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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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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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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年的噩梦   

●他差点成了“不准出生的人”

●红卫兵闯进了民主道 58 号

●九岁男孩成了操持家务的“高手”

●世纪疑题:冯国璋历史上的功与过 冯巩是冯家冯海岗这一支系的“关门弟子”。

他差一点就被关在了进入人间的这道狭门之外。

1957 年,对于中国的文化人来说,是沉重的一年。

偏是在这年头,冯巩这未来的笑星在母腹中躁动,乐呵呵地要来“闯荡 世界”了。

可是身为父母的冯海岗、刘益素两位年近四旬的知识分子却作出了“不 许出生”的决定。因为他们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加上各自都有工作,

抚养和教育四个孩子已经够他们劳累的了。

他们商议将三个月的胎儿作引产处理。

某日上午,这一对夫妻便提上一兜日用品去了天津市河北区妇幼保健医 院。因为,前些日子已和医生约定,床位早安排好了。

医生来了,却是一脸歉疚的微笑:对不起,你们预约的床位,因临时须 安置一位重病人,暂时没有了,请晚几天再来。引产嘛,拖几天也误不了什 么事。

夫妇俩只得打道回府,心里有些不愉快。冯海岗见妻子面色沮然,便半 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来你肚子里这位还想赖着出生呢?”

刘益素看了丈夫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似乎感觉到了胎儿的心跳,

母爱之情油然而生,轻叹一声,“也许是该让他(她)出世呢。”

此后,两夫妻就不再提上医院引产的事了。也许没人知道,正是这个赖 着不走的胎儿“掩护”父母躲过了“反右”这场暴风骤雨呢。

冯海岗在单位工作不顺心时,偶尔会发发牢骚。那几个月因妻子怀孕,

家中事务繁多,厨中的柴米油盐,妻子儿女的衣食住行,天天忙得焦头烂额,

哪有闲暇去考虑“给党提意见”这样的大事?思想上一“偷懒”,居然让他 逃过了反右飓风。而当教师的刘益素本来就不爱多管教学以外的事,怀孕中 后期,即反右运动进入最微妙阶段时,已请假在家休息,正好躲过了那场风 暴。

这样,当 1957 年 12 月 6 日这天,排行第五的小儿子降生后,冯海岗、

刘益素夫妇不觉四目相视,都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意。但笑后又是一阵惶然。

窗外北风凛冽,反击右派猖狂进攻的号角还未停止。他们的许多同事、亲友 都成了被点名批判、人人喊打的右派分子。就拿这家医院来说吧,原先熟悉 的几位技术精湛的医生已都挂上了右派的头衔,连手术台都不让上了。

冯海岗给小儿子取名为“巩”。其意源于《楚辞》中“心巩巩而不夷”

那句诗,乃心绪郁结、黯然神伤之意。

天津市民主道 58 号,一幢不很起眼的欧式小楼。

只是到 80 年代初,冯巩和父母兄姐们重新走回这幢曾留下童年时代的美 好回忆和受辱印痕的楼宅,他才闪动着充满情感的眸子,细细地将整座楼房 端详了一遍又一遍。

在生命的头十个年头,他曾是那样天真快乐,无忧无虑。他是最小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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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自幼便特别受宠,爱撒娇,七岁了还整天嚷叫着找母亲的乳头吮吸。快 十岁了,不挨着母亲睡不着。

民主道 58 号楼宅,是一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冯巩从小就在欢声笑语中 成长,父母和兄姐都喜欢他,溺爱他。因为他最小,又聪明可爱,小嘴又甜,

最爱学人样学人话。有时哥哥做个有趣动作,叔叔讲段新奇故事,小巩看着,

听着,而后一学一做,竟维妙维肖,逗得全家直乐。两个哥哥下国际象棋,

他在一旁看了几回,便吵着要跟哥哥下棋。对弈了几回,嗨,竟赢了哥哥两 盘,那时小巩才四五岁呢!

民主道是个热闹街道,有一群和冯巩的年龄相仿的儿童。大家聚在一堆 玩过家家、抓特务。点将挂帅的,总是小巩。有一回刘益素放学回家,见冯 巩正领着他的小伙伴在做操练游戏,便悄然站在一旁瞧他们玩。瘦条儿的小 巩往台阶上一站,学着古装戏中元帅点将的模样,亮着尖细的嗓门吆喝一声:

“众将有官,听令!”

做母亲的一听乐了,“小巩,你嚷什么?”当着主帅的小巩兴头正浓侧 脸看看“捣乱”的母亲,不再理会,仍虎着脸大声重复一句:“众将有官,

听令!”

他母亲笑道:“这可错了。应该先喊‘众将官’,下面应‘有’,你再 说‘听令’,懂了吗?大元帅!”

小巩听明白了,在“众将宫”面前受母亲的教诲,有些不好意思,咧嘴 一笑,转身又颇严厉地对着“众将官”吆喝起来。

可惜,如霞的童年时光却让“文革”的飓风给刮散了;又像一张充满奇 思异想的七彩画儿,给突如其来的野火烧着了,顷刻间化为一缕缕细微的青 烟,缥缈不散……

“文革”的狂风巨浪,给一个不满九岁的孩童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似乎是一夜之间,天津整个城市就变成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战场。大街 小巷,从早到晚,从夜到明,只见一支支步伐雄健的游行队伍川流不息,人 们喉咙嘹亮,神情激昂,胳膊上套红袖章,胸前挂红像章,面色涨得绯红,

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最伟大的革命”。他们把“反动路线”上的走资派 一批一批打倒斗臭了,又开始寻找新的冲击目标。于是,扫荡残渣余孽的更 大规模的行动开始了。

初秋的一个下午,一大群身着旧军装扎着军腰带的红卫兵高喊着口号闯 进了民主道 58 号楼。“打倒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打倒反革命分子冯海 岗!”“打倒资产阶级分子刘益素”……在阵阵口号声中,造反者在屋内翻 箱倒柜,砸杯摔碗,声称要找出藏匿在室内的反动罪证。

整洁安谧的住宅被翻搅得乱七八糟,可是并没有什么“反动罪证”。一 个造反派头头抓起冯巩玩过的一支塑料射水手枪,猛然大喝道:“冯海岗,

你老实交待,家里藏了什么武器?手枪,还是匕首,有没有发报机?不老实 坦白、低头认罪,决没有好下场!”

冯海岗心里嘀咕,是的,我家从前买过武器,但那是日本人侵略中国时,

父亲捐送给好友张学良将军,用来抗日的,现在清平世界,我们何必藏武 器……但此刻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缄默不语,木然呆着不动。一旁的刘 益素轻声道:

“我们都是普通职员,怎么会有武器……”

“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惯怒的红卫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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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着口号,拥上来按他们的头,给他们戴上纸糊的高帽和木制挂牌。“把反 革命分子押出去游街示众,斗倒斗臭!”

这些红卫兵来自附近的第三十中学,是些十五六岁的初二学生,他们似 懂非懂的头脑里胀满了造反的热情。他们将自己所有的才智和学识用来对付 被“左”倾思潮认定的“阶级敌人”、“牛鬼蛇神”,使出了无情的手段。

足足半个多月,住在民主道 58 号的冯姓人,就像被驱赶被任意宰割的牲 口,任凭红卫兵小将们训斥、辱骂、殴打。

那些天,不满九岁的冯巩,如受惊的小鸟,整天蜷缩在楼道边一个最暗 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往日嬉笑不息的小脸上,一双无忧无虑的眼睛流淌着 痛苦伤心和困惑不解的泪水。

这是怎么啦?咱家人到底作了啥错事坏事?让人家这样折磨凌辱?爸、

妈,你们怎么都不敢申辩?咱冯姓人家真的都是坏人吗?就连吃素念佛的太 奶奶,连从小就瘫了双腿的七叔也有罪吗?

民主道 58 号楼宁静温馨的生活气氛被彻底打破了。冯家的保姆被撵走 了,冯巩的大姐冯幸耘年初即赴西北支边,已与家庭中断了联系;读中学的 大哥冯信被环境挟迫,与“反动家庭划清界线”,离家出走了;二哥二姐也 承受不了压力,除了偶尔到家觅食充饥之外,其他时间都躲在外边流浪;只 有小冯巩陪伴在饱受凌辱的父母身边。

狂风暴雨一旦降临,小小年纪的冯巩从此结束了他天真无邪的童年生 活。在父母整天挂牌游街挨批斗的那些天,他这个不满九岁的小儿子竟自动 承接了维系家人生存的重担。他开始学着做饭,干家务。凭着以往看大人们 干活的印象,他放开手脚干起来。和面,粉和水比例难调,粉多了他就掺半 瓢水,水多了,又添点粉……揉着大块的面团,一双小手又酸又痛。那面团 还不肯听使唤,滚到地上,他慌忙捡起,把触地的脏兮兮的一层掐下来,再 揉。蒸馒头不知道要放酵母,蒸出的是实心面疙瘩;后来懂得放酵母,又没 放碱,蒸出的馒头有酸味……还有买菜、拣菜、生炉子、煮饭、炒菜、洗衣 裳,等等,一道道繁杂的家务程序,这九岁孩童竟承受下来了。

这真不容易呵!

