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紫色姐妹花（The Color Purple）
3. 淡化同性情慾
［例一］
They have made three babies together but he squeamish bout giving her a bath. Maybe he figure he start thinking bout things he shouldn’t. But what bout me? First time I got the full sight of Shug Avery long black body with it
black plum nipples, look like her mouth, I thought I had turned into a man.
(Walker, 1982, p. 49)
皇冠譯文：
他們一起製造過寶寶，他卻不願意為她洗澡。也許他認為他正在想一些 不該想的事。但是我呢？當我第一次看見夏格．愛芙瑞黑色的身體時，
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男人。（張慧倩，1986，頁64）
Shug生病時住進Celie家，由Celie照顧她的日常起居。這個段落是描述Celie 替Shug洗澡時，著迷於她的身體的情境。Celie心想Mr.__不願替Shug洗澡可能 是怕心中萌生非分之想，但她自己又何嘗不怕？她看見Celie黝黑的胴體，甚至 像個男人一樣欣賞Shug有如黑李般的乳頭，並直白地說出“nipple”這個字，可 見她心中蠢蠢欲動的情慾。不過譯者／編輯處理到「黑色的身體」時就收手，
沒有譯出後半句，淡化Celie的女同傾向，令讀者不知為何她會覺得自己好像也 變成男人。
［例二］
All the men got they eyes glued to Shug’s bosom. I got my eyes glued there too. I feel my nipples harden under my dress. My little button sort of perk up too. Shug, I say to her in my mind, Girl, you looks like a real good time, the Good Lord knows you do. (Walker, 1982, p. 82)
皇冠譯文：
每個男人的眼睛都緊盯住夏格的胸部。我的眼睛也盯在那裏。我在心中 對她說，小姐，你才像是生活得很好呢，上帝知道你生活得很好。（張 慧倩，1986，頁99）
Shug大病初癒後便重拾舊業，開始在餐廳駐唱。Shug身材姣好，舉手投足 都令人目不轉睛。餐廳中的男性顧客都盯著Shug的胸部，對Shug著迷已久的 Celie也不例外。在原文中，Celie表示自己看著Shug的胸部時，也起了生理反 應，“nipple”（「乳頭」）以及“button”（「陰核」）都開始充血突起。
Celie在這封寫給上帝的信中坦白道出自己對Shug的渴望，同性情慾展露無遺。
然而在皇冠譯本中，這句話只寫到「我的眼睛也盯在那裏」就打住，抹去Celie 的情慾告白。
［例三］
Us sleep like sisters, me and Shug. Much as I still want to be with her, much as I love to look, my titties stay soft, my little button never rise. Now I know I’m dead. But she say, Naw, just being mad, grief, wanting to kill somebody will make you feel this way. Nothing to worry about. Titties gonna perk up, button gonna rise again. (Walker, 1982, p. 146)
皇冠譯文：
我和夏格像姊妹一樣睡在一起。我仍然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看她。
（張慧倩，1986，頁 164）
Celie 發現 Mr.__一直以來把她妹妹 Nettie 的信藏起來之後，整個人感到絕 望憤怒。情緒低落紊亂的 Celie，就算跟 Shug 同床共枕也提不起勁、性欲低 落。她說自己的乳頭軟綿綿的，不像慾火焚身時那樣充血堅硬，陰核也毫無反 應。不過躺在一旁的 Shug 也安慰 Celie，告訴她不要多想，從低潮爬起之後一 定會恢復往日活力，乳頭跟陰核又會變得跟以往一樣敏感，重新恢復性慾。在 這個段落中，Celie 與 Shug 之間的同性情慾展露無遺，但皇冠編輯／譯者將這
個段落縮譯，把露骨的描述簡化成「我仍然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看她」。如 此譯法，把 Celie 與 Shug 之間的蕾絲邊情節，削弱成單純的姊妹情誼。
第四節 小結
本章以紫色姐妹花為探討文本，觀察皇冠編輯／譯者對煽情露骨段落的刪 改。我從譯本整理出十三則案例，從性器官、性交動作以及同性情慾的翻譯，
佐證譯文對原文的出入與刪改之處。
The Color Purple 書中的人物在指涉身體部位與性器官時，都毫不避諱地講 出該部位的名稱，而且作者 Alice Walker 為呈現當時社會背景與塑造人物性 格，更特地選用較低俗的詞語。碰到這些描述性器的鄙俗用語時，皇冠出版社 編輯／譯者會想辦法規避，要不是省去不譯，就是用較中規中矩的方式來表 達，像是將“titties”譯為「胸部」，或將“pussy”譯爲「體內」。
除了直接指涉性器官之外，小說中人物在討論性方面的話題時，也會用較 生動俚俗的方式來描述，像是“hook up”以及“fuck”等用語。皇冠出版社在 處理這些動作時，也採取跟翻譯性器官時相同的策略。有時編輯／譯者會刻意 略過這些詞語，不予翻譯，有時則用較文雅的譯法來處理。意涵粗俗的
“fuck”在皇冠譯本中竟成了「欺凌」，而“legs open”如此具象的用詞，也以
「胡來」這個較抽象的中文模糊帶過。
Celie 與 Shug 之間的同性情慾在小說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自從 Celie 發 現自己對 Shug 的情感與渴望之後，就從原本聽命於男性的卑微妻子，成為能夠 擺脫男性束縛，找回自我意義的女人。小說中有三至四個段落，都是在描述 Celie 對 Shug 肉體的渴望與想像，作者用非常直白的表達法，傳達每次 Celie 對 Shug 產生渴望時的生理反應。不過在皇冠譯本中，讀者幾乎讀不到同性情慾的 痕跡，編輯／譯者把多數 Celie 描述自身情慾的段落刪去不譯，將 Celie 與 Shug 對彼此的性渴望，轉化為單純的姊妹情誼。
從這本小說的書信體形式來看，可發現書寫與溝通對主角 Celie 的重要 性。Celie 在現實生活中遭繼父與丈夫施暴侮辱，她唯一能夠發聲、抒發情緒的
管道就是寫信。Celie 在信中使用最真實的語言，展現自己對人生的絕望、對性 的抗拒還有內心的渴望。這些信極其私密，赤裸地將 Celie 的內心坦露於讀者 眼前。皇冠將 Celie 真切的用字遣詞加以修飾，把原本教育程度不高、措辭較 粗俗的她變成用語文雅的黑人女性。此外，皇冠譯本把某些 Celie 展露內心情 慾的段落刪除，讓她對上帝告白、吐露心聲的話語變得較收斂。信仰虔誠的 Celie，不管內心有什麼想法都不會隱瞞上帝，經過譯本刪改後，卻顯得小心翼 翼、有所保留。
經過皇冠出版社編輯／譯者的操縱，小說中露骨直白的用語被修飾得較收 斂平淡。黑人男性對女性施暴、羞辱等較鄙俗的段落，也經過翻譯變得比較婉 轉溫和，破壞原作中那種黑人社會男女權利不平等的反差。閱讀皇冠中譯本的 讀者除了無法明確感受角色的性格差異，融入小說口語俚俗的氛圍，難以得知 兩位女主角之間的同性戀情結，也因此無法清楚體會為何 Celie 後期得以擺脫 繼父、丈夫造成的心理壓力與束縛，找到自己的價值、活得更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