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資料分析
第三節 四種命名方式
二、 宏觀框架
那麼，當這四組名稱被新聞單獨使用時，它們所關聯的全局語境又是如何 呢？光靠 Pearson 相關檢定還不足以解釋四個命名系統中立體而豐富的異同，因 而我要用更細緻的框架分析來一探它們的內部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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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第三章所述的框架建構流程，我歸納出四個語料庫的宏觀框架組成。圖 十四所示即為大陸配偶的框架網絡，不同顏色即代表不同宏觀框架。
圖十四 「大陸配偶」的框架網絡
分類後，「大陸配偶」語料庫得到 11 組宏觀框架，「中國配偶」得到 7 組，
「大陸新娘」得到 6 組，「中國新娘」得到的組數最少，僅有 4 組。宏觀框架的 豐富程度未必和報導數量成正比，「中國配偶」新聞數量僅為「大陸新娘」的 26.9%，但宏觀框架的豐富程度卻不亞於後者。由此可以看出，「大陸配偶」和
「中國配偶」新聞有更完整的、更延展的論述，而「大陸新娘」和「中國新娘」
的報導則是有限度的、實用主義的防禦策略討論。
將這些宏觀框架按照出現頻次（即使用它們的新聞則數）排序後得到表十 二，可見，以「大陸配偶」為名的新聞中，媒體最關注的議題是「社會融合與社 會福利」，以「中國配偶」為名的新聞中，媒體最關注的議題是「政黨政治」，
而以【新娘】進行命名的「大陸新娘」與「中國新娘」新聞框架同質性頗高，最 關注的議題都是「國境國籍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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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十二 宏觀框架列表（按頻次排序）
政黨政治
新移民及族群融合博覽會，來自縣內各地的外籍配偶，與縣內的閩、客、
擺夷、原住民族群競飆小吃，各國音樂、舞蹈相繼表演，呈現族群團結 的和樂。（《聯合報》，2005 年 5 月 30 日，C2 版）
在「政黨政治」為主題的中配新聞中，政府的角色為執政黨，其黨派色彩被 強化，中配問題是立法院內或選舉中（這兩個皆是政黨作用力的施為場所）藍綠 政黨路線之爭的焦點，新聞中最常展現的族群分類邏輯是「中配是中國人」，與 陸資、陸生、陸客並置，而新聞對中配問題的定位是「中配問題是中國因素的問 題」，如下面引述的這則新聞便施展了一套「親近中國配偶，則親近中國，遠離 中國配偶，則遠離中國」的民族主義論述，透過中國配偶來影射兩岸關係與台灣 的政黨政治：
馬政府一意孤行，擴大開放中國人士來台，包括觀光客自由行、陸 生來台就讀、商務人士來台居留、放寬中國配偶親屬入境條件等。可以 想像，隨著各種中國人士來台活動，其與台灣民眾的糾紛、衝突將有增 無減。這時，從警察、檢察官到法官，在馬政府「絕不挑釁中國」的政 策下，會偏袒中國來人或依法行事？答案不問可知。（《自由時報》，
2010 年 8 月 11 日，評論）