人有着本能的生存愿望。当一切依靠和扶助都失去时,会产生超常的适 应环境的能力。肚子饿了,要吃饭,没有照应,只能自谋出路。对冯巩来说,

1966 年 8 月,是他生命历程中第一个重要转折点: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 能靠自己!

九岁的小男孩初次在艰涩的人生道路上展现自己的生存能力。

同时,作为后来杰出的艺术人才,即使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中,依然显露 出他的艺术才华。

住处离他家不远的马阿姨,是邮局职工,爱唱爱跳舞,那时她组织了一 个全由孩子组成的文艺宣传队,到街上去作宣传演出。马阿姨早已看中冯巩 的表演才能,办宣传队对吸收了他。

一大群孩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唱又是跳,多热闹,多开心呵!这比孤零 零缩在家里熬日子的生活不知强多少倍呢。

在马阿姨的宣传队里,小冯巩如鱼得水,成了一名骨干。他很快就学会 了流行的语录歌,还能大段背诵毛主席语录和许多首毛主席诗词。他还自做 了不少演唱用的道具。弄来圆木一捣鼓,就是新疆维吾尔族的打击乐器“沙 巴依”;取张竹片一锯一削,就是一幅快板。在马阿姨的带领下,冯巩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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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伴们走街串巷,打快板,背语录,高唱革命歌曲,走一程,唱一阵;走一 天,唱满街。每每到了傍晚天暗时才浑身汗水,口干舌燥地回家来。

等他走近民主道 58 号,见着暮色之中寂冷无声的家门,想到又将看见父 母的满脸忧愁,小冯巩的全部兴奋和快活像被骤然冻结了一般。

小冯巩忽然心生一股无名的怨恨。恨面前这幢灰白色的楼宅,恨它给家 人给父母给自己带来这么多惊吓和耻辱。

他想起前些天,不知哪位哥姐朝着父母恨恨地怨道:“咱家要不住这楼,

也就不会招来那么多人恨咱家。生活在这鬼地方,真要倒一辈子霉了……”

他真想跟爸妈说:咱搬到别处住吧。这楼房谁爱住,让谁住去。

事隔 20 年后,民主道 58 号这幢楼宅,按照天津市河北区人民政府的文 件,正式命名为“冯国璋故居”,属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追溯历史,这楼还算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德奥帝国的纪念性建筑呢。

民主道,从前称作“河东二马路”。早年清政府与八国联军打仗打败了,

忙不迭割地求和,天津作为北方最大商埠,自然是列强们争夺的一块肥肉。

二马路一带便是德国的租界,由德国巡捕管着。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当时的军政首脑们只顾打内战,对加入协 约国同盟兴趣不大,议会讨论起来也是争争吵吵而已,一直拖着连一份宣战 声明都没发出。

1917 年 7 月,冯国璋代替辞去总统之职的黎元洪,就任民国代总统之职,

8 月 1 日从南京抵达北京。8 月 3 日即与有关人士商讨对德宣战事宜,8 月 14 日正式发布了对德奥两国宣战公告。到了 10 月就着手派兵去欧洲作战了。

对德奥宣战不久,德奥两国在中国领土上的租界和特权就开始收回了。

天津河东二马路一带撤了德租界后,身为总统的冯国璋为了表示对德宣战的 决心,就决定在原德租界建冯宅,买下了河东二马路靠近海河边的一块地皮,

并立即开始修建,1918 年,德奥轴心国不敌协约国同盟而宣告战败。其时冯 家楼宅也将峻工。而当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冯代总统也被他的老同学老对手段 祺瑞撵下了总统宝座,举家迁到天津河东二马路新建的冯宅当寓公了。

中国当时的军政府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其实算不上有多大功劳,就 连宣战也拖了很久。倒是冯国璋上台后立即发表了宣战公告,因此无论怎么 说总算捞回了一个“战胜国”的美称。另外,冯国璋把住宅修在决意收回的 租界上,不能不说是一种很有影响力的政治姿态,是勇为士先的爱国举动。

冯家的这位老前辈不曾料到,他引以为自豪的这幢楼宅,几十年以后会 冠以“黑窝”的臭名,而其子孙后代则因此获罪。

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过程中,人们对某些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都采用了 功利性的评判方式。有利于我者,奉若至宝;不利于我者,弃若粪土。这种 实用主义的历史观,曾充塞于我们的文学作品、戏剧、教科书甚至历史类学 术著作中。

近些年来,史学界已陆续对过去一些偏激甚至错误的观点进行了修正和 重构,其中也包括对中华民国初期历史和历史人物的评判。

对冯国璋,这一位在民国初期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人物,从有利于或者 有碍于社会和历史进步这一基本原则出发,目前史学界大致有几点定论:

冯国璋曾依附于袁世凯,帮其训练新军,镇压山东义和团运动;辛亥革 命时,又作为清廷和袁世凯所委派的先锋,攻打革命武装;“二次革命”期 间又一次镇压了南方的进步力量。这是冯在历史上的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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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冯国璋也有一定的历史功绩。他原是一个书生,在西方列强猖狂侵略 和掠夺中国时,投笔从戎,有志于驰骋疆场,也属进步的开端。他是中国最 早接受资产阶级军事教育的青年知识分子,而后执著于军事教育,曾两次东 渡日本考察军事,遂奠定了军事救国的目标。在日本考察期间还写成了中国 第一部现代军事操典书《新军兵法操典》。袁世凯小站练兵,其实靠的是冯 国璋、段祺瑞、王士珍等人。为用新法操练士兵,他们又合力编著了军事教 科书《训练操法详晰图说》共 22 册。此书由冯主编并撰写内中主要篇目。冯 国璋在我国近代军事教育上是有功绩的。他曾先后主持或创办了北洋行营将 弁学堂、北洋陆军师范学堂、经理及军械学堂、陆军贵胄学堂、王公讲习所、

南京陆军讲武学堂、陆军警察学校等十几所军事学校。他培养的军事人才从 数量和质量上都超过李鸿章和袁世凯。蒋介石、张群等都曾是他的学生,并 经他保送赴日本留学的。因此冯国璋可称得上是中国近代的一位军事教育 家。

冯国璋的另一功绩是反对袁世凯称帝和反张勋复辟,冯的一生荣辱与袁 世凯密切关联。袁对于冯国璋来说,最早是“明主”,有知遇之恩,所以冯 早期随袁镇压义和团,攻打武昌城、南京城等,都全力以赴,无条件服从。

但当袁称帝时,冯国璋深知袁此举实在不得人心,是社会大倒退,遂下决心 站出来反袁,联络各地起事。而后张勋复辟,冯与张关系原很密切,为结拜 兄弟,但对此事他明确反对,并兴兵讨伐,维护了共和体制。这些都是顺应 社会进步潮流的表现。

因此,冯国璋作为清末民初的一个有影响的军事首领和政界人物,有功 也有过,不能一概而言地称之为“反动军阀”,谓之“代表着反动落后的封 建地主阶级势力”等等。

然而,从建国到“文革”,在我们的历史书和教科书上,冯国璋总是作 为反动阶级的代表和腐朽凶残的代名词出现。鉴于这种令后代胆颤心寒的现 实,冯家通常都缄口不提冯国璋三个字。即使问起,只要不是命令式的,也 多采取“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回避了。

要不是“文革”爆发,那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上左一个“冯国璋”,右一 个“反动军阀”的字眼闹得沸沸扬扬,冯巩还不知道自己有过那么一个官位 显赫的曾祖父。也难怪,八九岁的孩子,天真单纯着呢。父母和长辈们从来 不提起曾祖父,堂上挂着的像框内是祖父冯家遇的遗像,清明扫墓祭祖,只 到祖父的墓前磕头,说声爷爷保佑我身体好学习好长大有出息……哪会想到 有一天竟冒出个让众人骂,又使冯家后人吃苦受辱的一个“反动可恶的”曾 祖父来呢?

九岁的男孩痛苦不堪。他开始暗暗仇恨起那位从未谋面的曾祖父了。有 一次一位好事的同龄男孩故意找了一本里面有一张冯国璋半身戎装照片的 书,笑着说:小巩你看你看,这里有你太爷爷呢。小巩眼光扫过一下,见那 是个半秃脑袋留两撇仁丹胡子的老头,猝然心里一阵战颤,辨不清是恼是羞 是怜是喜,忙用手把那书推开了,嚷着:“我不看我不要看……”那天他闷 闷不乐地坐在海河边的堤石上,直到天已全黑了,耳边传来母亲一声声焦急 的呼喊,才拖着两条滞重的腿往回走。

他不想回家,不愿意看见那幢楼,一心巴望着能搬出民主道 58 号。他想,

到哪儿也比住在这儿强!

没料到,不久,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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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实现愿望的是那些“革命造反派”。他们觉得,既然革了反动 分子的命,横扫了牛鬼蛇神,那么还让那些“社会渣滓”住在楼宅里,依然 过那种安逸舒适的生活,岂不是白白革命一场?横扫,就得毫不留情,不留 一点馀地,非得把他们横扫出家门不可!

