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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船长航海记第一章 作者介绍主人公,平淡无奇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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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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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船长航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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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介绍主人公,平淡无奇的一章

我们海校里教授导航课的,是一位叫赫利斯托佛・波尼法奇那维奇・伏 龙格的老师。

他在第一堂课上就对我们说:

“导航,这是一门教给我们选择最安全有利的航线。把它标在图上并且 引导航船沿这条航线航行的科学……”讲到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导航 又是一门不精确的科学。要想掌握它,就必须有长期航海的亲身经历……”

这种毫无特色的讲课,在我们中间引起激烈争论,全校的学生分为两大 派。一派认为,伏龙格毫无疑问是一只闲在家中的老海狼,他非常懂行,课 也讲得妙趣横生,看样子他的经验挺丰富,真像在所有的海洋上漂游过似的。

不过,人嘛总是各种各样的。一些人轻信到了极点,另一些人又总是批 评、怀疑一切。我们这儿也不乏后一种人。他们非说我们的教授根本算不上 个导航家,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出过海。

这些家伙用伏龙格的外貌来证明自己的胡乱猜测。而伏龙格看上去又的 确不像一个出色的海员。

伏龙格总爱穿一件灰衬衫,系一条绣花腰带,头发平整地梳向额头,胡 子刮得精光,戴一副无边儿的夹鼻眼镜,个子又矮又胖,讲话镇静、悦耳,

总是面带微笑,喜好搓手、闻烟草,整个模样更像一个退休的药剂师,而不 是一位远洋船的船长。

有一次,为了解决争论,我们请求伏龙格好好讲讲自己的航海经历。

“算了吧!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微笑着拒绝了。本来应该讲课,他却 搞了一堂额外的考试。

下课后,他夹着一摞笔记本走出教室,我们的争论也结束了。此后,再 没有人怀疑,伏龙格不是个真正的导航家,他压根儿就没有出过远海,他的 导航经验全是坐在家里想出来的。

要不是此后不久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使我亲耳聆听了伏龙格讲述他那充 满危险和奇遇的环球旅行,我们大家恐怕直到今天也纠正不了自己的错误看 法。

说起来的确偶然。上次考试之后,伏龙格就再也没有来学校。三天之后 我们得知,他回家的路上在电车里挤掉了套鞋,踏雪赶路着了凉,回到家就 病倒了。这是我们一年里最紧张的日子,春天快到了,小考大考连在一起……

笔记本是一天也少不得的……于是班长让我到伏龙格家去取回来。

我去了,没费劲就找到了门儿。我敲了几下。等在门外的时候,我清楚 地想象到,伏龙格一定躺在床上,盖着大被子,头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因为 发候而变得通红的大鼻头。

我又用力敲了敲,还是没有回音。我拧了门把手,门开了……我被眼前 的景象惊呆了。

我看见伏龙格坐在书桌前,正在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古书。他再也不像 那位和和气气的退休药剂师,而变成一位威严的船长,身穿全套礼服,袖口 上的金丝线闪闪发光。他津津有味地吸着一只大烟斗,夹鼻眼镜也不见了,

银灰色的头发散乱地盖在头上,鼻子虽然的确有点发红,但却使他显得更加 庄重。总之,他的整个神情形态,透露出一股勇敢、坚毅的气派。

伏龙格的书桌上有一个特制的小座,上面摆着一艘小快艇的模型,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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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桅杆,雪白的船帆,桅杆顶上还挂着彩旗。旁边放着一个六分仪。另一个 桌角上漫不经心地摊开一张海图,上面压着一只制成标本的鲨鱼翅。地板上 铺的不是地毯,而是一张海豹皮,两只尖尖的大牙伸在外面。墙角有一个大 铁锚,上面还带着两节生锈的锚链。后面的墙上挂着两把弯刀,旁边还有一 只大鱼叉,房间里还有其它摆设,不过我来不及一一看清了。

开门的响声惊动了伏龙格。他抬起头,用一把小匕首压住翻开的书页。

然后,从桌后站起来,像在风暴中走路那样,一摇一晃地朝我迎过来。

“认识您很高兴。我是远洋船长伏龙洛,”他用低沉、洪亮的声音说,

同时向我伸出右手,“您来找我有何贵干?”

说实话,我有些胆怯了。

“是这么回事,老师,那些笔记本……同学们派我来……”

我嘟嘟囔囔地说。

“哎哟,这都怪我,”他打断了我的话,“病了这几天,记性都没有了。

唉,老了,不认帐不行啊……嗯,您说什么?取笔记本?”他又问了一遍,

弯下腰在桌子下面寻找起来。

终于,他从桌下取出一摞本子,用宽大的手掌拍打了几下,一股灰尘向 四周腾起。

“瞧,都在这儿呢,”他说,接着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嚏喷,“全都是优 秀,嗯,优秀!祝贺你们!你们将来可以凭着全面的航海知识,开着商船去 周游世界。不错,真不错呀!小伙子,您知道有多少难以言传的景象和感受 在等待着你们吗!穿浅滩,闯极地,大弧线航行……”他满怀深情地说,“现 在,我不出海了,可是我总爱念叨这些事。”

“您真的出过海吗?”我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

“我吗?那还用说!”伏龙格似乎受了委屈,“我的老弟,我当然出过 海,而且跑的地方还不少呢。也许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乘坐两桅帆船做环球 旅行的人呢。航程十四万海浬,去了多少地方,经历了多少奇遇……当然,

时代变了,情况变了,人们的价值观也变了。”他沉默了一会又补充说,“比 方说,许多东西现在都显得陈旧了,可是不管怎样,回首往事,你不能不承 认,那次航行中确有不少值得回味之处。我的肚子里还是有些故事可讲 的!……您坐下吧……”

伏龙格给我搬过一副鲸鱼的椎骨。我坐上去,像坐在一张藤椅上一样。

伏龙格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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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伏龙格船长讲述他的助手罗木怎样学英语,以及他自己的一些 航海经历

有一天,我在家里坐腻了,就决定收拾一下家里的破烂儿。我这么一收 拾,您猜怎么样,弄得满世界尘土飞扬……啊,对不起,您没有什么急事吧?

那太好了,咱们就从头儿讲起吧。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当然,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我已经见过一些世 面,有了一些经验,在人们眼里,也算得上个行家了。不是跟您吹牛,我凭 着自己的功绩已经有了一些地位。我本来已经有资格指挥当时最大的一条 船。不巧的是,那条船出海还没回来,而我又最不喜欢闲等,吐了口唾沫就 决定了,我乘小快艇走。您懂吗?开一条两桅小船做环球旅行,这可不是闹 着玩的事呀。

我开始找船,这船得符合我的要求才行。您猜怎么着?居然找到了。刚 好是我要的那种,就像是专门为我建造的。

当然,这条船还需要修一修。不过,在我亲自监督下,没怎么费事就修 好了,仅仅是重新刷了漆,换了一套新桅杆和新帆,换了船板,把龙骨截短 了六十公分,又加装了一个指挥台……总之,忙是忙了一阵,不过装修后的 船简直成了一件艺术品!整个甲板只有十二米长。就像俗话说的,成了“沧 海一粟”。

我不喜欢听别人说三道四,所以就把船用帆布盖起来,放在了岸边。我 自己去做其它的准备工作。

您知道,远洋探险这种事,能不能一帆风顺,最关键的是探险队的人员 成分,所以我对挑选助手的事特别慎重。这个人可是我这次长期、艰难旅行 中的唯一的助手和伙伴呀。应该说,我运气还不错。我这个大助手罗木是个 心理素质出类拔萃的人。您想想,他有两米多高的个头儿,说起话来像轮船 的汽笛一样响亮,力气和耐力大得惊人。除此之外,他还精通航海,脾气随 和,总之,具有一个一流海员所需的一切素质。当然罗木也有缺点。唯一的、

也是很严重的一个缺点,就是他外语不大好。这可是个麻烦事,不过也难不 倒我。我仔细分析了形势,权衡了利弊,最后命令罗木以最短的时间学会英 语。您猜怎么着?罗木还真学会了!虽然吃了点苦头,但到底只用三个星期 就学会了。

为了教会他英语,我采用了一种史无前例的特殊教学法。我给他请来两 位老师。一位老师从头,从字母教起,另一位老师从尾,从会话教起。罗木 学字母不大顺利,特别是发音。我这个助手没日没夜地背诵那些难记的英文 字母,结果还闹出 一些不愉快的事来。比如有一天,他坐在桌前学习字母表 里第九个字母 i。

“爱……爱……爱……”他扯着嗓子练发音,调门越来越高。

我的一个女邻居听见了,跑过来一看,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坐在那不 停地叫“爱”。她想这个可怜人儿准是生病了,马上叫来一辆救护车。那些 人来了,不容分说就给罗木套上一件专门对付精神病人的紧身衣。直到第二 天,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疯人院里救出来。不过,最终结果还不错,过了 整整三个星期,罗木向我报告,两位老师教的课会合了,也就是说,学习任 务完成了。就在这一天,我决定启航。我们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终于,日夜盼望的时刻来到了。这件事若是发生在今天,保准没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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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可是在当时,它却是件稀罕事。可以说是件轰动新闻。那一天不得了,

一清早岸边就挤满看热闹的人群。彩旗招展,乐曲、欢呼声响成一片……我 站到舵前下达了命令:

“升帆,解缆,右满舵!”

