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與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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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別過去那裡。」我抓住她的于陷入了鬆軟浮腫的肉裡，將她帶離那隻擺動的. 于o 「會被吃掉哦。」陰界的居民並不能長時間的存在，牠們必須補充能量才能繼. 續活在陰界，那股能量有的是親人過於執著的思念將過往的人綁住，有的則是捕 食同類爭取留下來的時間，或是引誘活在陽界的人踏入陰界。必須小心半夜呼喚 名字的聲音，那可能就是誘餌之一。. 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 「妳想回去吧？那就要小心那些。」我指了指引誘生者或是死者的捕食者放出 的誘餌，不斷再招搖的于 o. 「他們， 找不到．．．．．．我就在這裡．．．．．．」灰濁的眼睛不斷流出黑色的眼淚，她崩 潰似的哭著 。. 「我看的見妳哦，我知道妳在這裡。」實在看過太多逝去的人圍繞著哭泣的親. 人，叫喊著他們就在這裡，沒有離去。揮著透明的于，一直揮舞著、嘶吼得大叫 著，仍沒有人理會。. 一直沒被看見的他們，也在哭泣。明明是存在的，卻無法被發現。不管是活著 的人，還是死去的人都流著淚。我想，擁有這雙眼睛的我，應該可以幫助他們吧？ 活著的人們還有時間去填補傷痛，而他們卻沒有。. 我希望他們可以不要是哭泣的離開，能看見他們的我，至少可以讓他們明白其. 實還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吧？. 我能做到的只有這樣。. 「喂？你能到環河道路來嗎？」我拿出于機撥打給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人，他 不願意告訴我名字，因為他說對其他人說出名字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即使是活人. 也一樣。 他滿是不悅的回答讓我知道我又打擾到他，但是他能做到得比我更多，我只能 向他求助。比起我只能看見亡者的眼睛，他的雙眼是更是獨特，那雙漆黑如墨的. 眼珠可以看見整個陰界。. 我的眼睛一開始並不能看見祂們，在某個我不記得的原因下，睜開的雙眼忽然.
(3) 能看見存在在另一個世界的居民，和聽間的不同，祂們是哀戚的。透明的于想要. 碰觸還活著的親人卻從他們的身上劃過，愣愣的看著自己失去血色蒼白的于，祂. 們斑駁的臉上浮現出絕望。. 沒有希望可言的絕望，悲極的讓人害怕。. 還記得第一次被我看見的死者，再發現我注視著他時居然開心地歡叫，他激動. 的看著我，大喊：「你看得見我！你看得見我，對不對？」 足以讓人窒息的絕望忽然從他臉上消失，被看見的他是那樣開心。原來．．．．． 我可以帶給人快樂！這樣的我，居然可以讓一個人笑得這麼開心。就算那個人已. 經不能算是人也無所謂。. 原來，我也可以帶來笑容。. 我好開心 ，原來我不像別人說得一無是處。我這不就找到我能做到 的事情嗎？. 還是有誰是需要我的。. 我要幫助祂們，這個想法更是在我心中加深。. 「妳不應該留在這裡。」我看著沉入溪水的太陽對著女子說。還有個地方是她 應該前往的，在那裡休息過後以另一種生命再次回到這個世界，展開另一段旅程。. 直到天空換上黑色布幕那人才騎著車出現，臉色臭得很難看，在他身邊跟著一 個老伯，穿著夾腳拖鞋還有破舊的汗衫，嗤嗤地笑著。老伯想說話，被那個人制 止，我看著那雙勝過黑夜的眼睛清楚地照映出沾滿泥潭在哭泣的女子。. 「別隨便和死者搭話。」他說著我們初次見面的台詞。我們的認識是在一場車 禍，地上只有被撞到解體的機車和四散的零件碎片，還有倒臥在橫隔島不斷流出. 紅液失去生命的軀體。警鳴混著救護車的聲音很快的就傳了過來，穿著白色救護. 衣的醫療人員看著倒在橫隔島上的人不知從何下于，已經碎裂的身體抬起來就會 落下一塊。救護車關掉鳴叫聲，拿出一塊白布蓋上不斷冒出血液的零散身體，接. 著警察拉起了封鎖線。 他們都沒有看見，其中有一個人呆愣在那裡看著他們所有的動作。. 「哪裡受傷？」帶著白色安全帽的人員朝我走近，我指了指因磨擦柏油路而撕.
