顆、粒、枚

「顆、粒、枚」在現代漢語中與名詞搭配時，許多名詞概念都有圓形 狀的特徵，但是「枚」在現代口語中以較少出現，其出現的範圍通常僅限 於書面語類。因此，在接下來的分析中，我們以對比「顆」和「粒」的語 義差別為主，而在兩者語義分析後，合併討論「枚」的語義現象與「圓形 概念」的產生。

「顆」和「粒」都是在魏晉南北朝期間開始出現量詞的用法，同期的時 間出現概念相似的量詞，在語義上必定有其差別。首先在人類認知分類中 就有不同，「顆」的原始語義為指稱「人頭」(《說文》：小頭也。)，因此 在人類認知分類中，是以實體事物中的部份概念呈現，在認知層次上為「實 體事物－部份－非生命－自然事物－描述」。雖然「顆」與「頭」的語義 相似，但是將「頭」放在「生命」的範疇之下，因為它所稱量的主要為動 物，而不指稱身體「頭部」概念。至於「粒」的原始語義就是「米粒」，

因此在概念呈現上是完整的事物概念，所以在認知分類的範疇下為「實體 事物－整體－非生命－自然事物－描述」。因此，「顆」和「粒」在最初的 語義概念上就有了「部份」和「整體」的區別。從語料中的分析發現，「顆」

和「粒」與在許多名詞搭配上都有重複的現象，並且在語義上區別不大，

然而，與「顆」搭配使用的「身體部位」名詞卻大多不能與「粒」使用：

(59) a. …他的牙齒斷了三顆，舌頭被滾燙的石頭燙起好大一個包包。

b. ？…他的牙齒斷了三粒，舌頭被滾燙的石頭燙起好大一個包包。

(60) a.平直的眉毛，下面懸著兩顆青灰色的眼珠，鼻子很俏。

b.？平直的眉毛，下面懸著兩粒青灰色的眼珠，鼻子很俏。

上面的兩個例子中，量詞所搭配的名詞為「牙齒」、「眼珠」，均為身體部 位的概念，而(59b)和(60b)的句子，因為與「粒」搭配顯得不太通順。與

「粒」搭配的「身體部位」概念的名詞，除了頭、眼珠、牙齒外，還與臟 器類的器官(如：膽)、痣、笑渦等這類在器官上呈現與「頭形」相似的形 狀的器官物體。另外，身體部位的「心」也與「顆」搭配，然而在語料中 出現的「心」字詞彙都非意指實體的人體器官，而是心智層次的概念：

(61)什麼事情，都要靠自己真心去做，要有一顆心，真心去做。

(62)何必那樣的看不開呢？因此，試著培養一顆豁達開朗的心，不管是對 人或對事，常…

(61)(62)的例子顯示，不論量詞和名詞之間有沒有其他的語言成分作修 飾，這裡的名詞概念在字義上雖然為身體器官「心」，在語義上已經經過 語義延伸，進入心智的抽象概念。另外，也有其他「心」字詞彙，如：赤 子之心、童心、自信心等的延伸「心」的抽象概念，這類的詞彙因為「顆」

的「身體器官」語義，而可以與「顆」搭配：

(63)讓我們專注於這顆心靈的栽培，透過這顆心靈來釀酵更新的共識。

(64)要對人間這種自然的現象，最好抱持一顆平常心。那麼平常心的內涵 是什麼呢？

(65) 他熱心助人、人緣好，每天都帶著一顆愛心去幫助有困難的人，使 人不得不讚美…

在上面中所舉出的「身體部位」名詞能與「顆」搭配的都是較近似於

「人頭」形狀的器官，呈現類似圓形的概念，因此「顆」的語義上除了「身 體器官」外，另一個語義則是「頭形圓」的語義，這樣形狀的特徵也在下 表 4.23 其他幾類名詞概念中出現：

