引女人的注意。女人終於將視線調回他身上，注視良久才默默開口：「他不會來的。」聲音依舊細若蚊鳴，但施揚還是. 聽見了。他雙于高舉，誠懇退後兩步：「妳想說嗎？我聽妳說。」雖然他剛剛拒絕聽自己的女友說話，但現在非常樂意聽這名大姊說說話。如果他的小卉現在正氣到要去跳樓，他也非常希望有人願意在她跳樓前跟她說說話，企圖開解她。呃，這樣的話，不知道小卉是否也正在某處高樓向下望呢？但這個想法馬上. 被自己反駁，畢竟方才電話那頭雖然融合著哭聲，但小卉的聲音仍很清晰，她說：「你怎麼不去死！」. 施揚回神，嘆口氣說：「我坐著，我坐在這裡聽你說，妳要跳下去我也無法馬上阻止妳，但我還是希望妳不要跳啦，我願意聽妳說，說為什麼那個混蛋他不會來？他不知道你已經想不開了嗎？」施揚邊說邊在水塔旁的鐵梯半坐下。雖然姿勢看起來輕鬆，但腳踩可是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女人不正面回答，她反問：「你為什麼在這裡？」施揚想著要仔細回覆還是簡答，這考驗他說故事的能力。一般人是不會願意讓一則好故事中斷敘述，他們有渴望與期待的動機，或許這能延長女人求生的欲望，儘管只是想聽故事的欲望也好。.

(4) 施揚說：「這故事有點長。」當焦點放到他身上，他也想起自己也深陷非常讓人煩惱的情緒啊！是阿，不知道小卉被他掛掉電話以後，會怎麼想呢？他跟小. 卉阿. 施揚低頭點燃香菸，隨著熟悉的菸味，自己進入所有關係破裂前的原. 點，時光帶他回到過去，使他忘了自己正使用方才還假裝壞掉的打火機，他噴了一口菸說：「這要從我怎麼跟女朋友認識說起啊！」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串. 施揚與小卉是在大賣場認識的。他當時還只是在賣場某保險公司的僱員，擺一張小桌子，在別的業務員推銷同公司的信用卡時，順便問問客人投保的意願。. 這種機會是他自己想來的，因為自從他進了保險公司，親友們都不接他電話了，要能開闢客源，至少要找個固定的地方，並且讓他有勇氣開口，與公司不同部門的信用卡業務員一起壯膽，是他想到的第一個法子。. 生意當然不好，倒是長期與賣場人員交涉、閒扯，他講話也從剛服完兵役的內向木訥，漸漸變得油條起來。他長得不醜，不胖不瘦，一百七十五的身高，大. 學畢業學歷，平常穿著整齊的白襯衫黑西裝褲黑皮鞋，每次那些結帳台的妹妹們，總會趁空檔或換班時，過來他們這桌哈拉幾句。小卉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的。. 但更熟悉時，是在某次颱風天，其實同事們不打算來擺攤，而他還傻傻的來到大. 賣場，只有幾名賣場員工在裡面搬卸貨物，看來那天是不營業了。跟他一樣像傻瓜來上班的，就是小卉。她個頭嬌小，一頭深褐色卷髮，前年高職畢業以後一直. 找不到好工作，上個月才透過親戚介紹進來的女孩。他們在那天有較深入的交談. 與好感。他們就像一般情侶，在工作場合多碰了幾次面、交換 MSN ，然後聊天、喝. 咖啡、看電影、「來我房間坐坐」、最後變成「來我房間做做」。唉，他不應該跟大姊說到這個的，搞不好她就是「做做」出了問題才會現在. 站在那裡，但看她一臉平靜並看起來不會太無聊。似乎也進入故事裡，他只好繼續說：「大姊，妳懂男人嗎？」當然他不期待大姊回答。小卉後來懷孕了。這又是一般常見的劇情，然後不需轉折就結束，因為她只. 是在 MSN 上問他一句：「我們以後會有小孩嗎？」然後他去出一個驚恐萬分的表情符號以後。小卉隔天就自己去墮胎了，他後來聽說前幾週只需一種口服藥，.