而在「國境國籍管制」為主題的「大陸新娘」或「中國新娘」新聞中，新聞 文本所呈現的陸配族群的分類邏輯是「大陸/中國新娘是潛在的非法移民」，而 問題定義的邏輯是「大陸/中國新娘問題是假結婚、真打工的問題」（框架組成 中包括了「經濟/商業」和「工作就業」），政府扮演的是守門人的角色，職責 所在是要嚴防非法移民入境，同時也劃分出家庭（結婚）和工作（打工）二元對 立，相夫教子則為結婚之實，工作就業則為無婚姻之實，這樣的論述可能會強化 陸配之於家庭照顧者的父權規訓。而且符號秩序留存在文化與記憶中的時間甚至 可能會超過政策留存的時間，2008 年政府開放了居留期陸配的工作權以後，在 法律上，打工事實已不再能單獨構成「假結婚」即偽造文書罪的直接證據，但在 符號層面、媒介地景中，打工仍舊是指證假結婚的重要線索，說明象徵秩序並不 會隨著政策的變化而立即變化，如下面這則新聞：
移民署去年進行來台陸妻面談時，發現多對兩岸婚姻有假結婚嫌 疑，深入追查，都是由胡女居中介紹，台灣老公也是由胡女物色年邁或 殘疾的老榮民，懷疑胡女專門媒介大陸女子假結婚來台真打工，從中牟 取不法利益。（《中國時報》，2012 年 3 月 1 日，A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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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壞新娘」與「好配偶」：民族主義的兩張面孔
「賣淫」一詞被使用了 356 次，出現在 145 則新聞中（佔 10.0%），而 在「中國新娘」的新聞中，「賣淫」一詞被使用了 107 次，出現在 41 則新聞中（佔 16.3%），在「違法犯罪」框架下排名第二，僅次於「假 結婚」一詞；
2. 性別框架在「大陸新娘」和「中國新娘」新聞中格外搶眼，並和「違法 犯罪」宏觀框架，在陳述犯罪事實時，不時以曖昧口吻物化大陸/中國新 娘的性別與身體特徵，如「美色」、「絲襪」、「超短裙」等，暗示女 體的吸引力是從事非法性交易的工具：
「整形名醫蔡志成就接過許多中國新娘客戶要求隆鼻、豐胸及 割雙眼皮的案例，來的八成都是身材姣好、臉蛋清秀、長髮披肩 的特色，外型條件已經非常棒了，還要再進一步的精緻修飾，若 只是單純嫁過來的中國新娘，怎麼會如此大手筆的開銷，研判應 該是假結婚的特種行業女子。」（《自由時報》，2005 年 7 月 6 日，社會版）
境管局長曾文昌指出，有關實施面談對象的篩選標準，包括…
女性大陸配偶入境時有服裝異常暴露、「風塵味很重」等外表明 顯異常者，都會被列入面談的可以對象。（《自由時報》，2003 年 9 月 13 日，02 版）
附近居民指出，死者平常打扮時髦，愛穿粉色衣、短裙、高筒 靴，皮膚白晰，身材微胖，走可愛氣質風，約上午 11 時出現在轉 角處，常手拿 1 本書、1 枝傘，從事茶桌仔拉客到店裡消費行業。
（《中國時報》，2014 年 12 月 7 日，A5 版）
3. 「婚姻生活與妻職」框架在新聞中十分突出，妻職與母職是作為婚姻移 民的大陸/中國新娘來台的合法性所在，妻職指的是同合法伴侶繁衍後代 的責任，而母職指的是撫養後代的責任，因而她們能否履行妻職與母職、
是否是適任的「台灣媳婦」和「新台灣人的母親」也成為新聞媒體討論 的重點，但對於母職、妻職及自我發展之間可能存在的矛盾卻少有提及，
只有一則新聞同情地報導了一位為了撫養後代而從事性交易的陸配：
「7 年前嫁來台灣的四川程姓女子，丈夫染上毒癮，散盡家財 後，為了撫養 5 歲的兒子，涉嫌下海接客，被高雄縣警方查獲，
昨天獲悉要被遣送回大陸時，哭著說不知何時才能再來台灣看兒 子，警方雖然同情她，但愛莫能助。」（《聯合報》，2007 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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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16 日，C2）
