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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賽制的儀式主題

第二節、 競爭與和諧的平衡

儀式範疇的界定除了可以是節目的整體,也常常是節目的部分。在 van den Scott, Forstie & Balasubramanian(2015)關於選手淘汰感言(eulogy work)的研究 當中,他們指出實境節目作為大眾展現情緒的場域之時,受一種高度儀式化的 情境(也就是淘汰作為一種儀式本身)所指引,選手們會參照過往節目的既定 形式來處理自己被淘汰時的情緒。選手們的情緒策略自然非本研究所問,但 van den Scott 等人在將淘汰視為一種儀式時,他們同時指出了淘汰過程的儀式 意義,其實即是一種象徵性死亡(symbolic death),在三種不同的淘汰機制中 諭示了不同的寓意(allegory):外部投票(觀眾投票)的淘汰象徵名氣的喪 失、內部投票(選手互投)的淘汰代表一種社會的隔離與孤立、個人選擇(專 家評審選擇)的淘汰表徵機會的錯失。這幾種原來分立於不同節目的淘汰機 制,如今被整合在同一個節目的不同環節甚至同一個環節之中,意即淘汰結果 可能是專家評審、觀眾或選手間互相投票共同作用所致。

在本章第一節的分析中,我們將這種聚合視為一種讓結局更撲朔迷離、變 幻莫測的懸念製造機制,但我們若將之視為一種呈現特定價值的儀式,我們就 不難看出這種交錯是節目組力求的平衡。舉例來說,《歌狂》是極少數透過選手 互投來決定淘汰人選的節目,但在票選的過程中,被製作單位邀請來觀賽的專 家評審團其實也會共同投出一票(加上三位歌手各一票,總共四票),由工作人 員在鏡頭的監視下送入密室,且該場比賽中觀眾投票數最高的歌手在密室中將 擁有被票選出局的免死金牌(意即若此人在密室中的票數最高,則淘汰票數次 高的歌手)。因此,無論是從使用的節目數量來說,還是就其實際操作時依舊加 入專家評審的意見與觀眾投票數這兩個因素來看,內部投票顯然還未能成為大 家心目中理所當然的淘汰機制。或許是因為大家認為這有失公允,又或許是因 為大家依舊仰賴專家、相信並重視選手的人氣,但若以 van den Scott et al.

(2015)賦予內部淘汰的意義來看,我們可以認為,節目組乃至整個中國社會,

其實相當抗拒社會隔離或孤立他人,對這種狀態或行為多半予以負面評價。這 可以從內部投票的實際運作情形得到印證:大多數的歌手在進入密室之後都會 將票投給自己,謙卑地表示自己該負最大的責任。比起被貼上孤立或怪罪他人 的標籤,他們顯然認為這種自我犧牲或勇於承擔的舉動,是較為和諧甚至討人 喜歡的。這對節目組來說也許是有些諷刺的。他們千方百計透過賽制試圖將選 手間的敵對情緒儀式化,這一切到頭來卻似乎只論為一種儀式(形式)而已。

也許如同 Reijnders et al. (2007)所言,歌唱比賽節目本來就是競爭與和諧共 存的儀式,只不過他們所言的共存,係指初選與總決賽兩者在場景氛圍上的落 差,是對於選手從被批評轉為被頌讚、從相互競爭轉而相互擁抱的一種觀察。

而本文此處強調的是不同賽制共存的背後,可能象徵不同儀式意義之間的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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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辯證。除了方才所述的內部投票,觀眾投票與專家評選之間的對峙是另一個 典型的例子。以第二季《夢之聲》來說,許多投票環節都同時納入觀眾與評審 的意見,只是配分比例有所不同。在突圍賽(E2-7)中 200 位觀眾投票占總成 績 52%,四位評審一票分別以 12%計,在往後的比賽中比例調整為觀眾 80%,

四位評審一票分別以 5%計。表面上看起來,觀眾投票所占的比重超過一半,但 實務上除非選手的觀眾得票率有明顯落差,否則評審的投票還是容易成為決勝 關鍵(尤其他們對於勝負擁有共識的時候)。當然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講,觀眾的 投票率在評審意見相左時就具有決定性影響,但至少我們已經可以在這兩者的 交錯中看出,在逐漸讓觀眾掌握生死大權的同時,這一波歌唱比賽節目始終無 法完全放下對專家意見的敬仰與依賴,節目中甚至常常會出現動輒數十人、由 業界人士組成的「專家媒體評審團」(如 A1-11; 12; 13; 14),與節目評審一起決 定選手去留,形成了在西方選秀節目中從未見過的評審團奇觀。

由此看來,Jian(2013)文中認為將選秀節目變成引導式學習(而非競爭式比 賽)的這一群「老師」,在歌唱競技被激化的當今節目中依舊是揮之不去。雖然 部分的他們如今也變成了選手(而且依舊被稱做老師),但顯然仍有許多的他 們,在節目中繼續扮演權威的、彰顯父權主義的老師。節目對他們的膜拜與順 服甚至可以說是變本加厲,因為現今節目中的老師與學生不再只是評審與參賽 者,這種指導關係在「導師制」的賽制設計下更明確地被定位為師傅跟學徒。

也就是說,過往的老師是在選手登台表演後以評審的身分給予建議,如今的老 師還必須在選手登台前以導師的身分傳授秘笈。哪怕實務上早有選手爆料導師 在她上場前根本沒有給予任何實際指導,只有幾句加油鼓勵40,但節目組對於 這種導師制的形式追求顯然是樂在其中。在《好聲音》、《聲動》、《最強音》、

《好歌曲》中都能見到這也許是虛有其表的導師制蹤影,《最美合聲》的每場競 演甚至是導師與學員一同合唱,如同導師親自示範,「帶領」學生一起演練。就 激化遊戲的功能來講,既要導師和諧地引導,又要他殘忍地評判勝負,確實創 造了矛盾;若從儀式的意義來說,對於老師的順服似乎仍舊是中國節目難以釋 下的包袱。或者說,節目在往激烈的極端靠攏時,還是難掩對於華人社會中重 視家庭或團隊和諧的價值再現。

韓青與鄭蔚(轉引自李立,2012)曾用「小社會」來指涉真人秀節目靠規 則來建構的情境,認為它與真實社會同樣充滿慾望與道德、理智與情感的衝 突。本文此節的分析,正是試圖描繪出這個小社會的另一個層次,強調它除了 是對於人性真實的一種擬仿,也是對特定的社會互動行為與過程的儀式化展 示。這個儀式化過程既是某種媒介價值的建構,也是既存的文化信仰與形式的 縮影。就如當 Couldry(2009)將 Big Brother 的淘汰界定為一種儀式時,他試圖論 述節目正在劃定一個名人與素人的界線,是一種透過拍攝與運鏡來傳達的媒介

40 詳見《東方日報》2016.10.31 報導:http://www.orientaldaily.com.my/entertainment/yl1240111 8889,上網日期 2016.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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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意;而當 Reijnders et al. (2007)在描繪總決賽慶祝冠軍選手的慶典,闡述節目 讓他看起來光鮮亮麗、鏡頭不斷帶到家人支持他的畫面時,他在強調的是電視 如何透過視覺敘事來彰顯這個社會對於成功的想像──長得好看、有家人的陪 伴。這種在媒介環境中成立的媒介寓意,以及從真實社會中挪用的文化價值,

在一場名為歌唱比賽的電視節目中,被各種人為設計卻又貼近真實的遊戲規則 編織成在節目中獨一無二、在真實世界中卻又似曾相似的文化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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