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流浪之歌
——三毛的叛逆與努力
◎ 文／方秋停
（《明道文藝》總編輯）◎ 圖／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陳達鎮
（明道中學教師）提供
長，於荒蕪中釋放特有生命力。
以書寫「撒哈拉故事」轟動文壇的 作家三毛，離開人世已然二十年，即便經 過漫長歲月，其彩筆勾繪出的鮮明意境，
以及她熾烈勇敢的浪漫形象，至今仍然觸
三毛於喀什米爾。
冬 天 冷 冽 ， 縱 有 寒 流 來 襲 ， 陽 光 仍然探頭，照出溫暖視野。高鐵倏忽前 行 ， 時 空 移 轉 ， 年 少 時 的 流 浪 憧 憬 驀 地浮上心頭。田園連綿，水塘、溪流交 錯 ， 休 耕 土 地 上 一 片 向 日 葵 花 綻 放 挺
三毛少女時期。
田心大姐提及三毛十三、四歲時頭 上便出現白髮，三毛曾對她說：「大姐妳 成長得太慢了」。從三毛對事情的看法，
以及她日後面對命運的態度，在在可見她 的行徑確實超越一般人，而其一生所受的 苦也多半源於超乎時代的想法，以及特 別敏銳的情感。三毛小弟陳傑說：「三 毛對人性自尊的要求，與我們那年代人逆 來順受的方式完全不同」。在傳統保守的 時代，常人或可乖乖受教，強忍一切無理 要求，而對饒富創意並熱愛自由的三毛來 說，一切理所當然的規定，都可能帶來痛 苦，造成莫大傷害。
三毛從小便很有想法，除了善良、
憐憫、愛讀書，她同時勇敢、無懼又有 反抗心。三毛說過：「我其實是一個求 知慾很強的人」，而她渴求的是「新」
的知識，是「一朵花為什麼會開，一個 藝術家為什麼會為了愛畫、愛音樂甘願 終身潦倒」，因此當學校的美術課作業 一定要畫得像才能得高分、當數學課反 覆練習「雞兔同籠」的問題，便讓三毛 感覺無聊，痛苦不堪。
除了制式教育的磨難，體罰亦讓三 毛對學校及教師心生恐懼與反感。三毛 在〈蝴蝶的顏色〉文中描寫：老師有時 不想拿鞭子，她們被喊到名字的須跑上 台，由著老師用力捏眼皮；老師體力充 沛的時候，則走下講台，用力將並坐同 學的頭拚命地對撞，即便她們咬著牙被 撞到眼前金星亂冒，耳際一片嗡嗡巨 響，老師也不罷手。
傷害太大，痛苦太深，重以文學書 籍以豐饒趣味向她招手，初二那年，在 數學老師誣陷她考試作弊的屈辱之後，
三毛久藏的質疑和反抗心理，再也無法 平復。一直到多年之後，她仍記得當時 的心情：「我站在總統府廣場的對面，
望著學校米黃色的平頂，我一再的想，
一再的問自己，我到底是在幹什麼？我 為什麼沒有勇氣去追求自己喜愛的東 西？我在這裡到底是在忍耐什麼？」
（〈逃學為讀書〉）
三毛曾經為父母試圖安分求學，而 整個教育情況讓她無法再忍，終於她覺悟 到「學校不是我要的」，於是她開始逃 學，三毛先到六張犁公墓「埋下不愉快的 學校生涯」，遊走各墓地及殯儀館，而後 到牯嶺街舊書店看書，將吃飯錢全都換成
書本，盡情閱讀想念的東西。待逃學一事 被家人發現後，便辦了休學。
愛與體諒，
支持撫慰受傷的心靈
三毛的家庭和樂，父母以愛理家，
對於三毛這樣一個「特殊」孩子，雖難 免擔心頭疼，卻能轉以關心尊重的態度 來面對。三毛休學後未受任何責備，田 心大姐說剛開始她甚至不知道三毛已經 休學，直到有天見看三毛怎 麼上學時間卻穿得漂漂亮亮 要出門，她才知道這件事。
晚餐時三毛因為姐弟們談學 校的事而不安，她的沉默又 僵硬了氣氛，家人便由著她 在房間裡用餐。
休 學 期 間 三 毛 學 插 花、鋼琴和國畫，並與名 家 黃 君 璧 、 邵 幼 軒 習 山
三毛和《三毛流浪記》作者張樂平合影。
後排左起 小弟陳傑 三毛 大姐陳田心 大弟陳聖 前排父陳嗣慶 母繆進蘭。
在家中，牆上是三毛喜歡的掛氈。
兒》等世界名著便在這時候閱讀。母 親每次上街都會帶英文漫畫故事書回 來，如《李伯大夢》、《愛麗絲夢遊仙 境》、《灰姑娘》等，三毛參照著趣味 圖片一起觀看，英文能力因此增強。三 毛在休學之後更積極主動學習，與其他 同齡不上學的孩子迥然不同。
愛與包容支持他們順利成長，從三 毛家人開朗的言談中，處處可感受這樣 的教養。
三毛的求知慾雖可自閱讀中獲得，
這場因數學老師體罰所引發的心理障 礙，卻讓她一度處於自閉，並對「老 師」存有深切畏懼。直到遇著西畫老師 顧福生，三毛的脆弱自卑、陰鬱困頓，
方於老師的溫柔諒解中一分分消弭。
尤其老師引導她走向文學之路，從借 閱《筆匯》、《現代文學》雜誌，到 將三毛的文章交給白先勇刊出。這神 奇機緣讓三毛的志趣發亮，整個人重 新活了過來。
