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案・Case
ocumentary
D
《被遗忘的时光》全案分析
创意的来源
杨力州是台湾目前最受瞩目的纪 录片导演之一，他出身应用美术系，后 来进入台湾唯一的纪录片研究所就读， 在校期间的学生作品就受到许多影展的 肯定。1999年以《我爱(080）》获得 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双年展亚洲电影促 进协会特别推荐奖，该片也获得瑞士尼 翁真实国际纪录片影展“新感觉”单元 最佳影片，自此开始受到国际瞩目。杨 力州的妻子朱诗倩也是纪录片导演，夫 妻两人互相帮助，每年均保持新作品的 推出。杨力州善于用影像叙事，强调角 色塑造与纠葛，极能触动人心。他的纪 录片特别擅长与庶民对话，因此电视频 道放映时收视率极高。台湾大部分纪录 片具有小众媒体与精英主义的倾向，杨 力州则更着力于大众市场的经营。 长久以来，台湾大部分纪录片的 主要放映渠道仍是电视频道，观众习惯 免费收视纪录片，纪录片作者也多半 视纪录片制作为社会使命，甚少考虑 获利。过去曾有纪录片尝试商业院线 发行，多数票房成绩不佳，虽然少数 佳作如《生命》(2004）、《无米乐》 (2005）、《翻滚吧！男孩》(2005）， ■ 文/王亚维 片名： 片名：《被遗忘的时光》《被遗忘的时光》 导演： 导演：杨力州杨力州 出品： 出品：天主教失智老人关怀基金会(中国台湾）天主教失智老人关怀基金会(中国台湾） 片长： 片长：104分钟104分钟 时间： 时间：2010年2010年然后爸爸骑着摩托车，从台北一路骑了 200公里到彰化，去看外婆最后一眼， 那时候他和弟弟两个人留在家里，心里 非常恐惧，只知道外婆快死了，然后整 整一个晚上都没睡，直到迎来天边的曙 光，对于当时才小学六年级的杨力州， 这是非常震撼的。 杨力州竟然在北极想起了外婆， 从小学六年级外婆去世一直到现在四十 几岁，这期间，杨力州对于外婆的影 像、记忆几乎都不存在，可是在北极等 待飞机的那一两天，她的形象却非常的 鲜明，于是杨力州就想要写信给外婆，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那里比较靠近天堂， 认为外婆能够收到，因此就写信给她， 也是在那时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老天爷 如果给我还不错的能力，可不可能接下 来拍的纪录片是拍像外婆这样的老人？ 或者是拍那一整晚都没睡的那对兄弟的 州在北极才动了这样一个念头，没想到 几天后就有人来敲门了。这种情况如果 在几年前他是会婉拒的，因为当时考虑 的是电影拍完之后，有没有上院线的可 能性，但是北极回来之后，他突然觉得 人的某些思维跟状况竟然在某些时刻就 这么碰到了，于是便答应先去了解一下 情况。 《被遗忘的时光》是一个非常典 型的委托制作，但不论自制(导演个人 想拍什么主题）或委制(由某单位出资 并委托制作），杨力州坚持的一个条 件，就是影片本身应该拥有自身的某些 情感或情绪，创作上的脉络要与之连 结，就连委制也不应该只是单纯生意上 的往来；他接受委制的另一个原则就 是，导演必须握有剪接权以及拍摄现场 的掌控权，而基金会方面也答应了这样 的条件。 有上院线，但因为故事感人，营销策略 得宜，共有18家电视频道加入联播， 创造了台湾纪录片的另一项纪录，证明 了杨力州优越的非剧情片叙事能力。
写信给天国的外婆
2008年，杨力州到北极拍摄《征 服北极》，记录极地奔跑者林义杰等人 参加跨越北极的马拉松比赛，此行也影 响了他日后拍片题材及风格的转变。当 时他们一行人在艰困荒凉的极地拍摄， 最后走到世界的尽头，杨力州却想起了 外婆。他的外婆来自于穷困的农村，在 以前台湾还没有全民健康保险的年代， 看病必须负担高额的医疗费用，因此， 只要穷人家有人得重病就会觉得很痛 苦，认为会因此拖垮家里的经济，由于 当时的农村很容易取得农药，所以，得 了重病的外婆最后选择喝农药来结束了全案・Case
