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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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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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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標題:璀璨公路 七月盛夏的下午一點,難得沒有烏雲蔽日的雷雨,兩個大學生才剛從他們在 遊園南路的公寓裡清醒,在悶熱的客廳桌上吃前夜留下來的大鍋飯。柏甫比振偉 早醒些,而且只有柏甫懂得下廚,基本上桌上的食物都是他親手準備的。 「你有看到臉書訊息嗎?」柏甫滑了一下手機說,「今天警察要去明仁工廠 抬人。那姓劉的廠長真的噁心死了。」 「安啦,等最新狀況啊,發生衝突就給它衝突啦。」振偉把碗裡的飯都吃光 了,伸了個懶腰。「喂,幹,你想去海邊嗎?」振偉揉揉眼睛,赤裸的上半身都 是汗氣。 「台中港嗎?對吼,你上次說你有什麼私房景點常帶人去喔?」柏甫打了個 哈欠,從冰箱拿出兩罐台灣啤酒。 兩人隨便整理了一下公寓就出門了,從大度山騎著兩台舊機車一路飆到台中 港去,振偉騎最快,還邊騎邊鳴喇叭,逼那些騎太慢的人到路邊去。「幹,你不 要再按人家喇叭啦!小心被揍!」柏甫騎到他旁邊大罵。「安啦!」振偉朝他揮 揮手,再加速前進。在梧棲漁港的停車售票亭前,振偉的機車先停了下來,示意 柏甫往左邊騎去,他們就從出口鑽了進去,這樣就不用付停車費,然後一路往更 靠海的堤岸邊騎,騎到一處廢棄的海巡署站才停下來。 剛好,一艘巨大的長型貨船正駛入台中港,激起的浪花在片刻後才往周圍堤 岸襲來,嘩啦嘩啦,水中的寶特瓶和漂浮木載浮載沉,排排消波塊把浪打得破碎, 嘩啦嘩啦……。. 「你期末還有和庭芳聯絡嗎?」振偉遞了一根菸給柏甫。 「很少耶,真的很少,她已經很久沒有來社團了。」柏甫站上堤岸上的消波 塊說。柏甫和庭芳都是東海學運社團『台研社』的成員,振偉則是『搖研社』的 社員。不過柏甫和振偉兩人已一起搞學運搞了近兩年,搞得成績都很差,也幾乎 成為校內的邊緣人物。「幹,你該不會還在想她吧?」 「沒有啦,幹。」振偉吐吐菸,望著海中緩緩前行的漁船。 「不能想一下吼? 她是不是也不搞運動了喔?」.

(2) 「誰跟你說的,她是要去交換了啦。」柏甫拾了塊水泥碎塊,往海裡丟去, 石頭拋得高高的,落在不遠的近岸水邊。. 「幹,她沒跟我說啊。」他把菸蒂扔在地上踩熄。 「真假?是她不想告訴你吧。」 「那你知道她去哪裡交換嗎?」振偉又燃起第二根菸。 「西雅圖。」 「幹。」. 振偉的手機響起來了。 「幹,安怎?什麼鬼?阿沒有守住是怎樣……幹,太扯了啦……太扯了,是 怎樣?媽的!」振偉接不到幾分鐘就把電話滑掉,放入口袋,然後瞪著遠方的海 洋抓頭皮。 「怎樣?」柏甫跳下消波塊。一隻黑色的台灣土狗從荒廢的站哨站爬下來, 往海堤跑去。 「明仁工廠罷工失守啊,工人和學生都給抬走了啦,警察人數太多了啦,幹!」 他撿起一塊紅磚的殘塊,用力拋向大海。 遠方的大度山上有些雷雨烏雲,逐漸逼近海邊。 「幹。」柏甫低聲罵道。他可以想像那些工人和學生被粗暴拖走的畫面。 「每 次出事的地方都在苗栗。」 「苗栗根本是鬼島首都啊。」振偉又把菸蒂丟向大海,但菸蒂太輕了飛不遠, 就只掉落到消波塊間的縫隙。. 「不行,」柏甫說吐著菸說,「不能這樣輕易放掉那個姓劉的。」他又站上 1.

