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賽作品〈特別獸〉評語
高中散文組 第一名
現 就 讀 臺 中 高 工 二 年 級 , 1 9 9 6 年 生。
小時受父母指導,參加過多次彰化兒 童少年詩作比賽,前年獲夢花青少年詩 獎,另參與統一花茶、文心獎,以及建青 詩歌季等。喜歡繪畫、重金屬音樂,以及 村上春樹,擔任某個樂團主唱。
寫阿公,一向是我的主要描述,外公 和阿公在我人生旅程中給了我很多的感 動。去年的某個徵文,我以外公的種稻趕 鳥為題參加;今年我以理髮為業的阿公來 表現,他和我和哥哥之間,還夾了一個爸 爸,表現三代不同的感情。謝謝他們給了 我不同的人生和寬容,也謝謝評審。
只是頒獎那天,禮拜六是我最忙 的,我很頭痛,也許該請阿公幫我去 領獎。
臺中市臺中高工二年級
陳英立
廖玉蕙:
簡 媜:
焦 桐:
簡單勾勒,卻情味無限。虛實交錯,現實與微電影並行,將祖孫二代 的互動淋漓盡致呈現。
寫代溝,擴及三代,以開理髮店的阿公為圓心,髮上之爭,既明顯又 隱晦,祖孫三人的角力,在和煦、親切的阿公包容下,化成獨特的記 憶。文中,寫跟不上潮流變化的阿公問:「可不可以告訴阿公,你理 的那種髮型叫什麼頭?」極佳,正因為這種寬容,所有的衝突都變成
「阿公式」的甜蜜。
敘述不合時宜的理髮師阿公落寞的一生,平均用力,未展開描寫重 點。開頭敘述拍攝微電影,語焉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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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理髮椅上,阿公的眼睛亮極 了,像期待已久等著要出遊的小孩,他 的手顫顫巍巍幫我在頸子上繫上長圍巾 後,終於拿起了剪刀。
阿公,以食指輕輕拂去刀柄上的小 塵埃,嘴角也幫忙小口的吹,就這樣淡 淡的漾出一鉤月牙,好像在對它問候,
也似在跟我說:好久不見了。
店門外,砰的好大一聲巨響,把門 撞得險些無力招架。
拎吉他少年低垂著頭,推開門,踏 入。他立好身子,瞧了一眼我的阿公,
多麼陌生又艱澀微弱的一聲:阿公。
他在喚我的阿公。
我跟阿公同時把眼神投向他,他沒 走錯,也沒喚錯。阿公音聲欣喜的,朝 我發出久違的臺灣話,介紹說:「伊,
阮孫啦,今馬在讀大學,你呢?」
喔,我啊,我臺大。我心虛的回答。
卡。
哥哥喊了一聲,他說,這一場OK
啦。哥哥謝謝阿公還有演他的少年,他 們完成了他要交的作業,但,那一幕卻 一直沒有落下。
阿公總是微笑的看著我的頭,我的 頭髮,他都是以微笑的眼神降落,坐在 我的身旁,我感覺得到他的落寞。
爸 爸 曾 拜 託 過 我 , 「 你 可 不 可 以……?」
其實,爸爸是最早背叛阿公的,他 留了一頭的長髮;哥哥也是,雖然髮不 長,但不是阿公理的。只有我最乖,只 是阿公也很久沒為我理頭髮了。
阿公,是一位理髮師,在鄉下開了 一家小店,剪了一輩子的頭。
從小,我跟爸爸回去,沒客人時,
他都會坐在我旁邊,靜靜的,看著我拿 原子筆在日曆紙廣告紙上畫圖,一張又 一張。我只是低著頭,不停的畫,一個 又一個小王子,跟他一樣,都是安安靜 靜的。
我坐在理髮椅上,阿公的眼睛亮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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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等我,等我把所有的紙畫完,
再牽起我的手,坐在小圓凳上。
「來,阿公幫你理頭髮。」
我怕極了,那些變成刺的頑皮落 髮,搔得我頸子很不舒服,還有隆隆在 耳際嘲笑的電剪,跟虎姑婆沒兩樣,它 像要吃掉我的耳朵,我怕得很,因為我 曾經用手指過月亮。
我哭著剪完髮,阿公拿糖果米果哄 我,塞住我的嘴巴。
每一次剪完頭後,都會害阿公被阿 嬤罵。阿嬤說:「怎麼不幫他多撒一些 爽身粉,自己人,還這麼吝嗇。」
