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副、對

「雙、副、對」這三個量詞都帶有「兩個」的概念，然而在使用上有時搭 配相同的名詞，有時所搭配的名詞又不能搭配其他量詞使用。在量詞語義 的源流上，最早出現量詞用法的是「雙」，次之則是「副」，最晚出現的則 是「對」(見下表 4.6 比較)：

表 4.6: 「雙、副、對」的語義來源、詞性和時代

量詞 語義 最早的詞性 量詞出現的時代

雙 《說文》：隹二枚也。 名詞 先秦時代

副 《說文》：判也。(一物成二) 動詞 魏晉南北朝 對 《說文》：應無方也。

《廣韻》：配也。

動詞 唐五代

如上表所示，除了「雙」以外，副和對都從動詞語義演變為量詞，而這裡 研究的量詞都是與名詞搭配，因此如 4.1.2 語義來源的說明，我們知道量 詞大部份均由名詞語義轉變，動詞多為少數；然而，這組的三個近義量詞 卻有兩個來自動詞，是否造成與名詞搭配上不同的語義特徵或分布值得我 們下面討論。至於「雙」的語義，從《說文》的解釋是表示兩隻鳥的意思，

本身就帶有特定的量，而且又指稱鳥，是否在現代漢語計量上也沿用，也 值得我們進一步分析。

在進行分析之前，我們先套用第三章的量詞認知分類來檢視這三個量 詞的不同屬性：

雙：「實體事物－整體－非生命－人工製品－描述」

副：「心智－整體－非人－定量」

對：「心智－整體－非人－定量」

以上的量詞認知分類架構是建構在量詞的原始語義上，因此可以看出，

「雙」在第一個層次上就與「副」和「對」不同，在人類認知運作上，「雙」

是在真實世界中能夠以視覺觀察到的現象，即「兩隻鳥」的概念；而「副」

和「對」則是藉由動態動作後所產生的狀態(如上表的語義所示)，經過語 義的延伸才完成的概念。例如，副的語義是「一物分成二」的狀態，也就 是本來是同一個物體，因為外力的關係，變成同一物體所形成的不同部 份，這兩個部份的狀態又當做一個整體來看。而「對」從《說文》的解釋 為問答應對之義，從認知層面來看，「答問」為說話者和聽話者之間的對 談，一來一往形成對應的關係。正如 Lakoff & Johnson (1980)在探討語言 與譬喻的關係時舉了一例：「辯論有如戰爭」(“Argument as war”)(Lakoff &

Johnson 1980:4)，在英語中敘述辯論的語言表達(expressions)時，會用到

「輸」、「贏」、「攻擊」等詞彙，表示英語的語言認知中，辯論帶有戰爭的 譬喻性。回到「對」的語義，從問答的模式來看，有問必有答，對話兩者 之間的交流變成「對應」，正是心智活動的抽象概念，而反映在物體名詞 上就是「相對的物體」概念，由下圖 4.7 所示：

圖 4.7:「對」的語義範疇的譬喻延伸模式

由「對」的動詞原始語義出發，我們發現量詞與物體名詞搭配的概念 上，是經由動詞經驗範疇的「對應」層次，轉移到「物體相對」名詞範疇，

這個過程似有譬喻的語義延伸(如上圖所示)。我們可以從《平衡》的語料 中看到許多名詞都是以複合名詞的形式呈現，如下表 4.7「名詞舉例」所 示：

範疇 A:

溝通應對

範疇 B:

事物概念間 的對應 Metaphor

表 4.7: 與「對」配對的名詞內部對應關係 對應關係 名詞舉例

親屬關係 母子、父子、父子檔

A 父母、子女、兄妹、親鳥

B 夫婦、伴侶、男女、情人、情侶、夫妻

、新人、戀人、青梅竹馬、狗男女 性別關係

C 鴛鴦、愛情鳥、藍鵲、稻蝗、石牆蝶 社會關係 師生、冤家、仇人

配對關係 椅子和桌子(翹頭案)

