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女孩：少女雜誌作為女孩培力與性別教育之資源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 第二十卷第一期 .2012 年 3 月，頁 41-82

成為女孩:少女雜誌作為女孩培力

與性別教育之資源

楊幸真

摘要 本研究運用民族誌'企圖瞭解女學生在學校閱讀少女雜誌的情境脈絡與 意義，從中獲得哪些性別學習與建構性別認同。本研究發現，女學生消費少女 雜誌的主因是，它觸及了她們生活中所存在的真實問題和苦惱。這些苦惱包括 需要友情與同伴、需要面對自己的身體變化，以及對性、愛和美好未來的想 望。少女雜誌是她們減輕個人苦惱與面對慾望的文化資源，並能提供一些可能 的解決之道與希望，以成就一個符合社會和個人期望的女性身體與自我。在校 園生活中，親近少女雜誌是成為「夠格女孩」與投注異性戀陰柔特質阻力最小 的一條路。身為女孩，意味著必須不斷和各種論述，尤其是支配|生↑生別論述進 行協商。少女雜誌的父權意識型態與身體美學，對她們雖具有影響性，卻不是 絕對的支配性。本文強調，青少女透過消費少女雜誌所做出的身體與情慾實 踐，應將它視為一種女孩力量，也就是一種企圖去掌握、主導身體未完成性的 力量，企圖借助自己所擁有的資源去銘刻自己的身體和實作性別。這種力量是 一種自我培力的方式，來自於日常生活中活生生的性別經驗與奮鬥，這種女孩 .楊幸真，高雄醫學大學性別研究所副教授 電子郵件:

yhckmu@gmai

1.

com

投稿日期: 2011 年5 月 26 日;修正日期: 2011 年9 月 30 日;接受日期: 2012年3 月 8 日

42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 • • • •_~叮叮叮叮口的

力量應該被看見和重視。

發

43

Contemporary Educational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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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 1屯1.20No.IIpp﹒妒-82

Becoming a Girl: Teen Magazines as a

Resource for Empowerment and Gender

Education in Gir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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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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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JP

幽

n

EO

H

Th

is study uses ethnography to explore the context and significance of female

students reading teen magazines in schools; it also determines the sexuality and

gender knowledge and methods for constructing gender identification girls derive

from these magazines. The findings of this study indicate that young females read

teen magazines because teen magazines touch upon the daily fears and uncertainties

of these young girls.

Th

ese fears and uncertainties include eagerness

for 企iendship

and company

,

bodily changes

,

and desires for sexual experiences

,

love

,

and a bright

future. Teen magazines serve as a cultural resource through which girls can calm

their fears and face their desires.

Th

ey also provide possible approaches and hope for

solving problems

,

aiding in the achievement of body shape and identity fulfilling

social and personal expectations. In a school setting

,

reading teen magazines is the

easiest way for these girls to feel

“

girlie" and display heterosexualized femininity.

During the process of becoming a girl

,

females must continually negotiate various

• Hsing-Chen Yang

,

Associate Professor

,

Gr

aduate Institute of Gender Studies

,

Kaohsiung

Medical University

E-mail: yhckmu@grnai

l.

com

44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期

才π洞.

:

nrr.Tr.l;w:.rrr.

sexual and gender discourses

,

especially the dominant versions of these discourses.

Although patriarchal ideology and body aesthetics in teen

mag位ines

may influence

teenage girls to some extent

,

these girls are not completely dominated by these ideas.

Th

is study emphasizes that the realization of body and desire teenage girls exercise

through teen magazines should be considered a type of girl power; it is an attempt to

grasp and dominate the not yet completed power of the body

,

and an

a前empt

to

con仕01

the body and practice gender using the resources at hand. This girl power is a

method of empowerment that develops from the gender experiences and struggles of

daily life; it must be recognized and valued.

45

聲臘驢蜘:少女總馴的帥的，.川 • 楊幸與 讓 -:±- -"-'-主­ 宣、目。昌 成長，沒有想像中容易，尤其對於青少女來說。青春期的性與身體是個 難題，因為它不僅是生理的、心理的，還是社會與丈化的。在這之中，青少女 的性與身體，是個矛盾存在(楊幸真，2010) 。在當代，身體是慾望來源的觀 點開始被承認與接受，身體因而值得人們投資，並以各種方式展現身體的自信 與愉悅，這樣的趨勢與論述愈來愈不分男女的被實踐著。尤其透過資本主義的 推波助瀾，性與身體成為流行文化的主要內容和表達手段，引導與誘惑青少女 追求「現代J I 新」女性形象。然而，學校教育傳遞的是「只教禁慾」的性教 育論述，強調拒絕、忽視慾望，促使女孩壓抑性的自我，並且使得青少女花很 多時間在「守住」與「擔心失去J '卻很少集中力量關心性自主、責任與愉悅

(Fine

,

1988)

0

Holland

、 Ramazanoglu 、 Sharpe與白的mson (2004) 的研究指

出，學校性教育無法回應青少年的需求，在學校中學習性「一點都不實際 J ' 因而青少年會透過其他管道，例如同儕、書籍雜誌影片、色情媒介與自身陸經 驗來學習。在臺灣，以禁慾觀點出發的性教育，常常將性置於「性等於暴 力」、 II性是受害危險」與「性是個人道德」的論述中，缺乏 1/_{['生是一種慾望」} 論述的教導與探索 (Fine， 1988) 。在這樣的教育過程中，青少女得不到正當的 性主體性。尤有甚者，在具有威脅、恐嚇的氣氛下學習性，以及從生理、解剖 學的教導方式認識身體，反而讓女性更沒有權力感，無法改善與自己身體疏離 及在親密關係中權力不平等的處境。 成長，並沒有想像中容易，因為對於女學生來說， I 身」處在父權社會下 的女性慾望是個難題，女孩如何可以不管「他」人眼光做自己、愛自己的身 體?如何可以享受愉悅，免於恐懼與失去?如何美麗迷人具有性吸引力，卻叉 能避免危險與維持聲譽?相關統計數據與經驗資料，不斷的告訴我們，青少女

46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期 _1 .1 1r司i"iTWT訂~::l'l rrr可;l 1 r.Tiτ司圖:~:"'.fT'T;Tirnn(i • 陪l 早已開始的情慾生活(例如談戀愛、發生性行為、懷孕、生育...等) ，然 而，學校性教育仍是不願「正視學生真實處境的性教育 J '這些成長過程中的 難題，並非訴求道德、與理性自制就能解決，這些成長過程中的身體與情慾課題 需要認真傾聽。本文是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專題研究計畫成果的一部分，該 研究以國中和高中職男女學生為研究對象，透過民族誌瞭解年輕學生如何在學 校教育過程中「做身體」與「做，性別 J '包括流行文化如何影響學生的性別學 習與認同。本文將聚焦探討在學校生活中，女學生親近少女雜誌的情境脈絡與 意義，以及這些經驗與意義會帶來哪些性別學習與性別實踐，進而建構她們的 性別認同。

貳、文獻探討

一、流行文化與性別學習

過去女性雜誌與閱聽人研究，將女性雜誌視為「意識形態的傳輸器」

(ideology purveyors)

，認為這些雜誌生產與再製了規範性陰柔特質

(nonnative femininity)

，提供年輕女性有限的理解經驗的方式。這類研究認為 女性雜誌對讀者有害，並將雜誌再現的陰柔特質直接連結至父權社會的壓迫性 結構 (Kehily， 2002) 。然而，隨著民族誌閱聽人的研究興起，意義產製的日常 生活情境與社會脈絡遂開始受到重視，強調閱聽人是意義的生產者，以及意義 產製過程中的主體協商。 女性主義與流行文化，也從早期的敵意貶抑關係，轉為視同盟友。這個

改變過程，除了回應上述研究趨勢的轉變外，亦牽涉了女性主義者對於「性

別」定義的轉變。早期的女性主義流行文化研究，將流行文化視為貶低女性、 增強父權價值與自然化性別不平等的媒介。這類研究著重於文本分析，將性別

認同視為單一且固定不動，忽略女性有拒絕接收這些訊息的可能，以及女性會 因階級、種族、性傾向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訊息解讀策略。爾後，受到文化研 究、後現代與後結構主義的影響，女性主義者不再將女性視為受父權文化操弄 的「呆子 J '強調女性有拒絕或轉換媒介文本意義的能力，重視媒介內容是女 性慾望可以合法表達的少數領域之一。這顯研究強調閱聽人的能動性及對文化 的主動消費與釋義，並且指出「歡愉 J (pleasure) 在流行文化消費中的重要 性。這類研究強調，性別認同不是一個固定的「存在 J

(being)

，而是一個

「形成的過程J (由e

process of becoming)

