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1824 年五月七日,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的 d 小調第九號 交響曲(以下簡稱「貝九」)於維也納首演,不但藉著人聲的加入,顛覆當時人們對 於「交響曲」的想像,更以作品的宏偉,為其後的交響曲創作築起一道難以踰越的高 牆。隨著貝九加入人聲的創舉,後輩作曲家於寫作交響曲時,看似多了一種選擇,然 而,十九世紀無數的交響曲創作當中,加入人聲的交響曲卻寥寥可數。究其原因,一 方面,即便有了貝九的突破,交響曲仍普遍被視為器樂作品,加入人聲只能是特例;

另一方面,任何加入人聲的交響曲,都不免被拿來和貝九做比較,稍不小心就必須面 對東施效顰的指責。

縱觀整個十九世紀,除了貝九之外,較為人知的人聲交響曲(Vokalsymphonie)

只有七部:1白遼士(Hector Berlioz, 1803-1869)的《羅密歐與茱麗葉》(Roméo et Juliette, 1839)2、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 1809-1847)的《讚美歌》(Lobgesang, 1840)、李斯特(Franz Liszt, 1811-1886)的《浮士德交響曲》(Eine Faust-Symphonie, 1857)和《但丁交響曲》(Eine Symphonie zu Dantes Divina Commedia, 1857)3 以及 馬勒(Gustav Mahler, 1860-1911)的第二、第三和第四號交響曲(Nr. 2, 1895; Nr. 3, 1902;

Nr. 4, 1901 )。七部作 品當中,白遼士和李 斯特的三部創作屬於 「標題交響曲」

(Programmsymphonie),形式較為自由,明顯不同於傳統交響曲;4 馬勒的第三和第

1 相關的討論,可參見:Christian Martin Schmidt, “‚O Röschen rot‘ – Lied und Symphonie,” in Gustav Mahler und das Lied, ed. Bernd Sponheuer and Wolfram Steinbeck (Frankfurt: Peter Lang, 2003), 121-124.

2 括號中的數字為作品首演的年份,以下皆同。

3 若依照李斯特給的標題,這兩部作品應譯為《一部浮士德交響曲》和《一部但丁神曲交響曲》,正文 中使用的是一般慣用之簡稱。

4 白遼士將《羅密歐與茱麗葉》稱為「戲劇交響曲」(symphonie dramatique),全曲共七個樂章,四個 奇數樂章皆有人聲的使用,形式相當創新;《浮士德交響曲》為三樂章、《但丁交響曲》為兩樂章,兩 者均只在最終樂章結尾處加入合唱。關於「標題交響曲」,可參見:黃暐婷,〈李斯特的《一首浮士德 交響曲》:交響曲還是交響詩?〉(碩論,台師大,2011),1-8。

1

四號交響曲雖使用人聲,但和貝九「合唱終曲」的設計大不相同;5 惟有孟德爾頌的

《讚美歌》和馬勒的第二號交響曲,在形式上和貝九最為相像:三部作品均開始於三 個器樂樂章,也都在最終樂章裡帶入獨唱、重唱和合唱,以類似清唱劇的方式結束。

正因為如此相似的設計,《讚美歌》和馬勒第二號成為最常被拿來與貝九比較的兩部 作品。

《讚美歌》雖然是孟德爾頌生前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但作品問世才沒多久,「模 仿貝九」的批評便一再浮現。這當中最著名的例子,是馬克斯(Adolf Bernhard Marx, 1795-1866)1847 年於萊比錫《音樂通報》(Allgemeine musikalische Zeitung)發表的 文章。6 這位與孟德爾頌因故交惡的昔日好友,在文章中嚴厲地批評《讚美歌》的設 計缺乏內在的必要性,只能算是貝九的一個拙劣模仿。7 面對這樣的質疑,近來許多 研究孟德爾頌的學者紛紛強調《讚美歌》不同於貝九之處,以顯明其獨特性;8 在奧 伊倫堡版本(Eulenburg Edition)總譜的前言裡,費斯克(Roger Fiske)如此說道:「《讚 美歌》從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那裡獲得的,是三個管絃樂章後頭跟著一個龐大人聲終 樂章的設計,除此之外毫不相干。」9

距離《讚美歌》的創作約莫半個世紀之後,馬勒亦面對了「模仿貝九」的問題。

在他寫給朋友的信裡,他自述創作第二號交響曲時曾經有過的掙扎:「當時,對於在

5 馬勒第三號交響曲共有六個樂章,人聲使用在第四和第五樂章,最終樂章為純器樂的樂章;第四號 交響曲共有四個樂章,最終樂章雖加入人聲,卻不是「合唱終曲」,而是一首由獨唱女高音演唱的樂 團歌曲。

6 Adolf Bernhard Marx, “Ueber die Form der Symphonie-Cantate. Auf Anlass von Beethoven’s neunter Symphonie,” Allgemeine musikalische Zeitung 49, no. 29 and 30 (July 21 and 28, 1847): 489-498, 505-511.