4. 婚姻中另一方的形象：在報導兩岸家庭的犯罪問題時，新聞中最常出現 的婚姻類型為「老夫少妻」，尤其是年事已高、外省籍的老榮民，他們 在新聞中的形象，時而被塑造為無知的被動受騙的弱勢者（如下文引述 第一則新聞），時而又成為好色、心術不正的「色老頭」（如第二則新 聞），時而又被塑造為收受人頭費的違法同謀（如第三則新聞）：
桃園市 92 歲黃姓榮民，150 萬元積蓄被大陸江西妻子騙光，悲 憤投水自盡。消息傳開群情譁然，原來多位江西女子，都嫁給同一 村落榮民，大撈一筆就屁股一拍回大陸…婚姻你情我願，沒什麼對 錯。但如果虛情假意圖謀財，甚至不在乎黑寡婦名諱，一再嫁來台 繼承財產、或巧取豪奪騙積蓄，都是典型收屍隊手法，說穿只為了 錢。（《中國時報》，2007 年 8 月 2 日，C2 版）
移民署台中專勤隊調查，何姓老翁有好幾棟房子，平時靠收租 金，過得相當富裕，但妻子病倒後，他覺得性生活得不到滿足，在 朋友慫恿下，他說服妻子讓他冒充人頭老公，迎取 1 名大陸新娘來 家裡服侍。（《聯合報》，2008 年 9 月 23 日，C2 版）
縣議員施金樹指出，花蓮有不少中低收入戶只為圖點蠅頭小利 在「人蛇」遊說下，充當大陸新娘的「人頭丈夫」，結果「因小失 大」，喪失中低收入補助的資格。政府有必要加強對獨居中低收入 戶民眾宣導保障權益的重要性。（《中國時報》，2004 年 3 月 30 日，C2 版）
5. 大陸/中國新娘的「違法犯罪」報導很少以全局視野進行概括性報導，而 是以個人化、類戲劇、口語化的風格進行敘事，如下面這一則報導，以 誇大的手法，巨細靡遺地再現事件經過，而且其中有許多細節，如「亞 雯」和「雅雯」的諧音巧合、49 歲和 73 歲的年齡差距，與犯罪事實沒 有緊密的關聯：
「49 歲花名『亞雯』的大陸新娘昨天在桃園市文昌公園攬客 賣淫，被桃園警分局武陵派出所女警張『雅雯』逮個正著。『亞 雯』痛哭失聲陳述，因無法忍受 73 歲老公無度的性需求和做不完 的家事，每天睡不到兩小時才逃家，流落桃園沒錢才當流鶯。「先 生，可不可以幫幫我，做一次 1000 元我願意…。」（《聯合報》，
2007 年 4 月 28 日，C2 版）
這種以類戲劇、口語化風格進行寫作的新聞常被研究者歸為小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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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Paletz, 1998, 轉引自：王泰俐，2004），通過消費大陸/中國新娘 的性別特徵來促發閱聽眾的感官刺激，讓閱聽眾可以站在安全的道德高 地滿足窺私、情慾和禁忌獵奇的心理需求。
（二）模範配偶、輔導政策與父權規訓
除了違法新娘之外，陸配在四大報中還有另外一張截然不同的臉孔——模範 陸配，它從屬於「大陸配偶」框架網絡中的「社會福利與社會融合」宏觀框架。
新聞中建立了哪幾類模範陸配呢？讓我們先看以下幾則報導：
54 歲大陸籍的鄧欽玲，10 前嫁給大她 26 歲的榮民伯伯董維典。老少 配的婚姻令她受盡歧視，別人都說一定是為了錢。鄧欽玲以行動證明，縱 使經歷丈夫腎衰竭、糖尿病發、失智等，她始終在旁，不離不棄。（《聯 合報》，2014 年 8 月 8 日，B2 版）
紀錄片內容，講的是謝婷嫁到台灣，原本以為可過比大陸富裕、愜意 的生活，但謝婷除了生活適應外，還以其賢淑、開朗、勤勞的個性，贏得 夫家、親友肯定，幫忙養蝦、農作、開麵店等，想方設法貼補家用，希望
紀錄片內容，講的是謝婷嫁到台灣，原本以為可過比大陸富裕、愜意 的生活，但謝婷除了生活適應外，還以其賢淑、開朗、勤勞的個性，贏得 夫家、親友肯定，幫忙養蝦、農作、開麵店等，想方設法貼補家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