，是在一連串的實踐過程中一再的展

現。換言之，性別的認同是分裂與衝突的，個體在性別認同上具有主動協商的

能力。但這類研究者也提醒我們，閱聽人雖其有能動，性，文本的影響，性是依然 存在的，文本生產的物質性基礎與結構性問題仍不可忽略(蕭蘋，2003) 。

此外，在教育研究領域中，教育和流行文化之間的關係也從早期清楚劃

分界限轉變成將流行文化視為一種「公共教育學J

(public pedagogy)

(GirOl鼠，

2004

)。早期的教育研究，將雜誌閱讀視為一種反學校活動，主流教育論述視 流行文化為「沒知識」、不值得批判性關注的文本。然而， 1960年代， I 新」教 育社會學開始批判質問學校的教育價值及角色，關注在學校過程中，是「什 麼」被學習，以及「如f可」被學習，企圖從學習者角度出發來瞭解學習的世界 (蕭蘋，

2010 ; Kehily

,

2002)

0 Giroux與Simon (1988) 指出，流行文化是一 個能將日常生活議題、學生心聲、意義生產與情感投入等重要學習課題串連起 來的媒介，亦是一個能夠彰顯課程知識與權力關係問題的所在。流行文化可以 提供機會讓教師瞭解，學生究竟是如何在各種文化形式與作為中投注精力，以 及從中獲得意義與學習。 Kanpol (1997) 指出，流行文化一方面發揮其霸權功 能，把共同的文化慾望與利益、資本主義與父權和性別刻板印象連結起來，然 而，流行文化也展現贏取身分認同的道德能動性，透過各種流行文化文本，對

48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訕訕 年輕世代在多元身分認同上呈現出更大幅度的開展。因而 Giroux (2005) 提醒 教師，對於流行文化意識形態批判的過分依賴，將使我們受到某種侷限，以至 於讓我們看不清楚人們如何經由調解、適應、協商、甚至抵抗等方式，主動的 參與支配型文化。易言之，若僅注重流行文化意識形態分析，我們將忽略學生 對於流行文化的情感投入與其他意義詮釋，而這些往往是學生表達心聲、建構 認同與構築其生活世界的關鍵。 簡言之，在流行文化對青少年影響的論辯中，至今有的一個共識是:親 近流行文化不只是一個消費的過程，它也是一個意義生產的過程，透過風牆的 再現、論述實踐、符碼與文本，生產個別和群體的意義與詮釋(

Duncan-An

drade

,

2004) 。而意義的產製，只有置於讀者的日常生活情境中才能被理 解。 二、性是每日的實踐與陰柔化身體的學習

性，在學校的正式課程中存在一種官方的沉默 (Epstein，

O'Flynn

, &

Telford

,

2003;

Weis

&

Fine

,

2005)

a

Fine

(1988) 曾針對美國公立學校性教育

課程進行分析，她發現有四種性教育論述:性是一種暴力、性是吃虧受害、性 是個人道德，以及性是一種慾望。前三種論述充斥在學校教育之中，忽視青少 年作為慾望主體的事實，認為只要不談性，性的活動就會減少，或強調性的危 險與婚前禁慾的必要，因而訴諸個人道德與個人自愛的決定。性是慾望論述在 性教育中則十分少見，如同耳語一般，聲音非常微弱，幾乎不被聽見也未受到 重視。然而，性即使被隱形，它仍然在校園中無所不在(楊幸真，

2010 :

45

)。相關研究指出，在校園生活中，許多非正式的學習都與性、性別議題有 關;年輕學生在校園中的性學習並非「潛在的 J '相反的，學生透過許多非正 式課程與公開活動學習性，例如遊戲、同儕團體、師生互動、公開的性談話

(楊幸真，

2007 ' 2010 ;

All妞，

2008; Charles

,

2010; Kehily

,

2002; Renold

,

2005) 。這些研究也指出，性與性別特質之間是不可分割與相生相成的關係， 學校是一個生產與強化異性戀論述的場域，透過「性是每日的實踐」

( sexuality as everyday

practice) 及「異性戀機制」的連作 (Renold，

2005)

，生 產與製造異性戀，規範性別特質和性，包括鞏固異性戀的主流地位，將陽剛特 質置於優勢位階、貶抑陰柔特質，將青少年的身體去性化，擔心青少年早熟的 身體與慾望。 以兩年時間，在英國兩所中學進行民族誌研究的Kehily (2002) 發現，在 中學環境中，身體是傳遞與接收性的物體，且是具象化異性戀情慾的工具。青 少女雜誌則是一種文化資源，青少女從中學習性別和獲得友誼。Kehily指出， 在學校脈絡中，閱讀流行雜誌是一種性別展演及生產陽剛與陰柔特質的活動， 傳閱和討論雜誌提供了一個公開展示、建構與協商性別認同的空間，他/她們 發展出許多解讀、討論與協商雜誌訊，息的策略，並且也用以團結同儕團體與友 誼，而友誼叉作為鞏固異性戀支配地位的要件。Kehily發現，青少年閱讀雜誌 的態度與實踐，男女有別。個人所屬的同儕團體成為雜誌訊息的中介者和把關 者，團體的約束與規訓力量會影響這些年輕讀者對於雜誌訊息的解讀與使用方 式。對於許多女學生來說，閱讀雜誌是一種經常性的集體實踐，她們時常在下 課或午餐時間傳閱雜誌，也在一些正式課程中將雜誌作為討論與課堂活動的材 料。閱讀同一本雜誌，成了一種共同經驗，在這個經驗中，她們產生某種默 契，知道彼此在講什麼、在談什麼。女性朋友團體成為制定與排除某些陰柔特 質文化的場域。 女性主義社會學家C叮叮(1997， 1999) 針對少女雜誌與青少女性別認同 的研究指出，少女雜誌是幫助年輕女孩「成為女人」的重要場域，閱讀少女雜 誌是一種與性別實作有關的日常生活實踐。陰柔特質來自文化建構，而少女雜

.

揖宰，且 〉啥~;i電F站呵?讀阻擾如!I!

49

誌給予年輕女孩一個可欲的「女人」認同想像，提供她們有機會認識「自己是 誰 J '雖然這個主體位置是伴隨著自我規訓與規範性，但主體性是過程

(subjectivity as process)

，是在每日性別實作過程中，生成個體的性別自我與

建構社會自我。 Ali (2003) 、 Hauge (2009) 、 Reay (2001) 與Renold

(2005)

關於青少女陰柔特質的研究皆指出，最普遍與最受歡迎的做女孩方式是投注於 「異性戀的陰柔特質J '而異性戀性慾特質的生成，是藉由打造身體與和既有 身體論述協商而達成。例如，

Renold

(2005) 指出，正妹的主體位置具有可欲 性與重要地位，因而女孩似乎只有兩種選擇:成為正妹或不成為正妹。在學校 情境中，女孩會受到正式與非正式的規範，像是性的雙重標準與理想可欲的身 體規範，她們要學會判斷何為適當的界線，以及如何在界線中行動與作為。穿 著打扮不僅是一種社會資源和性資本，也是區分陰柔特質和不同友朋關係最明 顯的一種社會文化標誌(林昱瑄， 2010) 。 綜合上述，流行文化是青少年討論性與性別議題的重要資源。而成為女 孩是一個和各種論述協商的過程，尤其是支配的性別論述與身體規範。性別化 的身體是一種文化建構，而身體的未完成性，使得年輕女學生有機會去銘刻、 詮釋或重新詮釋它，進而建構出多樣的性別特質和性別認同。

參、研究方法

本研究運用民族誌，進入青少女的校園生活世界，從女學生校園生活的 體現文化出發，瞭解她們在哪些情境脈絡中消費與閱讀少女雜誌，以及從中獲 得哪些性別學習與建構性別認同。 一、研究對象與研究歷程 誠如前述，本文是作者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專題研究計畫成果的一部

•

51

麟離戰斗少女制作為女核指力與'1" 1 帥的流浪

,

分，該研究以青少年為研究對象，在四所中學(兩所國中、一所高中及一所高 職)進行民族誌研究。過去關於「青少年」的定義，常立基於心理學，亦即由

個人生理與性成熟來界定何謂青少年與青年(

adolescence/youth) (Besley

,

2003

)。然而，本研究從國外探討「青少年身體與性」的相關研究發現，這些

研究以 r

adolescent

J 、 r

the

youth

_J

交替混用及指涉12'"" 18歲年齡層的受訪者，

並將「青少年」的定義放在社會學與文化研究的脈絡之中。青少年/青年雖然 包括兩種不同的年齡範疇，但兩者之間的界線其實相當模糊(方永泉，

2006)

0

Besley

(2003) 指出，後現代社會中的青少年文化是「混種」與「全

球化的 J '在這種文化環境下成長的青少年，可以說是「混種的世界孩子」

(hybridized world-kids)

0

Appadurai

(1991) 亦言，民族誌者面對的是「浮動

中的生活世界」與文化的「脫離疆界 J '這樣的轉變使得田野觀察場域，可能 是多重 (multiple) 且多變的 (variable) 。人類學者Marcus主張「多元地點策