(5) 不需任何于術，不需什麼休養，只是她當天昏倒。. 他還年輕，他也將心比心以為小卉認為自己還年輕，才會去墮胎。他只能安慰小卉：「我現在正存錢買房子，我想從小套房買起，一步一步，我們慢慢來。孩子還會有的。」這對男人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承諾啦！他彈彈菸灰，不管什麼時候反省，施揚都覺得自己當時表現得還可以。後來小卉恢復精神，並且積極將. 這個承諾考慮進去，三年後，他果然貸款在學區買了一間小套房。而且住了一年多就幸運遇到一對夫婦，打算買下來給自己剛考上研究所的小孩住。這下子小賺一筆錢，使他忍不住叉買下這棟兩房一廳的公寓。工作方面，他也成功申請到分公司裡，去當個經辦專員。很符合他現在需要固定薪水來還貸款的工作。而小卉，. 親愛的小卉，一直乖巧地扮演她忠實的小情人角色，繼續在大賣場當結帳櫃員，每天貨品刷過條碼、接收鈔票、遞送發票。. 他施揚的人生，是有成長的。但廖小卉的人生，卻是被禁銅在一小方間裡，推開門板就是穿戴整齊的送往迎來，且讓小卉臉上的光采漸失，她急切的需要一些改變，而生小孩或結婚或許是想到最快速的方法。. 「好啦，總之她現在文懷孕了！」他看了牆外的大姊一眼：「女人墮胎第一次，我們可以說時勢所逼，要她墮胎第二次，那我就是禽獸了。可是妳知道嗎！這不是我的錯，她因為平常跟父母住，想當乖女兒，下班時才順道繞來我這裡那. 個一下。每次做完就持著鞋與包包回去趕在九點回去，有時候趕時間，就會忘記. 戴，而且我覺得她是故意的，每次我說要戴，她都說趕時間. 。」發現自己又. 講太多，他揮一揮于：「總之，第二次她發現自己懷孕時，就在剛剛啦。她這次聰明一些了，用電話試探性問我。可是大姊，女人家講話怎麼這麼曲折難懂？她問我，以後如果結婚，我打算生幾個。這種話題誰聽了都煩，所以我回一句：『妳. 不會現在又有了吧？』只是語氣上的不耐煩而已喔，那個女人就崩潰了，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麼，一口氣跟我哭訴她這幾年來過得多痛苦、什麼作夢會夢到小孩在玩耍、什麼我完全不負責任，我只顧著自己，連買房子都只用我的名字這件. 事也罵！幹！房子我出錢、我背房貸，當然是我的名字啊！所以大姊，妳不能跳！妳千萬不能跳唷！」. 他說到忘我，開始發起牢騷，完全忘記對方正雙腳踏在遮雨棚上，那女人原. 本聚焦的眼神開始因他過度誇大的口氣而漸漸飄移、對一則沒有深度的、只是由.

(6) 男人自私角度闡述的故事失去繼續往下聽的興趣。倒是，她透過這個長相一般、. 一般身材、一般工作、一般菸癮、一般自私的男人，看見了一般的自己。. *****************************************. 一、. 其實，在這個男人打開安全門的前半分鐘，月娟已經打消跳樓的念頭了。. 她原本人已經坐在遮雨棚上，雙腳懸空，腳底下小小的花園、小小的路燈、小小的涼亭似乎看起來這麼近、文這麼遠。而兩條小腿空蕩蕩晃動的感覺，與兒. 時坐在轍趣的感受大不相同。瞬間天旋地轉伴隨一股不舒服的刺痛，自腳底湧上，一直游上她的脊椎、頸後。心臟幾乎要從耳朵裡跳出來，彷彿正積極對她草. 率的決定進行抗議，她的太陽穴也劇烈脹痛著。恐懼感迅速淹沒原本的怒氣與絕望。使得原本心中預設的各種畫面，包括對方認屍時驚愕的表情、死狐狸精口多日索的臉孔、還有家人憤憑激動為她痛打那對狗男女的情節，都模糊霧化了。. 她勉強向後抓住牆面，忍住雙腳的顫意重新站起來，在棚頂上方轉身，雙腳重新踏回遮雨棚讓她鬆口氣，就在她正打算使出力氣翻回牆內時。厚重的安全門. 打開了。