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隻、匹

「頭、條、隻、匹」都是拿來稱量動物的量詞，除了「匹」與名詞的 搭配最趨於固定化，其他三個量詞與動物性名詞的搭配則多有重疊。而在

《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1999)(後稱《八百詞》)中，除了「頭」只與 動物搭配，「條」和「隻」還與動物以外的名詞概念使用。另外，除了這 四個量詞，《八百詞》中還有一個稱量動物性的量詞「口」，主要與豬搭配，

然而在台灣口語中出現的機率很低，因此在此不討論。

從比較量詞的源流發現，「匹」和「隻」是在先秦時代就出現了，而

「頭」和「條」到了兩漢時代才出現；因此，到了兩漢時代，與動物搭配 的量詞就已經完備了，可見「動物」概念的名詞與量詞的搭配是較為普遍 的概念，也是生活經驗中重要的一部分。

從《平衡》的語料中，「匹」的語料最少，只有 62 筆，然而有 90.32%

(56 筆)的語料都是「馬」的概念名詞。其餘與動物有關的名詞為「駱駝」

和「狼」，但是都各只有一筆，並且在這裡的例子傾向書面的用法：

(53)他把我賣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代價是五匹駱駝。

(54)兩年前，「師大七匹狼」事件引爆了大學過去埋藏在地下的男…

另外，在(54)的例子中，與「匹」搭配的名詞「狼」，所指的並非真實世 界的動物，而是對於特定人類個性上的描寫－「色狼」，在這裡我們不討 論這個名詞概念的來源，然而這個具有的修飾色彩的名詞概念，在表達像 (54)句的訊息時，常與「匹」使用，而不與「隻」使用，可能有區別語義 的作用，因為「匹」與名詞「馬」的搭配已固定化，若使用在其它動物性 的名詞上，便顯得像(54)的「七匹狼」一樣，由其它的語義功能。

另外，「匹」除了與動物性名詞搭配外，還與「布」搭配。然而，這 樣兩種極為不同的語義共用同一個量詞的現象很特殊，必須從其語義源流 看起。「匹」字的《說文》解釋為：「四丈也」，所指的是古代布匹的長度 單位，應為量布的標準量詞，然而從漢語大字典中整理的其它古籍中也出 現「匹」有「相當、配合」之義。而在書面語中，有時也出現「疋」字量 詞與「布」使用，然在古漢語中，「疋」為「匹」的俗字。因此，從語源 來看，與「馬」搭配的量詞，應取其動詞義，而與「布」搭配則是取自其 名詞義。但是，「布」的語義在語料中出現比例只有近百分之五，而在口 語中，與布搭配較常見的量詞為「塊」，在上一小節已說明。

「隻」的量詞用法也出現的很早，其量詞的語義來自於名詞，名詞義 就是取「鳥」的象形，因此「隻」在先秦時期就與「鳥類」概念的名詞搭 配使用。這個語義在「隻」的語料中佔了 23.77%，相較於其它動物概念，