略 J '認為民族誌應走出「單一且固定研究群體」的迷思，在田野觀察上，應 正視研究群體的移動性與不同群體間互動關係的重要性(司|自唐士哲， 2004

:

38-39

)。此外，民族誌分析的主體，不再是言行一致，與受既有常設組織(例 如職業、社經地位、家庭)與物質環境影響的人。人的主體認同標的愈形脫離 日常物質條件，而進入特定媒介產生的文本所形成的「共同社群」與文化所建 構的世界中(唐士哲， 2004) 。本研究延續這些思維，用「青少年」一詞泛指

國、高中男女學生，﹒並認同青少年之所以是「混種的 J '乃因青少年與其次文

化結合了本土與全球的文化特質，以及生活空間和文化位置之間的相互關聯 (方永泉， 2006) 。因此，本文選取位於同一城市的大直國中與黑澀高職女學 生作為討論對象，即使兩所學校分屬不同教育層級，家長社經地位、學校屬性 @當指涉特定性別時，則以青少男或青少女來指稱。在本文之中，研究對象色今圈中 與高中女學生，因此，交替使用「青少女」或「女弦」做為稱呼。

52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iI.rrr; 與學校文化都有所不同，但本文意欲探討在當代文化環境與生活空間下的青少 女，她們在校園生活中閱讀雜誌的關聯性意義。本文關注焦點在於共同經驗的 分析處理，讓某些共通經歷的性別實作與意義可以被辨認出來，提高不同青少 女之間共同經驗彼此穿透理解的可能。 本研究期間約為一年半至兩年﹒(參見表1)。這兩所學校皆位於南部棒棒 市。大直位居市中心'重視升學，家長社經地位多數為中上。黑澀是棒棒市歷 史優久的職業學校，由於接近市中心，因此，校地不大，學生總數卻非常多， 其中，叉以女生居多。學校科系多為服務類別，相當重視學生的生活禮儀，包 括服裝儀容的整齊清潔，校園中到處布滿鏡子，隨時隨地都有「照見」自己的 機會。 表 l 參與研究學校之基本資料 學校 報導人觀察班級數 年級 大直國中 1 位

2

二、三三 研究期間

2006

.1

0

,...,

2008.6

'約兩年 黑澀高職 1 位

2

一

2007

.1

0

,...,

2008

.4

'約一年六個月 誠如前述，流行文化作為一種「公共教育學」已進入學校體制之中，對 學生的性與性別學習產生莫大影響。這些理解是本研究進入田野蒐集資料的 「預示問題 J

(Hammersely & Atkinson

,

1995)

，具有提示田野工作初始進行方

向的作用，但不為其所受限。本研究並不預設哪些類型的流行文化是學生喜愛 或經常消費的文本，亦不預設哪一類型文本是本研究主要探究焦點，而是希冀

@為顧及研究倫理，文中出現的校名、人名和各項可以辨識身分的資料皆已更改過。 而為且在保學校的匿名性，在學校情境描繪或相關資料的引用土，針對不影響事實之 資料做過度改寫。

@少女雜誌是女性雜誌的一種，是以青少女為主要讀者對象而發行的雜誌，可以參見 下文關於《娜娜〉的介紹。 82004年8 月出刊的〈娜娜〉為雙月刊，至2007 年7 月共發行 18期。由於第一期已經 絕版，無法購買取得，因此以第二期至第十八期作為文本分析的範園。 @焦點團體訪談，尊重學生意願'以 3-6人一組，大直有三組，黑 j里有兩組，每組進 行兩次，每次為 2 小時。個別訪談以半結構深度訪談為主，舒舒與陶子分別各進行 兩次個別訪談，每次為 2 小時。 透過田野工作實地發現。是故，資料蒐集與田野工作，採取以下四個步驟進

f丁:

第一，先藉由觀察，瞭解女學生閱讀哪些流行文化文本，例如，觀察上 下課期間，她們傳閱哪些雜誌或漫畫。 第二，透過問卷調查，瞭解學生消費的流行文化種類與經常閱讀的文 本，以獲得更深入的資料。 第三，特定文本的分析:根據前面兩個研究步驟所得結果，整理出主要 分析的流行文化文本。文本分析是解析青少女詮釋文本意義的前理解，是一種 進入理解青少女主體詮釋文本意義的基礎。 第四，對消費特定文本的女學生進行深度訪談。資料分析以訪談資料為 主、觀察資料為輔，根據文獻討論與學生觀點進行分析詮釋。 依循上述研究程序，作者首先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一一《娜娜〉同時 出現在這兩個校園之中。爾後經問卷調查發現，學生常接觸的流行文化產品非 常多樣(例如漫畫、動漫、少女雜誌、運動雜誌、小說、流行歌曲、電視節目 等) ，可以歸納出共通性，但有更多殊異性，而《娜娜》則是兩校女學生多數

人會閱讀的少女雜誌。﹒換言之， {娜娜》是連結兩校女學生進入「共同社群」

的文化媒介。因此，本研究以《娜娜》作為分析文本，﹒邀請班上經常閱讀 《娜娜〉的女學生進行焦點團體與個別訪談，﹒並以會主動購買和固定閱讀

•

_~~!i!

53

明

54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期 ·rIT~l ﹒:fTn司r.liI..rrr; 《娜娜》的兩位女學生舒舒和陶子作為本文主要討論對象。她們兩人是各自所 屬小團體中傳遞〈娜娜〉訊息的「領頭羊」。 舒舒是大直三年級女生，功課非常好，經常名列前茅。舒舒在小學是體 育校隊，非常喜歡打球，上國中之後，因為怕曬黑和不喜歡運動後流汗身體黏 黏的感覺，變得不愛運動和不愛上體育課。她在體育褲中放了一把梳子，會在 上課打籃球的空檔停下來梳頭髮'在受訪過程中亦不時撥弄、整理頭髮。陶子

是黑澀一年級「美麗工業」科﹒學生。「美麗工業」科向來是黑澀的強項，黑澀

圖書館提供各式各樣的流行雜誌與女性雜誌，並且擺設在非常明顯與慟令借閱 的位置。陶子從國中時期就開始接觸化妝保養品及閱讀少女雜誌'她受訪時， 正為臉上的青春痘所苦惱。

二、關於《娜娜》

〈娜娜〉是國內本土女性雜誌美人文化 (Beauty) 系列的延伸品，﹒以 18

歲以下的青少女為主要讀者群。〈娜娜》採取以圖帶丈與互動式對話的編輯手 法，運用情境置入行銷方式，將商品與讀者關心的議題串連呈現，例如以下 「接吻技巧」的專題報導:

Ki

ss Book Part 2

Kiss前的準備玉夫一

維持。氣清斬、保持嘴唇水潤，還有讓穿于實是憐的粉嫩自然妝都是 必備的! 步轉一 預防。吳:心跳加快的浪漫時刻，妒果。氧離開，在重要 @陶子就績的科別與流行文化和美麗工業有闕，因此，以「美麗工業科」作為匿名， 並代表她的學科背景是與近用女性雜誌高度相關。 @不論是根據〈動腦雜誌〉、金石堂銷售排行榜或 7-ELEVEN便利超商雜誌零售狀況統 計，美人文化所出版的女性雜誌常是高層各項統計(如零售、廣告學收、閱讀 率...等)排行榜前五名的常客(周鄧毅員， 2006) 。

•

關頭把他嚇跑可就糟了!五個秘方言聽你遠離 o 臭...

x x

x 牌 o 香 糖議你神清氣爽!尤其吃完重 o 喙役。(季芳菁、杜昭儀，

2007 : 82)

在內容方面，雖然各期目錄和內容分法不一，但大致以這三類為主: (一)

Beauty

:主要介紹美白、彩妝、保養和抗痘;(二) Style: 主要介紹服 飾、配件、髮型、化妝和打扮出自己風格的流行資訊;(三)

Variety

:以青少 女在日常生活中關切的問題為主，內容多樣，包括談論成長經驗(例如和女性 朋友相處之道)、校園生活新鮮事(例如超奇怪校規、團康遊戲大入門、打工 要注意的事)、飲食與生活用品、星座運勢...等，但仍以瘦/塑身、美容、 彩妝、保養、流行、造型、愛情為主要的談論焦點。本研究以《娜娜〉第二期 至第十七期，針對文本內部的語言符號、訊息形式與文本之間的內在指涉關係

進行分析。文本分析的結果發現，美白與防曬'是《娜娜〉各期不斷重複的主

題。《娜娜》尤其善用同齡女孩或青少女偶像來訴求個人化與流行風格，強調 透過裝扮可以打造出百變的個體;但深入剖析發現，它主要訴求的美貌類型、 個人風格與性別認同卻很單一。可愛，是《娜娜》為青少女在外貌、裝/妝