(3) 消波塊,看著另一艘貨船駛入港口。 「不然你要怎樣?去他家鬧他喔?」振偉也吐吐菸,站到他身旁的消波塊上。 「今晚行動。」 「幹,你認真?」 「對。」 「好啊,你認真我們就現在出發啊。」 他們就決定了,今晚要到劉廠長家鬧他,罵他剝削工人,逼死工人。他們要 帶著社團的大聲公去叫罵。 「再拉一個人去啦。」振偉騎上機車後說。 「我現在打給羅琳。」柏甫把安全帽脫下,他又思考了一下,卻還是決定找 她。羅琳的全名其實是羅以琳,她是中興學運社團『黑森林社』的幹部。通完電 話後,他又把安全帽戴上,若有所思看著前方, 「羅琳說她已經知道工廠的事情, 她要在東海書苑等我們,我們可以出發啦。」 振偉不語,眺望大度山那烏雲裡的閃閃雷光,「羅琳喔。」 「我一定被社長罵死。」機車駛離港口後,柏甫騎到振偉旁邊大聲說道。 「幹,為什麼?」振偉大聲問。 「他會罵我不做好組織就在搞這些有的沒的,很消耗能量什麼鬼的鬼話 啊……。」 「幹,你們社團很煩耶。」 「做組織嘛。」. 兩人很快地就從台灣大道進入空氣渾沌的沙鹿市區,再快速爬上大度山西側 的長坡,雷雨似乎散得差不多,海峽的夕日耀眼,落下些光雨。 2.

(4) 「雨再下大一點啊!」振偉的機車奔馳在前頭,舉起左手向柏甫揮揮手。 「好舒服啊!」雜揉著金光的細雨輕飄飄,是液態的光芒,柏甫覺得自己終 於知道陽光的觸感了,他忍不住開心大笑起來。 「彩虹!彩虹啊!」振偉大吼,然後就滑向路邊,他們在遊園南路附近停了 下來。 「是雙彩虹耶!」 機車道的騎士也都紛紛靠攏路邊,人行道上也駐足許多行人拿手機瞄準天 空。彩虹剛好橫跨台灣大道兩旁,外圈還有淡色的圓弧,像在大度山高空中架了 座巨大的彩虹橋。彩虹真的是七色的,顏色耀眼,甚至刺眼到他們必須要瞇著眼 睛才能直視。 「上帝的跨下。」振偉指著彩虹,露出頑皮地笑容。 「幹,很爛耶你。」 「三島由紀夫說,世界上有兩種東西不能直視,」振偉點燃香菸,手搭在柏 甫肩上,「那兩種東西就是太陽和死亡,現在還多了一項,就是那道彩虹。」. 看彩虹的人潮聚集得愈來愈多時,他們才想起來羅琳還在等他們呢。他們兩 人駕馭著機車,一前一後,在仲夏午後的光海中前行,翻越大度山,再滑過東海 校園的北側,那幾公里長的紅磚圍牆在他們身旁像列車般急逝,磚牆裡的相思樹 林也只留下印象派的朦朧翠色,彩虹橋也被他們拋在山後,色澤轉淡,火紅的晚 霞最後也融化了巨虹的殘骸。他們又閃過數台靠站的公車,直往那高樓林立的盆 地馳去。. 日落前,他們終於抵達東海書苑那有書香、咖啡香混和輕搖滾的書店,和羅 琳約的時間已遲了些,店長廖英良背對著街,坐在吧台前用電腦。羅琳則坐在書 店外的竹椅上,一派輕鬆,她的波浪長髮蓋住她低頭沉思的半張臉,她手裡燃著 一支薄荷菸,翹著腿,低頭在藍色封面的本子上塗塗寫寫。她見到他們兩人後就 站起來,她穿著男生的白色汗衫,而且很明顯沒有穿胸罩,不過有乳貼,黝黑的 肌膚在落日餘暉中發亮,她還穿著墨綠喇叭長褲。 3.

