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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賽制的儀式主題

第一節、 第二生命

在簡子軒(2008)、陳亭瑜(2009)、薛聖棻(2009)等過往關於選秀節目 的研究觀點中,歌唱比賽常被理解為素人實踐明星夢的過程。節目的進程是一 種對於素人明星的建構與包裝,也是素人逐夢的見證。據此,我們可以合理地 將選秀節目視為一種素人蛻變為名人或明星的儀式化過程,節目的賽制見證了 素人踏上成名之路所須克服的種種難關,成為了素人通往更高社會階層的一扇 大門。本節要強調的是,這樣的蛻變儀式隨著歌唱比賽的日益激化產生了更高 層次的寓意。過去,對於懷抱歌唱夢想的素人而言,歌唱比賽舞台形同他們步 入歌壇的典禮。如今,對於已經擁有或至少曾經擁有一片天的歌手而言,他們 放下身段重新參賽,透過節目中的賣力演出向閱聽人證明「我是歌手」,節目儼 然成為他們終結自己的懷才不遇、再創事業高峰、洗刷刻板印象、走出人生低 谷等的「進化儀式」。

在登上《我是歌手 2》的舞台以前,鄧紫棋在 2006 年就以 16 歲之齡出 道。她在香港早已紅透半邊天,除了在頒獎典禮上獲獎無數,更成為登上香港 紅勘體育館開唱最年輕的華人歌手。多年以來,鄧紫棋的每張專輯都有國語主 打,她的團隊透過各種管道進攻大陸市場,卻始終連上綜藝節目的機會都沒 有。對大陸的閱聽人而言,「鄧紫棋」是個似曾聽聞卻始終陌生的名字。她默默 無聞的亮麗成為了她被歌唱比賽儀式化最好的條件。2014 年 1 月,她帶著沒有 人認識她是誰的心裡準備,踏上湖南衛視的《我是歌手 2》,靠著一首《泡沫》

一鳴驚人,她經營了四年的微博從原來的 150 萬粉絲一夜之間增加到 890 萬,

她同年 5 月預計要在北京開的演唱會,從原來 2000 人的空間挪到萬人場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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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歌手》這個節目用令人錯愕的速度完成了她在大陸市場投注的多年努力

(謝夢遙,2015)。就參賽前後的身價落差而言,鄧紫棋無疑是該季節目的最大 贏家。她高亢的嗓音與令人驚豔的舞台表演使她成為節目最大黑馬,節目造就 的高人氣進一步將她推向福布斯中國百大名人權力榜第 91 名,隨著「鄧紫磁效 應」的發酵,隔年甚至攀升至第 11 名39。如同大眾所見與媒體所言,鄧紫棋藉 著這場比賽儀式的洗禮,迎來了歌唱生涯的顛峰。需強調的是,鄧紫棋不過只 是藉著這齣儀式完成進化的眾多歌手之一而已(當然他或許是最成功的),台灣 閱聽人熟知的林志炫、彭佳慧、辛曉琪、張信哲等人都透過節目迎來歌唱事業 的第二春。這種藉著歌唱節目翻紅的現象早在簡妙如(2015)的研究中就有所 言,她用「弔詭的結果」來形容選秀節目中主持人與評審身價飆漲,參賽者卻 只能在這個夢想錯置的舞台上投注免費勞動的不公平現象。顯然這樣的結果在 這一波歌唱比賽節目中已經一點也不弔詭了。對那些不顧一切投身歌唱比賽節 目的歌手來說,飆漲的身價與人氣正是驅使他們放下身段、奉獻勞動的動力。

這甚至可以說是節目事先承諾賦予他們的第二生命,而非事後意外產出的弔詭 結果。

當然,歌唱比賽節目賦予歌手的新生命不僅體現在人氣與價碼的飆升,它 同時具有幫助歌手揮別過往、洗刷舊形象的儀式意義。大陸歌手滿文軍早期曾 在內地取得佳績,爾後誤入歧途,涉嫌吸毒,導致歌唱事業崩壞。事隔多年,

他帶著曾經不被大眾諒解的負面形象登上第二季《我是歌手》,以一首《我需要 你》抒發己志,透過這個節目向歌迷與大眾宣示他改過自新的決心,參加比賽 似乎成為他準備復出、重新回到舞台的象徵。無獨有偶,王若卉曾是張學友音 樂劇《雪狼湖》的女主角,因為罹患甲狀腺機能亢進暫別演藝圈。治病三年以 後,她踏上《聲動亞洲》的舞台,在節目中訴說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坦言希 望能透過節目,向圈子證明她還能夠唱歌,她已經可以重新開始工作。對滿文 軍或王若卉等等歌手而言,節目曝光度帶來的收益固然重要,但這種曝光的背 後往往象徵他們告別不堪的過去、走出低潮的契機,他們透過節目迎來演藝事 業的第二生命,重新撰寫自己身為歌手的故事。