扮、個人風格與女性特質上的主要定位，年輕女生在「做女孩」上可以千變萬

化，但需要以「可愛」為基底(例如可愛甜美、可愛端裝、可愛威力、可愛俏 麗、可愛溫柔...等) ，身體美學是需要日夜不斷、四季輪替與時時刻刻的關 注保養。綜合言之， (娜娜》再現了主流社會裡，青少女「瘦」的身體美學與 傳統女性特質，傳遞異性戀中心的浪漫愛意識形態與情慾模式，透過商品意義 的轉換，將父權性別文化意涵不斷地再現。

肆、成為女孩:苦惱和慾望的交織

消費不只是購買，而是接受與渴望美貌工業所傳遞的理想(

Duke

,

2002)

，或其他美好的可能。這些年輕女學生並非像一張白紙似的純然接受少

56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1: rTn:甘~iI·rrr; 女雜誌的意識形態或單受其影響，她們是帶著某種意識而去消費與她意識形態 相符的雜誌文本。舒舒說:I (娜娜〉非常有用! J '這個「有用」是因為它觸 及了這些青少女生活中存在的真實問題與苦惱。這些女學生此時此刻的生命關 懷，交織著多重的慾望與苦惱，這些慾望與苦惱包含了需要友情與同伴、需要 面對自己的身體變化和親密關係的慾望與實踐。而在這樣的生命成長與想望美

好未來的脈絡與情境下，消費少女雜誌便成了一種試著理解和處理問題的方

式。 一、情感關係、性與身體的苦惱

(一)用以區辨「我們」、「她們」

在本研究中，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告訴研究者: I 上課很無趣 J '而在跟他 /她們一起上課的過程中，研究者也深刻體會中學生活的無趣和壓力。中學生 活的無趣，乃指學校所看重的學科知識與考試，是一種脫離現實生活和缺之對 人與生命真實關懷的固積式教育 (banking

educaiton)

，而這些卻占據了校園生 活的整個重心;然而，校園生活也有充滿樂趣的時刻，例如下課、中午吃飯或 其他可以自由運用的時間，或是很諷刺的，如學生所說的:I 一些不重要的副 科」。在這些時刻，他/她們可以跟好朋友一起互動、聊天或做想做的事情。 流行文化是學生下課聊天的話題來源，並能將看到的內容連結到自己生活中正 關切的事物。因此，消費某一流行文本是校園中社會互動過程的一部分，並且 是相當重要的一環。而不同類型的文化消費(例如看電視的、看雜誌的、看漫 畫的...

)

，更形塑出不同的社會關係，用來孤立或區隔「我們」、「他們」和

「她們 J '也用來跟他人互動。

例如，大直身材矮胖的致遠﹒看運動雜誌是為了和班上「運動型」男生混 @致遠，舒舒班上的男生，他以「致遠」當化名是取自他喜愛的棒球名星陳致遠。該

.

揖季，聽 叮叮'"幫主單位薯，盟軍~ll 在一起，而雅希﹒則說: I 我們這一群比較功課派的，就是談功課，或偶爾談一 些漫畫這樣，我們比較不會談那些最新時俏的彩妝或衣服...舒舒她們那一群 是比較時尚注重打扮型，啊我們就比較普通型的。...我是看漫畫的...我都 跟看漫畫的人一起... J 。而從國一就開始接觸少女雜誌的陶子，在國三時， 因好友介紹才開始看《娜娜} 0 <娜娜》成為舒舒與陶子團女孩的「時尚氣象 台 J

(Renold

,

2005) 及「入團門票 J '她們參考雜誌修改學校制服或購買便 服，也透過閱讀同一本雜誌「揪團」成為一個小團體。〈娜娜》是享樂、談 心、聊天話題的來源，讓她們可以藉著它跟同儕互動，有話可說、有事可做， 共享歡樂時光，不僅可以避免被孤立或沒有朋友，更藉此建立與鞏固友誼，區 分「我們」與「她們 J '成為時尚有型而非普通女孩，少女雜誌在此成為青少 女身分認同的維繫與劃定朋友關係領地的標的。誠如Finders (2000) 所言，儘 管青少年喜愛的流行文化形式或參與的文化活動不一，他/她們管理並且監控 行動，以確保一種身分認同與歸屬於某個特定團體的感覺。 這個區辨「我群」、「他者 J '還來自身為某一媒介文本使用者的「文化能 力 J

(cultural competence)

，因為具有閱讀這一媒介文本的文化能力，才能享 受其中意涵 (Hobson， 1982)' 並能藉此跟他人分享、討論，或共同從事某些 活動。研究者初次閱讀《娜娜》的經驗相當挫折，因為「看不懂」以圖帶文的 編輯風格，將版面分割地極為分散零碎，甚至連目錄都不一定按頁數的先後順 序排列，再加上研究者是不買及不用化妝保養品的人，相對缺乏美容資訊的文 化能力。初始，當研究者跟舒舒或陶子團的女孩訪談，談到〈娜娜〉的一些內 班男生分為「運動型」、「漫畫團」與「讀書型」三派。其中，I 漫畫團」又區分純 男生團與男女混合圍。 @雅希和蓮也是舒舒班上的同學。她們為自己取的匿名亦跟她們所親近的流行文化擷 型有關。

“山 容或美容產品時，她們會問我: r 妳知道嗎? J 研究者的「不知道」使得這樣 的回答陷入必須簡單回應的尷尬時刻，即使研究者請她們說給我聽，但那是一 種如Hennes在研究偵探小說迷和流行文化經驗中提到，因不懂這群小說迷談 論的作品，幾度使得研究者被視為是不夠格的外人，甚至被嘲諷(陳志賢，

2007 :

191) 。嘲諷，是雅希與舒舒在焦點團體訪談時，用來回應缺乏少女雜誌 文化能力的蓮的方式，缺乏流行話語與「不像女生」的蓮明顯和她們有一定程 度上的疏離。因此，是否具備某一媒介文本的文化能力，變成了一種必須解決 的社交壓力。流行文化雖可用來創造並強化女性連結與滋養女性友誼(蕭蘋，

2003)

，但是，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消費流行文化亦能在女性團結與友誼形 塑過程產生分化作用。例如，少女雜誌再現了主流女孩該有的樣子及她們該做 的事，親近少女雜誌是「成為女孩」過程中「阻力最小的路J Cpa也s

of least

resistance)

(J

ohnson

,

1997) 。﹒即使不加入「娜娜團 J '也要是「漫畫團」或

「愛蘇協會 J ， e這些都是規範性陰柔特質允許的領域。而蓮的格格不入，使得 她被排除在「夠格女孩」的界線外。 因此，在不同朋友團體中，共享某一類型流行文本，成為凝聚友誼與團 體向心力的接合劑。這不只是一種建構友誼的過程，也是一種區辨與劃分「夠 格女孩」的方式。前者的關鍵在於是否能夠跟同儕分享共同話題，如舒舒所 說: r 話題都是滿瑣碎的...都是一些小事...講這些主要是在聯繫朋友之間

@社會學家Johnson在 The

Forest and the

Tre，自一書中提出的概念，他指出，人們參與社 會體系，會發生什麼事，取決於兩件事:一是血統本身及它運作的方式，二是人們 不時身處其中，通常會有的作為。體靠靠著鋪陳出各種阻力最小的路來影響參與者 的想法、'"受與行為。社會越象與人以一種互動的方式牽連，人使得社會體系發 生，同時社會體系也揖由鋪陳阻力最小的路，決定了人參與體靠的方式(成令方， 林鶴玲，吳嘉苓擇，

2003 : 22 '

24) 。 @陶子班上的小團體，他/她們因喜歡Anna Sui 的商品而組成「愛蘇協會 J 0 r 愛蘇協 會」的男生都是非傳統陽剛的陰柔特質男生。

的感情」、「知道在講什麼」是一種共同感及參與感， I 瑣碎且不重要的小事」 卻是進入某一團體，建立與維繫朋友關係的大事。閱讀同一本雜誌'製造了雜 誌和讀者之間的直接連結，以及讀者與讀者之間的彼此連結，它在朋友團體中 創造了一種溫馨、互動、有趣好玩的氣氛，更重要的是，透過相同文本所產生 的連結，她們可以分享親密或私密話題 (Hey，

1997; Kehily

,

2002)

，並促進友 誼的緊密與聯繫。後者的關鍵在於「共同社群」的共享話題建構出特定的主體 認同，並用以區別「她者J' 像舒舒和陶子常說的:I 像我們這樣的女孩J 0 I 像 我們這樣的女孩應該如何」的想法與女孩團體的集體「行動要求 J '隱含著一 種特定的道德疆界與認同規範，加入與歸屬某一同儕團體，做某一種類型女 孩，成為校園生活中的重要課題。規範性陰柔特質也為女孩間的團體關係劃出 階序，給予不同的權力與性別設定。閱讀少女雜誌的女孩是「超級夠格女

孩 J '規範性陰柔特質賦予了她們言說「真正女孩」的代理權，也給予她們在

女性同儕團體中優勢地位與發言特權。

(二)令人胖不得的環境與空間

以BM! (身體質量指數)來衡量，陶子和舒舒都在正常體重範圍內，她們 並不胖，更精確的說，她們都很瘦。但為何她們始終覺得自己很胖、需要減肥 呢? Orenstein在《校園中的女學生》一書中指出: 女性特質和身體與性戀緊緊制結;特別是對魏斯媚的女子寶來說，軍 事訓練般嚴格控制饑餓，和控制性慾算不可分。... r 肥胖」對魏 斯頓的女子實布言，和「蕩婦」用樣代表墮落;這兩種稱謂都會轉殺 她們，讓她們成為社丈棄民。...她們學會抵擋對食物的態望，妒 用控制其他 r;不會」憊望一樣....