(5) 「你是要去劉廠長家練瑜珈喔?」振偉指著她的打扮問。 「你最好穿這樣練瑜珈。」她把筆記本塞進她的土色大手提包,裡面鼓鼓的。 她不是很想理會振偉。她身上的那手提包也很特別,那是她自己縫製的,用人家 不要的卡其褲。 「哇賽,妳剛剛又再寫詩了?」柏甫停在書店外,拉開安全帽的罩子向她打 招呼。 羅琳點點頭,走向路旁她的機車,「這次是在寫歌詞,還不能看。」 「有讓妳等太久嗎?」振偉笑著問,搖搖他的車頭。 她回過頭,看了振偉一眼,又看看柏甫,然後戴上紅色的全罩式安全帽,她 的機車也是紅色的,不過也很舊,上面還綁著『官逼民反』的黃色布條,「只要 行動裡面有你們兩個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你們一定會先去做別的事情。」 「幹,真假?我們從台中港騎過來耶,看到彩虹才停一下下而已,妳沒看到 彩虹喔?」振偉發動機車。 「就是因為看到彩虹,我才猜你們一定會遲到。」羅琳也發動她的機車,柏 甫也跟著發動。 「好啦好啦,你們就跟在我後面吧!我們轉台三線!」振偉說完,就先騎在 前面。 經過美術館後,三人便騎入五權路的車陣裡,幸好天將暗,已無白日暑氣蒸 騰。他們進入三民路之後又卡在匯流的機車群中,振偉像逆流的鮭魚,不斷往前 擠,羅琳索性停在汽車間與世無爭,柏甫則卡在外側車道的機車陣裡動彈不得。 騎上北屯路後車流稍微暢通,他們才又集合在一起,呈一字形加速往前騎,很快 就接上台三線的中山路,進入豐原市中心。. 市街的霓虹燈都亮起來取代白晝的光芒,更像要代替夜晚的繁星似的好炫 目,豐原市區的車潮也如台中般壅塞,一直到這裡,他們才發現晚餐還沒吃,他 們就決定先在豐原高商對街的火雞肉飯解決晚飯。. 4.

(6) 老闆娘端來了三碗香噴噴的火雞肉飯,他們自己又端了幾盤皮蛋豆腐和海 帶。柏甫和振偉迫不急待狼吞虎嚥起來,羅琳則先以筷子挖了塊白豆腐到飯裡, 看著他們的吃相發笑。 「喂,幹,你們今晚的行動要回報給自己的組織嗎?」振偉把嘴裡的最後一 口飯吞完後說。吃飽了,他們就有機會開始各式各樣的話題或清談。 「你應該是問他吧?」羅琳說,「我們又不像你們東海那樣戒備森嚴。」 「喔,台研喔,不管啦,」柏甫搖搖頭,「要回報就回報吧,反正我一定要 在今天晚上到劉廠長家鬧事,不然我嚥不下那口氣,看警察這樣對待工人和學 生,誰看了都會生氣呀。」 「反正我們也不是以任何組織的名義。」羅琳看著振偉,然後低下頭翻她那 用卡其褲縫製的土色手提包。 「可是我們社團就不是這樣看事情的,」柏甫接道,「只要成員參與的事情 一律和組織有關,必須要負責。可是我現在不想管了,看到罷工變成這樣……」 「重點是我們也沒發聲明稿或新聞稿啊,」振偉說,「待會的行動不會上新 聞啦。」 「純粹情緒上的發洩?」羅琳問道。她從手提包裡找出一包面紙,抽了兩張 給振偉,原來振偉吃得滿臉都是飯粒,桌上也亂七八糟的。 「謝啦!」振偉快速接過面紙,「啊幹,這家店怎麼沒有衛生紙啊。」 「我說,你們就打算在他家外面亂吼亂叫嗎?」羅玲又問。 振偉擦擦嘴,點點頭。 「就,對啊。」柏甫也跟她拿了張面紙。 「然後你們說這樣叫做情緒上的發洩?」羅琳歪著頭,把長髮撥到肩後,露 出黝黑的臂膀。 「目前就只想到這樣啊,不然妳有什麼其他想法喔?」振偉回答。 5.