船帆升起来了,兜满了风,像两只巨大的翅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船 却没有动。缆绳也解开了,船还是不动。我一看,不行,得赶快采取紧急措 施。正好附近有一条拖船开过。我马上抓起话筒喊道:

“喂,拖船上的兄弟!帮帮忙,接住缆绳!”

拖船开始拉我们,马达突突轰鸣,船尾翻出滚滚浪花,船头几乎都竖立 起来了,可是我的小船还是纹丝不动……这可真见鬼了!

突然,只听一声轰响,小船斜向一边,我一时失去了知觉。等我清醒过 来一看,岸边的地貌全变了样,人群不见了,水面上漂满帽子,一个冷饮亭 也漂在水里,上面还坐着一个拿摄影机的小伙子。

我的船舷左侧,是一个绿色的小岛。看到这几,我全明白了,都怪我的 木匠粗心大意,他们换船板时用的都是新木料。

您想想,大夏天的,船就放在岸上,整个船底的木头都生了根,深深扎 人地下。怪不得我前两天还觉着纳闷,岸边怎么会长出一片灌木丛呢?您瞧,

我的船造得坚固,拖船力气不小,缆绳又结实。结果这么一拉,把半个海岸 连同灌木林一块拉进大海里。难怪人家都说新木料不易造船呢,这话的确有 道理……

这虽是件不愉快的事,谢天谢地结局还不错,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我的计划本来不允许耽搁时间,道理很明白。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这 是所谓的“不可抗力”,也就是难以预料的情况。我只好抛锚,清理一下船 底。您也明白,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庄园去出海吧。不然,鱼打不着,还得让 鱼笑话。

我和罗木整整干了一天。说实话,可把我们累惨了,衣服湿透了,冷得 浑身发抖……夜幕降临了,天空布满繁星,从别的船上传来午夜的钟声。我 让罗木去睡一会儿,自己留下值班。我站在船头,想象着一路上将要遇到的 困难和诱人的前景。我想得入了迷,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站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又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这场事故不仅让我耽误了一天一 夜,还弄丢了我的船名。

也许您会说,船名有啥要紧!这您就错了,小伙子!船名跟人名一样重 要。打个比方,譬如说,“伏龙格,”您听听,这名字多响亮,多气派。我 要是叫个什么张三、李四,或者像我的一个学生那样叫作黄鼠狼……您想,

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受人尊重和信任吗?远洋船长黄鼠狼……不叫人笑掉大牙 才怪呢!

船名也是一样。你的船要是叫作“勇士”或“英雄”,冰山见了也会自 动让路。可是它要叫作“洗衣盆”,您等着吧,它开起来也准会像个洗衣盆,

再好的天气也得翻船。

所以,我先后考虑了几十个名字,最后给我的小美人取了名字叫“胜利”。

好船就该配个好名嘛!这个名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给我丢人!我让人用 青铜铸了几个字母,亲手把它们钉在船尾。这几个闪闪发光的铜字,像一团 燃烧的火,一里地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胜利”号。

可是在那个倒霉的早上,我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海面上风平浪静,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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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苏醒,玩了通宵的人们刚刚进入梦乡……我突然看见一艘小交通艇突 突响着径直朝我开过来。接着叭地一声扔上来一卷报纸。当然,从某种意义 上说,虚荣心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咱们所有的人,谁的事迹上了报纸,他会 不高兴呢?于是,我打开报纸读起来:

“昨天,伏龙格船长环球航行出师不利,绝妙地印证了他给自己的小船 取下的别出新裁的名字……”

我感到几分惭愧,不过说实话,并没有弄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又拿起 第二份、第三份……突然,一份报纸上的照片引起我的注意:我站在左角,

我的助手罗木站在右角,中间是我的小美人快艇。照片的说明是:伏龙格船 长和他的快艇“失利”号,他将乘坐这艘……”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扑向船尾一看,果然不错,“胜利”一词的六个 字母给撞掉了两个,正好变成了“失利”

耻辱啊!无法弥补的耻辱!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办报纸的,都是 长舌妇。伏龙格,“胜利”号船长,谁也不知道,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 船叫“失利”号。

不过,我没有工夫生闷气。岸上吹来微风,船帆颤动起来。我叫醒了罗 木,我们起了锚。

我们开出海湾的时候,所有的船上都有人故意冲我们喊:

“喂,“失利”号,一路顺风!”

真可惜了一个好名字,可是有啥办法呢?只好开上这个“失利”号上路 了。

我们出了海。我还没有完全摆脱烦恼。不过,来到大海上毕竟痛快多了!

难怪古希腊人都这么说:海洋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的药方。

我们行驶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击着船舷,桅杆发出细微 的咯吱吱的响声。海岸线越来越远,渐渐地向海水中隐去。今天风和日丽。

快艇驶过之处留下一股股白色的泡沫。远处飞来一群海燕。现在,风有点硬 了。真正的、带着咸味的海风掠过船上的绳索,发出呜呜细语。最后一座灯 塔也移向后方,海岸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周围只剩下大海。无论你向哪里 看,到处是天水一色。

我命令罗木把定方向。我自己在甲板上又站了一会儿。就下到舱里去了。

我要睡一会儿,准备值夜班。我们海员都爱说这么一句话:“觉睡多少都没 够。”

为了睡个好觉,我喝了一小杯白酒,然后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两个小时之后,我精神焕发地登上甲板。我向四周隙望了一下,当我向 前看时……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

不留意的话,前面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样的大海,一样的海鸥,

罗木也挺正常,手把着舵轮。可是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失利》号的正 前方,在天水相结的地方,隐隐约约显露出一道海岸线。

海岸线本应在我们左侧三十海里处,现在却跑到了正前方。您想想,这 意味着什么?您不感到害臊和耻辱吗?这简直是胡闹,不像话!我又惊,又 愧,又害怕。怎么办?也许您不相信,我当即决定调转船头向回开,趁现在 还不算太晚。回港口去,丢人就丢人吧。带上这样一个助手出海,天晓得他 会把船开到哪儿去,特别是在夜间。

我已经准备下命令了。我先做了个深呼吸运运气,好让我的命令显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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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严些。就在这时,谢天谢地,我找到了罗木犯错误的原因。原来,是他的 鼻子出了问题。我这位助手的鼻子使劲撅向左边,贪婪地吸着什么,结果整 个身子也歪向了左边。

问题很清楚了:在我的船舱里,我那瓶好酒的瓶塞没有盖严,而且放在 了船舱的左边。罗木对酒精有特别灵敏的嗅觉,他馋酒了,这种事是常有的。

既然是这样,看来事情还可以挽回。这件事在航海实践 中的确有点特 殊,航海学里论述不到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我没有多想,下到舱里,悄 悄把酒瓶挪到船舱右边。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磁极一样,罗木的鼻子也向右 转去,小船的航向也顺从地偏向了右边。两小时之后,“失利”号驶上了原 来的航线。这时,我把酒瓶拿上来,放在正前方的桅杆旁边。结果,罗木把 船开得像一条线一样笔直,只有一次使劲吸了吸鼻子问我说:

“船长,要不要把帆再升高些?”