(4) 裂的黑色內搭褲裡頭滲著鮮血的小腿。救護人員小心的剪開褲子拿出棉花按上傷 口止血，我的機車也倒在一旁被刮掉一半的烤漆。. 呆愣在那裡的人于和腳以不自然的方式垂掛著，他站不起來，只能用半截膝蓋. 看向被蓋上白布的自己，仍舊一臉茫然。他看著自己垂掉的于感覺不到痛，他試 著和在一旁走動的醫療人員說話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看著自己破碎的身體和塗. 抹在柏油路色的鮮紅，無措的大哭。. 「你已經．．．．．．」我想告訴他事實。. 「不要和死者說話。」跟我一起被醫療人員攪扶上車的人擋住我的視線，用淡 淡的聲音低聲對我說，我就是在那時候注意到他有一雙黑色眼睛。. 在診療室外頭，被包紮過後的我們坐在椅子上等著和員警講訴經過 ，這短暫的 時間他告訴我不要和死者搭話，那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 他說，夜裡，不管在哪裡的夜晚，其實它並不屬於我們，而是善於在夜晚出沒 的鬼魅魎魎，抓取祂們所想要的。抓交替、重複著生前不斷重複的動作，不斷從 高樓躍下、不斷喝著劇烈毒藥，一直重複著最後的動作。然而，有的卻樂於當個. 鬼魅、有的則用憤恨的眼神瞪著早該離開的世界，忌妒著還留在世上的人。. 「我沒辦法放著不管，只有我們能看見啊，為什麼要袖手旁觀？」. 「為了保護自己。沒有經過委託’絕對不要和死者說話。妳沒辦法分清楚祂們 究竟想要做什麼，看得見不代表我們就要幫助祂們。」麻醉劑失去它短暫的效果，. 他痛得皺起眉：「不要直接介入，除非有人請託而且拿東西交換，才能給予幫助。 獲得的東西也要立刻用掉不要留在身邊。」. 「這樣就不算是幫助了。」我站起身跛著腳移動到另一邊的椅子，一名女警先 向我介紹了一下自己便拿起本子請我詳細描述對向車道的車是如何衝撞過來。. 「嘖嘖，執迷不悟啊。」一位老伯從他背後出現，望著我離去的方向詭異地笑. 著，他日刁著一隻菸斗瞇起濁黃的眼睛：「會看見表示也快了。」擁有黑色眼睛的 人，擋在老伯前頭讓我聽不清楚含糊不清的話語。. 他試著想要阻止我，而我卻沒有發現。. 「我告訴過妳很危險。」他看著女子抬起沾滿因泡水發白腫脹的于指著臉，發.
(5) 出的哭泣聲低幽地迴盪在環河道路上，一暗一閃的路燈替這裡增加了詭譎的氛. 圍。他的傷比我還嚴重，于還包著繃帶，似乎因為這樣他抵達這裡的時間比預料 中的晚。. 「嗯，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放著不管。你可以幫助她回去嗎？」我為自己只 能看見卻什麼也做不到感到懊惱。. 「妳委託我？」 「算是吧。」我想起還要用東西交換，便從瀏海上抽出一支黑色夾子放到他于 上：「只要有東西交換就可以了吧。」他看著躺在于心上的黑色髮夾沉默不語。 一直躲在他身後的老伯文發出怪笑聲：「收了東西就要做。」. 「給了東西就是插于 o 」老伯咯咯的笑著對我說。. 瞪了老伯一眼，他叉上前擋住穿著破舊汗衫的身影：「不要回他話 。」他拉過. 我的于，已經有好久沒有跟人碰觸了，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像他這樣厚實的于掌 呢？有著厚重筆繭的于指將我的于掌攤開，我看見于掌心有一塊黑色的泥垢，應 該是剛才抓住她所以沾到的吧。. 「這次是最後一次，之後拜託妳不要再干預了。」. 「為什麼一直阻止我？這樣祂們該怎辦？一直徘徊嗎？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幫 助祂們回到該回去的地方嗎？」這樣太可憐了。. 誰都不理會你的感覺真的很難受，好像被當成了空氣般不存在。只有寂寞不斷 地重疊、一直重疊，可是卻還是要告訴自己，要好好的過日子。. 我好不容易找了目標，為什麼要一直被否定？. 「這樣很危險。」他依然是那句不變的話。鬆開我的于，黑色的瞳孔還是看著. 我于中的那塊汙潰。. 「祂們分不清楚妳為祂們所做的是好是壞，祂們是沒有理智的。」. 「誰說沒有！被看見的他們笑得很開心！」我忘不了被看見時那開心的表情， 被掃去絕望的不是只有祂們。.