(7) 「我又不是你們兩個,我不但今天準時到東海書苑,而且還是經過謹慎思考 才出門的。」她挖苦道,然後再把她的土色手提包拿出來,他們發現那手提包其 實真的滿大的。 「裡面有什麼?」柏甫好奇地問。他和振偉都注視著她的神奇法寶袋。 羅琳先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後神祕地慢慢地打開她的手提包。 「幹!」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叫道。 羅琳把手提包又蓋上,「情緒上的發洩。」 原來她帶了一盒煙火出來。 「幹,你們啦,回去一定被組織幹死!」振偉看起來興奮至極。 「今晚屬於我們自己,不屬於任何組織。」羅琳站了起來,示意他們該出發 了。. 離開豐原市區前,他們在加油站加了油,又再路旁一塊兒抽了菸。 柏甫慢慢走離加油站,在前方稍遠的人行道上吸菸,他想好好看看豐原這座 城市。羅琳看見他走遠,就走近振偉。 她靠在振偉的肩旁,「薄荷口味的。」她把菸遞到他嘴前,振偉低頭吸了一 口。柏甫沒有說什麼,他離他們有段距離。然後柏甫和羅琳對上了眼,她沒有露 出笑容,但眼睛是直直盯著他瞧著的。. 就像那夜的晚風輕輕吹去,很自然地,他們就已經遠離都會的燈明。柏甫望 了一下自己的時速表,已經來到九十公里,振偉騎在他的前面,羅琳在後頭,山 路很崎嶇,風也很冷,他們的速度卻非常地快。 「幹,好冷喔!」振偉在前方大聲吼了一聲。 七月夜裡的風還是很冷的,柏甫也覺得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那穿著男人汗 6.

(8) 衫又沒穿胸罩的羅琳想必更冷吧。 路上只有他們三台機車。羅琳騎到柏甫旁邊,轉頭看了他一眼,就超越他。 她戴著的是全罩式的安全帽,他無法看清她實際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冷靜,皮膚 在冷風中依舊自然美好,長髮在風中飄逸,後頭『官逼民反』竟也變成溫柔的黃 絲帶,在夜裡輕輕飄舞,夜風完全傷害不了她。 看著羅琳緊跟在振偉後頭,柏甫也往前騎近,然後也看了她一眼。羅琳刻意 放慢速度,靠近柏甫,然後又加速往前。 他聽見他唱歌的聲音,在風中很朦朧,但現在只有他們三人,那一定是他的 歌聲。那嗓音是他的沒錯,他看著他晃著安全帽,悠然自在的唱歌背影。 「……在這個安靜的晚上 我知道你有心事睡不著 煩惱你的未來該向哪去 幸福在哪裡……」振偉唱著那首閩南語的歌曲,愈唱愈大聲,風變成配樂,他才 是主旋律。 「……天公伯總會保庇 太陽一出來仍然會是好天氣 願你平安 台灣 願 你順遂 台灣……」柏甫也跟著哼了起來,他小聲地哼,在心裡打著拍子,突然 整個被夜晚的清冷所包圍的夜竟就溫暖許多了。他知道這首歌, 『滅火器』的『晚 安台灣』,那可是風靡當今台灣學運圈的經典歌曲。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前 年秋天,那是他剛認識振偉時,聽他所唱的。 前年秋鬥,有大批的學生一同參與。柏甫和在現場認識的振偉很快就聊起 來,然後才發現他們都是同校同學,他們接著一起拿著振偉泡水數天的發臭雞 蛋,跟著憤怒的工人們一顆一顆扔向總統府。凱達格蘭大道已因為秋日的雨水而 溼答答的,又馬上陷入濕黏的蛋臭味裡。 各大學來的學運份子在當晚也聚集在士林王家,在那捷運橋下的工作屋外頭 吃露天火鍋,討論高學費的議題。他們也在那裡認識中興大學來的羅琳,她當時 就坐在外圍,渾身蛋殼蛋臭卻不失她獨特的美麗。振偉當晚即拉著柏甫和羅琳, 跑到較遠的石椅上,拿著和師大同學借的吉他就地彈唱『晚安台灣』,三人又一 塊兒喝酒,一塊兒就在路邊睡去,直到被警察叫醒才又蹣跚走回工作屋去睡覺。. 路上出現了一家 7-11,振偉就大喊: 「停車」 ,然後打了個右轉方向燈。他們 才剛進入苗栗縣不久。. 7.