..

0 (張馨溝諱，

2002 : 121-122)

此外，魏斯頓女孩「午餐時間」很少吃東西。因為對於肥胖的恐懼，一 個女孩的午餐同伴之部分功能，就是不論事實如何，都要一再告訴對方說她

.

揖宰· I 恃棍支持J'.:Jfi :l.~i研

60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卷第期 ';Ti'T;1 1: r71才甘羽iI.I ﹒ j. 「很瘦 J (張馨濤譯，

2002 :

121-122) 。 在大直和黑澀的女學生，也同樣承受著不可肥胖的美麗壓力。這個壓力 同時來自男生和女生的凝視、監督與規範，只是在使用方式上，男女有別。例 如，舒舒班上的男生常以「鬧女生」做為和女生的互動方式之一。如何「鬧女 生 J ?其一就是談論或取笑女生的外表和體型。他們時而認真、時而讓笑女生

很胖或「很大隻」。﹒而女生們的午餐時間，不僅是好友相聚用餐的時間，亦是

彼此「較量」的時間。例如，舒舒談到: r 其實大家都還滿在乎身材的...我 們會一起去吃東西，那妳就知道其實大家都在減肥啊，學校的營養午餐就是會 吃很少。而且有時候大家會互相問「我看起來有沒有變瘦一點? .!I'或說「我 有變瘦! .!I這一類的，就是會問啊。」在這裡可以發現，原來朋友之間的 「問 J '有時是一種關心，有時卻是一種壓力。他/她人凝視的眼光，不僅來 自男性，亦來自女性。而受到凝視與關注的對象，不僅是女性的身體，還有她 所吃的食物與食物份量，以及她和她的身體在性別位階上的地位與價值。 Foucault指出，在規訓的權力運作下，個人被放入一個整體中。這個整體 是一個比較、區分的領域，其中運作著一套必須遵循的準則，透過這個準則區 分個人，迫使個人以為必須努力達到這個虛假的平均標準。因此，在瘦文化的 規訓運作中，瘦文化的懲罰技術將胖的身體行動納入一個具有規範設定的整 體，用目光監控、加以比較，使胖身體必須遵循瘦丈化的法則，特別是瘦與美 的價值觀連結在一起，形成非瘦不可的身體壓力。胖身體被視為不符規範的身 體，並加以各式汙名，眾人的眼光有如規訓權力一般，監督著胖身體(陳明 珠， 2006) 。進一步而言，或許也在這樣的過程中，人人亦監督著自己的身 體，規訓它不要輕易逾越瘦的標準與價值規範。於是，對著發育、成長與茁壯 @另一種說女生很胖、很壯或身材高壯的說法。

中的身體，要求它不吃或少吃是個不容易的挑戰，這個挑戰不只來自生理層 面，亦來自社會層面。不吃或少吃，不僅要能忍受饑餓或冒著缺乏營養、不利 發育的危險，還要面對社交壓力與性別規範。以社交關係而言，在學校分享食 物是女生建立與維繫友誼的主要方式，因此，吃或不吃都真是一個難題!面對 這個難題，女生求助對象之一就是會教導她們如何「吃得輕鬆叉不會胖 J (娜

娜〉第 10期)、「自己做輕食沙拉 J (娜娜〉第 13期)或「穿衣遮肥術 J (娜

娜〉第 17期)的少女雜誌。少女雜誌作為一種流行文化文本，它的目的一一

如美人文化總經理所說的，就在於提供讀者「有用的」資訊(周鄧毅貞，

2006) 。 此外，置身在她們身所寓居的環境裡'身材和體重的確是會令人在意 的。研究者在黑澀的田野日子，當坐在空間侷促、如飛機經濟艙坐位般排列的

教室(人跟人緊鄰相靠地擠坐在一起) ，狹窄的走道使人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會

撞到桌子、踢到地上的書包或物品;教室外，會有只能容許一個人走的單行道 走廊(完全無法容許人與人錯身而過) ;即使有些走廊可以容許兩人錯身而 過，但因身體之間的距離相當近而必須小心近身相碰的尷尬，以及校園中無處 不在的鏡子和下課時間充斥著人潮的擁擠空間。坐在這樣的教室(桌椅很小， 並不適合發育中的身體)和走在這樣的走道或校園中，身材高大的研究者頓時 覺得「胖」或「很大隻」真是令人難受的一件事。每回到黑澀做田野時，研究 者總覺得要把自己「塞」進座位裡，在教室內走動要小心翼翼的別撞到走道兩 旁的書包與物品，在校園中行走會因隨處可見的鏡子或需小心錯身的走道而提 醒自己要輕盈、有形。 學校的物理環境與空間，就是一個令人胖不得的環境，胖、壯、高或腳 長，都是令人苦惱的問題。在校園現場，研究者還看見發育中逐漸長大的身體 要努力塞進不對稱的小小課桌椅，以及被侷促在個人座位所擁有的狹小空間。

.

樹宰，且 妒!~ 草一0月E:穹的

62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期 晶晶晶晶越“品 難怪大直男生會經常在上課期間起來走動、斜坐或把腳伸出來、身體歪斜一 邊，以為自己和自己的身體爭取較大一點的活動空間;然而，女生就得訓育自 己好好的坐在座位上以維持一個女性化的身體，以及「好女孩」的性別聲望。 因此，令人胖不得的校園不僅來自它的文化氛圍一一女學生對肥胖的集體恐 懼、男女學生(甚至包括教師)對女生身體的關注、監視與規訓，亦來自它的 物理環境與空間，加劇了「胖是一件不得其所的事」的價值觀。 (三)受壓抑的性意論對上長大的身體 相較於同班受訪的男生，舒舒與其他大直女生都視自己的性別為負擔。 同樣的，黑澀女生也有類似的困擾。研究者問她們當女生有什麼優缺點?她們 對於優點的敘說甚少，但對缺點卻能一一道來。這些受訪女生的回答讓研究者 瞭解到原來成長沒有想像中容易，青少女在做女孩的過程中，成長中的身體所 帶來的苦惱是如此的真實卻叉缺乏人傾聽。 學校教育期待學生真備的知識與能力，並不夠貼近女學生此時此刻的生 命樣態，這些在《娜娜》內會討論的話題，例如， I 上廁所如何撕衛生棉而不 會有聲音」、「如何跟男生表達情意」、「胸部會痛該怎麼辦」、「第一次約會該怎 麼穿 J '都是學校性教育鮮少觸及、教導的知識與能力。就某種程度而言，學 校是一個忽略、抑制性與身體的空間和場域，不僅忽視年輕男女學生正在發育 成長的身體，亦忽視他/她們逐漸萌芽的性意識與情慾。研究者在田野現場中 發現，青春校園中隱隱流竄的是一股渴望愛情，以及想要探索身體或慾望(情 慾的、性慾的)的氣息。﹒而慾望愛情的同時，也對自己的身體外形有所想 望。慾望愛情的青少女透過加強對於身體的監控和規訓來治理身體的其他慾望 與行動。例如，女生在體育課「不動」的身體是為了讓自己保持白宮而美麗， @此一部分的討論已另文發表。

.