此處著重於描述歌手參賽的節目,並非忽略以素人為選手的歌唱比賽節目 其實也具有改造素人的儀式意義,而是要強調素人們透過參加比賽盼望成為的 職業歌手,如今也透過投身比賽孕育自己的新生命。然而素人也好,歌手也 罷,他們的進化與重生,其實也是在本文第四章所言的競賽形式(儀式)中完 成。選手們必須在這一場生存遊戲中竭盡所能通過層層篩選與驗證,才能從中 獲封「中國好聲音」、「中國最強音」、「蒙面歌王」等等頭銜,才算是得到了步 入或重返歌壇的授權,從此名正言順。雖然有學者認為,透過節目生產的全新 自我只是一種短暫的、不穩定的、只存在於特定物質情境中且無法延續到選手

39 可參考「福布斯中國名人榜」:http://www.forbeschina.com/review/list/,上網日期:

2016.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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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節目後的未來的商品(Hearn, 2009),而事實也證明了節目提供的保證往往只 有 Collins(轉引自簡妙如,2015)計算的十五分鐘之久,但素人與職業歌手們 對於透過如此儀式來受洗成為真正的歌手還是趨之若鶩。按照 Ibrahim(2007)的 解釋,這顯然是因為電視節目透過視覺化敘事,讓大眾相信「一切都可以改變 或進化」的神話(myth),而這個神話再現的過程往往藉由儀式的形式來執行,

也就是說這兩者(神話與儀式)的結合界定出了彰顯特定社會與文化情境的時 空。在許多實境才藝節目中,業餘人士或素人總是被賦予透過一段電視歷程

(television journey)來成為專家或名人的期待,而電視就用每週半小時或一小 時的的節目形式來傳達這種進化,透過時間的操作、機械化與編製,讓進化儀 式在「之前」與「之後」(before and after)的邏輯中上演(Ibrahim, 2007)。也許 恰恰因為在節目中展現的「之後」是短暫的、不是人人都能完全擁有或將之延 續的,這個儀式的篩選才更是彌足珍貴得令人嚮往。

進一步來說,除了歌手參加節目前後的差別,這種對於第二生命的嚮往在 節目的賽制中也是有跡可循。尤其中國的這一波(以及台灣先前的)歌唱比賽 節目似乎非常熱愛予以失敗者第二次機會,展現一種跌倒仍可以站起來、曾經 失足依舊可以登峰造極的神話。在《我歌》、《聲動》、《全能》等眾多節目中,

被淘汰的選手會在節目中期或中後期參加一種名為「敗部復活賽」的重生儀 式,少部分的他們會藉此復甦,以黑馬之姿重新加入戰局。舉例而言,在第一 季《我是歌手》中,台灣歌手楊宗緯在第三期以補位歌手之姿加盟節目,不料 在該論競演中成績墊底,慘遭「一輪遊」。出師不利的他卻在第十一期的復活賽 中技壓群雄,從其他參加復活賽的四位歌手中獲得唯一的復活名額。重生以 後,他勢如破竹,在半決賽中翻唱潘越雲的經典《最愛》排名第一,成為該季 節目的奪冠熱門。復活賽似乎在他身上加持了某種比以往更大的能量跟氣場,

對其他歌手造成極大壓力,完全看不出來他曾是處於絕對弱勢的選手。

雖說西方(國外)的許多實境節目其實也偶有類似的賽制,但跟沒有復活 賽才是例外的中國節目還是形成顯著落差。以風靡全球的歌唱選秀節目 Idols 及 The Voice 來看,失敗的選手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從此在節目中銷聲匿跡。反 觀中國的這一波歌唱比賽熱潮,不難發現絕大部分的中國自製的節目都設置了 復活賽(如《聲動》、《全能》),從韓國買來版權的《我歌》甚至在原版沒有復 活賽的狀況下特別設置,而從荷蘭或美國等地遠道而來的節目(如《好聲音》、

《最強音》、《夢之聲》)則無,顯見這種對失敗者表達遺憾、並給予他重生的權 利,是中國社會中包容並面對失敗的獨特情懷。歌唱比賽節目作為一個展示競 爭、關乎勝負的舞台,自然再現了如此價值。此處與第一點所言之重生的差別 在於,第一點是放在歌手歌唱生涯的整體來談,係指歌唱節目本身如何作為歌 手再創事業巔峰的儀式;這一點是放在節目內部來看,指的是復活賽這個賽制 是將中國社會看待失敗的價值儀式化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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