其他 夸克、頂夸克、底夸克、反頂夸克

由上表的名詞顯示，這些名詞大都是由兩個詞素組成，而這些詞素在 詞內都形成一種對應關係，如：「母」與「子」為一種親屬的對應關係，

而「師」與「生」則是表示在人類教育文化的社會關係；除此之外，在「對」

語義中所表現對應關係裡，有很大一部份的例子表現了「性別」，即男、

女的性別對應。我們又將這個性別關係的概念分成了 A、B、C 三類，其 中 A 類表示的也是親屬關係，然而這不若「母子」、「父子」這類的概念 是上下的階層關係，而是「父母」在同一階層的平行關係。而 B 則是男 女的對應關係，然而這樣的關係並非任意，而是一種經人類社會規範的親 密關係；有趣的是，C 也反映了如 B 類的關係，差別在於人與動物的分別，

可見，人的認知觀念不只應用在語言上，也顯示了人將動物生態的關係由 人類社會的規範來反映。另外，也有不同的物品因為人為搭配的關係，而 有了對應關係，如下句(15)：

(15) …不久，他又買進一張鶒木翹頭案，與這對椅子擺成一對。

如(15)，在家具擺設上，椅子和「桌子」(這裡是非口語的「鶒木翹頭案」) 是互相搭配使用的，因此，這裡以「對」來表示。另外，同樣的句子裡，

出現了兩次「對」，一次如上述所說，椅子和桌子的對應關係，另一個則 是兩張椅子之間的關係，用了「這對椅子」。然而，後者的關係，與前者

「擺成一對」所顯示的關係有所不同，因為是同樣概念的物體「椅子」，

我們認為其「成對」是相似關係，將這種概念範疇稱為「同質相似」的關 係，是同一個本質的獨立物體。這樣的概念關係的名詞除了上例「椅子」

物體，還有杯子、盤子、戒指、獅像等人為配對出來的物體關係，如(16)、

(17)、(18)：

(16)中國南方的風俗，結婚時送一對杯子叫「合歡杯」。

(17) 若能合適地戴上無名指與小拇指的一對戒指，立即可得到一份禮物。

(18) …3 塊重達 20 噸的巨石組成，頂上雕刻著一對威武的獅像，….

除了相似物體的配對，從人際關係的配對也表達著相似關係：

表 4.8: 與「對」配對的名詞內部相似關係 相似關係 名詞舉例

同性親屬關係 兄弟、母女、姊妹、妯娌、婆媳、幼女、男孩

同質關係 奸人、好人、大盜、朋友、客人、孩子、搭檔、農民、

遊伴、漁夫、學生、動物、大雁、彩蝶、蛇、鳥、蝴蝶、錦雞 配對關係 匕首、方角櫃、合歡杯、冷盤、戒指、官帽椅、杯子、

花瓶、金人、染色體、流星鎚、音、注音、語音、喇叭、

絞線、塊根、獅像、葫蘆、電話線、電纜、輕子、劍、燈泡、石磨 其他 雙打(選手)、雙生子、雙曲線、雙胞胎、對錶、連體嬰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將表達親屬關係的詞分別歸類於對應應關係 (如：父母、夫婦等)和相似關係(如：兄弟、姊妹、妯娌、朋友等)，其間 的差別在於前者的關係的性別對立，而後者在關係上則是相同性別。另 外，除了表示性別、親屬等特質的名詞，有些與「對」配對的名詞並不擁 有上述的特質，然而從單純的名詞概念來看，是兩個相似的概念，在表中