揖宰· 才智~!m給 _i軒 對於性與身體的好奇，在公開場合的「不說」、「不問 J '是為了讓自己服膺在 異性戀浪漫愛情模式中好女孩的規訓。 楊幸真 (2007 )曾提出「奔放的男性身體」來描繪圖中校園中男生可以 放聲/身地為所欲為一一自由無懼的用含有性意涵或性歧視的語言與身體去 展現對性的探索，以及學習對性權力行使範圍或空間的掌握。她指出，相對於 這樣的男性身體行動，性，女性的身體則是靜默的。女生靜默的身體是在操演與 實作異性戀常規論述中女性對性保持無知、純真或保持距離的女性化特質。而 研究者在大直學生的連絡簿上看見一篇叉一篇女生對於自我貶抑的聲音，她們 常為以下的事情煩心:課業壓力、考試、成績不理想(但事實上是0.5 或零點 幾分的微差距)、身材「過胖」或「顯得胖 J '以及情感問題(包含友情或愛 情)。聯絡簿上密密麻麻數落自己不是的文字和憂慮心，情，盡賣的老師會安慰

焦慮、課業、大小考試與成績的她們要「多加油 J '但對於身材、外貌或情感的

苦惱，老師終究都是規勸她們要把心思放回課業或基測上。這些年輕女生的心 情與焦慮，事實上並沒有因此而得到解決，或許老師的安慰與回應多少可以減 輕她們的憂慮，但還是不夠。這些不夠的部分，促使她們以自助的方式向流行

文化與其文本靠攏。

少女雜誌中有些內容穿越了學校性教育禁忌的界限，說出那些「不可說

的 J '例如前述的 rkiss book

_J

。陶子曾經提到第一次要跟男朋友約會時的緊張 焦慮，她表示不知道該穿什麼去赴約，不知道在約會過程中要說些什麼。於

是

， r 娜娜團員」集合在一起，她們一起翻閱《娜娜〉並參考裡面的造型與建 議。「這些《娜娜〉都有 J '讓青少女可以接近某種學校性教育靜默不談的性論 述，借助《娜娜) ，青少女可以言說與討論某些需求和經驗。 這些青少女如同 Simon借用 Deleuze與Gua叮叮i r 根莖」的隱喻，說明青少

女像是人額的根莖，是一個大部分不被人看見的龐大地下根莖與節點系統。她

"

"

豐丘畫畫盟璽豆豆型且二十卷第一期

~:I'lITR吼~r;r'iT;'1.:~iI·I1"f'; 們充滿能量，以大多數時候不被成人看到的方式，快速無比的成長著，並且縱 橫交錯、水平交織的建立她們的友誼、聯盟和夥伴關係(周靈芝譯，

2006 :

“)。這些如同地下根莖的女學生，透過消費少女雜誌'她們可以放心的展現 對於性、身體與親密關係的探索。少女雜誌變成女孩們的私密空間或如Ha剖s

(2005

)說的「安全空間J

(safe spaces)

，可以讓她們在那裡跟死黨一起自由 無懼的交換對性、身體與親密關係的瞭解與經驗，即使少女雜誌所灌輸的浪漫 愛意識形態不無可議。 社會、學校和同儕文化提供女孩在性別秩序中一個位置，而她們在校園 中的性別實踐是用以取得、維護或角力性別秩序所賦予的性別定位。雖說原則 上所有的主體性形式都開放給個人，但現實上，個人到達主體性的途徑卻由歷 史特定的社會因素以及在一特定社會中連作的權力形式所控管(

Weedon

,

1987:

95) 。在校園中，這些女學生必須掙扎應付根深蒂固的性別角色、性別 特質與性別關係'然而，她們擁有的權力、資源及可接觸的主體性形式是有限 的。《娜娜> '就跟其他的流行文化一樣，是一個易親近的媒介和論述，提供了 她們在「做女孩」過程中，一個逃逸考試壓力、處理性別規範、獲取友誼和親 密關係的重要中介，讓她們得以像地下根莖一般，形成和她人連結的節點，以 實現自我對於女孩的想像。特別是，學校生活中的同儕互動與商業雜誌以具有 生產性的方式結合在一起，提供青少女認為有用的建議與「建立出一個比較好 的圖像」。這是 Hennes (1995) 在討論女性雜誌閱讀時，所提出的「連結性理 解的資料庫 J

(the repertoire of connected understanding)

，它可以幫助青少女對 於性與情感議題的理解，給予她們增能的感受(蕭蘋，

2010 ; Kehily

,

2002

)。

r{ 娜娜〉非常有用! J 這個「有用」是因為它能介入青少女此時此刻的

生命樣態，特別是其生活中的需要、慾望與難題，其中叉以苦惱為最。少女雜

艘潛能珊，獨閹割聘單E自鞘閉關圓圓翩翩圈，圓圓I"

.

攝幸與 江彎呵呵

65

希望，即使它能提供的主體形式仍是非常有限與不無疑義。因此，在瞭解女學 生消費《娜娜〉的情境脈絡和意義後，接下來，本文將進一步討論青少女如何 從中建構性別認同。

二、透過《胡閥B» 通往慾望美麗和愛情的國度與探索自我

慾望，是這些青少女貫通各種自我實踐的橋樑。在慾望美麗的國度裡' 追求、關心和想望美麗是子民們的共同想像與集體意識;同樣的，在愛情的國 度亦如是。誠如詹宏志 (2005 )所言: ，-一種關心，就容許一種雜誌;一種雜 誌'就包含一種社群」。這些青少女在消費〈娜娜〉的過程中，包含了許多美 好可能的想像，它那符應父權性別關係與文化的論述則預演和承諾了這些美好 的過程。然而，如Young指出，女性與服裝的關係中，存有某種自由的陳述; 同樣地，這些女學生浸淫少女雜誌的想像世界中，並非完全以客體化的方式來 凝視評價自己，而是把自己去實體化，轉變成一幅圖畫、一個意象、一個非實 在的身分(何定照譯，

2007)

，透過這種想像與消費來減輕或逃逸自己的苦 惱，或享受一種意象上的快感，或嘻耍趣味的烏托邦。〈娜娜〉是她們通向希 望與理想的橋樑，以實現一個符合社會和個人期望的性別化身體和自我。雖然 這個想像仍是被框限在父權文化的性別實踐中，然主體的培力能動是一個動態 行進的歷程 (Holland

et

祉，

2004)

，需要在複雜矛盾的互動中，看見它的意義 及不穩定性。這個生成過程誠如Storey所言，主體性並非固定不變，而是不斷 地被許多不同的主體位置呼叫，也不斷地採取許多不同的主體位置(司|自張君 玫譯，

2001)

，個體既是主動的行動者，也在社會互動過程中經由他人所定位

( Connell

,

2002; Davies

&

Ha凹，

1991)

，主體建構是在being-becoming-acting的

66

{當~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卷第一期 =1: 1"有可甘羽jI-ITr. (一)慾望美麗的自我 身體是社會意義的接收體，而學校正是此種作用發生的真實現場之一。 作為一個女生，在既有的美貌意識形態與身體規訓下，慾望美麗對於青少女具 有莫大的吸引力。而《娜娜》就像是一本「入門書 J '告訴那些嚮往此種性別 文化認同的女學生，要如何當個可愛且受歡迎的女孩。消費女性雜誌不論是為 了獲得知識或購買商品，如果使用了正確的產品、講對了話、做對了事，一個 迷人的個體是可以實現的。 這些女學生雖因個人偏好和需要也會看其他流行雜誌'但她們喜歡與固 定閱讀〈娜娜》的原因卻是很一致。如陶子所說: r 它的年齡比較適合我，就 是它教妳化適合的妝、穿的衣服，都是適合我這個年紀的。因為它...有些雜 誌有分，有些是成熟，有些是可愛的...我覺得這個雜誌比較適合我，就是比 較屬於我這個年紀」。舒舒也認為: r 跟別的比較起來，娜娜就很實用，別的比 較成熟，以較不適合我啊! ...就是它們的穿著、打扮的那種，就可能現在不 太適合」。她們一直強調喜歡〈娜娜》是因為它「適合 J '但所謂適合，並非完 全聽信《娜娜》預設好的讀者定位，而是她們比較過不同形態的流行雜誌而確 定。具有美容與彩妝專業知識的陶子，就相當推崇《娜娜〉的化妝知識與技 巧，相輔令學校所學，陶子認為《娜娜》的比較有用，可以實際應用在日常生 活中，而且還比較好看。再者，陶子與舒舒亦不斷強調「就是屬於我們這個年 紀的」來說明從《娜娜〉獲得的知識很有用。例如，陶子說.

r

...娜娜會教 一些穿著...感覺很可愛...那穿起來就是感覺很俏皮、很可愛、很有活力， 就是屬於我們這個年紀的。不要小小年紀就穿得一副像酒店妹一樣」。其她女 生也一再強調，她們這個年紀不要「成熟 J '要看起來「可愛可愛的」。不論是 化妝或穿著，她們都喜歡讓自己「感覺很可愛」。這點其實是回應了〈娜娜》 對於讀者的分齡定位與「可愛」訴求。

那麼，她們會購買《娜娜》裡面偶像介紹的衣服嗎?有趣的是，這些女 學生的回答仍是類似:看適不適合自己。以陶子來說，購買的原始動機雖是偶 像穿起來很可愛， I 可是我會先看這衣服適不適合我，我再決定，不會是她穿 了就要買，因為不一定每件衣服穿在別人身上都是適合自己的」。而怎樣判斷 合不合適呢?陶子多會先問死黨的意見，當意見不一時，會再自己思考衡量， 但也有她先下判斷購買而受到讚賞的，因此增加不少自信心。 Patterson 、 S∞hting與Marcia