这是个很在行的建议。我同意了。“失利”号本来走得就不慢,现在更 像离弦箭一般向前驶去。

我们的远航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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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设备和机智可弥补勇敢之不足,航海中必须利用所有机会,甚 至自己的疾病

远航……多美妙的词汇啊!您好好想一想吧,年轻人,您听一听,它多 么富有音乐感!

远……远……远……,无边的广阔,无穷的空间。我说得不对吗?

那么航呢?航,就是向前的愿望,或者说,就是运动。

远航,也就是在空间中的运动。

您看,这词汇本身就有一种天文学的味道。您会觉得自己像一颗星,一 颗恒星,至少像一颗卫星。

难怪有这么多人,像我或我的祖先哥伦布一样,迷恋远航,迷恋海洋,

迷恋航海的丰功伟绩呢!

不过,促使我们离开家乡的主要力量还不在这里。

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公开秘密。告诉您是怎么回事。

远航的乐趣是极大的,这个不用多说了。可是世上还有 比这更大的乐 趣,这就是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偶然结识的人,讲述你在远航中所见到的种 种奇特美妙的景象,让他们知道,变幻莫测的命运怎样经常把一位航海家置 于时而妙趣横生、时而走投无路的境地。

可是在海洋中,在漫长的航道上,你能遇到什么呢?主要是水和风。

你会经历什么事呢?狂风暴雨,浓雾中迷失方向,搁浅后进退两难……

当然,在辽阔的海面上也有各种稀罕事。我们这次航行就是如此。可是,你 总不能老讲这些水、风、雾和浅滩吧。

好,就算你能讲,也有的可讲。比如什么龙卷风、台风、珊瑚礁……这 些事不能说没有意思。还有军舰和各种鱼类,这些事也都可以讲。可是关键 问题是,讲这些事,你讲不上三五句,听众就会跑光,就像小鱼逃避大鲨鱼 一样,那可就糟了。

如果你能讲讲异国风情,比如说,你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在那里见到了 什么,遇上了什么稀罕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您没听人们常说吗,“一个 城市有一个城市的风情”。

所以,像我这样求知欲强、对做买卖不感兴趣的航海家,一路上总是力 求多安排一些异国之行。从这个角度说,乘小船航行有数不清的好处。

您知道好处在哪儿吗?我这么跟您说吧,您来值班,俯身在海图上。这 是您的航线,右边有那么个王国,左边有这么个国家,就像在童话里一样。

那里不是都住着人吗?可是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呢?能看上一眼该多有意思 呀!您对这个感兴趣?那就请吧,谁不让您去看呢?把舵轮一打……前面不 就是港口的灯塔了吗!您瞧,好处就在这儿!

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一路顺风地向前走着。当时海上有雾,“失利”

号静静地,像个幽灵一样,一海里一海里地向前开,不知不觉已经驶过了松 德侮峡、卡特加特海峡、斯卡格拉克海峡……这艘小艇的航行能力真叫我喜 欢得没法说。第五天清早,雾散了。我们的右方显露出挪威的海岸。

从旁边开过去当然也行,不过着什么急呢?于是,我命令道:

“右满舵!”

罗木听到我的命令立刻向右打舵。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的锚链在一个美 丽、宁静的小海湾中轰轰响了起来。

(9)

您没有到过挪威的小海湾吗,小伙子?太可惜了!有机会一定该去看看。

这种海湾大部比较狭小,其中散布着许多岩岛,航道像鸡爪印似的弯来 绕去,犹如迷宫。海湾周边尽是一些覆盖着青苔、高不可攀的岩峰,岩峰上 布满巨大的裂缝。海湾中那么宁静,给人一种庄重、神圣的感觉。那幅景色 真是美极了。

“怎么样,罗木,午饭前咱们是不是去岸上散散步呀?”我建议说。

“是,午饭前去散步!”罗木响亮地答道,山岩上的鸟被这声音惊得飞 起一大片。我数了一下,回声响了整整三十二下:“散步……散步……散 步……”

山岩像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尽管用的是外国方式,音调也有些失真,

但仍然令人高兴和惊奇。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特别惊奇。海湾的回声是 挺迷人,……可是比这更迷人的事还多着呢!老兄,那个地方真跟仙境一样,

发生的事也像神话故事一般。您听好,我给您一一道来。

我把舵轮固定好,就下舱去更衣。罗木也下来了。我差不多已经收拾停 当,正在系鞋带,突然觉得船头猛然低下去。我大吃一惊,跳起来,像子弹 一样奔上甲板,一幅令人伤心的景象呈现在我眼前:船头已经沉入水里,并 且还在迅速向下沉去,船尾呢,恰好相反,向上翘起来。

我明白了,这事怪我自己:我没有留意这儿的地形特点,最主要的,是 忘记了会涨潮。铁锚沉到海底,像浇铸了似的牢牢固定在那里,而水面却在 不断上升。再去松锚链是不行了,水已经漫过整个船头,总不能潜到水里去 松锚链吧。真是糟糕透了!

我和罗木刚把舱口堵严实,“失利”号已经完全直立起来,就像一个鱼 漂子一样。遇上这种天灾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逆来顺受了。我和罗木爬上 船尾,在那儿一直坐到天黑,等待海水退下去。当时也只能这样做了。

晚上,我学乖了,把船开到一个很窄的水道里,用缆绳系在岸上。我想,

这一回可靠多了。

我和罗木简简单单地吃了顿晚饭,把船拾掇好,点起一堆篝火,就躺下 休息了。我们都深信,白天那种事绝不会再重演了。可是谁想到,天刚蒙蒙 亮,罗木就把我推醒,报告说:

“报告船长,今日无风,晴雨计显示无雨,室外气温摄氏十二度,由于 无水,水深水温无法测量。”

我睡得迷迷糊糊,没有立刻听懂他的话。

“什么叫‘由于无水’?水到哪儿去了?”我问道。

“水随着退潮流走了。船体夹在两块岩石之间,目前保持平衡状态。”

我探出身子一看,得,又倒霉了。只不过今天倒霉的方式与昨天正好相 反。昨天涨潮把我们整了一下,现在退潮又给开了个玩笑。昨天晚上被我当 作小水道的,原来是个峡谷。今天早上水退了,我们就被卡在了这个坚硬的 山崖上。船下是十几米深的深渊。想把船弄出来,简直没有可能!唯一的出 路,是坐在这儿再等天气,说确切点,就是等候再涨潮。

不过,我不习惯游手好闲,我从各个方面把小船察看了一下,接着放下 绳梯,带上斧子、刨子和排笔,爬到船外,把残留的树枝统统削平,又重新 刷上油漆。又涨潮的时候,罗木伸出鱼杆,钓起许多鱼,我们吃了一顿香喷 喷的鲜鱼汤。您看,虽然遇上这种倒霉事,只要善于动脑筋,坏事也能变好 事。

(10)

经过这番周折之后,理智告诉我必须尽快离开这个缺德的小海湾,不然,

天知道它还会给我们准备出什么意外的礼物。不过您知道,我这个人生性勇 敢,有毅力,您要说多少有点固执也可以,反正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喜欢 反悔。这一次也不例外,既然说了要去散步,那就一定得去。《失利》号刚 被海水浮起来,我就把它开到一个新的安全的地方,把锚链放长了些,然后 带上罗木上岸了。

我们走在山岩间的小路上,越往前走,景色越迷人。松鼠在树上跳来跳 去,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脚下的干树枝咔咔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蹦出 一只老狗熊朝我们大吼一声……这儿还有草莓。您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有 见到过这么好的草莓。好大的个儿啊,跟小核桃一样!我们简直着了迷,在 林子里越走越远,把吃午饭也忘了个一干二净。等我们想起来,抬头一看,

天色已经晚了,太阳偏向西方,气温也有点凉了。谁也弄不清我们正往哪里 走。四周全是树林。无论你往哪边看,到处都是草莓,数不清的草莓!……

我们开始下山,回海湾去。可是走到海边一看,不是这个海湾。天已经 大黑了。没别的办法,我们点起一堆篝火,就在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 又向山上爬去。我们想,从山顶或许能看见我们的“失利”。

爬山时我的体质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事,不过我还是努力地爬,不时采 些草莓充饥。突然,我们听见身后有响声,不知是风,还是瀑布的流水,反 正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一点焦糊味儿。

我转身一看,没错,真是着火了!我们背后全是火,像堵墙一样压过来。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草莓了。

松鼠们扔下家,在树枝上跳跃着往山上跑去。小鸟尖叫着,一群群地飞 起来。一片惊慌嘈杂……

我是最不喜欢临阵逃脱的,可是现在没办法,还是逃命要紧。我们也跟 着松鼠向山上跑去。现在,只能去山上了。

我们爬上山,喘了口气,向四周一望,说实话,情况极为不妙:三面是 火,第四面是陡峭的悬崖……,我往下看了看,这山峰可真高。我吓得大气 都不敢出。总之,情况很糟糕,唯一令人高兴的是,我看见了我们的小美人

“失利”。它正好停泊在我们这座岩峰下面,随着水流轻轻地摇荡着,手指 般大小的桅杆似乎在招唤着我们。

山火越逼越近了。山顶上挤满了松鼠。它们也不怕人了。有些松鼠的尾 巴都被烧伤了。而那些特别勇敢、特别厚颜无耻的,干脆扑到我们身上,又 踢又蹬,几乎把我们推到火里去。好像这样就能把山火挡住似的!