ocumentary
D
促成决定的画面
在 拍 摄 这 部 片 子 的 初 期 研 究 阶 段，杨力州并不清楚失智症的严重性或 整个社会的背景，他只理解到一件事就 是“老”！他想要拍这个影片只是因为 当初在北极时的一个“拍老人”的念 头，当他来到养老院时，院方安排医生 为他解释失智症的成因：“脑部里有一 个区块叫海马回，然后里面的蛋白淀 粉……，这样的组织坏死就叫阿兹海默 症……。”这令他非常抗拒，因为他不 想拍出一个解释病症的影片，可是院方 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派医生来解释 失智症。 当院方在解说海马回等医疗的专 业内容的时候，杨力州突然看到一个难 忘的画面：一个六七十岁的先生下了出 租车，扶着他的八九十岁的老爸爸，要 入住这个养护机构。过去杨力州一直以 为，大概是像他这样四十几岁的人才会 带着老年父母去医院看病，现在怎么会 是一个老人，带另外一个比他更老的老 人，要入住养老院。他从未意识到在台 湾，这种老带老的年代已经到了，在那 一刻他一直以为台湾只是即将进入老年 化社会，后来才发现他完全搞错了，台 湾已经是老年化社会了！所以，那些科 学或医学的东西，没有办法说服他去拍 这个片子，反而是面前这个没有语言 的、纯粹视觉的画面彻底打动了他。 那老爸爸进来之后被交给了一个 护理大姐，护理大姐跟他说：“伯伯我 跟你讲里面有很多老朋友啊，可以陪你 下象棋啊……”那六十几岁的儿子把他 父亲就这样交出去了，可是那老人很快 就发现：他被抛弃了。他下意识地马上 挣扎、大吼大叫，但护理人员都已经有 所准备，把他抓得更紧，此刻，什么海 马回的讨论都停止了，杨力州目睹着那 一幕，看到老爸爸的儿子一直往后退， 因为他没有准备，他不知道这一幕会出 现，突然间，那个老爸爸转过头来，用 了一个非常凶狠的眼神瞪着他的儿子， 大吼一声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现场一阵沉寂，然后他儿子的两行泪就 流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的父 亲，尤其当父亲突然这样转过来斥责他 的时候。大家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收这 一场尾，结果反而是他儿子往前走，把 护理人员的手拨开，然后挽起他的父亲 离开了。那一幕震撼了杨力州，这样的 感受凌驾了所谓委制自制的思维，或者 这样的社会背景，六十五岁以上的人群 到底比例多少，或失智老人占所有老人 的百分之十七的理性分析，那些数字都 比不上当下的撞击，因此，他决定拍这 个片子。创意如何转变为实际
项目
资金的来源
《 被 遗 忘 的 时 光 》 是 委 制 的 片 子，以过去的模式，天主教失智老人基 金会筹募一笔费用来找导演合作，再找只有三百万的补助，但起码可以支付第 二年的制作费。但是电影长片辅导金 规定影片必须上院线，这样一来，原 州遇到的困难是他找不到那一句话，面 对一群失智的老人，甚至连建立关系都 没有办法，因为过两分钟后被摄者就会 笑，导演也觉得很好笑，但是他却起了 鸡皮疙瘩，他觉得锦珍没有骗他，真的 认为她28岁，而令导演震撼的是，他 拍了一辈子的纪录片，但他一直以来都 是在纪录自己世界的真实，而不是被摄 者世界的真实！这个思维或矛盾在过去 并没有那么明显，因为导演和被摄者的 世界的真实落差不大，可是当面对他的 被摄者是失智症患者，思维会一直退化 的情况下，彼此世界的真实已经落差得 非常遥远了。这让杨力州思考着：我要 如同过去的作品一样记录我的世界真 实，还是这一次可以试着进入我的被摄 者的世界，将他的真实呈现出来？ 问题在于，包含训练以及他过往 的经验、能力，不足以把被摄者的世界 真实给呈现出来，但他又想去做到这个
全案・Case
ocumentary
D