于是,也不知令从何出,冯家人被勒令,限某月某日前全部搬出民主道 58 号楼,违者以反革命论处。

当冯巩从愁眉不展的父母那儿得知此消息时,竟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

他在床上躺着,睁着两眼想象着新家,那会是怎样的一幢屋子,那儿大概不 会常有凶狠的面孔闯进大门吧?那儿也许没人知道他有那么一个“反动可恶 的”曾祖父吧……

新家,在大昌兴胡同 20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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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艰难的人之初   

●新家是一间仅 12 平方米的破屋,却成了冯巩的“世外桃源”

●11 岁的男孩做了巧木匠

●冯海岗成了老家不受欢迎的人

●诗经村的美丽传说

●少年冯国璋的读书生涯

●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

大地之子安泰幼年的故事,流传很广。

安泰出生时就被巫师抢走了。因为会料算的巫师知道安泰长大后会成为 力大无穷的好汉,成为反抗邪恶的领头人。

巫师想了个毒招,雇了个丑恶无比的胖婆娘照看安泰这婴儿,嘱言她无 论如何不能放孩子双脚落地。

胖婆娘遵命日夜督管着孩子,从不肯闭一闭眼打个盹。她用藤条结了个 大筐,把渐渐长大的安泰放在筐内,然后扛在肩背上,整日地扛着安泰走来 走去,不让他双脚沾地。

胖婆娘又高又壮,站立着身躯就像一座小山,被关在藤筐里的安泰望望 离地面那么高,想下来玩也不敢呢。

巫师自以为得意,便对安泰母亲说:“你生出个力大无穷的儿子也没用。

他将永远是我摇篮里的一个婴孩,一个长不大的废物蛋!”

安泰母亲又气又急。她想要提示儿子识破巫师的毒计。怎么办?她就托 梦给安泰,告诉他,孩子,你已是一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只要你双脚一 落地,就可以打败所有的对手。

睡在藤筐里的安泰醒来后,就对胖婆娘说:“你放我下地吧,我想自己 走路。”可那丑恶无比的高大女人狞笑着说:“想下地,除非你自己往下跳,

摔断了手脚腰背可怨不得我呵。”

安泰真有点怕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而且他的脚还从来没落过地,万 一……但他相信母亲的话,决心照母亲说的去做。他就从高高的藤筐边往地 面上跳。果然,脚一落地,他马上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成了举世无双的 勇士。

大昌兴胡同 20 号,虽说离民主道 58 号不远,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生存世 界。

这个大杂院是个典型的“贫民窟”。墙垣砖石颓败,门窗吱咯作响,没 有一间不漏的屋,没有一处平整的地。就是这么个破杂院,竟 挤住着 30 几户 人家。这些人家大多数是从山东来天津谋生的,拉板车做泥工当木匠打短工 扛零活,混得最好也就是瑞蚨祥等八大祥店铺里当店员。

1968 年寒冬的一天,冯巩和二哥冯达跟随母亲携带几件简陋用品,走进 了大昌兴胡同 20 号院。他们的“新家”是一间仅 12 平方米,连窗户玻璃都 没有的破旧屋子。

这里不再会有民主道 58 号楼内的雅致、宁静和舒适,更多的是嘈杂、陌 生口音和拥挤感。但这里也有普通劳动阶层的朴实、直率,还有在当时极难 得的关切和热情。

尽管外面造反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这大杂院内却如“世外桃源”,没有 人去理会“阶级斗争”。他们该干啥还干啥,每天有规律地出门干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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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上炕睡觉,生活过得很实在,也很安逸。大杂院像是一方超凡脱俗的 净土。

冯巩在这个大杂院度过了生命历程中最艰难,然而也极有价值和意义的 一段日子。

当事业有成时,冯巩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是大昌兴胡同教会了我怎样面 对生活,面对困难;没有那个大杂院的磨砺,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20 世纪 60 年代末,冯家境况落魄到了极点。

几代人下来,尽管宦海沉浮,人世沧桑,家境时好时坏,但从未到过捉 襟见肘的地步。

那年冯家的经济帐目如下:

冯海岗被遣返原籍劳动改造后,工资停发。全家八口人吃穿住花全部费 用靠刘益素当中学教师的 79.50 元工资。每月须给在河间诗经村的冯海岗寄 20 元;再扣除 15 元,补交民主道 58 号楼被没收后居住两年所欠的 510 元房 租;馀下的 40 多元,要接济远在东北和陕西下乡的三个儿女,以及一直由他 家负责照料的瘫痪人七叔冯海峨;剩下的才是冯巩和二哥、母亲的生活费……

这点钱哪够开支呵。常常没到月底钱就没了,母亲只得寻件旧家当去贱卖了,

以弥补全家的窘境。

真难呵,昔日“京东第一家”的刘家大小姐,早年辅仁大学数学系高材 生,而今人民中学堂堂正正的优秀教师刘益素,面对空荡的食厨和凉锅冷灶,

不得不为一块钱二斤粮票给孩子买点吃食充饥而含羞忍辱地出门借贷。

可是,即使告借也未必就一定能借到呵!人家也要看你将来能还不能还,

掂量一下值得不值得做这件或许是有出无进的好人好事呢。

六姑冯坤是位善心人,看着小巩哥儿俩日子太苦,就时常将自家吃的穿 的拿来,或是揣两块钱几斤粮票来接济一下。那年头还得小心,生怕让人瞧 见,怕戴个“与阶级敌人暗中勾结串联搞阴谋”的罪名,每次来看小巩都不 敢进屋,躲躲掖掖地沿着墙跟走近冯巩家,轻声呼小巩过来,慌忙将所携之 物往他手里一塞,就赶紧逃跑似地离去了。

如今,每当提到此事,冯巩眼前似乎还晃动着六姑匆匆离去时一晃一晃 的身影。那时冯坤家的经济也不宽裕,她每次来送东西,连五分钱的公共汽 车票都舍不得买,硬是一站一站走来的……

许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淡忘了,唯有那难得的撑圆肚皮的一顿晚餐,

冯巩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那是 1969 年深秋的某一天,二哥冯达高烧发热卧床不起,冯巩翻双杠把 头摔了个小窟窿,血流不止。哥儿俩头对头躺在床上,饿过了中饭,又捱到 了天黑,灶锅是空的,柜里没一点米面。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母亲才回家。

整个白天她都带学生出外搞“拉练”去了。作为一名班主任,她心须拖着冠 心病和高血压的身子随学生们到野外去“练好铁脚板,踏死帝修反”。顶风 冒雨长途跋涉,走了百十里路回来,累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似的。却见两个 儿子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病的病,伤的伤,不禁心痛得泪水直落。她忙转 身买来几个大馒头,一捆白菜和一包咸菜,煮了一锅菜汤,母子三人掰馒头 就菜汤,饱饱地吃了一顿,这一餐足足花了三角多钱,是迁居以来从未有过 的奢侈享受了……

那几年,冯巩和二哥都正值窜个头的年龄,但家里哪有钱添置衣物?冯 达的衣裤是接了一截又一截,补了一块又一块;冯巩则顺理成章地当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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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衣裤的“新主人”。

寒冬腊月怎么熬?母亲找六姑相助,把棉被拆了,用手工给哥俩做了两 条又厚又笨的棉裤。冯巩眼馋别的同学都有流行的绿军装,做梦都想有一件,

当妈的就想法将白被套染成草绿色,裁制了一件“绿军装”……

社会的歧视和不公正待遇,没有扭曲少年冯巩纯真的心灵;人世间的寒 暑风霜,更磨炼了他顽强生存的韧劲。

母亲是他第一位也是最好的老师。母亲的话他句句听,母亲的每一举动 都影响着他,教育着他。

从民主道 58 号楼一迁进简陋破旧的屋子里,面对窗口呼呼刮进来的凛冽 寒风,母亲爽朗地和两个孩子开玩笑:“好凉快呵,小达小巩,咱就像到北 戴河疗养一样呢!来,过来看看窗外有啥好风景,没窗玻璃更看得清呢……”

而后三人一起乐呵呵地把破窗用厚纸糊得严严实实。

日子过得这么清苦,冯巩从没听过母亲的抱怨声或长吁短叹。她时常告 诫哥儿俩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再苦的日子,只要适应 了,就不觉得苦了。”

母亲说的这些话,冯巩一直牢牢记着。

在生活的最底层,一切伪装和矫饰都不需要了。大昌兴胡同 2O 号院内,

那些不懂得“革命原则”的齐鲁汉子和婆娘们,有的是豪爽、正直,和热情 助人的秉性。

他们对新搬来的“反革命家属”母子三人毫无忌讳地表现了自己的个性。

见那屋没生火炉,孟大妈会自动进屋去捣弄炉膛;瞧那小哥儿俩中午了还饿 着肚子,黄大娘笑呵呵送来一碗饺子,让两人分着吃……什么“反革命”,

俺可只瞧着这娘仨过得挺苦挺难的,不帮衬着点那还是个人吗?