表 4.23: 與「顆」搭配的名詞 名詞概念 名詞用例

A. 身體部位

頭(乳頭、頭顱、腦袋、頭腦)、痣、牙(門牙、蛀牙、蛀牙、

乳牙、假牙、齲齒、牙齒)、眼珠、笑渦、膽、腫瘤、拳頭、

心(平常心、童心、民心、自信心、心胸、靈魂) B.果實食品

類

果實(果實、水果、芭樂、番茄、橙、櫻桃、榴槤、龍眼、

檳榔、蘋果、果子、梨、葡萄、種子、花生米、核桃、豆子、紅 豆)、蛋(蛋、滷蛋、蛋黃)、糖果、糖、湯圓、大白菜

C.天然事物

珍珠、明珠、寶珠、珠子、鋼珠、珠、鐵石、星鑽、鑽石、鑽戒、

戒指、巨石、石子、貝殼、翡翠、石頭、寶石、玉、隕石、石 星球：矮星、一等星、變光星、變星、積水星、星、恆星、星辰、

流星、星星、天球、彗星、星球、行星、衛星、巨星、火球 水珠：淚珠、汗珠、汗水、雨點、水滴、屎、點

D.人工事物

電腦產品：處理器:ipidisk (硬碟)、chip、處理器、cpu、微處理器、

硬碟、晶片、(電腦)電池

藥：暈船藥、暖心丸、定心丸、迷幻藥、藥物、藥

彈藥：毒彈、原子彈、氫彈、子彈、炸藥、炸彈、飛彈、球、螺 絲、棋

從上表可以看出，除了「身體部位」的名詞，還有三類名詞符合「顆」的

「頭形圓」語義。這些名詞概念都是實體物體，在視覺的形狀上接近圓形 的概念。這種「近似圓形」的概念，在吃的東西上，以果實類的食品為主，

其他的還有蛋、湯圓、糖果等。而「糖」和「大白菜」相較於果實類物品 沒有那麼明顯的「近圓形」形狀特徵，然而與「顆」語義概念搭配，卻能 凸顯人類視覺經驗上的概念聯想。除了食品類的名詞外，還有其他形狀明 顯的實體事物，其中最顯著的搭配特徵是與「珠狀」概念的物體，「珠」

的本意指的是珍珠，而與珍珠形狀相似的天然物體，如：石頭、鑽石、沙，

或者水珠概念的物體，如淚珠、汗水等，都能與「顆」搭配。另外還有「星 星」概念的名詞，從人類視覺經驗上，其形狀是呈現圓形的概念，也與「顆」

搭配。而在人工事物中的名詞，除了凸顯「近似頭形圓」的語義概念外，

許多名詞在實際物體形狀並非整體都為圓形，而是只在物體的特定部份上 有近似圓形的形狀，例如彈藥中的「彈頭部份」或者是電腦產品中的處理 器、硬碟的某部份如磁碟般的圓形。這種「物體部份」的圓形概念，也符 合了人類認知中「顆」的語義－實體事物中的部份範疇。

然而，在表 4.23 的名詞用例中標示方框的名詞為我們在「粒」語料 中也出現的名詞，表示「粒」的語義中，也能凸顯這些名詞的特定語義。

相對於「顆」在認知上傾向「部份」範疇，「粒」則是呈現「整體」範疇 的認知概念，因為「粒」的語義是「米」，利用米粒的概念來計量穀物，

如下表 4.24 舉例所示：

表 4.24: 與「粒」搭配的名詞 名詞概念 名詞用例

A.穀物 穀粒、玉米花、穀、米、米飯、飯、糧食

B.果實食品類 種子、種籽、果實、檳榔、柚子、芭樂、鳳梨、西瓜、

沙士汽水糖、蛋、雞蛋

C.自然事物 彈珠、明珠、琥珀、金子、砂子、細沙、沙子、砂、沙 球、雪球、橄欖球、氣球、棒球

D.人工事物 硃砂痣、痣、藥丸、仙丹、安眠藥、維他命 子彈殼、子彈、土製手榴彈、土製炸彈、槍彈

穀物概念的名詞只與「粒」搭配使用，而不與「顆」搭配，主要來自於名 詞的語義限制。在穀物名詞的詞彙經驗架構中，「描述」的語義就限制了 名詞的形狀概念和大小(size)，與「粒」的「米粒」語義在形狀或大小都 較為近似，而與「顆」的「頭形大小」差別較大。因此可以說「顆」和「粒」