她看見一位氣急敗壞、神色懊惱的男子 0 年紀比她輕，有一雙濃眉與小眼睛。他摔了安全門、嘴裡不知咒罵什麼，從棒球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包捏扁的. 香菸與打火機，然後他抬頭，就看見她了。. 月娟不知道要如何跟眼前的陌生人解釋她現在的舉動，這個男人雖然年紀輕，但態度看來相當野蠻兇狠，他橫眉豎目直瞪向她，似乎生氣她破壞他抽菸的. 雅興。最後他選擇側身點菸，冷漠地低頭畫開打火機，但試了幾次，打火機似乎不如他意。使他更加生氣，就在他轉身想走回安全門裡面時，月娟不知哪來的勇. 氣叫住他，如果他下去跟管理員提到她、如果最後請來消警，那麼那對狗男女就知道她竟然想為了兩個無恥的人輕生。她不能讓這件事情傳出去，她必須設法讓自己化解這場誤會，但她現在如履薄冰，一時間竟想不出任何理由，只好威脅男. 子不能離開她的視線：「你如果下去報警，我就跳下去。」看來是月娟多慮了，男人揚揚于中的打火機，冷淡解釋離開的原因。他並非要下樓報警。這讓月娟有點難堪，她是一個企圖自殺之人，眼前的陌生人，看見.

(7) 她現在的處境，竟然一點都不替她擔心著急，那麼家中那對狗男女，他們更是巴. 不得她消失在這個世界吧？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在乎她嗎？每天都有人輕生、每棟樓都有人想跳，她只是千千萬萬個跳樓者中的一名，如果「成功」了，她的壯烈，也不會有人記住。而她的委屈，又是誰來幫她伸張？才這麼想著，男子就突然往她這邊衝來，並且破口大罵：「幹！總之妳不能. 跳！下面是我貸款買沒多久的房子，妳不能從這裡跳下去！」她被這樣突然轉變的情緒嚇到身體往後仰，真糟糕，原來她正站在人家的房子上頭，難怪對方生氣。唉，自己想輕生，還差點造成別人的困擾。她想開口叫眼前的男人把她拉回牆內，. 她想伸出一隻于像男子求助，沒想到自己已經全身僵硬，除了努力抱住女兒牆，她使不出任何力氣。她只好別過頭，想讓自己的情緒舒緩一些。這時，男子突然問道：「妳在等誰來嗎？」. 她忍不住回頭望向男子。男子叉繼續說道：「如果是跟誰鬧脾氣，我可以幫. 妳叫那個人來，妳讓我下樓打電話，我不報警，我幫妳叫妳想見的人來。」月娟認真陷入考慮，究竟要請男子拉她一把翻回牆內，並且協議好沒這件事. 情發生，她自己再回去繼續跟狗男女抗戰。或是聽從男子的意見，讓他去請那個王八蛋過來，讓他看看她激烈的怒氣與發洩方式。前者其實比較容易，但是後者比較有效果，也算是對得起她這場怒氣。. 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已經不生氣了，而且有點多話，似乎在唸著什麼保險，對了，不管自殺給不給付，她保險受益人是寫死鬼的名字，她豈能讓他們得逞。可是過去吵架無數次，她只要情緒一湧上，就會發狠威脅她要去死。他應該. 已經聽膩了，怎麼可能信以為真，他們夫妻之間，已經將所有的信任都消磨光了：「他不會來的。」她不禁失落的自言自語。. 男子沒有再走過來，反而往後退了幾步，在水塔旁的鐵梯坐下，一臉他打算願聞其詳的表情。似乎想聽她的故事。她要怎麼說呢？她的故事現在想想很像八. 點檔鄉土劇，他們是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老公外遇被她抓到一次，而現在他又外遇第二次，而且還讓外頭的女人懷孕三週了。老公現在回來以她肚子沒有消息，傳後無望這件事逼她離婚，連鄉下的公婆一開始情義相挺，最後也忍不住勸退她。她為這個婚姻付出多少血淚，沒想到為了一個未知的生命，將她過去在夫.