冯巩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新家新天地。他马上和院里的孩子混熟了。冬 天他用螺丝把旧冰刀固定在木板上,制成“冰鞋”,和小伙伴们上海河滑冰;

夏天则玩弹球,砍木头,到海河里游泳,一泡就是大半天。家里缺烧的,他 挎个篮儿和小伙伴上工厂的煤碴堆里捡煤核,半天就捡回来一大篮呢。

大杂院的大人孩子都喜欢冯巩的聪明、机灵和懂事。他敬重长辈,小嘴

“大爷、大娘、叔叔、姑姑”满院地叫。谁家缺水,他会帮着拎;哪家炉中 添煤,他帮着去铲;有事要传个话,他拔腿就去了……

院里有位韩世明大爷,有一手好木匠活,走南闯北一辈子,经事多了,

见的人也多了。他最喜欢冯巩,常带他去钓鱼、打猎,有几回看冯巩喜欢瞅 他做木工活,便存下心,对刘益素说:“刘老师,小巩这孩子特有灵性,不 比一般孩子,长大了准能有大出息。我眼光不会错的。让他跟我学点手艺,

日后也能有点用的。”

刘益素点点头,“行,就让他跟你学。”

小巩真的认真地学起木匠了。锯、刨、砍、凿、拉线、上梢,在韩大爷 的指点下,居然能做出家具了。不久,12 平方米的陋室里就摆上了 11 岁小 木匠做的小桌小椅,还有小书架、小板凳……

大姐冯幸耘在大西北戈壁滩上当“农垦战士”,日子苦得不行,连老鼠 都穷凶极恶,半夜敢跳到床铺上打闹。小巩为让大姐能睡个安稳觉,找些旧 木料打了一只拉盖门的柜子,大姐收到不满 12 岁的弟弟送她的礼物,激动不 已。20 多年过去了,大姐现已调回天津工作,新家具添置不少,但唯有这只 木柜她仍珍藏着。她常对人说:“这是在我最艰难时,小巩送我的,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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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也抵不得这只旧柜子!”

冯巩的一双小手确实巧,父亲冯海岗在河间乡村“劳动改造”,陋室内 的破铁炉没烟囱,屋里整日烟气弥漫,人被熏得呛咳不止。冯巩听父亲这么 一说,即将两块马口铁的炉档板拆了,铰铰剪剪,敲敲打打,硬是做成了六 节烟囱,让父亲带回乡下用。

1968 年底,冯海岗被遣返原籍劳动改造。

原籍河间县诗经村,对他来说,宛如天边外一缕即逝的云丝。实在说不 上有什么印象。

1919 年 12 月冯国璋在京病逝。在一片悲戚声中,冯家遇的第三子冯海 岗出生了。其时冯家人忙于处理前冯代总统的丧事,对这个不适时降生的第 八孙不屑一顾,只有生母悉心照料着。

冯国璋的葬事隆重非常。在灵柩出京运返故乡河间时,整个起杠祖道仪 式阵营宏大,震动京城朝野百姓。据 1920 年 2 月 3 日《晨报》记载:

上午八时起杠,出帽儿胡同西口,经地安门大街,沿东皇城根向南,入 安定门大街,经大佛寺前,八面槽大街,王府井大街,转西经东长安街,经 过宗人府夹道,往南经户部街,过中华门,出正阳门,转西至西站,上专车。

沿途经过各街道均铺黄土,各机关搭祭棚二十馀处,市民观瞻盛仪为之塞途。

灵前仪仗甚为威武,其仪仗次序:首为步兵一连,骑兵一连,海军陆战队一 连,军乐队全队,保安队一连,游击队一连。次则为松柏狮鹤人物和各要人 及部下之祭旗祭伞约三十馀对,花圈二十馀对,又花亭八座,内有冯公遗物 如衣服、刀剑之类,次为神主亭,再次为僧道两班,客亭一座,冯公生前乘 马一匹,魂轿一乘,又次之则为孝子及执绋者约百馀人,细乐一班,柩后随 有眷属亲戚送殡之素轿四乘,马车十馀乘。仪仗之盛约延长二里,行至车站 已下午一时,换十六杠上车。二时开行,步军统领王怀庆代表大总统送至保 定。

次日,灵柩由保定车站起杠入西门,出东门,直至诗经村方向。曹辊派 马队一连护送河间金棺。送行至河间者各机关一人,与冯公私交极深而送到 原籍者有王克敏、冯耿光、师景云等三四个人。

又次日。灵柩安抵诗经村,落杠奉安祠内。

尚未面世的冯海岗在母亲腹内随同送葬亲友队列出京城至河间老家。父 亲冯家遇则在灵柩前执孝子礼,心境悲戚之中还夹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忧愁。

大树既倒,往后的日子必然会有极大变化,尤其在此国运不济、战乱频仍的 年月。所以冯家遇对在父丧期间出生的第三子没有多大兴趣。

按冯家族规,父亡,孝子须丁忧六年。所以冯海岗自落炕到六岁,即 1920 年至 1925 年,在河间老家,度过了他的稚童时期。待父亲服丧期满,一家人 便搬出诗经村,到天津定居了。

冯家的直系亲属此后陆续都离开了河间老家,绝大多数住在京津两地。

到后来,故宅除了管房子和管祖茔的,竟无一个后辈在那儿长住了。

几十年过去,故乡故土对于冯海岗确实早已十分陌生。解放后由于政治 原因,冯家后人未能获准回乡去祭扫祖坟,而故宅田园自然也早就分给了别 人,冯家后代就极少有回故里的了。“文革”初期,冯国璋及冯家祖坟被造 反派粗暴地破坏了,冯氏后人就更不愿回去了。

谁能料想,到了 60 年代末,年近半百的冯海岗,竟又被“革命者”发配 到故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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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诗经村那位 30 来岁的革委会主任摇晃着脑袋,拒绝 承认冯海岗为本村人,“谁是冯海岗,咱村有谁认得?咱诗经村没这人!老 天爷,咱村人够多了,够穷了,还让添个半老头来争食吃?这可不行!”

遣送冯海岗的人再三强调遣返“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分子”的政治意 义和迫切性,又答应补偿给村里 600 元钱。

600 元在那时可是一笔巨款,那位主任这才算勉强点了头。

诗经村,这个位于冀中平原中腹之地的村庄,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许多优 美的传说。

相传秦灭六国后,焚书坑儒,欲将非秦正统的文化遗产全部抹煞。当时 山东曲阜有毛亨兄弟为躲杀身之祸,逃进深山隐居,博学多艺的毛亨靠记忆 辑录了《毛诗》廿九卷,《诂训传》三十卷。《毛诗》即以后流传下来的《诗 经》。

毛亨无后代,其弟毛通仅粗通文字,以务农为业。幸有侄儿毛苍聪明过 人,五岁便跟伯父学习礼、乐、射、御、书、数,七岁学《毛诗》、进而学

《估训传》。成人后娶妻,生一女名文倩,亦聪慧过人。

这年山东境内忽然流行瘟疫,毛氏族人多被夺去性命,毛亨也染疾将死,

临终前把侄儿毛苌叫到床边,嘱他赶紧离开此地,找一个“福地”去向世人 传播《诗经》。

毛苌遵伯父之言,赶着一头老牛拉着破车,载着相依为命的女儿文倩,

离了山东境地,一直往西北踽踽而行。父女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某日来到 旧赵国东北部一个叫尊福的地方。毛苌听说叫“尊福”,心里猛然一动,对 女儿说:“你爷爷说找福地,这尊福可称得福地了。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于是他们就在尊福安了家。

由于毛苌博学多才,精于《诗经》,被村人聘为塾师,继而便声誉远扬,

各地好学之士登门求教者络绎不绝。

尊福东南八里外有东西两村,风景秀丽,民风敦厚,经常邀请毛苌去讲

《诗经》。毛苌经常在弟子们陪同下外出闲游。一次游至东村正东五里之外 的古洋河畔,看到古洋河西侧一块河荒地里长着一片稀疏的树林,从远处望 去树林如长在一个大浅盒底中;当人们步入树林向四周望去,又像立于土丘 之上。毛苌不禁赞叹道:“好境地,好境地!此乃一条古沙龙盘踞之地,沙 龙终有腾飞之日。”后人便称之为黄龙湾。过了 1500 多年这里成了冯家的祖 茔地。当地人便说,冯国璋之所以能够当上大总统,是因他家祖茔地是块风 水宝地。冯国璋逝世后亦埋在祖茔地里。

东西两村为纪念毛苌在此传授《诗经》,便把村子更名为东、西诗经村。

冯国璋就出生在西诗经村。

毛苌在尊福讲学数十年,老时已双目失明。其女嫁与本乡赵姓书香人家 为媳,见父亲双目失明,她便毅然继承父业开办讲诗学堂,以后人们为纪念 毛苌父女的崇高文德,便改尊福为崇德。因该村距县城 30 里,又俗称三十里 铺。在毛苌卒葬之地,后人修建了毛公祠,并建起毛公书院,“戊戌变法”