(6) 「對、對，我們都等著有人來跟我們說話，終於有人可以看見的感覺，真好。」. 「對吧？被看見真的是開心的。」我開心的回應那個聲音。擁有黑色眼睛的他 將于往後一揮，大力揮舞的于朝著老伯過去. 「你後面有人！」 老伯看著我的眼睛露出滿是黃垢的牙齒，濁黃的眼睛因為劇烈的笑抖出了眼. 眶。嗤嗤嗤的笑聲迴盪在環河道路上，連哭泣的女子都忍不住望向他。. 自需動的雙唇發出詭異的笑聲：「妳和我說話了、和我說話了。」. 那隻用力 的于穿透老伯的身體，將他打散成煙霧。. 「是我贏了，她還是跟我說話了，你沒擋住．．．．．．」詭異的笑聲一直迴盪，伴隨 的煙霧旋轉上黑色的天際，最後被風吹散。. 黑色的眼睛看著什麼也沒打中緊緊握住的拳頭，直到老伯被打散我才發現原來 他是屬於陰界的人，這是我第一次錯認。. 「．．．．．．還是不行嗎？」. 「你說什麼？」那句話說得好小聲，我聽不太清楚。. 「我接受你的委託 o 」那雙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他用于指夾著黑色髮夾. 踩上被水浸濕的草坪，乎黑的泥潭將他白色的球鞋染黑。夾著髮夾的于指微微彎 起接著一個使力把髮夾用力的彈向水面，整個漆黑的水面小小地晃動了一下。. 小小的水波畫著圓一圈圈擴散，應該晃蕩一下便停止的漣漪一圈撞著一圈畫出. 一個大圓圈。在圓圈中央的黑色髮夾立了起來，有點像是突兀立在茶中的茶棋。. 「以此做為打開門的交換。」 晃蕩的水面開始劇烈震動，被震動成小水滴的水離開水面上下跳著，整個畫面 好像數以萬計的彈力球一直跳動，豎立在中央的黑色髮夾從中間分裂一直往上延. 伸，拉開一條黑色的縫隙，那道裂縫忽然往前進，我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縫隙，是 一道正在打開的門。.
(7) 那扇門很厚重，好像是黑鐵做的，可是表面並不會反光。仔細看才會發現上頭. 刻畫了一種棲息在墓穴中名叫戴勝的鳥類。有幾隻戴勝張開牠們的冠羽高高聳起 的模樣像是一把打開的摺扇。. 一隻被黑布覆蓋的于從裡頭伸出來，朝上的五指微張著，等待著某隻于放上去. 交疊。 「那是什麼？」我看著那隻從門的另一段伸出來的于，問著將門給喚出的人。. 「來把她帶走的。」. 被黑布覆蓋的于一直延伸，伸到極限似的繃緊了于指。女子望著那隻于遲遲沒. 有做出動作 ，那隻于由向上的姿勢慢慢翻轉成掌心向下，繃直的于指彎曲成要抓 住什麼的姿態 ， 隨著動作的改變我看見青紫的肌肉被拉扯著 。. 碰到女人的那瞬間，門內衝出好多一樣的于分別抓住她掙扎的于、 腳，浮腫眼 眶中混濁灰色的眼睛直直瞪著我，留市泥水的嘴角臨動著：「我明明抓到了．．．．．．」. 明明抓到了，為什麼還會被帶走？. 一個人抵一個人。 「去妳該去的世界。」第一次，他主動向死人開口。. 「把這個也帶去吧，什麼也別想抓走。」他抓起我的于抹掉那塊黑色汙潰，沾. 染在我于上的汙泥化成細碎粉末飄向門內。. 「那是．．．．．．我的記號．．．．．．」是我抓到的記號，代替我走進陰界的記號。. 被抹掉了。 我不要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間尖銳的叫聲從女子口中衝出。漆黑巨大的黑色鐵門向後傾. 倒，濃起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水花，那支黑色夾子沉入水中。 「她不是希望被看見然後回去該回去的地方嗎？」最後那聲尖叫充滿著怨恨及 不甘，我看著被風吹動的黑色水面泛起水波。.