部分，因此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往这 个方向突破，这已经跳脱所谓的失智症 纪录片，变成一种哲学的或美学上的探 索，他带着摄影师、副导，开始思考要 怎么拍摄与表现，各种想法开始出现。 但他却非常地迷惘与混乱，他想放掉本 来熟悉的东西，尝试两三个月后只好放 弃，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最后还 是回到了他的世界观察到的真实迹象。找到影片的核心概念
本片创意的过程不是从零到有， 而是中间一直在摸索。后来影片的创意 来源反而是从片名来的，因为送长片辅 导金要有片名，一开始只是和同事间嬉 闹而出的片名《被遗忘的时光》，没想 到就这么定案了。但是这个片名好像带 出一些线索，杨力州突然理解到：不管 从最早想要去拍认识失智症，还是后来 进入到哲学的探索，都满身是伤地离 开，拍了一年却完全摸不清方向，原来 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发现他一直在 拍“遗忘”，而他以为“遗忘”会单独 存在，结果完全搞错了，“遗忘”之所 以会存在是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做“记 得”，当“记得”存在的时候，“遗 忘”才存在，那一刻他突然体悟到了， 他应该转个弯记录“记得”，当“记 得”建立起来的时候，“遗忘”的内容 跟命题就产生了，于是他们放弃所有之 前拍摄的方法，开始拍“记得”，创意 于是就这么落地。 接下来的第二年就非常顺遂，开 始纪录关于老人家唯一记得的事，这个 疾病会把很多记忆给抹除，可是它再怎 么厉害，有些记忆是永远忘不掉的，尤 其病人和家属关于“记得”的部分，彼 此之间会有落差，或是这些家属记得的 部分是老人家遗忘的部分，那么对话就 开始产生出来了，虽然还是非常复杂， 可是起码比前一年可以整理出头绪了。 直到剪接时杨力州才发现方向也错了， 要讲的故事不是“遗忘”，更不是“记 得”，而是在“遗忘”跟“记得”中间 有一块东西叫做“忘不掉”。形式的选择
而另一个困难是创意怎么在形式 上去实践，每当这些老人们侃侃而谈一 个已经发生的事情之后，怎么样把这一 个动人的故事转换成丰富的影像？杨力 州当然可以选择直接把讲话的样子表现 出来，另外一种方式就是通过重演，或 者通过一个意象的镜头呈现。可是他都 觉得这些方式在这部影片上可能不是那 么恰当，于是他就想试着用动画，譬如 说骑重机的阿公，述说着他带阿蟳去家 乐福，上完厕所出来发现阿蟳阿嬷不见 了，走失了五天，他紧张到甚至想要自 杀，后来警察才打电话通报阿蟳被找 到，现在在哪家医院。当阿公描述的时 候，他的表情也很动人，可是中间有几 段杨力州选择通过动画的方式去表现， 和动画师沟通的时候，导演先把这一段 画面和声音给他看，动画师看完之后就 问说：“那我是不是要画出家乐福，然 后阿嬷走失了，警察把他带走？”杨力 州马上回绝：“如果你要做成这样的 东西，我完全可以通过重演或其他方 式。”动画师就很兴奋说：“那你要我 怎么做？”“我有一种感觉，失智老人 走失，就像小孩子手上玩的气球飞走 了。像我带女儿去家乐福，人家分给她 气球她好开心喔，后来她不知道是被什 么东西分心，手一松掉，那个气球就在 屋顶上了，对于小朋友，那屋顶是非常 的遥远，她看得到可是抓不到，对我们 大人而言我们也拿不到，然后小朋友就 大哭。”他说就是那种感觉，你在陪一 个失智老人到外面去的时候，他就像手 上的气球，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那 你甚至要把这气球绑在身上。因此就把 这样一个明确的叙事摆在声音轨上，在 视觉轨上，杨力州选择了另外一种非常 抽象的视觉语汇来叠映。 这跟过往的表现手法上都相反， 因为过去对纪录片的认知，在视觉上面 应该要真实，只在声音的表现部分通过 音效及配乐，带出柔软的情绪和质感， 但杨力州想逆转，声音干净到只剩下访 谈，没有任何的杂音，画面上则用非常 抽象的方法表现。