(8) 家奉獻與犧牲全部抹煞。她想要自殺，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實踐離開前她的威脅：. 「你們要一個新的生命，好！那就由我的生命來換！以後你們的孩子出世，你要記住，是我方月娟投胎的！」. 但現在，她不想也沒有力氣交代這麼多事，只能轉移話題反問男子：「你為什麼在這裡？」沒想到男子竟然開始深思、點起香菸敘述過往：「這個故事有點. 長，要從我怎麼跟女朋友認識說起啊！」月娟其實很累了，她正用全身的力氣抱住牆，雙腳雖然踏在狀似堅固的遮雨. 棚上，然而她也不敢移動分毫，就↑白質地平滑的棚頂會使她失足。這個男人似乎. 很久沒說話似的，他細述與女友交往的過程，並且彷彿他們兩人相熟，竟連房事也分享出來，雖然他會突然停住嘴，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但不等她開口，他又繼. 續下去。這樣的情節相較她而言，真的是小兒科了。這對情侶男未婚女未嫁，事情還. 有很多變化，而且那女孩真好，墮了一次還能懷第二次呢！他們的煩惱哪叫煩惱？她的煩惱才是煩惱啊！她的老公不愛她了，公婆不疼她了﹔她也沒有臉回娘. 家，天地之大沒有她立身之處。連要跳樓，人家也是顧忌房子賣不下去才勸她不要想不開。她想開口跟他辯論，搶他的菸過來，狠狠抽上好幾口，她想跟他說：. 「大姊我，絕對比你慘。」要不是她現在喉嚨聲音出不來的話，她一定會說的。. 但隨著男子重複敘述的牢騷，滿天飛舞的「我也不想那樣阿」、「我只是希望讓她更好的生活」、「她從來沒仔細看過我付出的努力」’這些話語突然與過去某個時空重疊，彷彿她也曾在某處，對著那個朋友這樣如泣如訴過。. 原來自己一點也不慘，他們只是平凡。現在在這棟建築物頂樓，僅有的兩個人，都同時為了婚姻、戀愛、小孩的事情在煩惱。雖然症狀輕重不同，但那的確還是脫離不了這三種關係。這棟建築物. 往下推演呢？每一層關起來門來的住戶。這棟公寓的隔壁呢？隔壁的社區呢？整個縣市呢？她正站在高處，而她身後，在地上萬頭鑽動的所有人類生命，應該都. 被這些煩惱所禁銅吧？. 或許是她的表情變了，或許是男人剛好講完了。他終於不再繼續抱怨，而是好言相勸的說：「想想，這也只是小事，大姊都站在牆外了，妳一定比我更煩惱.

(9) 吧！」他站起來，踏熄菸屁股。. 月娟在此時勉強對他揚起半個于掌。這個求助的于勢，反而讓施揚嚇到了，但他連忙意會過來，雖然有點沒把握，但他還是嚐試去握住那隻冰冷的于掌，並且趨向前設法彎身到牆外，想拉住月娟的褲腰，將她往牆內提。. 就在這時，他外套口袋裡的打火機掉出來，碰撞了遮雨棚以後，又繼續往下墜落。他們倆順著打火機的墜毀的方向下望。月娟吞嘸口水，身體恐懼加倍，突. 然出現求生的蠻力，她用力攀住施揚的肩膀。想借力使力讓自己翻過牆。. 施揚則膝蓋抵著牆面，弓步踏穩地上，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也變成打火機。. 此時，他們的正下方傳來小朋友的尖叫：「有人在樓上打架！！」. 接著一名女人驚喊：「殺人唷！要把人推下樓喔！」這個呼叫震撼了整個社區，開始頻繁出現拉開窗戶的聲音，然後抽氣聲與尖. 叫聲四起。幾聲報警的催促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甚至有人大聲咆暉，喝止施揚停止暴行。. 一股強烈的懼意隨著眾人的聚焦朝他襲來，施揚愣住，他鬆開抓住月娟衣服. 的于，雙于高舉以示清白。而月娟的尖叫，則是他失去意識前聽見最後的聲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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