后称毛公学堂。

冯国璋的家世,可谓渊远流长,据《冯氏家谱序》记载“爰考冯氏派出 毕公。夫毕公周文王之长子,封于冯地,故姓冯……累朝显达尤盛,如汉光 武时冯异称为大树将军,明太祖时冯胜称为宋国公,其最显然者也,岂非皇 族哉。”明永乐三年(公元 1405 年),冯氏始祖冯禄自安徽省奉命北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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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跋涉达四年之久,才定居于现在的西诗经村。

明清年间冯氏家谱曾两次遭兵火,其中一段无法补续。现存的《冯氏壹 支家谱》仅能确定以三世祖冯禄为此支的第一代祖。相传至第十一代,形成 西诗经村有名的冯家东西南北四大院。冯国璋的祖父冯丕振是正南院。冯丕 振是晚清的一名太学生。

冯国璋之父冯春棠,青少年时代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童生,但其秉性过 于刚直,脾性失之暴烈,在一次参加乡试时,当他把写好的卷子装入号筒时,

被一名考生泼洒墨汁脏了卷面,他顿时火冒三丈,伸拳就打。两人竟在考场 殴斗起来,结果双双被主考除名。冯春棠一气之下,就此废辍学业,不求仕 进,自甘堕落,整日嗜酒无度,挥金如土,将一份殷厚的家业折腾得所剩无 几。

冯春棠娶三十里铺孙氏为妻。孙氏是个贤慧女子,对丈夫放荡无羁自甘 消沉的生活很痛心,经常耐心规劝,同时尽力勤勉持家,但终究挽救不了日 趋败落的家境。

冯春棠与孙氏共生四子:长子佩璋,次子蕴璋,三子琥璋,四子国璋。

夫妻俩便把家业中兴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谆谆教诲儿子苦读仕进,耀祖光 宗。

长子佩璋,天资聪敏,曾中廪生,是附近有名的刀笔手,但身处衰落的 家境之中,又有父亲那般坏习气,渐渐走上不务正业之路,调词架讼,追欢 取乐,玩走马,养戏班子,邪门歪道无所不为。

次子蕴璋,字达廷。仪表堂堂,学业优异,曾考中拔贡,候选州判未果。

三子琥璋,字汉符,库生。

四子国璋,字华符,生于咸丰八年十二月四日,即公元 1859 年 1 月 7 日,据当地人传说,其母生他的前一天夜间,梦到一个明亮的大星星飞入她 的怀中。春棠为此十分高兴,认为此子是星宿下凡,将来必主大贵,故名以

“国璋”。

冯国璋因排行第四,故乳名四儿,生得身材小巧,聪明乖巧,家人及乡 邻都喜欢他。只是家境已日渐贫困,到他出生已是糠菜半年粮的光景了。因 供给三个兄长上学赴考家资已尽,到他需就学时便捉襟见肘,无以为继了。

为供四儿上学。父母毅然扒了砖房的砖面卖了。

四儿在这种清贫家境中长大,便格外懂事听话,读书十分刻苦,每天都 是早到校晚回家,尤其是午后他总是头一名到校。后来有几位同学发现了他 的秘密,原来他家午饭过于简单,冯四儿总是拿着菜团子边走边吃,所以很 早到校。

冬季是最难熬的一关,四儿连棉鞋也没有,脚冻得七裂八瓣的。他为了 暖脚,在自己靠墙的书桌下面用土坯垒一个槽子,槽里装满麦秸,上课时就 把脚伸到麦秸里去取暖。当时教他的塾师有两位,一是西三里的刘秀才,因 常穿长袍大褂,人称刘大褂子,另一位是本村的孙先生。冯四儿读书刻苦,

成绩突出,很受先生钟爱,同学也敬重他,有的见他吃不饱饭,就常常带玉 米饼子到学校给他吃,也有的把他请到家里去吃顿饱饭。

但因家境太苦,父兄们常不落窝,家里有时连烧水做饭的柴都没有。母 亲就叫四儿去拾柴禾。他先不愿意旷课,怕拉下功课,母亲只好劝慰几句,

说你不是还给我讲“朱买臣休妻”的故事吗?朱买臣当时家境不好,什么事 都得干,可他胸有大志,后来还是金榜题名了吆。读书上进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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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却得有柴烧,才能过活呵。

冯四儿听了母亲的话,就拿了一本书,背了柴筐向村东树林中走去。林 中有许多老鸹,一见人去了便一阵惊飞。他仰面看树杈上有不少老鸹窝,心 想把这些窝捅下来,不是很好的柴禾吗?于是他就爬上树去,折一支长树枝 去捅老鸹窝,连捅了五六个,地下就落了不少干柴禾了。

他开心地把柴禾装进筐,心想这办法好,省下功夫还能读书,就坐地上 拿出课本来读,“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

忽听有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孙先生。冯四儿赶紧站起来,“啊,孙先 生……”

孙先生微微一笑,“我来看我的这片林子,没想到碰到你在这儿读书。”

四儿顿时红了脸,没想到树林是孙先生家的,“对不起,我撅了您的树 干棒,还有……”

孙先生和悦地摆摆手,“没关系,只是你这样上高树太危险。这样吧,

以后没柴烧就到我家去肯。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呵?”

四儿低头道:“我家缺吃少烧,娘让我拾两天柴禾再上学。我知道旷课 不好……”

孙先生说:“那好,你还照常上学,家里的难处我想法帮济一下。”此 后孙先生经常送些柴米去冯家,使冯国璋顺利地完成了学业。

冯国璋后来做大官了,许多亲友去投奔他,求他周济或谋个官职。他希 望孙先生能来,准备以重金酬谢,以报答恩师。可一等再等,孙先生总不来,

他忽然明白自己想错了,圣人不可屈致。于是多次写信给孙,请他出来做官,

但都被一一谢绝了。

冯国璋卸去总统之职还乡时,带着大批贵重礼品去酬谢孙先生,孙先生 却拒不接受,后来想了个办怯,派人送了二斤茶叶给孙先生。孙想茶叶属一 般礼尚往来之物,就收下了,而后打开一看,竟是满盒钞票。他立即重新包 好,提笔在一个纸条上写了“有德于人,不可不忘也”,贴在茶盒上派人送 回冯府。

冯国璋与他的另一位启蒙先生也有个有意思的小故事。那位刘秀才人称 刘大褂子,一天到武备学堂去求见冯总办。门房告诉他,冯大人有令,凡求 见者须先递名片。刘先生一听,即将大褂脱下,交给门人,“你把大褂一献,

就说姓刘的求见,他就知道了。”

门人心里奇怪,果真按他说的回禀。冯国璋一见大褂心里便明白来者是 谁,立刻出门迎接,离着先生很远就脱帽鞠躬说:“见衣如见人,未曾远迎,

请恩师原谅。”

冯国璋热情款待刘先生,欲给他谋个好职位,刘先生不愿;又想送些财 物,先生仍执意不受。冯国璋恳切道:“先生无论如何也得收学生一件东西 作为纪念。”

刘先生见冯国璋这么说,便道:“那你就送我一口寿材吧,这是终生纪 念。”

冯当即说:“这好办,等我替你制好了送去吧。”

刘先生回家不久,冯国璋果然派人送来了一口棺材。刘先生一看是口薄 木棺材,心里有些不高兴,过了两三个月,有个客人来,说起此事,刘先生 不免口出怨言。那客人是个老木匠,就去看了那棺材,竟连声夸奖:好材好 材!这是地地道道的阴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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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棺盖打开,里面还放着几十斤牛肉。隔了两三个月,那肉色新鲜得 竟像刚宰的。刘先生这才恍然:“唉呀,我差点怨了人家一辈子。”

冯国璋 12 岁入毛公书院读书,书院当时有两名比较有名望的先生,一位 叫吴震;一位叫白广川。白先生精通数学,曾著有《初学易解》、《九归算 法》、《添元》等书,均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在名师指点下,冯的策论和数 学极优,后来科试得中案首。

在毛公书院读书时,冯国璋仍很俭朴,尊敬师长,礼貌待人,三十里铺 一些文墨之士都看重他是棵好苗子。冯自己也很有抱负,和同学说:“大丈 夫一生,应忠君利国,四海为家。”

吴震和白广川两位先生对冯格外器重,悉心教诲,吴震还把自己妹妹托 人说亲许配给冯。这就是冯国璋的原配吴夫人。吴夫人生了家遂、家迪、家 遇三个儿子和大女儿家逊,1910 年去世。

冯国璋在三十里铺毛公书院读书。他的外祖孙家就在附近。孙家从明朝 起就是远近有名的财主,其时虽渐败落,但在河间北部仍为首屈一指的富户。

童年的冯国璋在外祖家常遭白眼。每逢荒年旱月母亲短不了去三十里铺娘家 借粮,也常遭其兄弟们的冷遇,甚至发生争吵。冯的舅父们说他家不会过日 子,就会槽,会要。这给年幼的冯国璋心灵上投下了世态炎凉的阴影。这也 是他刻苦攻读,一心想争口气,出人头地的精神动力。

在毛公书院读书时,他很少去外祖家。他不想看到富亲戚的冷面孔和白 眼。倒是有个远房舅舅,待人和蔼、笃诚,人送别号“菜团子”,他家生活 仅能维持温饱,却对艰难坎坷中的冯国璋十分照应,常以粗茶淡饭相待,并 在精神上给以鼓励。冯反而对这个“菜团子”远房舅舅很感恩。

有一年他由保定探亲回家路过三十里铺时,前呼后拥的马弁副官们吓得 村民们乱跑乱藏,以为军队又来抓夫抢东西。“菜团子”正在村外背着粪筐 子拾粪,来不及跑开。冯国璋远远地认出了他,就滚鞍下马,毕恭毕敬地向 老人施礼问候。“菜团子”见是做了官的外甥,便大声向乡亲门喊道:“别 跑了,不是坏人,是我外甥小四儿!”