罗木绝望了,松鼠们也绝望了。说实话,我心里也不轻松,不过我没有 表现出来,我在坚持着,作为一个船长不能泄气。当然不能!

突然,我看见一只松鼠瞄准了一下,尾巴一展,向“失利”号跳下去,

落在甲板上。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松鼠们争先恐后地跳下去。五分钟 之后,山顶上只剩下我和罗木了。

难道我们还不如那些松鼠吗?我决定,我们也跳下去。大不了掉在水里。

没什么了不起!早饭前游个泳对身体还有好处呢!我就是这个脾气,说到做 到。

“罗木,跟在松鼠后面,全速前进!”我命令道。

罗木向前迈了一步,一条腿已经悬空了,又突然像猫一样缩回来。

“不,我不跳!”罗木说,“船长,别逼我了!我不跳,宁可烧死……”

(11)

看样子这个人真会干出宁肯烧死也不跳崖的事来。我明白,这是一种恐 高症……有什么办法!但是,我总不能扔下可怜的罗木不管哪!

换个人处在我的位置上,准会惊慌失措了,但我不是那种人,我想出一 个主意。

我随身带有一只望远镜,是非常好的十二倍航海望远镜。我命令罗木把 望远镜举在眼前,把他领到山崖边,严厉地问道:

“罗木,我们甲板上有几只松鼠?”

罗木立刻数起来: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停止!”我又喊道,“无论多少全部收下,把它们统统赶到货舱里去!”

这一来,工作责任感战胜了对危险的恐惧,当然望远镜也发挥了作用,

它把甲板拉近了。罗木镇定自若地跨入深渊……

我向山下望去,只见海面上高高升起一个水柱。过了一会儿,罗木已经 爬上甲板,开始驱赶松鼠了。

最后轮到我了。您知道,对我来说这就简单多了,我是见过世面的人,

没有望远镜也行。

小伙子,请您记住这个教训,没准将来会有用的。比方说,您将来跳伞 的时候,一定要拿上一个望远镜,哪怕不是很高级的,随便一个就行,不管 怎么说会有用的,天就显得不那么高了。

接着,我也跳下去了。后来,我从水里冒出来,再后来,我也爬上甲板。

我本想帮罗木一把,可是这个小伙子挺利索,一个人就把事情办好了。我刚 喘了口气,他已经嘭地一声关住舱门,立正站好,向我报告:

“活松鼠不计数量照收完毕!请做下一步指示。”

您听听这口气,好像有多了不起,还“下一步指示”呢。

问题很清楚,下一步首先要起锚,升帆,尽快离开这座燃烧的火山。让 这个海湾见鬼去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而且也太热了……这件事是毫无 疑问的。可是那些松鼠怎么办呢?您看,这后一件事就不太好办了。鬼知道 该怎样处置它们。好在及时赶进了舱里,不然,这些小动物饿了,准得咬我 的绳索。只要咬坏一点,就得更换全套索具。

当然,也可以把松鼠皮剥下来,找个港口卖掉。这皮子质地很好,很贵 重。做这笔买卖准能赚大钱。不过这么干总归是不太好:人家救了你,至少 给你指点了一条救命的出路,你却把人家的皮给剥了,我是干不出这种事的。

但是话说回来,带上一大群松鼠做环球旅行,这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得给他 们喂食,饮水,照顾它们。当然了,这是规矩嘛,你既然收下乘客,就得给 人家创造条件。可是这样一来,麻烦事就多了。

最后,我是这么决定的:到家再说吧。对我们海员来说,哪里是家?家 就是大海。您不记得有位将军对自己的水兵说过吗——“大海就是我们的 家”?我的看法也是如此。我想,好吧,先出海吧,到那儿再想办法。至少 我们可以到哪个港口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文件。就这么办。

于是,我们启航了。我们行驶着,不时遇上一些渔船、商船,挺不错的!

傍晚时分,风力加大了,逐渐变成了一场风暴,风力十级,大海咆哮了。海 浪一会儿把“失利”抛向半空,一会儿又把它用向海底!……绳索呻吟着,

桅杆咯吱吱地叫着。货舱里的松鼠由于不习惯,都晕船了。我却很高兴,因 为我的小船是好样的,它挺住了,这场抗风暴考试可以给它打“五加”。罗

(12)

木也是条好汉!他穿着一件雨衣,像铁铸的一样站在指挥台前,牢牢地握住 舵轮。我又站了一会,欣赏了一会儿咆哮的海浪,就下到舱里去了。我坐在 桌前,打开收音机,戴上耳机子听听有什么节目。

收音机可真是个奇妙的玩艺儿。你打开开关,调调旋钮,就能享受到各 种服务:音乐、天气预报、时事新闻。您知道,有的人是足球迷,那也没问 题,听吧:“加油!加油!……守门员把球从球门里扑了出去……”总之,

不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收音机真了不起!不过这一次我却不大顺利。我调 到了莫斯科台,只听见:“伊万……罗曼……科斯佳……乌里扬娜……丹妮 娅……谢苗……吉利耳……”好像是在给你介绍朋友。真不如不听呢。我有 颗牙原先就有窟窿,现在更疼了……也许是因为落水的缘故,疼得我直想哭。

于是,我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我都要把耳机摘掉了,突然听见似乎 有 SOS——呼救信号!我又仔细听了听:“滴,滴,滴,……嗒一嗒一嗒一……

滴,滴,滴,……”没错,正是呼救信号。有一条船要沉没了,而且就在附 近的地方,我屏住呼吸,捕捉着每一个音符,想搞清是怎么回事,出事地点 在哪里?就在这时,一个大浪飞来,狠狠地砸在“失利”号上,可怜的小船 几乎被打翻。松鼠们吓得嗞嗞尖叫起来。不过这倒不算什么,还有比这更糟 的,收音机从桌上飞起来,膨地一声撞在船板上,摔得粉碎。我一看,完了,

装不起来了。信号当然也没有了,像给刀子割断了一样。我难过极了:附近 有人遇难,可是在哪儿,是什么人,却搞不清楚。

应该去救人,可是该往哪边去呢?我的牙疼得更厉害了。

大概谁也想不到,偏偏是这颗病牙帮了我的大忙!我顾不上多想,抓起 天线头,塞到我的牙上,正好插到那个牙洞里。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乱冒 金星,可是信号终于恢复了。当然,听音乐是不行,不过这会儿,谁还顾得 上音乐呀!用这种方式听莫尔斯电码倒是最好不过了:滴,像用大头针轻轻 扎一下,嗒一,像有人往牙洞里拧螺丝。什么增音器、微调器都用不着,病 牙本身就有高度的灵敏性。当然,这种疼痛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可有什么法 子。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做点自我牺牲了。

不知您相不相信,我就靠这颗牙,接收了全部信号。我把记录的信号整 理了一下,翻译过来。原来,是一条挪威帆船在我们附近出了事:它撞上了 暗礁,船底漏水,眼看就要沉没了。

没有工夫考虑,得赶快去救人。我也顾不上牙疼了,一心只想着救人要 紧。我爬上甲板,亲自掌舵。

我们前进着。四周一团漆黑,气温很低,狂风仍在吼叫,海浪仍在翻腾……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些挪威人。我打了几颗照明弹,

借着亮光一看,唉,情况糟透了。我们的船靠不上去,不然也会给撞碎。他 们那边,所有的救生艇都被海浪卷走了。用缆绳拉人吧,在这种天气里也很 冒险,弄不好就会把人淹死。