而这是必须通过尝试 才能把面临的困难解决的，当然也牵扯光，拍摄现场就减少了灯光师的配置。 杨力州过去大都维持这样的工作模式， 因为人少的话就可能会影响到摄影、声 音、灯光的质量，再依被摄者的状况决 定工作人员的增减。在《被遗忘的时 光》的拍摄中，由于是很多病患的议 题，再加上被摄者不会因为拍摄人数的 多寡而受到情绪的影响，同时因为失 智，连对摄影机都没有概念，甚至会将 拍摄团队视为医护人员，因此有时杨力 州反而会增加现场人力配置以提升拍摄 质量。 至于导演的角色，在拍摄现场并 不那么明显，杨力州认为自己只是担任 一个说书者或整理者而已，他必须处在 拍摄的状态里，然后给摄影、收音或任 的结果”，因此他试着让观察的结果自 己去说故事。
片文分析
片子一开始车行山间，灰蒙蒙公 墓前，一群家人带着鲜花素果准备祭 拜，个子小小的老太太许景珍，面对镜 头露出如孩童般微笑，依偎在女儿小洁 身边。“妈，烧个香吧，告诉他你来看 他了。”景珍显得手足无措：“这这是 谁呀…”，”这是张国栋啊，我们来看 他”，“张国栋是谁呀?”，“是你先 生…”，“我有先生呀?”，观众在这 个没有预期的开场中才会过意来，老太 太已然忘记自己曾经结婚，而先生死去 多年。 人水妹、外省老兵尹伯伯、中英混血的 王老师与台籍老妇阿蟳。他们虽然手脚 健朗，但是失智的行为使家人无法负 担，被迫“安置”于此，初期的适应大 多不堪闻问。然而片子的调子却不全是 沉重的，开场之后在养护中心介绍这六 位失智长者出场，是个极为幽默的段 落。因为失智，他们的无厘头言行举止 让人哭笑不得，观众常常莞尔大笑，但 是不久后导演随即慢慢地带观众抽离出 来，一方面对照家人叙述发病前后的情 形，一方面则在当事人身上慢慢开展现 实面的对比。 九十多岁的王老师优雅端坐，这 个中英混血的老太太以为摄影师拿的摄 影机是在给她照相，一动也不敢动。全案・Case
ocumentary
D
全案・Caseocumentary
D
摄影师明白她会错意，做出手势“老师照好了，你可以动 了”。然后我们看到王老师介绍儿时的照片，讲起英挺帅 气的父亲时，王老师的眼睛仍闪耀出少女景仰的神情。抗 日军兴，她一身戎装，协助国民政府接待外国政军要人， 英气逼人。王老师叮咛摄影师：“你要记得给我一张相 片，我要寄给60岁在太原的爸爸”。父亲已逝去多年，高 龄的王老师凝结在自己美丽的25岁，现在的一切也许如风 而逝，但是心中有一片时光不能遗怀，要寄一张自己的照 片给亲爱的父亲。 这几乎是影片中每个失智老人段落处理的共相，他们 的岁月与行为几乎都尘封在自己的过去世界，如果我们进 入他们的记忆，每一个人都有令人惊艳的生命，但是拉回 现实，他们的反应又如此唐突，益显寂寥。拍摄量是非常 庞大的，导演耙梳失智老人的处境，简洁地描绘出一种荒 凉的况味，观众因此很容易察觉到生命的无常，眼泪不知 不觉流下，是这种对比强大的戏剧性，使这部片子格外令 人动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长片并没有所谓的故事线，或者 西方纪录片导演强调的戏剧曲线(dramatic curve）——强 调情节、发展、冲突、高潮与结局。本片的处理更近于中 国古典诗词戏曲里的情境或意境，题材一经选定，五个生 命风景在过程中汤汤而流，但是因为原本荒谬的悲剧因子 隐藏其中，五段故事与人物尽管来自不同地区与不同族群 的背景，因为失去记忆，最后累积出生命的共相，引起的 哀怜则更为深刻。 “忘不掉”其实是这部片子很重要的母题。“记得” 跟“忘不掉”听起来是同一件事，但是它代表两个面向： 疾病再怎么剥除病人的记忆，“忘不掉”始终纠葛在他的 心里，导演在叙事上则抓住这个主轴来描述每一个角色。 例如水妹因为脑中风造成失智又失语，所以不大会讲话， 每当想讲又讲不出来就“嘟嘟妈妈” 地喊着。虽然她失 语了，可是她却能够非常流畅地唱完整首歌，她没有“忘 掉”。