( 1992

)指出，青少年時期的認同形塑包括了兩個重要面向 的相互交涉:探索與承諾。然而，在學校教育中，青少女學習給身體設下重重 關卡，卻很少經驗及體會身體的感覺，這使得女性比較熟悉的是他人看到的 「我 J '而很少去瞭解自己的身體，乃至於隱藏在其中的感受。這種「隱藏」 的身體規訓與壓抑，不僅貶抑了女性對於身體的知覺與價值，更是女性獲得身 體自主的首要屏障。從這些青少女的經驗與敘說中可以發現，穿衣打扮是一種 對自我與身體的探索，我是誰、我可以是誰和我的身體可以怎樣展現，都是一 種認同的形成與建構，是可以透過穿衣、打扮來成就的。 相較於學校統一的身體管理，規格化的制定與限制學生的性別展現和慾 望，這些青少女從《娜娜〉訴求「百變自我」中，有機會透過裝扮自己的身體 來認識自己，在逛街、消費、置裝與裝扮身體的過程中，感受身體的知覺與 「找自己」。前文提及， <娜娜》以 18歲以下的青少女為主要讀者群， <娜娜》 非常清楚這一年齡層讀者的消費能力，因此，不僅在雜誌售價上非常「親民」 (一本68元) ，也在雜誌內容中不斷教導青少女「聰明消費術」與介紹「經濟 實惠」的商品。因此， I 會」買、「知道」去哪裡買與聰明消費，都是青少女展 現能力的方式。 Pros與Dawson

( 1991

)即指出，逛街購物是一種認識自我的 社會實踐，有的人因為自己「不會」買東西或買到「貴」東西而表現出「無能 的我」。對本研究的女學生來說，逛街，不僅是想要讓自己美麗，亦是在找到

.

揖宰· 寄:寄:款， gf~!

68

<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r:Tl司πr.l01l..m; 自己想要的東西，或更重要的是，學習「找到自己J0 r 找到適合自己的」是一 種成就感，讓人有一種長大的感覺，亦藉由購買過程瞭解自己，可以在不同身 體論述與陰柔特質規範中找到自己的定位，更可以擁有在公共空間自主行動的 能力，並且有機會不斷加以練習。雖然這種實踐是透過流行文化知識為基底， 但在「隱藏」的身體規訓與「性保護論述」限制女性在公共空間行動力的情況 下，這些青少女在消費《娜娜》過程中，卻有機會「找到自己」與「自己的身 體 J '以及在這樣的過程中，擁有「出走」在公共空間的機會與權力，練習和 掌握在公共空間行動與其他面向的能力。李玉瑛 (2009 )在(我逛，故我在〉 一文中，用獨行俠、從累者、賦權者與精算師來呈現女性消費者的特性，說明 女性如何支配時間與金錢，以及女性自我認知和他人互動的關係。逛街不僅是 購物與人際網絡的建立，也是學習的過程。逛街購物的社會實踐中包含對既有 社會價值的抗拒和妥協，女性就是在這樣的辯證之中，認識自我、定義自我、 肯定自我。 此外，當研究者問陶子:

r

<娜娜》可以教妳怎樣化妝、怎樣穿衣服，這 個很重要嗎? J 陶子說: r 對我來說還滿重要的。因為我覺得在這個年紀不好 好玩一下或打扮一下就太可情了。因為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很土或很俗之類 的...可能也是我自己愛面子吧，而且還滿愛漂亮的啊。」們心自問，面子與 漂亮不也是一般人所注重的?學校教育與父權文化傾向將青少女的身體隱藏起 來，對於青少女的性與身體採取一種禁止或嚴厲的管制措施，認為這樣的規訓

與規範可以壓抑性的吸引。因此，陶子想要「好好玩一下或打扮一下 J '不正

是一種反制既有性別文化對於青少女身體規訓的方式?不也是一種正面對待自 己身體和慾望，以及積極創製自我與身體意義的展現? Denti也 (2004 )針對美 國賭城青少女的研究指出，成長在拉斯維加斯的女孩對於當地商業文化與女性 處境，並非毫無思考的全盤接受，而是一種在生活中思索與奮鬥的課題。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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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ld

(2005) 的研究發現，青少女透過化妝與流行文化投資自己和自己的身 體，並在過程中獲得權力感和能動性，尤其當她們變得性感時，可以挑戰純真 女學生的論述。 流行文化提供青少女另類的「做女孩」方式，或是共謀、或是挑戰、或 是協商性別常規與實踐。因此，少女雜誌的父權時尚和美貌論述，在形塑青少 女的性別特質與性別認同上，並不是單向或直線式的作用。國內過往研究傾向 批判女性雜誌傳遞女性美貌迷思，或者訴求個人理性、傾向使用道德說教方 式，這些作法往往忽略了身體的焦慮和慾望，以及身體的可創作性與對自我的 意義。再者，訴諸個人理性與道德的說法，亦忽略了青少女在這個過程中企圖 爭取主動掌握自己身體和理解女性特質的權力，以及失去將它視為一種青少女 在性別認同與身體意識的實踐過程中自我培力的可能。這些女學生消費少女雜 誌的親「身」經驗，讓我們看見，事實上，慾望美麗身體的主體，也是在經驗 和體會自我身體的感覺。藉由追尋迷人個體形成的過程中，嘗試瞭解自己的身 體和隱藏在其中的感受，進而更瞭解自己，以建構主體性與性別認同。而這種 面對、嘗試、摸索到實踐的往返過程，是一種動態的自我培力歷程。 對於漂亮或美麗，她們也非過往研究所憂慮的「文化呆子 J '只會全心追 求雜誌中所塑造的完美女孩形象。以陶子來說，目前她最關切的是想要解決臉 上滿是青青痘的煩惱，因為這已嚴重影響她對自己的信心及和班上同學的人際 互動與關係。而瘦高的舒舒雖然怕胖，但本研究發現，她和其她女學生對於肥 胖的恐懼，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對於發育中身體的不確定性，而不只是父權定 義下的瘦身美麗。由生理層面來看，正在發育中的身體的確充滿不確定性，例 如，荷爾蒙過多而導致青春痘增長，或需要一定的脂肪和熱量以供發育成長。 但這些生理變化是難以預料、難以掌握，正因為這些不確定性，因此讓人想要 管控它，以免失控(如陶子臉上的青春痘) ，或企圖突破一些自然限制(如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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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一期 =1:fTl司詩詞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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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長不高的苦惱)。尤其像陶子這樣因為莫名原因而臉上長滿痘痘'卻叉一直 苦無辦法解決，讓她覺得在校園中受到許多傷害，例如， I 自己念美麗工業科 卻搞不定滿臉痘」、「這樣怎麼有資格當美麗工業科的學生」之類的閒話，即使 他人好奇注視的眼光都是她不可承受之重。這種透過身體經驗到的「傷害感 受」非常直接，這裡直接的感受對於一個被社會文化設定要美麗而可欲的青少 女而言，更是直接的傷害自尊與自信。這種肉體的磨難和對身體的焦慮，是無 法以「愛自己的身體」就可以解決。 身體作為體現性別主體的載具，反映了既有性別文化意識形態和伴隨而 來的認同與社會實踐。性別化的身體是一種文化建構，而美麗是一種身體資 本，讓青少女在既有父權體制的，性別階序中，接收一個矛盾的主體位置。女性 想要美麗的慾望，或許既是來自自我的自由意志，也是屈服於現實生活壓力與 父權文化規訓，但這些都有可能形成一種創塑性別主體和改寫身體意義的動 力。因此，本研究強調，這些青少女在想望美麗過程中做出的身體實踐，應將 它視為一種女性力量，也是一種企圖去掌握、主導身體未完成性的力量，企圖 借助自己所擁有的資源去銘刻、規劃自己的身體。這種力量是一種自我培力的 方式，來自於日常生活中活生生的身體經驗與奮鬥'這種培力和力量不應該被 忽視，更不應該被貶抑。 (二)慾望愛情的自我 面對身體與外貌變化的苦惱很真實，慾望愛情的心情與伴隨而來的煩惱 也很真實。然而，我們的社會與文化仍不相信青少女可以擁有健康的性慾望與 實踐。相反的，既有的性論述是讓女孩擔心害怕、覺得羞辱，因此，她們的戀 情只能地下化，不能公開的跟大人談論，只能透過跟自己的死黨或少女雜誌， 如《娜娜〉來討論與分享在親密關係中的憂愁與歡樂。舒舒有男朋友是班上 「公開的秘密 J '同學都知道，導師卻是「不太清楚，反正她功課很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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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導師的不瞭解或不想瞭解，或許是一種迴避，迴避看見青少女的情慾 實踐，尤其她的功課好，是「沒有問題的學生J '學業成就在此成了一個護身 符與保護色，防護舒舒不受師長的特別關注與監控。然而，r 關愛眼神」來自 班上女生，雅希在私下訪談時表示，國中生不應該談戀愛，舒舒在個訪時也提 到不太能跟班上女生談論自己的感情困擾，只能在小團體中「講一講J '因為