三毛的創作才能非成於一朝一夕，
書籍、良師與益友皆發揮了重要功能。
傾注生命努力，勇敢做自己
人生是一連串的抉擇過程，有人盲 從，聽由旁人安排，三毛則一直都有自 己的主張，三毛曾說：「我是一個像空 氣一樣自由的人，妨礙我心靈自由的時 候，決不妥協」、她認為「要贏人生，
就不能患得患失，儘可去賭，我的賭，
是一個正當的賭，我付出了努力，我不 是郎中，也不投機取巧。」（桂文亞
〈三毛──異鄉的賭徒〉）
三毛勇敢做自己，休學七年，放棄 正式學歷，而後選擇流浪國外，這當中 須承受莫大壓力，為持續往下走，更須 付出常人未能想像的心力。三毛於1967 年赴西班牙留學，先學語文，半年後入 馬德里文哲學院，就讀德國西柏林哥德 書院，又到美國芝加哥伊利諾大學。留 學期間不時把握機會打工賺錢，當過導 遊、商店模特兒、圖書館員，並以工作 所得，遊歷東德、波蘭、南斯拉夫、捷 克、丹麥等國，豐富閱歷開闊視野以及
在家中，牆上是三毛喜歡的掛氈。
創作題材。而周遊列國除須膽量，語言 溝通更是一大考驗，三毛雖具語言天 份，要在短時間內熟悉一種語言，甚至 取得教師證書，談何容易？三毛於〈傾 城〉中提到她當時一天上課加夜讀的時 間大約十六、七個鐘頭以上，她用「釘 在書桌前」來形容，可見其定力與賣力情 況。三個月苦讀德文，從連早安都不會講 到獲選為語調、文法、發音精準的最優 生，三毛締造了學校與個人的光榮紀錄。
為求精神滿足，甘於貧乏困頓
三毛鍾情文藝，狂熱追求精神層面 的滿足，對物質生活要求甚低，幾乎 到了克難地步。三毛父親曾用「一無所 有」描述三毛的節儉與不在乎。
三毛家庭小康，父母盡力讓子女不 虞匱乏。三毛追求夢想，卻始終能夠體
恤父母，不願增加父親的負擔。她拚命 求學，想盡辦法存活下來，經常過著極 其困苦的生活。哥德書院期間，她為了 節省學費，卯足氣力加倍用功，三餐以 餅乾或黑麵包泡湯裹腹。嚴冬時穿著一 雙破靴子，即使雪水滲了進去，腳長凍 瘡，她仍然硬撐著在雪地上行走。沉重 的課業壓力，加上異鄉的落寞孤寂，三 毛曾經哭過，卻還是堅忍著，她不輕易 妥協，再如何也要對自己及家人負責。
不論漂流歐洲，或婚後與荷西在撒 哈拉沙漠的生活都極艱難，三毛卻能活 出精彩，以熱情讓愁慘變為浪漫，化窘 迫成為異國情調的書寫。她的文字為苦 悶心靈提供豁達出路，開啟前所未有的 想像空間。就此而言，她不但富有，而 且慷慨。
三毛細膩剛烈，不依世俗進行人 生，而生命形態的追尋與圓夢過程，必
西班牙留學時期。 在中南美旅行。 迦納利群島，與荷西在家前。
與生活能力。三毛父親曾於〈女兒〉文 中敘述：「三毛在二十歲以前，無論健 康、脾氣、觀念、敏感、任性和自棄，
都是少見的……看見女兒現今的行事為 人，還有對父母手足和朋友出自真心的 愛誠、和平，我們感觸又欣慰」；田心 大姐也驕傲地說：「三毛愛美，並天生 具有搭配的能力，經過這樣多事情，三 毛在漂流各地之後，感覺她不論是在言 談，或舉手投足皆散發特有風采，是我 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三毛常說「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 於是否痛快地活過」，她以流浪追尋表
笑語依然，這用愛砌造的空間，曾流動 這般璀璨的情思！滴點回憶中，感覺三 毛就在身邊，讓人不禁想要永遠環繞著 她，聽她訴說那用愛與生命經歷的動人 故事。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為什麼流浪？」
返程路上，〈橄欖樹〉歌聲又再迴 盪耳邊……，車啟動，風吹著，時空移 轉，確定窗外的向日葵花仍於黑暗中挺 立，天明後又將綻放，傳遞永恆的熱情 與希望。
迦納利群島，與荷西在家前。
三毛簡介
本名陳平，原名陳懋平，英文名Echo，三毛是後期的筆 名 ， 生 於 1 9 4 3 年 三 月 二 十 六 日 ， 卒 於 1 9 9 1 年 一 月 四 日 。 祖 籍浙江省定海，出生於重慶，為台灣七○至八○年的著名作 家。七○年代以在撒哈拉沙漠的生活及見聞為背景，發表充 滿異國風情的散文作品成名，讀者遍佈全世界華人社群。在
「新中國六十年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網路評選」活動中，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