我们试着从各个方向接近他们,结果都不成功。风暴更猛烈了。海浪涌 上那条船的时候,船几乎都看不见了,只有几根桅杆勉强露出水面……等等,

我灵机一动,这倒可以利用一下。

我决定冒冒险。当又一阵大风吹来时,我来了个迎风转向,升起全帆,

随着一个大浪顺风急速向前驶去。

我的打算很简单:“失利”号吃水较浅,而海浪却像小山一样高。我们 俘在浪峰上,正好从那条挪成船的上空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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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那些挪威人已经绝望了,我却十分镇定,牢牢把住舵轮,防止 船底挂住他们的桅杆。罗木呢,伸出手去抓遇难者的领子,一下就拉上来两 个人。我们就这样来回跳跃了八次,把所有十六个挪威人连同他们的船长都 拉了上来。

船长有些委屈:按说他应该最后一个离船,可是天黑看不清,罗木匆忙 中第一个把他拉了上来。当然,这是不大好,不过也是有情可原的……我们 刚把最后两个人救上来,又飞来一个大浪。只听哗啦一声,那条可怜的挪威 船被击成了碎片。

挪威人都摘下帽子,浑身哆嗦着站在甲板上。我们也行了注目礼……然 后调转船头,沿来路全速向挪威开去。

现在,船上很拥挤,几乎都转不过身,可是挪威人满不在乎,甚至还挺 满意。这倒不难理解,虽然挤一点,冷一点,可总比泡在水里强多了,特别 是在这种天气里。

就这样,我们救了挪成人,瞧瞧吧,这就是“失利”!可以说,对有的 人是失利,对另一些人却是奇迹,是死里逃生。

当然,最关键的是机智!小伙子,您要是想在远航中作一名好样的船长,

就要记住,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为你所用,需要的话,甚至得 利用自己的疾病。这是千真万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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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斯堪的纳维亚风情,松鼠在航海中的妙用

我们返回挪威,来到斯塔范格尔市。那些挪威海员很豪爽,非常隆重地 款待了我们。

我和罗木住进最豪华的饭店,我的小船由他们出钱用最好的油漆重新粉 刷了一遍。松鼠的事,他们考虑得也很周到,专门办了文件,把松鼠算作货 物,然后跑来问我:

“请您吩咐,给您的小动物喂什么食物?”

喂什么?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因为我从来没养过松鼠。我问了问罗木。

他回答说:

“我也说不准,好像是吃核桃和松球吧。”

您看多不凑巧,我挪威话说得很好,可偏偏就把这两个词忘记了,好像 有印象,就是想不起来。这可怎么办?我灵机一动,决定派罗木和挪威人一 起去趟食品店。

“你们去看看吧,也许能找到合适的东西。”

罗木跟他们走了,不一会儿回来报告说,一切顺利,核桃、松球都找到 了。说实话,我真感到意外:食品店里还卖松球?又一想,这是外国嘛,总 有跟咱们不一样的地方!或许人家用这个玩艺儿烧茶炊,可不就是装饰圣诞 树,反正是有用的。

傍晚,我回“失利”号想看看油漆刷得怎么样,顺便往货舱里一看,您 猜怎么着?罗木全给搞错了!不过,错得倒挺好。

我那些小松鼠就像过命名日一样,每个小家伙嘴里都含着两颗核桃酥 糖。糖果是罐头装的,每听罐头的小盖儿上都画着一颗大核桃。松球就更妙 了,运来的不是什么松球,而是菠萝。话说回来,这些东西也的确容易搞混。

菠萝虽然个儿大些,但模样同松球差不多,味道也接近。罗木在食品店里准 没有仔细看,随便用手指了指,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人家还带我们去剧院、博物馆,领我们参观各种名胜古迹。还领我们看 了活马。这东西在他们那里很稀罕。他们那儿的人出门坐汽车,更多的人是 步行。耕地也用人力,用手工干,所以用不着马。年龄小的马,运出国了。

年龄大的,都死光了。剩下的都住在动物园里,嚼着干草,异想天开。

每当饲养员出来蹓马的时候,总要招来一群人,又是看,又是叫喊,把 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我想,这就像咱们那儿在大街上蹓长颈鹿一样,连警察 都得给弄懵了,不知道该给红灯,还是给绿灯。

马对我们来说就司空见惯了。我决定在挪威人面前炫耀一番,就抓住马 鬃,跳上去,用脚跟踢了一下马肚子。

挪威人部惊叫起来。第二天早上,各家报纸都刊登文章赞扬我的勇敢,

还登出一幅照片:我骑在马上飞驰着,马没有备鞍,我的制服从后背上撑裂 了,迎风摆动着,帽子歪在后脑上,腿摇摆着,马尾巴翘得老高……

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这是张很难看的照片,骑马的是个不成体统的海 员。可是在当时,我头脑发热没有注意这些,还洋洋得意呢。

挪威人也觉得挺有趣。

总之,这是个不错的国家。那里的人和蔼、善良、彬彬有礼。

 我不止一次到过挪成,过去很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我记得,有过这么一 件事。

(15)

那一次,我们在一个海港上了岸,准备从那儿改乘火车继续旅行。

我来到车站,火车还要过一会才到。我带了几个皮箱,这样散步很不方 便。

我找到站长,问他说。

“请问,车站里有行李寄存处吗?”

站长是个很和气的老头,他耸了耸肩膀说:

“请原谅,我们站上没有寄存行李的地方。不过没关系,您不要客气,

就把皮箱放在站台上吧,不会妨碍别人的,我向您保证……”

您瞧,那时候就是这样。可是不久前,有个朋友又从那儿回来。他在火 车的包间里竟然被人偷走了一个皮箱。叫人说什么好呢?只能说社会风气变 化太大了。这也不难理解,战争中德国人到过那里,曾经在那儿建立过新秩 序。后来,形形色色的启蒙者也来到这儿,把生活方式大大改变了。当然,

人们也学乖了,变得机灵了。你什么东西没放好,人家都看得出来。这就是 文化嘛!

我和罗木去的时候,人们还是照老方式生活,安分守己的。当然也有例 外,那个时候,挪威也有一些所谓吃过善恶果的先进分子。比如那些大商场 和厂矿企业的老板。那个时候,这些人就知道怎样占别人的便宜。

告诉您吧,我就亲身经历了这种事。当时,挪威有一家生产电话、收音 机等产品的厂子。老板们听说了我那颗牙的事,都感到不安。这也可以理解,

要是所有的人都用牙齿接收无线电信号,恐怕就再也没人买收音机了,这个 损失就太大了!人家当然会不安。于是,他们就想占有我的发明,同时占有 我那颗牙。他们还知道先礼后兵,一开始,先给我寄来一封公函,提议买我 那颗病牙。我想了想:我干吗要卖?牙还挺好的,还能嚼东西嘛。至于说牙 上有个洞,对不起,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有这么个熟人,他就喜欢牙疼。

他说:

“牙疼起来,当然挺难受,可是疼痛一过去,牙就好极了!”

我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我答复那些老板说,我不卖牙,没啥可商量的……

您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当然不会!他们决定偷走我的牙。我发现有 几个坏蛋,总是跟踪我,窥伺我的嘴巴,还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我有点 紧张了:一颗牙事儿小,至少人还活着,万一这帮家伙为了保险连我的脑袋 一块偷走,那就糟了。丢了脑袋还怎么出海呀?