要避免讓人以為她「在炫耀」、「太招搖

J '引起其她人「倒目」或讓人說閒

話。 初次認識陶子是在高一上學期，下學期再見到陶子時著實令研究者驚 訝，因為她燙了捲髮，改變穿著，是她先前稱為「酒店妹」的裝扮。她說「可 愛年齡過了J '現在要當「很正的女生」。細究陶子對於正妹的定義，是增加成 熟度、魅力與異性吸引力。研究者問陶子為何會有這樣的改變?陶子說:r 想 要引人注意，認識更多人...有更多人喜歡我啊!J 追問陶子還看〈娜娜〉 嗎?陶子仍然是說:

r

<娜娜》很有用啊! J '陶子與小團體成員都表示， <娜 娜〉有很多老師不會教也不會講的事，她們不會也不想在課堂上發問。例如， 引人注意與成為很多男生喜歡的女生，就違背了官方版本的「好女孩規範」。 「看《娜娜〉再來討論」是她們的課後活動，也是她們小團體中相互排解，情感 上疑難雜症的最佳參考書。當研究者追問這群女學生: <娜娜》在情感議題上 給予的最大幫助是什麼?出乎意料的回答是: r 至少〈娜娜》不會罵我們 J '陶 子表示，如果將感情困擾跟大人說，大人只會說教罵人， r 一點也沒有幫助 J ' 相反的， <娜娜〉裡面所提供的方式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是 r< 娜娜》不會罵

人」。

後現代女性主義文化研究的觀點指出，作為一個文化文本，其不具有唯 一意義，文本的意義是被認定，不是被寫定(張君玫譯，

2001

)。美麗而可 欲，是《娜娜》賦予青少女「做女孩」的重要課題，尤其是跟異性接觸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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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教育研究〉季刊第二十卷第期 .J 圖 T.I.~f' ，f I''( 呵 TT-i j'.lTr~

過程中，如何藉由美麗工程改造後的身體來「攻占男孩的視、聽、嗅、觸覺」 或「獲得愛憐 J «娜娜〉第 16期) ，以達到暗示情意給愛慕男生的目的。女性 在情感慾望與性別認同上，是透過主動改造身體以被動示愛的矛盾行動方式來 實踐。以女性主義觀點審視〈娜娜》的愛情觀並非完全沒有問題;然而，這些 青少女對於《娜娜〉提供的愛情論述持正面看待，對她們而言， <娜娜〉沒有 否定青少女想要和異性交往的情感慾望，以及在情慾實踐中獲得的能量，不 過，她們對於〈娜娜〉的愛情建議也不是照單全收。傳遞異性戀愛情腳本的 《娜娜} ，是陶子尋找對方喜歡自己的證明的參考框架，透過比對「娜娜腳 本」及和同儕討論，確定對方所為的確是「喜歡自己的證據」後，陶子會主動 向男生告白示愛。 傳統的性教育與性論述強調拒絕、忽視慾望，促使女孩壓抑性的自我

(Fine

,

1988) 。青少女生活中的情感問題並無法從學校「只要說不」的性教育 中得到幫助，學校教育想要教給學生的禁慾論述，無法滿足女學生對於美、愛 與被愛，以及友情愛情雙贏的需求與渴望。〈娜娜〉提供了年輕女生正視自己 情慾與表達情慾的方式，雖然它所建構的性主體與行動策略是以女性被動等愛 的矛盾方式及配置傳統女性陰柔特質的角色。此外， <娜娜》也提供實際的行 動策略讓她們有機會去摸索、嘗試和回應自己在情感與性慾上的想望，方法雖 然可議，但與壓抑性慾望和保持靜默的學校性論述相較之下， <娜娜〉指出了 一個明確且滿足個人需求的「阻力最小道路 J

(J

ohnson

,

1997)' ﹒使得這些青 少女有機會對自己的身體和熱情進行各種有能力的嘗試和探索，並在這個過程 中，逐漸發展出情感實踐的信心與方向。《娜娜〉提供青少女學習如何跟男生 @延續前述Johnson

(1

997)

r 阻力最小的路」的概念，在社會體系之中，阻力最小的 路是一種從眾的行為，也是最容易的選擇，雖然這種選擇並不輕鬆，而且人們也不 會一直從車，但是當從車比不從車阻礙更小時，人們就會如此做。

•

相處互動，也提供青少女解決友情方面的困擾。她們在校園生活中和好友一起 談論這些 r ，情感關係知識 J '同時，這些「情感關係知識」也讓她們依據個人 經驗和相互的認可，發展出一種語彙，可以清楚表達性、愛情與友情的種種問 題，並且分享女孩之間共有知識的喜悅，更藉此打破男孩在性方面慣常作為 「知的行動者 J

(Holland et a

I.,

2004

)的權力關係。 慾望美麗與愛情的青少女，打破了父權社會對於「青少女」無慾無性的 身體與情感暫停階段的建構，混淆了女孩/女人、小孩/成人之間的界線。將 自己打扮成熟或具吸引力，對青少女來說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情，因為它 反映出童年純真開始敗壞的成人中心焦慮 (Renold，

2005)

，抵觸了學校以禁慾 為中心的性道德論述。做女孩，意味著和不同論述，尤其支配性與規範性別論 述進行協商。在追尋自我以形成性別化主體的過程中，不是沒有疑惑。如同 Storey所說，認同是一個關於自我生成的敘述。因而，認同不是「根源」 (roots) 的問題，而是「路徑J (routes) 的問題(司|自張君玫譯，2001

:

184

)。對於消費《娜娜〉的青少女來說， <娜娜》是「成為女孩」過程中，消 除苦惱與面對欲望的文化資源，提供青少女建構性別認同以生成理想女孩的路 徑與模式。透過《娜娜) ，她們集結了一個實體社群和想像的共同體。實體社 群提供她們在日常生活中一個分享、與她人產生聯繫、情感交流的重要基礎; 而「想像的共同體」則提供一種擴大與強化的共識和一致性(司|自張君玫譯，

2001)

，讓消費〈娜娜》的青少女符應主流性別論述與意識形態，但卻叉在它 訴求百變自我和個人風格，以及正靚女性身體變化和情慾想望中，找到創製自 我的空間和可能。如果說自我是一個變化的過程，那麼性別學習與認同過程中 的矛盾與衝突則提供了一個改變的契機。這個改變契機是透過身體的親身經驗 與行動，去嘗試與展現我是誰和我可以是誰的努力。

伍、結語 本研究發現，少女雜誌說出與觸及了青少女在成為女孩過程中的慾望與 苦惱，有些內容穿越了學校性教育禁忌的界限，提供與官方版本不同的「做女 孩」方式與知識。這些校園女學生在「做女孩」的過程中，需要友情與同伴、 需要面對自己的身體變化，以及對性、愛和美好未來的想望，而《娜娜〉就成 為理解和處理這些苦惱和慾望的文化資源。少女雜誌是青少女在學校生活中討 論愛情、性或其他情感關係、身體外貌與陰柔特質等議題的重要參考資料，即 使其中不乏保守叉矛盾的論述，但是，這些「情感關係與身體知識」提供青少 女機會與發展語彙，以及在公共空間行動的能力，她們因此得以認識自己的身 體、情感與慾望，進而更認識自己，這些「情感關係與身體知識」也是青少女 學習性別的愉悅來源，是混養友誼、想望美好未來與各種慾望實踐的資源。 隨叫肌附恥叫爪跡 "KU 隨時 MMHNHH 品內心們 MW 明品 bnNHiJJJtMMhh 仿 MBZFZRE 川 而流行文化大量生產、傳遞與公開共享的媒介形式，使得各自在成長過 程中單獨掙扎與奮鬥的青少女找到集結的節點，她們可以透過同儕團體分享少 女雜誌的訊息，協商、服從或翻轉父權社會的陰柔特質文化。同儕團體、友 誼、少女雜話、各自扮演不同的規範性力量，或互相增強或互相矛盾地作用在青 少女的性別認同與實踐過程中。 但無可否認的， <娜娜〉作為文化工業與媒介共構的產品與文本，它傳遞 著父權時尚的性別意識形態與身體美學。然而，文本雖具有影響，性，卻不是絕 對的支配性。這些青少女作為一個行動者，有她們的自主性與能動，性，雖然她 們沒有意識到文本與社會結構之間如何交互作用的影響她們的身體經驗和性別 主視愣地注 qE 惜他有 MmM 帆 NHHuh 咕內川川叫得川咕嚕 ZJA 呵， tAH 單位做阱 實踐，但這亦突顯了青少女缺乏選擇資源的處境。她們可以有的知識、論述能 力和權力不多，但她們在僅有的資源與論述中，試著體會自己的身體與慾望， 試著作為一個性別主體和掙扎奮鬥著自我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