(8) 是啊，我這麼做並沒有不對，我是在幫助祂們。. 「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不覺得哪裡危險，再說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啊？」對，只有我才做. 能做到的事情，我發現了祂們、祂們發現了我。. 然後絕望都消失了。. 不管是你的還是我的，都不見了。. 我們發現了彼此的存在，沒有誰是活在空氣中。. 「拜託妳停止這種行為，陽界的人不應該過度干預陰界的事情。 」望著她被 抹掉黑色汙潰的手掌叉泛起另一個不同的髒污，濁黃色的、像是老伯充滿黃垢的. 牙齒。 「祂們需要我。」我也需要祂們。. 我證明了祂們的存在，祂們也證明了我的存在啊。 我們需要彼此。. 「拜託，不要繼續下去。」那雙深邊的黑色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我好久沒有. 從別人的瞳孔中看見反射出的自己。能被這樣看著，我覺得好開心。. 「之後，我能再打電話拜託你幫忙嗎？」我握著放在口袋裡的于機，抬頭望 著比我還要高的他。我能輕易的就找到他的號碼，我于機裡那唯一一組數字。. 薄. 「不要為了這種事。」他轉開了視線，平淡的口氣跟晚上吹拂的微風一樣輕. 不是這種事情，我就沒有理由打電話給你了。. 「這次謝謝你的幫忙。」.
(9)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看著她綻出笑容後離去的背影，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嘆息。. 「還是幫不上忙嗎？」沉默，跨上機車，離去。. 和他分開後我繼續著上午的行程，即使已經接近午夜也沒關係，沒有人在乎我 是幾點打開家門，看著紅色秒數在倒數，橫向的黃燈閃起忽明忽暗轉變成紅燈。. 倒數完的數字切換成綠色，我緩緩地催起油門啟步，轉動的輪軸逐漸加快輪胎的 轉速，快要經過紅綠燈下方時我從側邊看見很亮的燈光快速的往我靠近，刺眼的 亮讓我順間睜不開眼睛。. 然後，我聽見碰撞的聲音。. 等我睜開眼睛時，紅色的數字叉開始倒數，我攤坐在柏油路上看見我的機車躺. 在一旁，來不及補漆的側邊被刮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後照鏡不見了 一邊，車子 的外殼不見了一半露出裡頭的構造。想、站起來的我，發現我距離橫隔 島沒有很 遠，於是我撐的矮小的水泥塊站起來，腳軟軟的，不太能支撐我的體重。. 這樣的我沒辦法把車騎回去的。. 1g Hsing. Un1ve 「 S I. 這樣子，我可以打電話請他幫忙嗎？他會願意幫我嗎？. 我想伸于摸摸口袋中的于機，發覺于也癱軟無力，很難控制。我花了不少時間 才摸到于機，想拿出來可是于舉不高，我將于機拿出口袋，側著彎低頭讓耳朵靠 近話筒，我用軟綿的于按下通話鍵。. 「喂？你能到. 」. 某個聲音畫破了寂靜的夜空由遠而近往這來，幾乎響徹整條道路的聲音掩蓋了 我的通話聲，我聽不見他有沒有回話。接著我看見一台白色的車輛閃的霓虹燈，. 上頭下來得穿著白衣的人走到橫隔島旁，不知道看著什麼，面露難色。. 他們關掉了打破安靜的聲響，從車上拿出一塊白布蓋上橫隔島，然後我看見紅 色的液體染上白布。. 我看著那些人忙碌的走來走去，似乎沒有發現這裡還有一個我。. 我靜默的拖著癱軟的腳走一旁不打擾他們工作，這時我發現他站在那塊白布. 旁，黑色的眼睛一樣直直的看著我。臉色還是一樣難看，但他還是來幫我了。.
(10) 他原本包紮著繃帶的于滲著鮮血，我著急的呼喊旁邊走來走去白衣人員，得找. 個人替他包紮才行，我拉住從我眼前走過去的人，可是他沒有感覺。於是我放開 他，朝著另一個人喊叫。. 這裡有傷患。. 還是沒有人願意理會我。. 這裡有傷患需要包紮。. 所有人繼續忙碌，接著而來穿著藍色制服的人拿出白色的筆在柏油路上沿著我 倒臥的機車劃出邊緣輪廓。. 為什麼沒有人理我？ 我著急得快要哭出來，拜託不要不理我，這裡還有一個人啊！我需要幫助。. 我看著他的衣服被血液浸透。. 「你得止血才行。」黑色的眼睛看著我，沒有說話。我看著他沉默不語的臉龐 沒口開口的打算，我知道他有發現我，他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可是卻什麼話也 不說。. 我並沒有被人忽視啊，他是看的見我的。 一抹白忽然介入我們之間，穿著白衣的人員終於來替他的于止血，他因為刺痛 皺起了眉，就像是我們當初見面時一樣。. 不要和死者說話。. 我又想起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看他彎腰撿起掉落在橫隔島旁的黑色髮夾。. 一扇黑鐵門出現在我眼前。. 原來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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