7 R. Larry Todd, Mendelssohn: A Life in Musi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397.

8 Christian Martin Schmidt, “Mendelssohns Lobgesang und Mahlers Zweite Symphonie,” in Gustav Mahler und die Symphonik des 19. Jahrhunderts, ed. Bernd Sponheuer and Wolfram Steinbeck (Frankfurt: Peter Lang, 2001), 113.

9 Roger Fiske, foreword to Symphony No. 2 Lobgesang Op. 52, by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 (London:

Eulenburg, 1980), III. 除特別說明外,論文中的引言均由本文作者自行中譯。

2

最終樂章加入合唱,我已思量許久,惟有擔心這可能會被當成對貝多芬的膚淺模仿,

讓我一再猶豫!」10 不過,馬勒作品的命運遠不如《讚美歌》那般坎坷,文獻裡提 到馬勒第二號和貝九之間的關聯時,多半給予前者中立到正面的評價。11 在分析第 二號交響曲的專書裡,史提芬(Rudolf Stephan)甚至熱切地評論道:「交響曲那強大 的終樂章,一部交響清唱劇(eine Symphonie-Kantate),在許多方面都大幅超越其典 範,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的終樂章。」12

雖然絕大多數文獻關注的焦點在於貝九對這兩部作品的影響,同時也沒有任何證 據顯示馬勒的創作受到《讚美歌》的啟發,但把三部作品放在一起觀察時,可發現《讚 美歌》和第二號交響曲在許多層面其實更具共通性,擁有若干貝九所沒有的特點。這 些共同點包括:兩位作曲家都是猶太人,也都是基督徒;13 兩部作品同為作曲家卅 歲左右的創作;14 以及,最重要的,兩部作品皆以宗教為題材。

貝多芬以席勒(Friedrich Schiller, 1759-1805)的詩作〈歡樂頌〉(„An die Freude“)

為第九號交響曲的歌詞,其內容不乏宗教性的思考,例如:「兄弟們,星空的高處,

定住著慈愛的天父!」(„Brüder über’m Sternenzelt muß ein lieber Vater wohnen.“)15 作 曲家亦選擇以莊嚴的宗教風格來為這個詩節譜曲;16 但整體而言,宗教並非貝多芬

10 Herta Blaukopf, ed., Gustav Mahler Briefe, 2nd ed. (Vienna: Zsolnay, 1996), 223. 引言由本文作者中譯。

11 Schmidt, “Lobgesang und Zweite Symphonie,” 113.

12 Rudolf Stephan, Gustav Mahler: II. Symphonie c-moll (Munich: Wilhelm Fink, 1979), 62. 史提芬在此特 別以註釋說明此處「交響清唱劇」的思考源自馬克斯 1847 年的文章。關於馬勒第二號交響曲終樂章 如何具備「交響清唱劇」的形式,於本論文第三章第三節裡,會有進一步的說明。

13 孟德爾頌七歲時受洗成為路德宗新教徒;馬勒自學生時期便與基督宗教十分親近,但直到卅六歲時 才受洗成為天主教徒。

14 《讚美歌》完成於 1840 年,當時孟德爾頌卅一歲;馬勒的第二號交響曲則是寫作於作曲家廿八至 卅四歲之間。相對地,第九號交響曲是貝多芬於五十三歲時的創作。

15 第四樂章第 611 小節起。

16 Joseph Kerman, Alan Tyson and Scott G. Burnham, “Beethoven, Ludwig van,” in The New Grove

3

作品的主要訴求。相對地,孟德爾頌和馬勒的作品則是直接使用與宗教有關的文本為 素材,前者的歌詞來自《路德聖經》(Luther-Bibel)17 和路德教派聖詠,後者則是歌 曲〈原光〉(„Urlicht“)和克婁普施托克(Friedrich Gottlieb Klopstock, 1724-1803)的 聖詩〈復活〉(„Die Auferstehung“)。綜觀兩部作品的歌詞內容,更可發現兩者都包含 一重要的中心主旨,即「從黑夜到光明」的進程;這正是這兩部交響曲之所以加入人 聲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兩者之間諸多相似的手法所欲表達的意象。

