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歷史錄音聲音景觀
第三節 版本情結
若暫且回到歷史錄音本身界定模糊的前提，不難想見歷史錄音範疇充滿多樣 選擇。由於商品發行繁多，身為消費者的閱聽大眾取捨各有考量，網路平台於此 反在大量資訊放送之下成了音樂作為商品的見證，事實上這狀況直接呼應的是歷 史錄音裡「版本比較」的不同關注傾向：既有聲響，也是收藏。以邱本人投入極 大心力的 Furtwangler 錄音為例，唱片發行洋洋灑灑，再進一步看，即使話題限 縮至單一曲目，出土版本依舊不少，譬如目前有紀錄可尋且邱本人曾於 1998 年 為之撰文的 Furtwangler 指揮 Beethoven 第五號交響曲紀錄116，至少有十二份不 同日期的錄音。以下便以該曲目為搜尋對象，取樣 blue97 裡涉及該曲目的文字 與特定樂段的解說以綜觀版本差異如何體現出來。相關文字先以表格呈現，摘要 分為「歷史感受（背景談論）、詮釋手法（演出特色）、唱片資訊（發行相關）」 等三類。初步地節錄、摘要分類如下，以日期排序可以看出什麼？
段落節錄 摘要 張貼日期
因當年的錄音技術水平，這版本的音質無法與當今的 錄音同日而語，但正是這古老的錄音，保留下一代指 揮大師年輕時的風範……（略）
歷史感受 2005/01/23
人們所知道的福特萬格勒指揮錄製的命運交響曲共有 12 個版本。如果將這 12 個版本逐一比較聆聽的話，
我們可以更深刻體會到時空的推移，歷史的變遷以及 大師一生的命運……（略）
歷史感受 2005/01/23
116 該系列於 2005/01/23 到 2005/02/04 間轉載至 blue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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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次收齊福特萬格勒的 RAI 重要錄音，Andromeda 提供最好的價格和套裝專輯，6 張 CD，不到 3000 日幣， CDWFHC-0009/10）。
唱片資訊 2007/09/11
據說 1952 年以後，福特萬格勒在 EMI 的正規錄音都留 唱片資訊 200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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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優異的母帶，Otaken 衝著這點，取得 EMI 的正規音 源，製作了這張收錄 1954 年貝多芬第五號、1952 年 第四號的 CD，看看該廠在側標的宣傳語：「ガラス CD に迫る音質」（逼近玻璃 CD 的音質），就可知道其野心 有多大。
近年來，audite 唱片公司以有原創母帶再版這場精采 的演出，Spectrum Sound 還握有什麼優勢呢？該廠牌 找來德國福特萬格勒協會 1980 年代推出的黑膠（WFSG F669310-1M）作為音源，以 DSD re-mastered 的形式 再製。果你不喜歡原唱母帶硬質的聲音，這種由類比 轉錄的再版盤，也許是另一種不錯的選擇。
唱片資訊 2010/04/18
日本福特萬格勒中心再度發表福特萬格勒的 CD，這次 的內容是 1926 年、福特萬格勒第一份貝多芬第五號交 響曲。這份專輯用兩張 CD 收錄了大師第一次的貝多芬 第五號錄音，總共四個版本（略）很標準的收藏研究 用出版品，非粉絲勿近。
唱片資訊 2010/08/12
此外，DG 握有版權的貝多芬第五號，應該是 1947 年 5 月 27 日福特萬格勒重返指揮台的演出之一，日版的幾 次轉錄，效果都未達最理想的狀態，期待 Spectrum Sound 能有耳目一新的復刻。……（略）
唱片資訊 2011/04/05
Furtwangler 詮釋此曲的有聲紀錄可上溯至 1926 年、終於 1954 年，他在連 接第三、四樂章間的設計每每別出心裁，指揮家在此營造出高度戲劇張力的方式 各有巧妙，而錄音確確實實地記下了多變的手法，在比較過後很難忽略這一點，
正如前引「最能比[體]現福特萬格勒指揮藝術的，還是第四樂章。在第一主題出 現前的神秘色彩過渡部，氣勢雄偉磅礡，福特萬格勒將這屬於七合弦[屬七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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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長得令人驚訝，直到整個樂團無法繼續延長，才不得已地進入第四樂章。」特 別是 Furtwangler 對此 Attacca 手法的推敲從 1950 年代起的錄音觀之，有固定下 來的趨勢117，其風格塑造頗有獨到之處，即便無法證明該處理手法空前絕後，但 其張力之強仍舊是此曲有聲紀錄裡極為扣人心弦的瞬間，譜例如下：
首先是結構的推衍中如何營造期待感，使接踵而來的大三和絃勢不可當118： 低音管點燃主音 C（由弱漸強開始處），在最後四小節長笛、雙簧管、法國號及 小號再進一步催化動態中的屬七和絃快速音群，協同定音鼓反覆第三樂章小號的 動機音型並在低音部以持續的主音驅力推向第四樂章開頭的龐然齊奏，樂曲起始 的小調調性在此扭轉為大調，爾後 C-E-G 大三和絃推展開的戲劇效果十足。119