我决定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向港口发出了关于松鼠问题的询问。

同时,为了防备那些坏蛋,我采取了一些特别措施:我撤下了搭在岸船之间 的跳板,一头塞到货舱门下面,另一头塞到我们的住舱门下面,又让罗木往 船上搬了些碎石头。

小船给压得下沉了,水位升到防水板那里。跳板也给压弯了,像个弹簧 一样弓起来,有一头只是非常勉强地别在门下。我又检查了一下我们设下的 机关,就放心地睡觉了,连夜班都没有派,我想用不着了。那些家伙第二天 早上真来了。我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门吱哑响了一下,接着就是啪地一声 巨响!跳板从门下弹了起来……

我走出来一看,我的大石弩发挥作用了,而且作用很大!岸边上有座无 线电发射塔,这些坏蛋被一下子弹到塔顶上,衣服挂在塔上,人悬在半空,

吓得吱哇乱叫,全城的人都能听见。

他们后来是怎么被人摘下来的,我就说不上了,我没看见。

(16)

这时候,港口的答复到了,让我把松鼠送到加布尔克城去。那里有一个 著名的动物园,收购各种动物。

前面我已经介绍过,体育运动性的航行有很多好处。在这种航行中,什 么事你自己都能做主,想去哪儿就去那儿。可是一载上货,你就像个马车夫 了,缰绳是在你手里,但往哪儿运,得听别人吩咐。

我现在就是如此,去加布尔克、难道我自己愿意去那儿吗!我去那儿有 什么好看的呢?去看警察吗?这只能使航行变得更复杂,要填写各种商业文 件,给货物保价,办理海关手续,等等。特别是在加布尔克……那里的人可 比不了别处的挪威人,都是滑头,不讲道德,你稍不留意,就把你偷个一干 二净。

可是既然人家这样命令了,只好服从。我把“失利”号开到加布尔克,

停在码头上,然后梳妆了一下,上岸去找动物园。我来到动物园,看见那里 有大象、老虎、鳄鱼、秃鹳,还有一只小松鼠关在笼子里。这只小松鼠真有 意思,比我船上那些强多了!我那些小懒汉,就知道在货舱里大吃糖果。这 只却不然,笼子里有一个小风车,小松鼠像是上足了弦似的,不停地在风车 轮子里跳着,转着,叫你看也看不够!

我找到管事的人,自我介绍了一下,告诉他,我有一船松鼠,都是活的,

打算按照市价卖掉。

管事人扬起脸想了想,把手抄在肚子前面,摆弄着手指头。

“松鼠?也是有尾巴,有耳朵的?啊,当然了,这我知道。这么说,您 有松鼠?好吧,我要。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这儿对走私活动缉查很严。您这 些松鼠,文件齐备吗?”

我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想起接待我们的挪威海员,把那些文件放在桌子 上。

管事人取出眼镜,又掏出一块手帕,不慌不忙地擦拭镜片儿。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变色蜥蜴,一下跳到桌子上,伸出舌头叼住那张纸,

马上就溜掉了。我跑去追,可是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管事人收起眼镜,把双手一摊说。

“没有文件我就没办法了。我倒是乐意要,可是不能要。我们这儿的规 矩非常严格。”

我给气坏了,真想跟他吵一架。可是一想吵也没用,我就走了。我走近 码头,发现“失利”号上有点儿不对劲儿。岸上围了一群人,船上有警察、

海关人员、港口官员……他们七嘴八舌地训斥罗木。罗木被围在中央,骂骂 咧咧地顶撞着。

我分开人群挤过去,劝住他们的争吵,然后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件事实 在出人预料,而且也太气人了。原来是动物园那个管事人给海关打了电话。

海关人员找到一条规定,指责我非法运入牲畜,威胁说要没收我的船和船上 的货物……

我真是有口难辩:文件的确丢了,专门准许运入松鼠的文件又没有申请 过。如果实话实说,谁会相信呢?什么证据也没有。要是不吭声呢,情况会 更糟。

总之,我看今天的事要麻烦。

“好吧,听天由命吧!你们这么干,我也不客气!”我想。

我甩掉外套,挺直胸脯,对为首的那个官员声明道:

(17)

“官员先生们,你们的要求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国际海洋法明确规定,

船舶的必要附属品,例如锚、索具、装卸机械、通信设备、信号装置,为保 证安全航行所必需的燃料和一定数量的航行机器,不交纳任何港口税,也不 必办理专门手续。”

“您说的这些,我完全同意,”那位官员回答说,“但请您解释一下,

您的动物属于哪一类附属品呢,船长?”

我被逼进了死胡同,要想后退已经晚了。

“属于最后一类,官员先生,属于航行机器,”我回答说,然后转过身 去。

官员们起初都愣住了,后来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还是那个为首的站 出来说:

“我们很乐意免除您的税金,如果您能够证明您船上的牲畜的确是您的 航行机器。”

您当然明白,要证明这种东西可不容易。谁真想证明呀,不过是为了拖 延时间吧。

“不瞒您说,我的发动机有一部分在岸上,送去修理了。这样吧,明天 我给您看证据。”我对他说。

结果,他们走了。不过,留下了一条巡逻艇和两个警察,守在我的“失 利”号旁边,大概是担心我乘乱逃走。

我缩在船舱里,猛然想起在动物园看见的那只松鼠。我赶快取来纸、圆 规、尺子,开始设计起来。

一小时之后,我和罗木找到一个铁匠铺,订做了三个轮子,两个像轮船 上的一样,第三个跟磨房里的差不多。不同的是,磨房里的轮子脚蹬子在外 面,我们这个,脚蹬子在里面,轮子的两面还罩了一层网。这个铁匠又机灵,

又手巧,这些东西都按时做好了。

第二天早上,所有这些东西都运到了“失利”号上。两个轮船轮子装在 船舷外边,一边一个,磨房轮子装在中间,三个轮子由一根轴连在一起,然 后把松鼠都关到中间的轮子里。

松鼠们猛然见到阳光和新鲜空气受到了刺激,发疯似的踩着轮子里的脚 蹬子跑起来。整个机器运转起来,“失利”号不用帆就跑得飞快,警察的巡 逻艇勉强才能跟上我们。

别的船上的人,都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岸上又挤满了人,而我们,只管 破浪前进。

过了一会儿,我们调过头向后,向码头开去。昨天那个官员已经来了,

像个斗败的公鸡,又骂,又叫,就是没有一点办法。

傍晚,动物园的管事人开着汽车来了。他爬出汽车,站直 身子看了看、

两手又交叉在肚子前面,玩弄着手指头。

“伏龙格船长,”他对我说,“我记得,您有些松鼠,对吧?您打算出 什么价钱呀?”

“这事您很清楚,问题不在价钱上,而是有关的文件丢失了。”

“哎,别说了,”他反驳道,“别着急,船长,您也不是小孩儿了,应 该明白,这种事在我们这儿说简单也简单。您就说个价儿吧……”

我要了个好价钱,他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还价儿,当时就付了钱,把 松鼠和轮子都买下来了,临走还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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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喂它们什么呀?”

“酥糖和菠萝,”我回答了一句,就跟他再见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大喜欢加布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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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鲱鱼创举与海图误会

我本来不想去荷兰。这个国家很小,对旅游者来说没多大意思,荷兰只 有三样好东西:奶油、干酪和鲱鱼。

不言而喻,我作为一个海员,只对这第三样东西感兴趣。我决定还是拐 到鹿特丹去看一眼,了解一下鲱鱼的行情。

在荷兰,好多人干的事都与鲱鱼有关:捕鲱鱼,腌鲱鱼,渍鲱鱼,鲜冻 鲱鱼,还可以买活鱼放到鱼缸里。

说起这件事,实在叫人惊奇,荷兰人似乎知道某种秘密。不然的活,你 就解释不了这种不公正的现象:荷兰人出海捕鱼,撒出网去一收,满满一网 鲱鱼。大家当然高兴,可是你好好看看,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们捕上来 的,都是荷兰鲱鱼。

挪威人也试过,他们也是世界上有名的一流渔夫。但是,干这事就不灵,

同样撒了网,收上来一看也有鲱鱼,可就是没有荷兰鲱鱼,只有挪威鲱鱼。

荷兰人捕哇,捕哇,不知捕了多少年鲱鱼,他们总能捕到各种等级的鲱 鱼。当然,他们很会利用这一资源,把自己的鲱鱼卖到左邻右舍:南北非洲……

我深入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结果绝对意外地获得一个新的重要发现,

从根本上改变了我最初的航行计划。经过一系列观察,我极为精确地发现,

每条鲱鱼都是鱼,但并不是每条鱼都是鲱鱼。

您要问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没有必要浪费巨额资金,没有必要把鲱鱼装进大桶,装上货 船,再从船上卸下来,费这个事干吗?把鲱鱼拢成一群,就这么活着赶到目 的地去不是省事得多吗?