这个心眼太实的舅舅,一边跟着冯国璋一行的马队走,一边拾着那些马 拉的粪。当他拾粪时冯国璋只好站着等他,走出村子,冯说:“舅舅您请回 吧。”

舅舅却说:“让我跟着再拾点粪吧。”

冯国璋哭笑不得,只好陪着走。他看老人已十分衰老,还如此劳累,便 说:“舅舅,您以后别再拾粪了,买点地,盖几间房,过几年舒心日子吧。

没钱,上我那儿拿。别再受苦了。”

舅舅说:“不用了,小四儿,你表弟过不了日子,我也老了,地多了种 不了,有啥用?我看哪,你给我几百个铜钱零花,对付买个烧饼果子解解馋 就足够了。”

冯和随从们听了都笑了,他让随从给了“菜团子”300 块银元。

这位舅舅傻了,“哎呀,给这么多,我怎么花得完哪?我也拿不了呵。”

冯说:“把粪倒了,放在筐里。”

“那不可惜了这粪?我用褂子兜吧。”

“菜团子”走后,随从们笑着说:“老人家害得我们好苦,让大人走了 那么多路。”

后来邻居们都数落“菜团子”,地买多了你不会雇人种,租给别人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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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不了心不会雇管家?真是天生受苦受穷的命!

可是这位“菜团子”一家土改时被划为贫农成份,算作被压迫受剥削阶 层,这也是“祸兮福之所倚”呵。

光阴荏苒,几十年一晃而过,到冯国璋的孙子冯海岗重返故里时,西诗 经村已非旧时模样。昔日的冯府大院早已颓败,残墙漏室寄住的是外姓人家,

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和异常警觉的目光。

诗经村美丽的景致已不复存在。大片树林和村头的参天古木在大炼钢铁 时统统砍伐了,土地荒芜了,瘦瘠了。“阶级斗争为纲”使得人心不和,生 产落后,每人每天口粮只有八两杂粮,还多半是山芋干。

作为受管制分子,冯海岗这位不谙农事的半百老人每天得提锄头下田干 活,常常累得不能动弹。有时捏着锄把在村东一望无边的大田里锄苗,暑热 和劳累使他几欲昏厥。时常会到离祖茔不远的地上干活,望见祖父那如圆丘 一般冷寂肃然的陵墓,他心中便升腾起无限的感叹和悲凉。

冯海岗暗自感叹自己命运乖舛不济。似乎出生在祖父的丧期便是一种不 祥之兆。

他的童年及少年时期,生活是较富足安逸的。八岁起与两个哥哥一起念 私塾,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左传》,还有千家 诗、唐诗、宋词等。11 岁上正规小学,从三年级起读;而后上南开中学,1937 年初中毕业,考取北京汇文中学,因七七事变不能上学,转到天津耀华中学 读高中。位于租界的耀华中学其时很有名气,校长赵天麟是位爱国志士,他 在师生中宣传爱国主义和抗日主张,结果被日本特务暗杀。

冯海岗 1940 年考入辅仁大学教育系,1944 年学成毕业。但毕业即失业,

只能在家闲着。当时他血气方刚,急欲将一腔报国热情报效国家。日本投降 后,他四处找工作,有亲友将他介绍给当时北平国民党市党部委员徐慧东。

姓徐的见他是冯国璋的孙子,便竭力鼓动他到党部做事,当即给办了入党手 续,并委以“北平市党部第八区党部执行委员”之职。

冯海岗不知深浅,以为是为国民服务,正是他学教育的本职。等他浑浑 噩噩当了半年“党部委员”,才醒悟出此非正当职位,赶紧抽身辞职。但为 时已晚,他这一历史印迹让他后半辈子吃足了苦头。

1950 年,肃反运动开始不久,冯海岗被检举历史上曾当过国民党市党部 委员一职,结果判了四年徒刑,1954 年出狱。1956 年分配在天津河北区房管 局工作,每天出去收房钱。1957 年反右使他惊魂不定。1959 年得肝炎,两三 年不能上班。到身体恢复后,房管局分配他的新工作是给建筑工地的泥水匠 做下手,拌灰、和泥、拉砖。这项工作一直干到 1968 年被遣返原籍“交由当 地革命群众监督劳动改造”为止。

回首往昔,这位 1944 年辅仁大学教育系的毕业生黯伤不已。偷偷看一眼 当年毕业时戴着学士帽拍下的那张毕业照,目光落在当年那张年轻英俊、微 带傲气的脸上,心中品味着几十年来的曲折经历坎坷命运。古人曰:少壮不 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我少壮也曾努力了,仍落得个老大徒伤悲,又是怎么 回事?该怨谁呢?

无独有偶。

与他同样命运的还有叔伯兄弟冯海 。海 是冯国璋长子冯海遂的第三 子,排为冯国璋第四孙。他解放前曾留学美国,专攻机械学。学成回国后自 办小型机械厂,获得了成功。解放后进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修理厂任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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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较为顺利,不想到了“文革”,便成了隐藏在革命军队中的坏人,批斗,

交待,清查,一遍遍一次次地洗刷身上的“污浊”。到了林彪的一号令下达 时,便首当其冲成了遣返对象。

两个叔伯兄弟,几十年未曾谋面,却不料在老冉冉将至时会以“坏人”

的身份在故乡故土相聚。虽说是整年相聚,却又因身份特殊,不能坐一起聊 聊父兄及祖业之事,倒是有机会在村里时有的批判会斗争会的台角边“碰 头”,相视一个无奈的眼色而已。

多么令人伤感的一幕呵!

早年冯家的祖辈父辈们吃苦耐劳,从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出走,一心为的 是寻找广博的学识,谋求更富足的生活,向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为国家为 社会创下轰轰烈烈的的事业,为祖上争得荣耀,为后代子孙挣下铁打家业。

然而星移斗转,此一时彼一时矣。有谁知,如今学得满腹经纶,却不为 当今社会所欣赏、赞许,反而成了落下罪名的把柄,招人白眼;反而要押送 回原籍让那些同乡父兄监督劳动,改造掉满身的臭知识分子味儿和满肚的酸 墨汁水。

这是何等荒唐的年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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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亮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少年不知愁滋味

●艰苦的劳动换来了一把羡慕已久的京胡

●爱说故事的瘫子七叔成了冯巩的启蒙老师

●蒋老师把他从后台推上了前台

●戴口罩的不速之客竟是慕名来访的马季

文革时丁点儿年龄的冯巩自然不会有父母兄姐们那么多的思考和忧虑。

此时他幼稚的心灵中仍保存着纯真和快乐的天性,依然是“少年不知愁滋 味”,仍能在穷困和低卑的境地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小乐园。

如果把冯巩的少年时代与其曾祖父相比,两人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家 中最小的儿子,父亲潦倒落魄,而其母却又性格较刚强,善持家;他们都较 早就懂事,知晓事理,并且天资极高,好读书;另外也都会在艰难困苦之中 巧遇善良同情,或者说,有某种好机遇。

当然,冯巩有自己的特殊天赋,那就是他的艺术天才。这一点他与曾祖 父冯国璋不尽相同。

冯巩自幼就表现出非凡的艺术感悟天性。似乎是有意跟父母给他取忧伤 意味的“巩”名开玩笑。他喜欢笑,喜欢听笑话,听相声,看各种令人愉悦 的文艺节目。家里有他,就断不了有他的欢笑,和他为忧伤的家人带来的欢 乐。

但那时候令人愉快的文艺节目太少了,冯巩只好将兴趣转向体育活动。

有一阵他极喜欢打乒乓球,在校球队里称得上是“第一块板子”。那时 乒乓球正在为中美关系的微妙转折做“红娘”,各地都极重视开展这一活动。

但他受挫了。选送佼佼者至区少年体校时,第二、第三名都选上了,偏偏把 他这“第一块板子”涮了。原因么,很简单……

受挫的冯巩很快就产生了新的着迷点——国际象棋。有一段日子他和二 哥冯达放学一回家就下棋。推车,跃马,出王,走后,兴致所至,常常顾不 上吃饭睡觉,有时得让母亲催声连连,才不得不罢手。战到后来,哥俩的棋 艺便平起平坐,有时冯巩还能连赢二奇几盘呢。

当然,天性好动,满耳满脑是艺术细胞的冯巩有更大的爱好。

1969 年以后,“革命样板戏”成了八亿人民唯一配给的精神食粮,台上 演的是样板戏,广播里唱的是样板戏,电影拍的是样板戏。冯家爱京戏也有 传统。冯海岗原先年轻时玩过票,喜欢摆弄京胡、二胡,从前生活安定时,

闲来无事,他便有滋有味地拉上几段曲目,流畅欢快的《小开门》,悠扬婉 转的《西皮流水》,低回幽怨的《夜深沉》等等。这些旋律自小便印在小巩 的脑海里了。社会上大唱大演革命样板戏之风也触动了他的艺术知觉,于是,

经父亲与好友——天津一位琴师周玉铮商量,冯巩成了周的学生。经这位名 琴师悉心指教,他很快就入门了,不到三个月,居然能像模像样地拉出几段 样板戏曲调了。喜得周先生直夸:这孩子真聪明,将来准是一把好手!