除了形狀上的相似，在大小上也有區別，這是之前學者在認知分類上也提 及的(Loke 1983, Wang 2001)；然而，正如我們上面所分析「片」和「塊」

的厚薄上認知的差別一樣，大小的概念是相對的，無法有清楚的分界。但 是，如果從兩個量詞的語義來看，「粒」的大小是偏向「穀物」般的範圍 大小，而「顆」則偏向「頭狀物」的形態大小，因此「粒」相對來講，有

「穀物狀圓形」的語義。「粒」和「顆」大小上的語義對比，可以解釋同 一名詞搭配兩個量詞的現象，原因在於這些名詞概念的形狀大小介於兩者 的語義概念之間。表「顆」中所標是共用的名詞是珠子、果實、蛋、糖、

藥物、球、子彈等以及相似概念的名詞；這些事物概念的形狀大小都介於

「穀粒狀圓形」以及「頭形圓」之間，因此兩個語義概念之間的名詞，可 以替換使用兩個量詞，而不造成語義錯誤，如下面幾個例句 (一組句子中 a 句為原始語料的句子，而 b 句為替換量詞後的句子) ：

(66)a. 仙女們說：吃下一粒果實可多活三年，我連忙摘下一大串…

b. 仙女們說：吃下一顆果實可多活三年，我連忙摘下一大串…

(67) a. 他不知從哪裡弄來幾顆迷幻藥，吃了便昏昏迷迷地睡著了。

b. 他不知從哪裡弄來幾粒迷幻藥，吃了便昏昏迷迷地睡著了。

(68) a. …此外每天若服用一粒綜合維他命也很有效，但不必大量服用。

b. …此外每天若服用一顆綜合維他命也很有效，但不必大量服用。

在(66)到(68)的句子中，這些名詞概念的大小都大於穀粒狀物，而小於頭 形物，因此與「顆」或「粒」搭配使用，語義差異不大。然而，若是名詞 概念的形狀大小，超出這兩個語義之間的概念範圍，則在使用搭配上就有 了語義的限制：

(69) ?終於，美國在日本本土投下兩粒原子彈，加速日本的投降，…

(70)?我們都知道眼睛容不了一顆細沙，眼睛裡的角膜是身體最敏感的部分 從(69)中的例子看出，「粒」原本可以與「子彈」、「炸彈」等名詞概念搭 配，然而「原子彈」在語義上的大小已遠遠超過甚至是「顆」的語義概念 範圍了，因此一般不能與「粒」搭配，但可以與「顆」使用。而(70)中，

「細沙」的大小也小於「粒」的語義概念，因此「顆」的使用比較不恰當。

因此，由(66)到(70)的例子展現，可以說大多數能同時與「顆」和「粒」

使用的名詞概念，都是形狀大小範圍在「顆」和「粒」的語義範圍之間，

也顯現了這兩個量詞對於大小的概念是相對性而言的，並且其大小的概念 的界定為一個連續面上的兩個點，由下面圖來表示其概念：

圖 4.12:「粒」與「顆」語義相對性的大小概念原則

在認知上，「粒」與「顆」語義相對性的大小概念原則使得使用者得以選 擇使用不同的量詞來搭配符合這個語義概念的名詞；然而，下例(73)中卻 是個例外：

(71)a.芭樂產量是最豐盛的，隨手一探，就是一顆拳頭大，鮮黃欲滴的...

b.?芭樂產量是最豐盛的，隨手一探，就是一粒拳頭大，鮮黃欲滴的…

(72)a.一見東尼，羞得一顆頭埋到胸前，說什麼都不肯抬起來。

b.?一見東尼，羞得一粒頭埋到胸前，說什麼都不肯抬起來。

(73)喔，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小學同學，我的那粒光頭老是被笑！都是那個 可惡的理髮師啦！

在(71),(72)的例子中，與量詞搭配的名詞分別是「拳頭」和「頭」。根據上

在(71),(72)的例子中，與量詞搭配的名詞分別是「拳頭」和「頭」。根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