既然每条鲱鱼都是鱼,那就是说它不会沉底。鱼不是都会游水吗,对不 对?从另一角度说,即使别的什么鱼混进来,也没有关系。前面不是说了吗,

并非每条鱼都是鲱鱼,也就是说,没有必要发现它、区分它、赶走它、甚至 消灭它。

过去,用老办法运鲱鱼,要有大货轮,还要有很多船员,复杂的机械。

现在,用新办法运鲱鱼,随便一艘比我的“失利”号还小的船就能干得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论。但是,这种理论挺诱人,我决定通过实践检验 一下自己的设想。刚好,我也遇到这么个机会:

有人正想往北非,往亚历山大港运一批鲱鱼。鱼已经捕好了,正准备腌 起来,我把那些人劝住了。我们把鲱鱼又放回海里,拢成一群,我和罗木升 起帆,就上路了。罗木掌舵,我坐在船头上,靠着船首斜桅,还拿了一根长 鞭子,一发现有别的鱼游过来,我就抽它一鞭子,抽它一鞭子!

您猜怎么着,结果还真不错:我们的鲱鱼游得挺好,没有一条沉底,而 且还游得挺快,我们勉强才跟得上,并且没有一条杂鱼混进来。一个白天就 这样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到了夜里,我觉得有点费劲:眼睛都看累了,

不够用了,而更困难的,是没有工夫睡觉。一个人管鲱鱼,另一个人勉强硬 撑着掌舵。这样下去,一天两天还可以,努努力总能对付,可是路途很长,

前面还有大洋,还有热带地区……总之,我觉得,我们应付不了了,事情要 糟糕。

我分析了一下情况,决定再雇一个人,雇个水手。刚好,现在这地方挺 合适:当时,我们已经进入英吉利海峡,旁边就是法国,那里有个加里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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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加里港里总是挤满待业的水手。木工,水手长,一级舵手,随便你挑。我 没有多想就把船开近海岸,停在一个港湾里,叫了一条交通艇,派罗木上岸 去招个水手来。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我犯了个错误:挑选船员是项非常严肃、责任重大 的事。罗木虽然是个好小伙儿,但是他太年轻,缺乏经验。我本该亲自去干 这件事,不过话说回来,船上的事也不轻松,一点儿也不敢松懈。运送活鲱 鱼,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件没人干过的事。像所有史无前例的事一样,这里面 有它特殊的难处,两只眼睛得紧盯着,你走开了,稍一不留神,鱼群就可能 跑散。那时候,损失你赔不起,还得臭名远扬,而最主要的是,你将断送了 这件美好、有益的创举。

您当然懂得这种事的规律:第一次办不好,第二次就没人相信你,连试 都不会让你再试了。

唉,算了吧。我打发走罗木,把椅子搬到了甲板上,坐下来。我一只眼 睛读书,另一只眼睛不时地看一看鲱鱼。鱼儿就在大海里放养着,它们撒着 欢儿,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傍晚,罗木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水 手。

我看了看,小伙子看上去还不错,不很年轻,也不算老,个头儿是有点 矮,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活泼调皮的性格,一脸大胡子跟海盗一个样。

唯一不同的是,听人说,海盗大都是红头发,红胡子,而这个人是典型的黑 头发。这个人有文化,不吸烟,穿戴得整整齐齐,懂得四种语言:英语、德 语、法语和俄语,这一点是罗木最羡慕的。因为这时候,真是罪过,他把英 语又给忘了。新水手的名字有点怪,叫福克斯。不过名字这玩艺儿,总是可 以改的。何况罗木还咬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这个福克斯不是水手,而 是个宝贝,他看海图看得棒极了。

既然是这样,我就完全放心了:既然会看海图,就是说他是个海员,就 是说他可以掌舵,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单独值班。

总之,我同意了。我给福克斯注了册,给他讲解了一下职责,让罗木领 他下舱安顿铺位。然后,我们又升起帆,调过头,继续向前航行了。

不瞒您说,多亏我又雇了个人。在这之前,我们一直走得挺顺利,一路 上都是顺风。现在突然遇上了迎头风。要在别的时候,我保准会保存力量,

找个海湾停下,或者就地抛锚。可是现在就没法子了,您也知道,还有鲱鱼 呢。鲱鱼可不怕风,它们跟没事似的照样全速前进。这就是说,我们必须得 跟上。只好走“之”字形了。我吹了声口哨,把全体船员都叫上甲板。罗木 去照看鲱鱼,我亲自掌舵,加大了速度。我发出口令:

“准备转弯!”

我一看,这个福克斯像根蜡烛一样戳在那儿,两手揣在裤兜里,美滋滋 地望着船帆。

这回,我直截了当地对他喊道:

“福克斯,把主帆升高点!”

他打了个冷战,惊慌失措地看了看我,接着就拿起甲板上的东西,什么 救生圈、备用绳索、防水灯,往货舱里面塞。弯儿当然没转成,错过了机会……

“住手!”我又喊了一声。

结果,他又把那些玩艺儿从舱里拖出来,放在船舷边上。

好哇,真是找了个好水手呀!什么都不懂!我这个人平时脾气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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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也忍不住发起火来:

“喂,福克斯,他妈的!你算哪门子水手?”

“我,我本来就不是水手,我不过是在自己的行当上搁浅了,朋友们劝 我换条路子……”福克斯回答。

“得啦,”我打断他的话,“罗木不是说,你会识海图吗?”

“唉,他弄错了。我哪里识海图,我是说我会打牌。要说打牌,那可是 咱的本行,咱的饭碗。不是吹牛,论打牌,咱可算得上高手。”

我给气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您说说,我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送他回岸上去?又得耽误一昼夜时间。风越吹越猛,眼看要起风暴,弄 不好鲱鱼就得跑散。不送走他吧,带着这么个累赘,也真够烦人的:他不光 听不懂海上这些口令,连船上这些用具都不认得。我真有点慌神了。

就在这时候,我脑子里猛地冒出个好主意。您知道,我自己也爱玩牌,

有了空闲也经常摆弄牌,我的船上就有一副木头制的牌。我赶快在每个用具 上绑上一块牌,然后又把船对准迎风方向,准备再来一次机动。

“准备转弯!解开红桃三,拉紧黑桃钩儿,卷起梅花十……”

您猜怎么着,这个弯转得极为成功。这个福克斯,玩牌还真有两下子,

这么黑的天,居然把牌识得个一清二楚。

我们就这么着继续往前走,不断地做着之字形运动。风吹得更猛了。风,

我倒是不怕,就是那些鲱鱼叫我不放心。谁知道它们是否经受得了这种天气 呢?我并没有急事,货也不急,何必冒险呢?我决定还是找个港口避一避。

俄语中“地图”与“纸牌”为一个词,因此发生了这个误会——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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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以误会开始,以意外落水告终

快到怀特岛的时候,我把船转向右方,朝英国的南安普敦港驶去。我们 在一个停泊地抛了锚,留下罗木照看鲱鱼,我和福克斯乘一条小船上了岸。

我们上岸的这个地方真漂亮:草坪修剪得齐齐整整,小路上都铺着沙子,到 处是矮矮的小篱笆墙,还挂着许多小牌子“阿奇伯尔德・丹迪庄园,不许进 入”。

我们刚上岸,还没走几步,就被几个穿燕尾服、戴大圆礼帽、系白色领 带的绅士围住。弄不清这些人是丹迪先生和他的家人呢,还是外交部长和自 己的跟班儿,或是秘密警察讥关的特务,根据穿戴打扮,你很难区分得出来。

我们又走近了几步,相互问了好,交谈起来。结果您猜怎么着,这些人原来 是乞丐。在英国,穿着破衣烂衫要饭是不行的,法律绝对禁止,只有穿上燕 尾服,才不会有人管你。如果有谁肯施舍一点,也不认为是打发叫花子,而 好像是绅士帮助绅士。

我给他们散了些零钱,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突然,迎面又遇上一位。这 人个子高高的,像个电线杆儿。我们走近了,只见他摘下帽子,非常庄重地 给我行了个礼。我也没多想,从衣兜里又摸出一个二分的小钱,顺手扔到他 的礼帽筒儿里。我还等着他说句感谢话呢,没想到他大怒起来,鼻子里呼呼 地喘着粗气,戴上一个独眼的眼镜,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我是阿奇伯尔德・丹迪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远洋船长赫利斯托佛・伏龙格。”我通报了姓名。

“很高兴认识您。请您准备好自卫吧,船长!”