冯巩学京胡入了迷,心里便暗自嘀咕,想要有一把自己的琴。

一天放学后,神使鬼差似的,他竟转到闹市区的乐器店里。柜台里乐器 非常多,琳琅满目,可他一眼看准的只是其中的一把京胡。

多漂亮的胡琴呵,紫竹担子,黄杨木轴,绷得又紧又匀的乌蛇皮蒙子,

棕黑色的弓把……标价,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惊人的数目:12 元。

(18)

“是要这把胡琴吗?你看看吧,这是最好的一把呢。”

营业员笑眯眯地将京胡递到他手中。

冯巩激动地握着胡琴,摸摸琴身,捋捋马尾弓,而后壮胆试了试音色,

呀,真不赖,音质又脆又亮。他真是爱不释手了。

营业员这时准备收钱开票了。冯巩如梦初醒一般,连连摆手。“不不,

我……我忘带钱了,下回再来买吧。”

他讪讪地将胡琴递还过去,转身逃命似的离开了乐器店。

去了一回乐器店,想买一把胡琴的念头使冯巩着了魔。但是钱呢?这可 不是一毛两毛,甚至也不是一块两块钱,而是整整 12 块钱呢!

向母亲要是不可能的。每月总共才 70 几块钱,要还房钱,还得顾着八口 人的吃穿生计,12 块钱,那就相当于他和二哥两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他没 向母亲要一分钱。

他必须自力更生,自想办法筹钱买胡琴。

母亲为贴补家用不得已变卖家什的作法启发了冯巩的想象力。对了,他 想到五爷爷冯家周原先也酷爱京戏,买过一副板鼓,闲时敲着玩,“文革”

一来,五爷爷全家也被赶出了原先的住宅,那副板鼓弃在角落里蒙着灰尘 呢……他兴奋地钻进楼道,在灰蒙蒙的暗角里,果然找到了它。

板鼓在委托商店卖了五块钱。

还差七块钱呢?还有啥招可想?

晚上冯巩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呵想呵,猝然心里一动:那楼内 过道上早已废弃着一只大铁炉,那可是一大堆废铁呵!反正没人用它,变废 为宝,多好呵!

第二天,冯巩起个大早,奔到民主道老屋里去“侦察”那个目标。糟了,

炉子还在,却让一大堆砖砌垒在里面,没法搬动它。

他搓着手围着那小山似的砖堆走了几圈,心里发了狠:搬!咱天天背诵 老三篇,如今活学活用《愚公移山》,老愚公连大山都不怕,咱还愁对付不 了这座小山?

此后几天,冯巩一放学便奔到民主道 58 号,对着砖山又敲又砸,将砖弄 松动了,便拆下搬走。这可是真正的体力活,不多时便又脏又累,汗流浃背,

脸如花面猴。

冯巩搬砖的行动惊动了住在近处的瘫子七叔冯海峨。他叫喊道:“小巩,

你在干啥?”

“我要卖这大铁炉。”

“卖铁炉干吗?”“买京胡。我想……”

七叔大声吼道:“不能卖!为一把破京胡,你就要变卖祖产?你是想做 败家子?告诉你,不能动铁炉!”

冯巩听七叔骂他败家子,不觉又惊又急,梗着脖子犟口道:“这破炉子 多少年了也没用一回,搁那儿也是废铁一堆,把它换成有用的,怎么叫败家 子呢?”

他求琴心切,便不顾七叔再嚷再骂,继续搬他的砖。连干了三天,硬是 把几千块砖拆掉搬开,把铁炉拉出门卖了八块钱。

他兴冲冲赶到乐器店买来了朝思暮想的那把京胡。一手捧着宝贝胡琴,

一手捏着剩下的一块钱,冯巩去了七叔的小屋。他把一块钱塞给七叔,并请 求原谅自己的冒犯举动。

(19)

七叔见他这模样,真是又气又疼,叹息道:“小巩,我要这块钱有啥用?

我也不是心疼那一个旧铁炉子,可这里面有道理,很深的做人道理呵。”

七叔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有个村子有两户人家,两家都有田产家业。两家的粮田紧挨着,只隔了 一条狭窄的田埂。有一回甲就对乙说,这条田埂反正不能种庄稼,你就让给 我家吧。我给你钱。

乙想也对,田埂有啥用,让给他,还能得些钱,何乐而不为?就同意了。

谁想甲却在那条田埂上种了一排泡桐树。泡桐长得快,很快就又高又壮 了,树根伸展到乙的田里吃肥,宽展的树冠将乙的稻麦遮住了日照,使之大 大减产。

甲就又对乙说,反正你这块田收成不好,不如卖给我,我给个好价钱……

后来,乙的田产全归了甲,乙竟败落成了穷光蛋。

七叔摸摸小巩的脑袋,深情地说:“你还小,不懂的事还很多呢。日后 你就会明白的……”

七叔冯海峨,这位自幼因疾而长年瘫痪在床的长辈,是冯巩的童年和少 年时代最好的启蒙老师。虽因长期瘫痪不能上学,他却勤奋自学,博闻强记,

精通文史,参加天津市首届函授大学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获取毕业证书。

七叔一直与冯巩一家同住,由冯海岗夫妻照料生活。七叔最喜欢冯巩这 个小侄儿,而冯巩也最敬重七叔,自幼便常听他讲有趣的故事,讲笑话,《聊 斋》、《水浒》、《三国》、《西游记》,讲得绘声绘色,让小巩如临其境;

《丢驴吃药》、《大保缥》、《三进士》、《葫芦知县》、《连升三级》等 笑话,讲得妙趣横生,逗得小侄儿抱着肚子笑。就是这些文学艺术的原汁,

早早地便注入了冯巩的记忆深处,成了他日后走上艺术之路的基础和源泉。

冯家人被赶出民主道 58 号楼宅后,残疾的七叔竟没有安身之地。亲人们 为他在这幢被没收的楼房侧檐下搭了个小屋,供其暂且安身。冯巩听七叔讲 过《汤姆叔叔的小屋》这本书,便称这小屋为“七叔的小屋”。他和母亲、

二哥每天轮着往“七叔的小屋”跑,给七叔送吃的、用的,日子再苦,咱家 的人也都得活下去呀!冯巩很乐意母亲指派他给七叔送东西。一到“七叔的 小屋”就一屁股坐到七叔床边舍不得走,要听七叔讲故事。渐渐地长了年岁,

七叔给他这唯一的听众讲“大道理”了。

冯海峨是个思想深邃,极有个人见地的人。虽瘫了双腿,但思维极其敏 捷,对历史及时政都有独到见解。可你想想在那种政治环境下,一个能独立 思考的知识分子会有什么好结果?

作为唯一听众的冯巩,至今仍记着七叔向他宣讲的那些“大道理”的内 容:

“人文主义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主要思潮。主张把人类从中世纪教会 的宗教世界观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保护个人的权利和人格,主张解放人类的 精神力量,认为人应当积极地生活,竭力积累财富。资产阶级高举人文主义 的旗帜,与封建势力进行斗争;但取得政权后就抛弃了它,又要压制自由思 想。人文主义在中国,就像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谁要想乘这辆车,弄不好 就会被辗个粉身碎骨……”

“毛泽东思想确实了不起,它把蒋介石的三民主义、新生活运动都压倒 了,共产党靠它取得了政权。可现在它被曲解被糟蹋了,开始走向极端和专 制,成为专制的工具了………

(20)

“陈云搞经济有一套。他说要搞计划经济下的商品经济,可咱国家学的 是苏联斯大林那一套计划经济管理,只会越搞越糟……”

七叔一谈起他的各种见解便是一套接一套,没完没了。冯巩似懂非懂,

只觉得新鲜,有意思,眨巴眨巴眼睛,却想不透,悟不清。

七叔拍一下他的小脑袋,笑道:“别瞎琢磨了。要懂这些,起码得再过 十年二十年。”

而今再回想七叔的那些“大道理”,冯巩更加敬佩那位身残志高的长辈 了。事实证明七叔的见解是正确的。但就因为他的这些“反动言论”被个别

“有高度政治觉悟”的人告发,竟被重重地判了 15 年徒刑,因身体残疾,而 实行“监外执行”。

粉碎“四人帮”后,七叔得以平反,但长期的精神压制和生活贫困,使 他身体越来越坏,终于过早地病逝了。当七叔去世的消息传到正在外地演出 的冯巩耳里,他禁不住为这位自小敬重的思想启蒙老师和刚直不阿的硬汉而 涕泗交流。

一把小小京胡,启迪了冯巩的艺术知觉,把他引上了通往艺术殿堂但却 荆棘丛生的道路。

1970 年春,冯巩在河北区庆安小学以五门功课 500 分的满分成绩毕业,

升入天津第二十六中学。

70 年代初期,世界局势微妙而具戏剧性,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为争霸权大 搞军备竞赛,为成批地制造足以毁灭地球几十次的核弹头投放大量资金和技 术力量;非洲国家则一个个地独立或一次次地发生政变;在亚洲,日本经济 在急剧膨胀,新加坡、南朝鲜及台湾香港也已呈经济腾飞的态势……而中国,

这个自称为“世界革命中心”的国家,搞得最热闹的是演“样板戏”!