(9) 「統一超商耶,可是大企業……」柏甫提醒他們。最近才剛發生『不會融化 的冰淇淋』和『有毒布丁』,大家都在抵制統一企業。 「安啦!」振偉揮揮手,然後塞給柏甫五十元的銅板,「幫我進去買飲料, 謝啦!」然後他站著三七步,拿著打火機要點菸。 柏甫接過他的銅板,就進去超商裡,羅琳也跟著他走了進去。 他在飲料櫃前找著振瑋平常喜歡喝的御茶園冰釀綠茶,他不管去哪家便利商 店都會選這罐飲料。看到之後,他就毫不猶豫拿了兩罐。 「你很了解他。」羅琳已經站在他身旁。 「算吧。」他淡淡回應。 結了帳後,柏甫和羅琳就任由振偉獨自一人在外頭抽菸喝茶,兩人自己坐在 超商靠窗的餐桌休息。 「你剛剛吃醋。」羅琳說,她盯著外頭正在抖著菸灰的振偉說。 柏甫笑了一下,「妳都不讓我抽妳的薄荷菸。」 「我那動作沒有其他意思,你果然是誤會了。」羅琳逕自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說。 「但妳應該知道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麼。」柏甫也看著振偉,振偉沒有看見 他身後的他們,他又點了根菸繼續抽。 羅琳卻牽起他的手,其實更像一個母親握起孩子的手,暖暖的,而且十分真 誠的,「我想聽聽你和他剛認識的事情,你很久很久以前有跟我說過一種在天亮 前才會歌唱的鳥,你還記得嗎?」 「喔,」柏甫想起來了,「相思林。」他確實還記得那麼一個夜,他也曾和 羅琳提過一次,但沒有提到太多的細節。振偉回過頭來了,對他們露出天真的憨 笑,然後繼續點菸來抽。 「對,相思林。」羅琳說,「告訴我吧,告訴我那天晚上的故事。」她真像 母親,總是能讓柏甫安心,並信任她。 8.

(10) 他記得那是剛從秋鬥遊行回大度山不久的夜。台研社剛結束該晚的讀書會, 柏甫就拉著振偉要去東海別墅吃宵夜。那夜沒有秋意,倒是有些微熱。 他們沒有騎機車,並刻意不走德耀路,而是繞著文學院的迴廊,看著合院上 空的星空,聊聊社會主義的理想社會,還說些如『學生會會長的屌長只有十一公 分』之類的鬼話,然後繞出文學院,踩上夜裡靜謐的文理大道,慢慢走往別墅。 但才剛走到相思林,他們就換了方向,往森林的更黑暗處走去。 「這就是搞學運,」當時振偉是這樣說的,「就像所有的藝術家一樣,我們 都在往時代最陰暗的角落探去。」相思樹林最暗的地方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們 就一路往裡邊鑽,停在那好似永恆的黑暗裡。 振偉就將柏甫拉近自己,夜裡他的輪廓並不是模糊的,反而清晰可見,柏甫 透過他的氣息及體溫來探索他的身體,兩人接著就褪去上衣。 在那樣的黑暗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柏甫將振偉壓在相思樹的樹幹 上,嚐了他身上黏膩如蜜的汗水,然後兩人又纏綿於地上,粗糙的雜草和樹葉刺 激著他們的肌膚,沾黏著他們的汗液。 振偉說,他們當天晚上就應該要這樣沉睡在相思林裡,讓大度山的紅壤吸收 他們的體液。還說如果他們不幸死了,也應該這樣浪漫回歸土地。 「早上勞作生看見我們這樣怎麼辦?」柏甫靠在振偉袒露的胸前問。 「天亮前我們一定會醒來。」振偉保證地說。 「真的嗎?我們會睡死吧。」 振偉就說,有一種鳥會把他們叫醒,他說,大度山的相思林裡住有一種神祕 的小鳥,那就是年代久遠的啼明鳥的傳說。沒有人見過這種鳥的形貌,但任何在 東海求學的人總會聽過至少一次牠的鳴唱。有人說牠的歌唱絕美,永生難忘,而 且牠只在天明前一刻才啼唱,也有人直指牠只是虛無飄渺的傳說罷。 「啼明鳥啊……」羅琳抬起頭,喝了口自己帶的水,「那你們那天早上有聽 到牠的聲音嗎?」. 9.