我本来是想道歉的,为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可是,看来是晚了。怎么道 歉也没有用了。对方已经把礼帽丢到草地上,又脱下了燕尾服……面对这种 情况,我只好应战了。我也脱下了外套,摆好搏斗的架式。

福克斯也挺镇静,当下就担任了裁判,往旁边迈了几步,高声喊道:

“助手退场!敲锣!”

丹迪先生开始一颠一颠地跳跃起来,喘着粗气,两臂前后抡动,跟男孩 子们扮火车头时的动作一模一样,接着,向我扑过来。我也只好动拳头了。

我不是爱打架的人,不过今天这是拳击,是一种高尚的搏斗,所以我也 就动手了……这第一下,勉强挡住对方击来的一拳。

我一看,情况不大妙:因为我们俩高矮悬殊,不论我怎么瞄准,只能打 着下三路。而这种打法,您也知道,是规则所不允许的。对手呢,正好相反,

他的拳头只能在我的帽子上空挥来舞去,什么也打不着。这也是白费劲儿。

第一局就这么结束了,谁也没得分。

可是既然是拳击,总要分出个胜负才行呀。多亏福克斯想出个好主意。

“来,船长,”他朝我晃了晃肩膀。

我骑上他的肩膀,现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下子我同对手一般高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合法地投入战斗了。福克斯驮着我跳跃起来,向对手冲过 去。我一看,是时候了,就喊了一声:

“来吧,福克斯!”

福克斯显然是不轻松的,但他还是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句:

“敲锣!”

第二局开始了……

(23)

丹迪先生打得真不错,我鼻梁上挨了狠狠的一拳。可我马上回想起自己 年轻时的情形,两腿一夹福克斯,向对手扑上去,狠狠地还给他一个大钩拳。

对手一动不动地懵了一会儿,闭上眼,垂下手臂,接着,扑通一声倒下 去,像折断了一根桅杆似的。福克斯从他坎肩兜里掏出一块怀表,大声读起 秒来。整整过了四十分钟,丹迪先生才醒过来。他用手抹了把脸,惊奇地向 四周看了看,发现了我和福克斯,赶紧跳起来,把衣服整好。

我再次做了自我介绍,并道了歉,解释了误会的原因。就这样,我们和 解了,认识了,握了手,拉起家常,甚至交上了朋友。我们参观了他的庄园,

又到他家里喝了茶,在壁炉前坐了一会儿,然后去看我的“失利”号。

丹迪先生仔细察看了我的船,显得非常高兴,掰着指头数起来:

“今天是星期四……那么,明天星期五,后天期星六……伏龙格先生,”

他突然喊起来,“您真是上帝派来的!星期日我们这儿有个很大的传统竞赛。

您应该来争个第一。我亲自陪您参加,这一次非让巴顿先生丢丢人不可。”

说实话,一开始我都没弄懂丹迪先生说的什么,后来,他给我好好解释 了一番。原来,他有个邻居,就是那位巴顿先生。无论干什么,他俩都较着 劲儿,都要比个高低,比如谁的领带系得更漂亮,谁的烟斗更好看……这些 小事就算了,最近,他俩的主要争论是关于船。原来,两个人都是帆船迷,

都准备参加星期日的帆船比赛,看谁更有本事,啊,是这么回事!

总之,丹迪先生竭力劝说我参加这场比赛。

“咱们一起去吧,比赛有趣极了。您的船这么棒,请相信一位绅士的话,

您一定能得奖。皇家大奖和纳尔逊将军小奖都得是您的。”

我对得奖并不特别感兴趣,至于说竞赛嘛,干吗不参加呢?船是条好船,

水手也都靠得住,再说,我又不是个新手。

机会嘛,肯定是有的……

我已经准备答应了,可是突然想起鲱鱼……是呀,鲱鱼住哪安顿呀?我 只好给丹迪先生解释,我没法儿去参加比赛,鲱鱼捆住了手脚。起初,他也 失望了,但后来又保证说,他能解决这个问题。您猜怎么着,这事还真让他 给解决了。当天我就得到许可,把鱼群赶进了朴茨茅斯港的海军船坞。

然后,我们就开始做准备工作,给船帮刷了漆,像参加战斗之前那样,

收走了所有不必要的东西,拉紧了索具。比赛那天一大早,丹迪先生就来到

“失利”号上。他穿了一件白外套,嘴上还叼着烟斗。他命令把两箱苏打威 士忌搬上船,准备万一失败的时候喝。然后,他戴上眼镜,点上一袋烟,坐 到船尾。

您也想像得到,跟所有比赛一样:海面上到处是桅杆、船帆、三角旗,

岸上挤满了观众。这场面真激动人心。我这人平时最沉得性气,这时候也有 点神经质了。我们来到起点,等待信号。不是跟您吹牛,我的起跑非常成功,

把所有的船都甩在了后面。我们劈浪前进,一派胜利在握的架式。

整个赛程几乎要跑完了,我们一直领先。眼看快到终点了,我们却遇到 了麻烦:都怪我大意,船开得太靠近岸边了,结果进入了无风带,一点风也 没有了。船帆坠了下来,无精打采地摇摆着,太难看了,哪怕有鼻孔出气那 么点小风也好呀。罗木用手刮桅杆,祈求来风,福克斯吹起口哨,也是为了 祈风。可是,您也知道,这些玩艺儿都是迷信,胡闹!我就不信这个。“失

纳尔逊(1758—1805)英国海军上将,率领英国舰队屡次击败 法国舰队——译者注

(24)

利”号原地不动,竞争者们从后面追了上来,巴顿先生开着自己的船已经跑 到了前面。

丹迪先生往后看了看,已经灰心丧气了。他骂了一句,掀开箱盖,拎起 一瓶酒,对准瓶底啪地击了一掌。

瓶塞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失利”号像给什么推了一下,明显地向前 动了动。

本来,我也泄气了,可是看到这种情况,我马上得出了应有的结论。丹 迪先生还在借酒消愁的时候,我却想起了一个古老的谚语:“没有不好的船,

没有不好的风,只有不好的船长”。

我嘛,当然不属于最后那一类。不是吹牛,我敢说,我算得上一个好船 长。好吧,豁出去了,我想。我给大家讲解了任务,下达了命令……

我们三个在船尾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地把瓶塞打出去。

丹迪先生也缓过劲儿来了,他从兜里掏出手帕,当上了指挥。有了指挥,

效果就更显著了。

“尾炮,放!”丹迪先生喊道。

三个瓶塞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三只被击落的海鸥掉到水里,苏打水咕 嘟嘟冒出来,船尾的海水浪花翻滚。丹迪先生的手帕越挥越快,喊声也越来 越响:

“尾炮,放!放!”

简直是特拉法尔加海战的重演。

“失利”号利用喷气原理向前驶去,速度逐渐加快。

我们终于驶出了无风带,船帆吃满了风,绳索绷得紧紧的,风吹绳索发 出尖叫声。

我们又把眼看要失掉的胜利夺了回来,赶上一个又一个的竞争者。岸上 的观众也激动了,喊叫声响成一片。前面只剩下巴顿先生一条船了……赶平 了,超出半条船,超出一条船……岸上的乐队奏起迎宾曲,丹迪先生露出了 笑脸,又一次命令:

“尾炮,鸣礼炮!”口令一出口,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二天,人们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胜利。报纸上,描写这 场精彩比赛的标题占了一整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朋友,前来向我们 祝贺。但是这场胜利不光让我们赢得了朋友,也给我们树了敌。

巴顿先生哪肯善罢甘休,闲言碎语传了出来,一场阴谋开始了。最后终 于演变成一场丑闻。这一切都是在暗中准备的,而我们完全被蒙在鼓里,还 前去领奖呢。

颁奖大会的场面隆重极了。皇家赛艇俱乐部的全体成员都聚集在老海关 大楼的过磅厅里。

那个地方有这么条规矩:颁奖的时候,要给领奖人和奖品过磅,奖品的 重量如果超过领奖人的重量,领奖人可就露脸了。大会上的人也让我上秤,

我一看奖品这么多,就决定让我的全体船员都站上去。结果我们就按大小个 儿站上去了,第一个是丹迪先生,第二个是罗木,第三个是我,最后一个是 福克斯。秤的另一头儿,在一个秤盘子上堆满了金杯、花瓶、高脚杯、普通 水杯、小酒杯……整个一个炊具器皿商店。后来又增加了奖章、纪念章、以

1805 年英法之间的一场大海战,英国舰队击败法国西班牙联台舰队——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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