而在影片的后段，水妹唱着《绿岛小夜曲》：“姑娘 啊，姑娘啊，你为什么还是默默不语。”影片呈现她唱到最 后一句的时候，歌词刚好带到她的默默不语，因为她不会讲 话。而且唱到那两句的时候水妹突然就没有表情了，拍手的 动作也停止了，突然沉默了下来，那一刻非常恰当地点出了 “忘不掉”的母题。 总是嚷嚷着要回故乡——花莲西林村的水妹，接着起 身就回房间，开始整理行李，换上她最漂亮的衣服、最喜欢 的帽子，一直很开心唱着歌，整理完之后拉着行李走出来，大量动画与访问交叉运用是本片的另外一个特色。 在每一个最伤痛的访谈片段之中，导演都用一段充满温暖 而诗意的动画来纾解观众的情绪，并引出更深刻的生命哲 思。良文因为长久的暴力与无业，子女离他而去，只有妻 子无法离弃，动画是大片乌云前的一棵树，雷声隆隆而风 雨将至，树干摇曳下众鸟飞离，只有母鸟仍守孤枝……。 尹伯伯因为参与内战，逃离死亡与战乱，但内心不曾忘 记战争带给他的恐惧，动画将他的恐惧以一种心理剧场的 形式加以具象化。年轻的尹伯伯在黑暗的光影中劫毁、屠 杀、战乱中不断奔跑，开启一道门进入亮光，然后画面切 回老人，对镜无言，只有静默与轻叹。 相对于失智老人们困在记忆失序的暗处，他们活在现 实里的家属，是另一批对比性的角色，他们是老人们的至 亲，却只能在外围绕圈摸索，原来情感绵长，现在又必须 承受着被遗忘的苦果，他们对应缺憾，是片子里重要的部 分。就像阿蟳的丈夫在妻子罹病后不离不弃，独力苦撑着 结果突然对着大家说：“西林村到了！”她手指着后面的病 床说：“这里就是西林村，西林村已经到了，西林村好漂亮 好漂亮喔。”影片捕捉到了一个更深刻的悲哀，每个人的心 里面都有一个美好的想望，可能是故乡或亲人，可是连这么 一个想望，水妹都放弃了，她之前一直说着：“喔西林村好 美喔，带你们去西林村”，可是这时候她却直接说：“这里 就是西林村”。进入影片中间之后每一个片段，都刻意营造 这种情境。 剪接的处理其实也围绕在每一个主角人物“忘不掉” 的心结。锦珍忘不掉的是，迁台后年轻的自己在军人眷村
全案・Case
ocumentary
D
庞大的经济重担，为的是感念妻子过去在贫贱中为他守候。 虽然两人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已逝，他也常被妻子错认成哥 哥或大伯，但导演在这里找到了这位坚强男子的力量，每次 妻子见到他时虽然反应不一，他依然体贴相对。陈良文的家 人也历经磨难，良文出身富裕，年轻时即有家暴倾向，妻子 与子女在他的家暴阴影下原本已无感情，不愿再面对良文的 家人，在他失智后却被迫必须探视与照顾，对于子女而言这 是一个不堪的处境，但是他们在片中原谅了这个老人，最是 动人的时刻。 片子末场，场景回到开场的军人公墓，景珍看了墓碑上 的字，先是错愕，突然扶着墓碑痛哭起来：“哎呀，张国栋 啊，你死了，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居然先走，丢下我不管， 怎么这么狠心……”。清明时节，老人掩面悲泣，哭声格外 苍凉，家人的哀凄在无可奈何中。景头远眺，远山灰蒙，朔 风渐起，老人依偎在女儿身旁，渐行渐远。 进入结尾，几位主角人物在赡养院与家人合照，时光如 逝的钢琴配乐响起，动画插入他们年轻时的旧照，昔日时光 或者被遗忘，但是家人并没有遗忘老人，片尾字幕浮出：给 我们的父母，别忘了，我爱你。导演的用意明显而直接，但 是因为观众看片到此情绪已激昂至饱满，只能选择泪下，这 也是典型的杨力州的“触感”。传播策略
公益团体预购的电影策略