(11) 「沒有,天亮前我們就各自回去了。」 「然後你們就在一起到現在。」 「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柏甫說。 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後來他們的確一起合租公寓,關係也很親密,但振 偉在性生活上面還是相當開放而活躍。他往往與不同的人上床,男女皆有,幾乎 都是在網路上所結識的,不然就是學運圈的男男女女。而且,振偉從未向柏甫表 露任何愛意,雖然柏甫早已深陷其中。 「他這樣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這樣接受的啊,我們社團裡的那個庭芳就 被嚇跑了,再也不來社團。」 「用肉體來組織人好像不錯。」羅琳笑了起來。 「但就會嚇跑庭芳這樣的小妹妹。」柏甫說,「不過,說真的,我真的不在 乎他和誰上床,反正他一直都在我身邊啊。」對柏甫來說,振偉其實更像自己的 家人。 「但你吃我醋?」羅琳問。振偉這時好像已經抽完菸,回頭看他們兩人。 「因為我感覺妳幾乎可以取代我,取代我陪在他身邊了。」 「那你今天還把我找出來。」她輕捏了他的大腿。 「羅琳,我是真的把妳當朋友。我欣賞妳好多地方,我是真心這樣說的。」 她輕輕揍了一下他的手臂,就起身往外走去。. 進入銅鑼之後,他們的時速一度飆到近百,三人如流星快速飛行,穿越蜿蜒 的山徑,遠方的山脈很黑暗,如蜷伏在夜裡的巨獸。他們所經過的河床和田園也 沒入深邃的夜裡,涼風徐徐,好像漂浮在深夜的未知的大洋上,雖風平浪靜的, 卻可能隨時將有巨鯨突然竄出般。. 突然,振偉又打了個右轉方向燈,朝他們揮揮手,大喊:「尿尿!」 10.

(12) 他們所暫停的地方剛好是在人煙罕至的一處大十字路口。 振偉拉開褲子,就直接面對十字路口尿起來,還大聲唱起『三民主義歌』。 「你覺得他和學生會會長比,誰比較長?」羅琳問柏甫。 「大概都十一公分吧。」他小聲地說,然後兩人就大笑起來。 「幹,沒看過吼?」振偉就回頭瞪他們。. 他們又繼續騎在彎彎曲曲的公路上。柏甫想起下午才看見的刺眼的彩虹。那 時候,振偉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卻不害羞,因為他太熟悉他的身體,但與他一 起目睹那樣耀眼的彩虹,他不禁覺得那是最幸福美好的一刻。 公路兩旁好像又下起光雨,然後又長出一座高大耀眼,足以照亮世界的彩虹 橋,他們就騎在那橋下的公路,淋著光雨,成為光的孩子,機車騎著騎著就長出 翅膀要飛上天去。. 苗栗高鐵的預定地終於到了,劉廠長的家就在那裡。他的別墅被灰色的高牆 圈起來,但可以從鐵製的銀色大門窺見那是一座白色的如城堡的宅院,有大庭 園,也許還有游泳池。燈光是暗的,想必廠長一家人都已經入眠。 「幹!不給工人工資,自己住這樣好!」振偉憤憤罵道。 他們把機車停好,就走到廠長家別墅的外頭,這裡很寧靜,一點人影都沒有。 羅琳從她的土色手提包裡拿出了十二根紅蠟燭,要他們兩人點燃,並用蠟油 把蠟燭都固定在人行道上。她又從裡面拿出一幅寫有『人權』兩字的遺像,將它 立在蠟燭前,讓燭火照亮遺像。 「我們先來悼念人權吧。」羅琳站在中間,就像夜裡典雅莊嚴的女祭司,然 後她牽起他們兩人的手,三人就低頭默哀。 「我覺得我們就像這幾根蠟燭。」柏甫說。. 11.

