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旅行的故事
◎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學校 吳悠子 這，是一個關於旅行的故事。
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我從哪里來？要去哪里卻很明白。在我的腦海裏好似有一張 清單，要去哪個國家，哪個城市…
我的口袋裏永遠有用不完的錢，我不曾質疑這一點。有時我會感到一絲疑問，那些錢都 是哪里來的？可是我並不對此太感興趣，因為那實在和我沒多大關係。但是我從來沒買什麼 紀念品。紀念品？當旅途結束時，當人們踏上歸途時，當我們又一次回到日常生活中的喧 囂，那些旅途中收集的小小紀念品才能用來鉤起那些慢慢接著灰塵的回憶。照片也是如此。
所以我也沒拍任何照片。我的旅途是不會結束的，我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歸去。
每天早上都在一個不同的地方醒來給我帶來一種特別的快感。我從來不在一個旅館裏待 上超過一天。這樣的生活，讓我覺得生命是充滿未知的。在那幾個月裏，我是快樂的。我在 飛機上度過了無數個佳節。從春節到耶誕節，我在飛機上，聽著飛機引擎所發出的噪音倒數 迎接了新的一年的到來。
我到各個國家的著名景點參觀，其中就包括了美國的自由女神，中國的萬里長城，法國 的埃菲爾鐵塔等等。還有比薩斜塔。我不記得比薩斜塔是在哪個國家，反正就是歐洲某個國 家吧？我看到的一切都和我想像中的一樣。我的印象中，曾經看到過一張張照片，各個國家 的地標的照片。那是我醒來開始這瘋狂的旅途之前看到的。而我現在所去的這些地方，就和 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樣。有時，我感覺自己看到的只是我認為我所應該看到的。我對這些國 家所抱有的某些偏見，都在旅途中得到了肯定。
我走在韓國的街頭，看街一排排整過容的男男女女向我走來。每個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簡直就像星球大戰裏的克隆人。在美國，馬路兩旁的商店，不是星巴克咖啡座就是速食店。
我所遇到的人都是臃腫，肥胖的。一個個在大嚼漢堡薯條，喝大罐可樂。在中國，我躺在酒 店房間裏，就可以知道其他住戶第二天要做什麼，幾點要去打牌，準備給兒子買什麼禮物…
中國人講話就真的這麼大聲嗎？我看到，聽到，感受到這一切，並不讓我感到意外。相反，
這一切都是在我的預料之中，讓我更加肯定自己原來的看法是正確的。
結尾來得很突然。我在某城的馬路邊看到一個賣梔子花的老太太，她滿臉皺紋，黑黑的 皮膚，面前擺著一大簍筐的梔子花。我蹲下來，想買一把。這時，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 音。
“醫生，她已經昏迷了這麼久了？到底有沒有救啊？”
這聲音，如此熟悉！我突然明白了，想起了那些承諾。是的，我們答應過對方，要去世 界各地旅行。我們曾經對生命充滿希望！可是…
“你確定嗎？”那醫生的聲音，我想上帝的聲音也就是這樣的吧？蒼老卻中氣十足，給人 感覺他已經習慣了把別人的命運捏在自己的手裏。什麼？！我想問他們，他們要做什麼？我 還是蹲著，無法移動自己僵硬的四肢。我感覺到，在另一個世界裏，我也是一動不動地躺在 病床上。哦，多長時間過去了？
另一把聲音沒有回答，可是我聽到他在哭泣。一滴水滴在我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想大聲呐喊：“不，不要這樣！我在這裏，你不知道吧？我的那張清單（我現在知道了，那 時我們當初一起列出來的清單）上還有那麼多國家沒去！”但我意識到，那是沒有用的。他 們打算怎樣？是關掉我的呼吸器嗎？還是拔掉我的氧氣管？只聽到“啪”的一聲從天上傳 來。這一聲，不只我聽到了，街上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他們往天上看去。那“啪”的一聲，
像是一扇門關上的聲音，像是一盞燈被關掉的聲音。天上的太陽這時突然熄滅了，取而代之 的是一個黑黑的圓洞。從那洞中我看到了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地球在旋轉。而此時這個世 界---我的世界---將會與我一同毀滅。街上的人們尖叫著，瘋狂地奔跑著。小孩子的哭聲和大 人們的喊叫聲形成了一首恐怖的交響曲。天上那黑洞裏的黑，像是有物質的，開始往外擴 散。我知道，最終它將吞食一切。我依舊是一動不動地蹲著的，這時卻感覺身旁的老太太並 沒有像街上的人們一樣發狂。她臉上帶著慈祥而安逸的笑容，與其他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她 用一隻粗糙的手，慢慢撿起一朵梔子花，插在我的頭髮上。我閉上眼睛，吸了最後一口氣，
空氣中戴著微微的花香。我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