比例非常高，也證明了「鳥類」的概念語義從古代到現代用法很穩定。

表 4.20: 與「隻」搭配的名詞類項

名詞概念 名詞用例 比例

鳥類 鳥、海鳥、水鳥、五色鳥、白鷺、灰面鷺、麻雀、

鴨雀、孔雀、金烏、老鷹、黑鷹、紙鶴、白鶴、

烏鴉、流鶯、海鷗、烏頭翁、燕子、貓頭鷹、鴨子、

鴿子、鵝、雞、

23.77%

非鳥類動物 狗、貓、鼠、豬、熊、象、熊貓、兔子、犀牛、猴子、

羊、獅子、鹿、狐狸、蛇、狼、龍、牛、猩猩、馬、

驢子、企鵝、駱駝、斑馬、瓢蟲、蜜蜂、蟑螂、蛾、

蟬、蝴蝶、螞蟻、蟋蟀、蚊子、鱷魚、蜥蜴、龜、蝦、

魚、螃蟹、動物、野獸、病毒、玩具熊、爪牙

61.50%

成雙之物的個體 手腳、手、手心、手指、手掌、手臂、右手、拳頭、

掌、黑手、雙手、前肢、大腿、腳、腳底、腿、

爪、虎爪、鳥爪、雞腿、翅膀、耳朵、尾巴、角

、眉、指頭、眼球、眼睛、布鞋、高跟鞋、鞋子

13.51%

船 船、貨櫃、渡船、運茶船、潛水艇、帆船 1.21%

然而，「隻」除了與鳥類動物使用，也和其他動物概念使用，動物概 念的名詞，除了「鳥類」概念較明顯，其它在生物分類上的動物並沒有明 顯的比例，因此將其他動物類的名詞與鳥類區隔開來，這類「非鳥類動物」

的名詞與「隻」搭配的比例佔了全部語料的 61.5%(見下頁表)，顯見從「隻」

的「鳥類」語義出發，其他動物也能與「隻」搭配的語義延伸。另外，從 下表的例子，也可以發現「隻」除了與個別(specific)的動物名詞搭配外，

也有許多範疇性的動物名詞，如動物、病毒、爪牙等：

(55)有個名叫動物村的村莊，村莊裡有三隻很有名的動物，那就是小豬...

(56)防毒程式作者多半處於被動地位，解一隻病毒需要花兩、三天的時間...

(57)了不起，或許可以逮到一兩隻畏縮縮的小爪牙。

在(55)中，與「隻」配合的名詞為「動物」，從上下文來看，「隻」原本與 後文的「小豬」直接搭配，然而因為故事性的需要，「隻」直接與「動物」

這個較高層次範疇的名詞概念搭配。而(56)中，「病毒」是科技世界內的 有害物質，並非在實體世界「生物性」的病毒，卻借用後者的名詞概念，

因此也用「隻」來搭配。另外，(57)中的名詞「爪牙」，是利用了人類或 動物的身體部位－「爪」和「牙」來代表人類或動物的整體，因為這兩個 身體部位是相對其它部位體積較小的，在概念上有「附屬」的意味，引申 為「跟隨者」的語義。因為「爪牙」從身體部位延伸代表整體，所以與動 物性名詞搭配的「隻」與「爪牙」便凸顯其動物性。從上面的這些例子看 來，「隻」的語義在於凸顯與之搭配名詞的「動物性」，這樣的語義從下句 (58)就很清楚：

(58)...任何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看到一隻玩具熊，就停下來，伸出兩隻

的自身經驗為主，而在「隻」的部份，除了人的身體部位外，還有其它較 偏向動物性身體部位的稱謂，如：前肢、爪、翅膀、角。不過，值得注意 的是，在與「隻」搭配的身體名詞中，「尾巴」似乎無法找到對應成雙之 物，然而因為它具有「身體部位」的概念，因此也與「隻」使用。

另外，在「隻」語料的一小部份中，還有與「船」的概念名詞使用的 情形，根據楊如雪(1988)、蔡蓉(1997)對古代量詞的整理，從先秦就有量 詞用法的「隻」直到六朝以後才有與「船」搭配的用法出現，而到唐五代 時期，「船」用「隻」稱量的情形材比較普遍。然而，根據「隻」的語義，

除了「動物性」名詞和「成雙之物的個體概念」，「船」與「隻」搭配似乎 並不表達任何一個概念，唯一表達的可能就是單一船隻的概念。不過，「船」

與「隻」的搭配數量在 1073 筆中，只出現了 12 筆，並且是比較傾向書面 語的用法，而在日常口語中，較常與「船」搭配的為「艘」，此量詞的語 義本身就為「船」的概念，因此與「隻」的搭配可能來自書面的古文用法。

在人類認知架構上，「隻」和「匹」都是從整體範疇來看與其搭配的 名詞概念，而「頭」則是以「部份」範疇出發，以「部份」的語義來代表 包含「部份」概念的整體。「頭」本身的字義為「首」，指的是人的頭部，