本論文即以孟德爾頌的《讚美歌》和馬勒的第二號交響曲為研究對象,嘗試就兩 個角度進行研究與討論:一、這兩部以貝九為典範的作品,各自擁有哪些不同於貝九 的獨特之處;二、為了傳達「從黑夜到光明」的中心主旨,兩部作品運用了哪些相近 的手法。

唯一一份與此議題直接相關的文獻,是一篇名為〈孟德爾頌的《讚美歌》和馬勒 的《第二號交響曲》〉(„Mendelssohns Lobgesang und Mahlers Zweite Symphonie“)18 的 專文。作者施密特(Christian Martin Schmidt)在文章中就兩部作品的樂類(Gattung)

問題進行探討,並以兩者結構上「組合」和「融合」的對比做為結論:《讚美歌》是 由「交響曲」和「清唱劇」兩樂類「組合」而成;第二號則為「融合」多重樂類特徵 於一身的交響曲。

本論文將於第二章和第三章,分別以《讚美歌》和第二號交響曲為對象,一方面 延續施密特文章的討論,進一步檢視,作品的創作歷程如何影響樂曲特殊結構的形 成;另一方面也點出「從黑夜到光明」的意象對兩部作品的重要性,為第四章的分析 與比較做準備。第四章從三個不同的面向,對照兩部作品,仔細比較這兩部以宗教為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 ed. Stanley Sadie, 2nd ed. (London: Macmillan, 2001), 3:105.

17 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 1483-1546)翻譯的德文聖經版本。

18 Schmidt, “Lobgesang und Zweite Symphonie.”

4

題材的人聲交響曲,如何透過諸多相似的手法,呈現「從黑夜到光明」的中心主旨。

三個面向分別是:一、由器樂先現的人聲主題,分析兩部作品如何各自以一個由器樂 先現的人聲主題,連結樂曲的交響曲部分和清唱劇部分;二、呼求光明的樂章,對照

《讚美歌》的第六樂章和第二號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原光〉;三、清唱劇部分,針對 兩部作品清唱劇部分「應答」和「無伴奏聖詠」的寫作方式做比較。最後,在第五章 的結論中,綜合討論兩部作品於創作背景、樂曲結構以及宗教訴求各方面的共通點與 相異處。

針對《讚美歌》進行分析的文獻並不太多,最早的一份重要論述,是 1897 年黎 曼(Hugo Riemann, 1849-1919)刊載於《音樂指南》(Der Musikführer)上的專文。19 黎曼以感性生動的筆調順序討論每個重要的主題,並搭配近四十個譜例,相當精闢地 為讀者勾勒出整部作品的樣貌。近一個世紀後,柯諾德(Wulf Konold)在他研究孟 德爾頌交響曲的專著當中,以上百頁的篇幅,對《讚美歌》進行了極其詳盡的研究和 分析。20 他的研究成果是本論文談及《讚美歌》時,最主要的參考資料。此外,尚 有卡普(Reinhard Kapp)和史坦貝克(Wolfram Steinbeck)各自以其專文提供兩種不 同角度的觀察,21 前者的論述著重於作品的歷史定位,後者則歸納整理出作品的獨 特之處。除了上述以整部作品為對象的研究之外,另有陶恩(Stephen Town)撰寫的 一篇針對作品其中兩個樂章(第六和第七樂章)進行分析的文章,22 為本論文第四 章第二節兩個「呼求光明」樂章的比較,提供清楚的架構分析。

19 Hugo Riemann, “Felix Mendelssohn-Bartholdy, Lobgesang. Eine Symphonie-Kantate nach Worten der heiligen Schrift. op. 52,” Der Musikführer 119 [1897]: 1-22.

20 Wulf Konold, Die Symphonien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s (Laaber: Laaber, 1992), 100-211.

21 Reinhard Kapp, “Lobgesang,” in Neue Musik und Tradition. Festschrift Rudolf Stephan zum 65.

Geburtstag (Laaber: Laaber, 1990), 241-249; Wolfram Steinbeck, “Die Idee der Vokalsymphonie. Zu Mendelssohns ‚Lobgesang,‘” Archiv für Musikwissenschaft 53, no. 3 (1996): 222-233.

22 Stephen Town, “Mendelssohn’s ‘Lobgesang’: A Fusion of Forms and Textures,” Choral Journal 33, no. 4 (November 1992): 19-26.

5

論文採用的《讚美歌》樂譜版本,是希頓(Douglass Seaton)1990 年重新校訂編

論文採用的《讚美歌》樂譜版本,是希頓(Douglass Seaton)1990 年重新校訂編

相關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