《被遗忘的时光》原本只打算发行DVD，但因为申请 了电影长片辅导金，按规定必须上院线，所以杨力州找了谷 得电影营销公司合作，负责人李亚梅过去有营销纪录片的经 验，策略老练。第一个策略是对有资源的公益性组织做票房 预售。在台湾，有时对于公益性质的电影或纪录片来说，看 片的人跟买票的人是不同的，李亚梅会特地安排杨力州去一 些经济资源较好的慈善单位宣传，如企业家为主体的狮子 会、扶轮社，或是慈济功德会、慈友会等宗教团体，通常都 能收到很大的效益。有一次在慈友会的宣传上，一位女性企 业家当场买了一千张票，然后拿二十万出来说：“我买一千 张票，你留30张给我，970张你帮我发掉。”结果电影公司 的人当下都手足无措，这种情况是最多的。 此外，在每一场的推广活动结束后，都会有中老年的观 众走出来跟电影公司说：“我买一百张，然后我只留十张， 其他你都帮我送掉。”于是在上片后，亚梅要去解决一个跟 她过去经验完全不同的问题，就是找人来看电影，这样的票 务在上映第二周很快就累积了四千多张，这些电影票必须找 人来消，所以榖得的同事那时一上班就是开始盖票章，因为 票根钱会一直进账。为了使预售票有人看，电影公司开始邀 请国中、高中老师带学生来免费看片，基本单位数一百个 人，一直到上映的第六周，一般的观众散客都已经快没有 了，都在消耗这种票源，这是本片上院线非常奇特的现象。电视与DVD
除此之外在电视的传播策略也比较不同，在电影下 院线之后，公共电视一开始开价新台币二十万元买电视首 播，要求播映权在两年内可播四次，但穀得电影公司反而 以较低的价钱卖给了中天新闻电视台，因为收视群较为广 大，中天新闻台愿意提供大年初一晚上八点到十点的时 段，并且在两个小时内只露出三个破口，而且只播一次。 从营销立场而言，此时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能够短 时间获得最大口碑，以便为DVD发行量铺路。 DVD的策略又有不同，因为很多观众进去看是因为其 家人或有人是失智症患者，有些人则更想理解病因，DVD 在发行上必须加入教育功能。电影下片后，导演又花了一 点时间，去拍摄失智症的病症，以及医生的说明、访问， 就像倡导片那样，因此DVD很晚才上市。杨力州理解到：的电话，说要介绍一个居家照顾的失智老人家属，即使杨 力州表示影片都已经进入剪接了，他朋友还是坚持他去认 识了解。于是某天半夜一两点时，杨力州带着监制、制片 到朋友的办公室，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Ella(台湾女子天团 SHE成员），Ella说明她奶奶的失智情况，也愿意被拍摄以 关怀居家失智老人照顾的问题。会面结束之后，杨力州就 《被遗忘的时光》上映了三厅、六周，总共票房收益 六百多万，排名当年度台湾电影票房前十名内，在市场上 算是成功，但全数捐给天主教失智老人基金会，而另一个 很重要的传播效果则是募款。基金会藉由影片希望提高大 众对失智症的关注，而募款也极为迅速，某次餐会在开始 后半个小时募款金额竟然已经到达两千万了，是电影票房 的三倍，本片对一个社会福利机构产生巨大的力量是前所 未有的。 失智老人基金会也常常把影片拿到许多老人小区， 甚至医院团体做失智症的传播或倡导。这种做法过去都会 拿所谓的倡导片来倡导，而大部分都效能不彰，然而纪录 片在台湾发展过程当中，从政治运动转变到社会影响及实 践，突然间又回到倡导的功能。杨力州发现原来他竟然用 了这样的高度或可能性去做一个卫生教育的倡导片，但他 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更重要的是能够达到更大 的社会功能，能够让许多人接触到影片，符合大众对疾病 认知的需求，即使变成倡导片的功能或角色，那又何妨， 重要的是纪录片所能扮演的社会角色。 以《被遗忘的时光》拍摄的公益性初衷与后来的营销 模式，本片的目的算是相当成功的，尤其作品的版权与票 房收益大部分仍属于天主教失智老人基金会，后续募款潜 力惊人，而本片在票房上的成功也建构在公益性质的营销 策略。不过作者在题材上切入点的坚持(不是疾病与保健宣 传片）与剪辑上的自主权非常重要，这才确保了影片不失 掉一个优秀艺术家对于对内容的选择、美学的眼光与触动 人心的直觉，是这些所有的力量才让营销与产业有开拓的 可能性。 (作者系台湾政治大学传播学院广播电视学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