(13) 「我們是啊。」振偉對他微笑,「搞學運就是這樣子,就像蠟燭用力燃燒自 己想要照亮黑夜,燒光了天也還是暗的。」 「然後天就莫名其妙亮了起來。」柏甫說。他瞪著振偉的雙眸,振偉也看著 他,但很快就迴避了他的眼睛。. 振偉又起了菸癮,他這次又獨自一人走到幾碼外的地方抽菸。高鐵預定地很 空蕩,這裡就像他們的大房間,他們甚至可以躺在大馬路上睡一整夜。柏甫和羅 琳就躺在四線道的斑馬線上,看著那模糊的星辰和缺角的月。振偉在下一個十字 路口坐了下來,凝視著他們兩人。燭火仍持續燃燒著。 「跟你說,去年明仁工廠開始罷工時,我和振偉都有來。」羅琳說,她的右 手伸向夜空,用手指頭撫摸月亮的缺角。 「當時我和他睡在同一個帳篷裡。」她轉過身來側躺,很平靜地望著柏甫, 她現在的角度可以同時看見躺著觀星的柏甫及遠方十字路口上的振偉。振偉離他 們有些遠,他的表情看起來應該是很嚴肅的,卻模糊不清。 「其實是他自己爬進來的,他說,他很久沒有做了,我說我也是。」羅琳的 聲音很小,柏甫專心地聽著。他現在側過頭看著羅琳,羅琳盯著那十二根蠟燭的 燭火,眼睛裡有那燭火的金色光芒。 「他先脫掉衣服,我也脫掉我的,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羅琳說,他們 接下來就開始愛撫彼此,而且在帳篷裡必須要很小聲,否則旁邊帳旁的同學會聽 見他們的聲響……。 「但是他想往下摸的時候,我就逃出帳篷,」羅琳的眼裡有淚光,她輕輕擦 拭眼睛,「我就逃出去,一直跑,直到跑到工廠外頭我才停下來,然後才發現我 上半身的衣服沒有穿。當時我好慌張,好冷,覺得自己好愚蠢。」 柏甫驚訝地看著羅琳。然後他又看看遠方的振偉,他很安靜地看著他們,雖 然他什麼也沒聽見。 「他很快就追上來,他赤裸著上半身,反正男生沒關係,他幫我拿了衣服過 來,還幫我穿上。」羅琳又躺了下來。柏甫輕輕挽住她的手臂。 羅琳卻推開他,站了起來,走回她的機車。柏甫也跟著起身走過去。 12.

(14) 「蠟燭就快燒完了呢。」羅琳擦乾眼淚,動作很小,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遠 方抽菸的振偉,再把她的手提包拿出來。 柏甫沒有多問什麼,他幫她扶著手提包,看著她,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可以表 示些什麼。 她盯著他片刻,欲言又止,然後從手提包裡的夾縫裡拿出一張照片,她自己 先端詳那張相片許久,才遞給柏甫。 照片裡的人是一個高中男孩,穿著建中的卡其制服,應該是高中畢業照。他 是很清秀美麗的男孩子,長得和羅琳其實很相像。 「你弟弟?還是你哥?」柏甫問。 羅琳大笑了起來,笑得很燦爛,然後把照片搶了回去。 她揮手要振偉回來,他就跑了回來。 「啊幹,趕快放炮啊!」振偉瞪著劉廠家的豪宅說。 羅琳就拿出那盒煙火,把它放在廠長家的大門前。 「等等,」羅琳說,「我要先說,這煙火不只是純粹的情緒發洩,它還要象 徵一個新的時代的誕生。」她站在煙火前,手裡拿著打火機,眼睛又泛起淚光。 她就點燃了。 咻!咻!碰!碰!碰! 那煙火的巨響劃破了苗栗寂靜的夜,那紅的,綠的,多彩的火花也在那本孤 寂的暗地裡朵朵盛開。 「幹!爽啊!」振偉大聲叫好。 三人就在劉廠長家門前快樂地抱在一塊。 「幹!快逃啊!他等一下就要起床啦!」振偉又趕緊把他們拉回機車。 13.

(15) 豪宅裡已有幾片窗戶亮了起來。 他們就騎著機車火速離開煙火秀的現場,並仍意猶未盡地回首。 羅琳騎到柏甫旁邊,「那是我!」她大聲地說,「那個人就是我啊!」 柏甫這是才恍然大悟。他看見她把那卡其布料的手提包背到肩後。然後她就 騎到他們兩人前面,快速地往前騎去,騎在最前面,而且遠遠超越他們,他們只 能緊跟在後面。 「革命無罪!爽啊!」振偉大聲叫喊。 柏甫又再次看見那彩虹橋,它這次發出更璀璨的光芒,把整片天都照得亮 透。他也大聲歡呼、嘶吼、哭泣,看著羅琳和振偉的機車在前方追風,淋著那溫 柔的光雨,他感覺自己就像蠟燭一樣,已燃盡了自己只剩下一身疲憊與依仍昏暗 的黑夜,並且彷彿聽見啼明鳥在遠方相思林的美妙歌聲。 「革命無罪!」他又跟著他大吼了一次,滿心感動,在那沸騰的夜裡。.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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