“反动家庭”出身的冯巩凭一手好琴艺,成了二十六中宣传队的骨干分 子。

在校宣传队他如鱼得水,不光京胡拉得悠悠然,还学了板胡和弹拨乐器,

会全套的样板戏唱腔和任何流行的革命歌曲。大合唱他是指挥,两条细长胳 膊挥舞得很像那么回事。

读初二时,天津市要搞全市文艺大汇演。二十六中立誓要拿下一个大奖。

负责宣传队的蒋道燊老师原是部队文工团的话剧演员,很懂艺术规律,自他 抓了校宣传队后,年年比赛都得奖。可要保住奖状锦旗实在不易,天津是个 艺术人才的藏龙卧虎之地,没一点绝招不行。

想绝招,绝招就来了。这年天津曲艺团的朱学颖、常宝庭、王培元写出 文革后全国第一个相声段子,电台用了一周时间天天广播。蒋老师先还很高 兴,想让学生学,可播得多了,天津人人都快会说了,还有啥意思?正抓耳 挠腮着,又听中央电台播放了马季、唐杰忠合说的相声《友谊颂》。他喜出 望外,忙将这个段子录下来。

然后他开始在校宣传队一帮人马中物色说相声的。挑来挑去,挑中了冯 巩。嗯,这个学生长得瘦长,但温文尔雅,口齿清楚,普通话也标准,而且 聪明活泼,爱逗笑,平常学生们扎堆聊天,总听他在侃,侃得众人大笑不止。

蒋道燊就把冯巩找去,说:“我想让你学说相声,行不?”

冯巩眼睛一眨,“行,可还得有搭档。”

“你看谁跟你搭档好?”

他随口便说:“陈世岳吧。他行。”

(21)

陈世岳在宣传队吹笛子,一副憨厚相,确实具备捧哏的条件。蒋道燊心 里一喜:还真有眼力,跟我想的一样!

冯巩原先大多是搞器乐,总在后台,说相声可是正经地上前台唱主角呵,

蒋道燊试问道:“你会不会怯场?”

冯巩嘻嘻一笑,“前台后台不都在台上么?我可不怕。前台说完相声,

返回后台拉京胡。”

他却没想到,从后台迈步到前台说了相声之后,他就与前台结下不解之 缘了。

当初这位相声天才只想为学校争一份荣誉,拿一个大奖。他把说相声当 作是“客串”,就狠下功夫地去学去练,连上学路上和躺在床上也是连说带 比画的,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汇演这天,

二十六中的“秘密武器”一上台,就招来了一阵鼓掌声,讨了个头彩。两个 学生有声有色地说开后,台下掌声竟一阵又一阵,等冯巩抖出最后一个包袱,

整段相声戛然而止,台下掌声火爆一片,连评委也拍手叫好了。

二十六中洋洋得意地拿到了第一名的奖旗。就这一次,冯巩、陈世岳两 个初中生会说相声的名声就传开了。

就在这年冬天,两个穿军大衣的人来二十六中指名要找蒋道燊老师。

事先蒋老师已接到市教育局电话,说北京电视台有人约见。等见了面,

来人摘下大口罩,蒋不觉一愣:这不是马季和唐杰忠吗?

“哎呀,两位……怎么来啦?”

马季快人快语,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听说你们学校有两个学生相声说得 不错,我们想听听,蒋老师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相声大师要看自己的学生说相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能不答应呢?

于是,蒋老师马上去把冯巩、陈世岳叫到办公室来了。

两个中学生看办公室里坐着两个戴大口罩的陌主人,以为是什么领导要 欣赏他们的表演,便无拘束地说开了。

马季、唐杰忠边看边交换眼色,不时地点点头,等两人说完了,两位相 声大师连连鼓掌,然后拉下大口罩,站了起来,乐呵呵地说:“不错不错,

说得很有味道。”

冯巩和陈世岳都愣了:这不是电视上说《友谊颂》的马季、唐杰忠老师 吗?闹半天我们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呵……两人不知所措地红了脸。

马季笑眯着一对小眼睛,走过去拍拍冯巩的肩膀,“小伙子,说得不错,

以后跟我学相声,怎么样?”

怎么?马季要收我当徒弟?这是真的……仰脸认真看了看那位相声大师 圆乎乎笑眯眯的脸,那上面充满了真挚和信任。冯巩心头一热:

“哎……”

两个学生兴冲冲地离开办公室后,蒋道燊买了两斤包子,招待两位相声 大师吃午饭,边吃包子边聊。马季认真地对蒋说:“冯巩这学生说相声是苗 子,好好培养准能成材。能不能让他跟我去学?”然后问及冯巩的家庭情况。

蒋道燊便如实地把冯家的复杂历史关系讲述了一遍。马季听着,开朗的 脸上堆起了愁云。是呵,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怎么可能通过严格的政审关 呢……他沉吟半天,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明确态度:

“不管怎么样,这徒弟我是认定了!”

冯巩不知道蒋老师和马季的这番“幕后交易”,他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

(22)

中,逢人便说,我见着马季了,他听我说《友谊颂》,夸我了,还要收我做 徒弟,跟他去说相声呢!

好事成双。为表彰他在全市文艺汇演中夺得头奖,学校破例为他的入团 申请开了绿灯。15 岁的冯巩成了共青团员!

多好呵!他,一个“反动家庭”出身的少年终于脚踏实地扎根在了红色 土壤之中,共青团员可是共产党的后备军呵,这样一来,鼓满风帆的艺术之 舟又将载着他驶向光辉灿烂的彼岸……同学们,老师,还有母亲和亲友们都 向他祝贺,替他高兴。

“好好干,再接再厉,为咱争口气!”冯巩几乎被幸福感所湮没,整天 乐乐呵呵,开口便笑。只要好好干,前程似锦!这一信念已牢牢矗立在他的 胸间。他每天大清早就跑到河边空旷地,拉开嗓门说《报地名》、《地理图》、

《对春联》等绕口令,锻炼嘴皮功夫,课馀时间他钻到学校的防空洞地下室 去练。那时候,凡是“文革”前的相声段子都是毒草,绝不能说的。可冯巩 明白没有那些优秀的遗产,就难以学好相声。他暗暗收集,求借,转抄,弄 来了一大堆所谓的“毒草”,如饥似渴地往肚里灌。赶上节假日或空暇时间,

他就往北京走,登门找马季老师请教。

马季言出必果,对这位孜孜求艺的小徒弟格外器重,句句口授,字字校 音,遇上演出时间,干脆带了冯巩去现场观摩,人见他这胖鼓鼓的相声大师 旁边跟着个细竹竿似的少年,便笑问:“是谁呀,这孩子?”

马季呵呵一笑:“我徒弟,怎么样,身材不错吧?”

有一回冯巩去医院看望住院的马季老师。马季正躺在病床上写一个相声 段子。他告诫冯巩,“要当一名好相声演员,必须学会两条腿走路。不但要 学表演,也要能拿笔创作。咱们这一行,自己不能写就等于少了一条腿,你 只有一条腿,怎么走得远,跑得快?”

冯巩听从马老师的教诲,果然拿起笔来学创作了。他先“描红”,把收 集来的老相声段子,整理起来,反反复复地念、背,琢磨其结构形式,艺术 展现规律,然后试着,照样子改写一段,再改一段。

母亲发觉每天晚上到夜深了,小儿子仍趴在自己做的小桌前,时而写字,

时而皱着眉头沉思,便问:“小巩,你这是在干啥?”

冯巩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在瞎琢磨,看能不能自己写相声段子呢。”

母亲赞许道:“好,是得学着写。不过你得多看书,学习掌握各方面知 识。给别人一碗水,自己得有一桶水才行呢。”

在老师和母亲的鼓励下,冯巩写出了自己的“处女作”《木头》、《养 蜂新人》、《我爱南山》等一批相声段子。这些作品虽然还很稚幼,带有模 仿痕迹,但它们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初中学生之手,也确实是十分不容易的。

就这样,冯巩揣着一颗执著追求艺术的百般虔诚的心,一步一步地走向 了艺术殿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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