117 包括 1950/09/25、1950/10/01、1954/05/04、1954/05/23，而 1952/01/10 與 1954/02/28-1954/03/01 的錄音為其中兩個變數。
118 “The ineluctable force that steers the symphony through its tonal history is controlled by holding back the Utopian event of the final movement – C major as revolutionary light. Anticipation is therefore the potential energy of a music that pushes time to the point of kinetic release.”（Chua 1999: 252）
119 關於「戲劇效果」，有兩點要另外說明。首先，若將此 C 小調調性視為象徵（如第二章討論 的半音作為符號）則這情緒的姿態更增生詮釋層次，例如 Haydn 在 Die Schöpfung 中混沌未明的 狀態、Mozart 作品編號 K.475 的幻想曲、Beethoven 本人嚐試結合鋼琴、人聲、管弦樂團的合唱 幻想曲，甚至再往後的 Brahms 第一號交響曲。）另外，考慮此一樂段不能抽離整體架構，論者 亦闡述此處張力並非全曲唯一「扣人心弦」之處（Chua 1999: 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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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urtwangler 的詮釋讓這股動能噴發再加乘，以 1954 年五月的兩份錄音為例有 如下特徵：第三樂章倒數第八小節開始的漸強符號給稍稍抑制，管樂進入的方式 配合譜面的極弱音（Pianissimo）並未大鳴大放，一直要到第二小提琴部在倒數 第四小節走到 B 音時，整體合奏效果才赫然舒張開來、加強對比，於是開闔的 氣象往終樂章的極強音（Fortissimo）一氣呵成。然而其音樂調度不止於此，在 最後這兩次錄音裡達到高潮的效果極為可觀，甚至可誇為 Furtwangler 的晚期風 格：管弦合奏在能量累積到頂峰時嗄然休止了微乎其微的一剎那，於此同時惟有 定音鼓手義無反顧地以輪鼓奮起、長驅直入釋放高潮，其設計之微妙正是在於動 態幅度拔昇中裂罅與延展並行的瞬間。
譜例與錄音的結合可說明其演奏特徵之強烈，而即使是如此高度個人化的詮 釋，在 blue97 裡也逐漸不再是部落客間的核心話題；以日期排序的表格亦說明 了關注焦點轉移的傾向，2005 年左右的段落點出其歷史感受、詮釋手法，而 2006 年開始，越來越多唱片資訊的陳述，如轉錄音質和收藏經驗；商品性格漸趨主導 部落格走向——把 product 和 reproduction 連了起來120。
小結
第一節由歷史錄音我們談論了時間感知，愛樂者的心理活動於時間軸上穿針 引線。直觀地欣賞外，blue97 中大量的音樂產品121本身已帶著歷史痕跡，如同 Frith 從音樂社會學角度談論心理感受，當音樂和過去經驗連結在一起，音樂片 段既流動於現下，也訴說銘刻於過往的時點。第二節則討論愛樂者間構成的群體 大致樣貌，聯繫核心落在歷史錄音唱片這個共同話題；而綜觀連同歷史錄音與（準 社群的）網路環境可說 blue97 側重的是「版本比較」，一個由來已久的行為，要 進一步理解這行為，便是追問「比較什麼」：版本比較的意涵實是藝術與收藏的
120 以 EMI 發行的 1954 年 Furtwangler 指揮該曲錄音為例，光是官方國際版就包含不同系列發行
（References、Historical），遑論日本版與其他廠牌復刻發行。
121 從民族音樂學角度觀之，如 Rice，他提出的可能性之一即是正視音樂產品（music as commodity）
所帶來的現象，並不自外於所謂「音樂社會學」的角度（Rice 2003: 166-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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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重召喚，從指揮手法轉移至聲響的鮮活程度與發行中不斷重訪的個人記憶；譬 如 CD 避免指紋或手上油漬以免長黴的習慣使聽覺之外的感官經驗轉移至製作 品質，如會褪色的油墨和會發黃的紙構成的內頁說明冊子。關於版本比較，如第 二節引述留言所顯示，廠牌、發行編號、購得管道、對聲音表現的追求、收藏價 值等已然道出愛樂者期待的不再僅止於大師手法帶來的吉光片羽。回到 blue97 的部落格副標來看，這裡不光興之所至的「古典唱碟」隨想，的確更「散播歷史 錄音的流言蜚語版本口水」；在與產品息息相關的網路環境裡、在記憶中的聲音 與虛擬的愛樂版圖裡，「不推陳、續出新」的唱片資訊逐漸挪向這個聲景的中心。
接著，讓我們從這個音樂產品構築的聲景再翻轉回去檢視目前的臺灣場景；
以唱片為例，文化「輸入」的事實站了出來，而東西之間如何交會？第四章以文 字撰述摹寫聆聽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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