阿公才不吝嗇,他塞給我很多糖,
也塞給我一個五十元硬幣,我不像別 的小孩要付錢,還領了個破涕為笑的獎 賞,他問過我:喜歡畫圖?我點頭。記 得那次以後,再回他的理髮店時,阿公 幫我準備了圖畫紙,還有一盒粉蠟筆。
我還是在紙上亂畫,他先在旁靜靜 的欣賞,然後再看我的頭髮。
我很乖,十五歲以前,所有長亂的 頭髮都交給他處理。
哥哥很早就不麻煩阿公了。
他有一頭很潮的髮型,刮光兩鬢,
露出好大一塊西瓜皮,我從小就很羨慕 他的勇敢,能夠自己決定,自由選擇頭 髮的模樣。
可是,阿嬤每次看見哥哥都會先嘮
叨他在外面剪的髮,從不放過。
「自己的阿公在理頭,你看看你,
剪那個什麼頭?」
阿公卻從來沒說過話,只在我剪完 髮後,偷偷塞了兩百塊給我,年紀越 大,他塞給我的賞金就越多。
一直到那一次,國中畢業的暑假,
我跟哥哥出外旅遊,回家前他帶我上了 一家流行的髮廊。他坐上理髮椅,我也 跟著坐上去。
我感覺自己也長大了,但那種感覺 好奇怪。
好像你家開餐館的,卻跑到對街去 偷吃漢堡;也像家裡賣衣服的,卻上百 貨公司買精品;更像坐慣了爸爸的車,
突然的,跑去招輛計程車來。
阿公,在我那一次回家時,眼睛不 時盯著我的頭髮看,害得我頭老是抬不 起來,也不敢抬起來。就在那一次,爸 爸無奈的拜託我,說他不管我的功課,
也不想左右我以後的志向,就只有一點 請求:可不可以以後不要在外面理頭。
那一次,阿公只問我說:「可不可 以告訴阿公,你理的那種髮型叫什麼 頭?」
他不像阿嬤嘮叨,只好奇的問我。
那一次回家,他還是塞給我兩百 塊,他對我說:「好好讀書,加油。」
在那以後,我很少再給阿公理髮,
一方面是沒空,另一方面是我也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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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開始在頭髮上作怪,噴髮膠,抓 雞窩頭,這些都是阿公不會的,雖然我 發現他也剪了幾張報紙上的明星照片,
注意了新潮的髮型。
只是,現在我想讓他幫我理,也好 像沒機會了。
七十四歲的阿公坐在醫師的對面,
他問醫師說:「還可不可以剪頭髮?」
醫師對他微笑,對他搖搖頭說:「你怎 麼還不想退休?」
我也想問阿公,但不敢問。
阿公的心臟安了三根支架,手沒了 力氣,也不能太貼近電剪,怕影響支架 的電磁波。我以為阿公會很沮喪,不能 再理頭髮了,不能再做他一輩子的工 作了。
好像英雄無用武之地般。
但,阿公的手,還是在動,而且變 成綠手指。
跟爸爸回去,他正在庭院裡種玫瑰 和蘭花,高麗菜和茼蒿,還有大陸妹、敏 豆炒了上桌,那些菜餚都是他的傑作。
「我以前沒有選擇,不想種田,只 好去學理頭髮。」
他跟我說故事,眼睛還是看著我的 頭髮。
「現在也沒得選擇了,手還想動,
只好種一些自己吃的菜。」
小時的阿公,沒得選擇,頭腦很好
的他,老師再三跑來家裡要他上初中,
但是他卻只能靠一雙手,過他的一生。
現在的他,好像也沒能選擇,不能在客 人頭上,就回到田裡。
他問我:現在的你們,怎麼只喜歡 在頭皮上動腦筋?
是的。
好奇怪的小獸,很特別的獸,跟阿 公完全不同的,有一雙手,卻不務正 業,有頭腦,卻只往髮上走。
哥哥是,我也是。
所以,我們拍了一部微電影,請阿 公當主角,就讓阿公當我們這時代的特 別獸,很年老的人卻不想退休,跟我們 不同的。
當然的,面對阿公,我們也是很特 別的小獸,有一雙能理髮的手的他,卻 跑到別的地方去剪,剪出不同時代的光 陰來。
阿公拍完片以後,手還是拿著電剪 不放。
我沒有走下理髮椅,只淡定的對他 說了一句:「阿公,再幫我理一次頭,
好嗎?」
我不管理出來的是怎樣的髮型,再 怎樣的古舊老式,也是阿公的,一輩子的 驕傲。就算會被笑是特別獸,也無所謂。
很奇怪的,哥哥竟然跟我搶了起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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