在兩漢時代當成量詞使用時，所稱量的名詞概念為「有頭之動物」；然而 在六朝時期，有頭的動物主要以「獸類、魚類，昆蟲類」為主，禽類則多 以「枚」或「隻」稱量(楊如雪 1988)。而到了唐五代時期，「頭」用於稱 量「羊」以外的「體型巨大之獸類」，昆蟲及禽類則很少見了(楊如雪 1988;

蔡蓉 1997)。從前人對古代漢語的觀察可以發現，「頭」從稱量有頭之動 物，到了後代則與「頭」搭配的動物性名詞卻有減少的趨勢，然而「頭」

以「稱量體形巨大的獸類」的定義值得思考。「頭」的語義將「頭部」這 樣的概念與「動物頭部」的概念相連結，從人類視覺經驗上是可行的，然 而「體型巨大」的概念是和什麼比較之下的結果，其概念很模糊。從《平 衡》中檢索出來的名詞概念，與「頭」搭配的都是動物性名詞，而這些名 詞都能與「隻」使用，若是如此，選擇具有「動物性」語義的「隻」似乎 比「頭」在語義概念上更容易理解。然而，雖然相同概念的名詞能夠搭配

「隻」或「頭」，語言使用者在選擇使用時，「頭」必定有「隻」的語義特 徵概念，否則「頭」的存在顯得不實際。因此，我們從與「頭」搭配的名

詞來探討這些動物名詞的「頭部」概念。藉由對於這些名詞概念的第一印 象，並且檢索相關概念的圖像特徵，我們發現除了一些範疇性的動物名 詞，如：牲口、野獸、小寶寶等，其它的動物名詞在人類視覺認知的概念 上，頭部都有較明顯的特徵。如下表所示，豬、大象等在頭部中最突出的 器官為鼻子，而熊貓、老虎、豹等在頭部花紋上各異，又如犀牛、牛羚等 鼻子部位旁邊都有角，而兔子最明顯的特徵在其頭部長長的耳朵。另外，

除了「頭部」概念中最突出的部位外，有些動物若只看頭部，就能區別它 的種類，如牛、羊、熊等，特別是「烏頭翁」在名詞概念上的語義就已經 點明它頭部最重要的特徵－黑色。

表 4.22: 與「頭」搭配的名詞所顯現的明顯特徵 頭部明顯特徵 名詞用例

鼻子 豬、大象、小狐、

花紋 熊貓、老虎、獅子、豹、

角 犀牛、牛羚、

耳朵 兔子、

頭部整體 牛、驢子、騾子、熊、羊、狼、狗、鹿、香獐、駱駝、菱紋海 豹、烏頭翁、

其它 牲口、野獸、精靈、小寶寶

如上表所示，從人類的視覺經驗來看，若只能看到事物的部份而來猜想其 整體概念，這些動物的頭部特徵應該能夠產生辨別的效果，而從語料中的 顯示與「頭」搭配共現率最高的「牛、狼、豬」來看，「頭部明顯特徵」

的語義的確具有為動物分類的功能。相較於「隻」顯示搭配名詞的「動物 性」，因為語言使用者將動物概念名詞與量詞搭配選擇時，具有「頭部名 顯特徵」的動物名詞，可能會選擇使用量詞「頭」來搭配。

相較於「頭、隻、匹」在認知上都是為「動物」分類的量詞，「條」

在認知分類上則是呈現「實體事物－部份－非生命－人工製品－描述」的 範疇概念。值得注意的事，在這個範疇概念下，與「條」搭配的名詞概念 在分類上較趨於人工製品的事物，因此「條」與動物性名詞的搭配，主要 是顯現在動物性名詞的形狀描述上，而非動物名詞所獨具的一些特性。這 樣的概念可以從「條」的 1724 筆語料中與搭配的動物性名詞只佔全部語 料的 116 筆，11.31%的比例。在這裡部份，我們先著重於「條」與動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