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黃俊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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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孫文先那裡得知黃俊雄於幾天前 (編者註:86 年 1 月 30 日), 由於心臟病突然發作而過世了, 感十分突然。因兩年前我在台灣時, 還跟他朝夕相處了兩個月。他神采奕奕, 談笑風生的豐采還歷歷在目, 怎麼可能就走了呢?

我們最早是 1991年認識的, 其實更早幾年, 他就寄過一些解析數論論文給我。他的成果很希望得到鑒定。他研究了過於困難的問題, 依我的學術水平, 實在不可能對這些問題作出鑒定, 所以就邀請他來我們所工作一個月, 大家可以討論一下。這樣我們就在北京見面了。

我們安排他住在中國科學院“外事公寓”裡, 距數學研究所約十分鐘步行距離, 很方便。每週請他在“數論討論班”裡作兩次報告。他都很認真地講, 大家邊聽邊提意見, 氣氛很融洽。我怕他一個人在北京太寂寞, 就問他要到那裡去玩玩? 北京的名勝古蹟很多!

天壇、故宮、香山、頤和園、圓明園, “不到長城非好漢”呀! 他略為想了一下說: “我不想去玩了, 我還是搞數學吧!” 這也真是少見的了。

又有一次, 我問他還缺什麼東西嗎? 他說: “到那裡去買紙”? 我說: “這好辦, 我給

你拿些來就行了”。我給了他一百張白紙。未想到, 不到一週就用完了, 每張紙都寫得密密麻麻的。我只好再給他幾百張白紙了。這時我才知道, 他不僅不遊玩, 睡覺也是很少的。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 臨走前不久, 賈朝華幫了他一點忙, 給他的論文提了一點實質意見。他很感謝。我們研究所為他提供的生活條件還是比較艱苦的, 我跟他說: “這個月辛苦你了, 我們也只有這個條件, 望多包涵了”。

他說: “生活還可以, 學術風氣濃, 這是最重要的, 我很滿意”。俊雄是一個實在的人, 我相信他說的真話。

以後來信中, 他總是希望我能去台灣訪問一下。 1993 年, 我得到台灣國科會邀請訪問三個月。但不巧, 我的前列腺肥大要住醫院治療。只好放棄了這個訪台的好機會, 所幸 1995 年, 中央研究院數學研究所又邀請我訪台兩個月, 總算成行了。

姜祖恕與文先到機場去接我的。到達數學所時已快六點了。俊雄和黃啟瑞, 于靖一起在所裡等著我。我們一起去學術活動中心吃了一頓晚飯。往後就常常見面了。

如果條件不成熟, 眾所周知, 困難的數學問題是得不到解決的。因此, 這不僅僅是個個人努力問題, 即使為了數學而獻身亦無濟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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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數學傳播 ²¹卷³期民⁸⁶年⁹月

事。俊雄太著迷於數學了。我耽心常此下去, 他的身體會受到損傷。因此在中央研究院期間, 我想勸他把興趣挪一下, 搞些可能得到成果的問題。

俊雄曾經對某些不定方程有興趣, 我也熟習這方面。於是我們常常在一起討論加型方程, 企圖將 W. Schmidt(施密特) 的重要結果作些定量研究。俊雄這樣日夜不停地工作, 早晨常見到他兩眼通紅。由於過於疲勞, 寫出來的東西常會出錯。我想俊雄應該休息一下了。

一次, 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你在北京不玩, 我到台北可要玩了, 你陪我出去玩玩好嗎?”。沒想到他很認真, 當即決定本星期天就由他來安排我玩了。

星期天一早, 俊雄和太太一起, 到逸仙路我的住處來找我, 他說: “我們到圓山飯店吃午飯去!” 圓山飯店大名鼎鼎, 我早就聞名了。

果然以其宏偉的氣魄吸引了我。午飯後, 稍事休息, 他們又領我去看了台北藝術博物館, 俊

雄特別向我介紹了其中台灣一些現代藝術家的作品。他知道江克成和邱小芳已經領我去看過故宮博物院, 這是另一種風格, 看來俊雄還是很會生活的。

以後, 俊雄又約我去他家吃了一頓晚頓。

飯前, 給我看了一些他的論文及過去得到的獎狀, 大有今昔之感。我也沒說什麼。飯後, 俊雄說: “你延長一點訪問時間好嗎?”。 “如果你不嫌, 下次再來台北, 歡迎你住我家裡”。

唉! 我知這兩事都不可能, 對於俊雄的真誠, 我就默認了。

兩個月很快過去了, 欣喜他的論文也完成了。而且投稿到北京「數學學報」(英文版) 發表。

俊雄離開了我們。但他的真實誠懇的為人, 對數學的執著追求, 忘我地工作都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本文作者任教於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