「同質關係」一欄中，除了搭檔、遊伴本身有「某個組合的一員」的概念，

其他的名詞就只表達某種身分概念，因此與「對」的使用，讓名詞有了同 質事物有兩個的意象。還有一組複合詞是與量詞雙或對組合而成的，如：

雙生子、雙曲線等，這些名詞本身已有了「兩個」的概念，與量詞「對」

的搭配所表達的是這些名詞語義上的相似性。

另外一個從語義「物體相對」概念延伸出來的義項，我們稱之為「同 質相同」的關係，與「同質相似」不同之處在於，物體的相對不是兩個獨 立物體的配對，而是在物體本身的特質上就顯現了對應，因為是同一個物 體上的特徵，因此是同一個本質、同一個物體，這種概念反應在與量詞「對」

搭配的名詞通常是人體的某個器官或部位，或者是自然世界中呈現的物體

概念：

表 4.9: 與「對」搭配的同質相同名詞 人體器官 眼睛、耳朵、豐乳、招風耳、笑渦、酒渦

生物器官 翅膀、觸角、聽器、大顎、小顎、腹足、胸足、螯、尾毛、犄角 植物器官 葉子、複葉

從表 4.9 可以看到，這些名詞都是在事物本身所呈現的樣貌，如人體器官 的對稱概念，然而雖然是「對稱」，但並非對應，因為這些名詞的對稱是 由一個整體概念來看的，而非不同物體的對應。

因此，在上述「對」的語義分析可以發現，與名詞搭配時，「對」的 語義功能表現出對於事物概念對應的不同關係，我們可以透過下圖的語義 延伸模式來理解：

圖 4.8:「對」的語義延伸模式

同樣表達「兩個」的概念的量詞「雙」是較早期出現的量詞，它的語 義模式在人類認知上就與「對」或「副」不同，「雙」是透過實體事物的 經驗，表達對於事物的描述。經過《平衡》的語料分析，我們發現「雙」

Metaphoric process 對

異質相對

同質相似 同質相同 Metonymic Level

的語義擴展不如「對」，其所能搭配的名詞範圍較小並且固定，請見下表 整理：

表 4.10: 「雙」與名詞搭配的語義關係

語義關係 名詞舉例 與「對」重覆搭配

身體器官 眼睛：鳥眼、慈眼、眼珠、眼睛、眼 四肢部位：腿、腳丫、赤腳、腳 手臂、玉手、手、臂、

太陽穴、耳朵

眼睛、耳朵

與四肢有關 帆布鞋、冰刀鞋、蛙鞋、木屐、

皮鞋、拖鞋、鞋、休閒鞋、布鞋、

鞋子、高跟鞋、襪、袍袖

其他 筷子、影子、蝴蝶、狗男女、子女 蝴蝶、狗男女、子女 由上表顯示，「雙」主要與表示身體器官的名詞搭配，並且這些器官都是 有兩個互相對稱的部分，如眼睛、腿、手等。而由身體器官的概念範疇來 看，跟四肢有關的物品相連結，如鞋子、襪、袍袖等顯示了與四肢一起使 用(usage)的物品概念。從與「雙」搭配的名詞看來，量詞語義的延伸是應 用了同一個語義範疇內的換喻，從肢體器官轉換到肢體器官使用或穿戴的 事物。但值得注意的是，從身體器官所做的語義延伸只有從四肢出發，與 眼睛有關的使用器具如眼鏡，則是與「副」搭配，其中的語義機制在分析

「副」時討論。與「雙」搭配的還有筷子、影子，然而在語料中，這些例 子都只有一筆：

(19)…那吃飯的時候就有得瞧了，兩雙筷子兩盤菜，夾對的概率有四分之 一。

(20)沙爾索那兩個跟班的嬉皮，像是一雙影子一樣，永遠不聲不響地…

其中，我們調查這兩個名詞與「雙」搭配的共現率，發現「筷子」的 MI 值(互見訊息值)為 6.639，較「影子」的 MI 值 5.887 高，表現出筷子與量 詞同時出現的機率高，但是礙於語料庫檢索的限制和語料的類型限制，無 法完全呈現台灣口語裡的用法，然而我們認為在口語中「筷子」的使用率 較高，而「影子」與量詞搭配的機會較多出現在書面體中，如(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