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越王墓玉器的藝術性
壹、造型與紋飾
漢代尚有幾種玉器紋飾極富特點:第一種是用手工刻出的陰刻細線,線條 細若游絲,彎曲有度,構圖極其準確,但若斷若續,鑑定家稱之為「跳刀」,
因為一條細線不是一刀刻成,而是彈跳前行;筆者認為這種線條是用所謂「昆 吾刀」划出,也就是漢代已有硬度更高且更為簡便的玉雕工具,此種紋飾在玉 璧、玉人、玉珮飾、玉劍飾上大量出現,有時還配以極小的細線刻圈,是識別 漢玉的重要標誌(圖版Ⅳ-1﹏圖版Ⅳ-2);第二是玉獸、玉鳥身上飾有一種 細陰刻短平行線,線端有一道縱向的弧線,或在羽端、腿彎處飾以放射形短陰 刻線(圖版Ⅳ-3);第三種所謂的「漢八刀」,線條粗而準確,用簡單的幾刀 勾出玉翁仲的外形(圖版Ⅳ-4),因此而得名。這種手法還用於玉握(玉豬)、
玉帶鉤等器物(註93)。
由上述可見,此時玉器工藝已達到一定的水準,玉器不再是神祕的宮廷廟 宇才會出現的物品,而是已意識到將玉器當作隨身攜帶、收藏甚至是生活的物 品。因此漢代玉器不但內容豐富、題材廣泛,既有對神仙世界的期盼,也有對 現實社會的描繪。而且在藝術表現手法上,總結了戰國時代以來的傳統工藝技 巧,其雕塑藝術的成熟度,可見其放棄了從前以扁平片狀為造形的手法,而是
註 93:同註 82,頁 104-105。
高浮雕與圓雕作品明顯增加(圖版Ⅳ-5)。
南越王墓出土玉器之紋飾以幾何紋和動物紋最多,試簡介如下。
(一) 幾何紋
弦紋 最常見於玉璧內外緣處,多數是刻有一道陰線;亦有沿著線紋一側加
工打磨成凸起的斜棱,作為圖紋的邊框界限;或作勾邊使器形輪廓顯得寬平(圖 版Ⅳ-6)。
寬帶紋 由兩條弦紋突出,有的當中打磨成圓弧面,作為內外兩區的中間紋 飾(圖版Ⅳ-7)。
綯紋 在寬帶紋上的密排平行斜線紋,在有三區紋飾的玉璧中常位於中區的 位置;少數則作為邊飾;亦有些玉環以此紋飾作為主紋(圖版Ⅳ-8)。
斜網格紋 出現不多,均作為一種紋樣的填充(圖版Ⅳ-9)。
雲紋 在所有玉器幾乎所有器型都有雲紋為飾,是使用最廣泛的紋飾。有作 為主紋單獨使用(圖版Ⅳ-10);也有些是主紋的烘托補白(圖版Ⅳ-11);而 最引人注目的是裝飾用玉的玉角杯,它突破常規將龍紋與雲紋組合,以龍紋為 主紋,將線刻的一個小龍頭安排在玉杯口緣下方著地處一不明顯地方,軀体由 淺浮雕至高浮雕,直到玉杯的末尾即角尖處轉為鏤空圓雕手法,雕出一片很厚 的迴環圓卷的雲層,使繞著器身卷纏的龍紋軀体從這片翻動的雲層中穿越出 來,為一前所未見、鬼斧神工的藝術品(圖版Ⅳ-12)。
渦紋 多見於小璧上,多與其它紋飾組合,少見單獨以渦紋為飾的作品(圖 版Ⅳ-13)。
游絲紋 大多出現在獸面的鬍鬚或形成蝶形玉飾圖案的組合,線紋特別纖細
(圖版Ⅳ-14)。筆者推測以一般圓形砣子的琢玉工具是無法雕出如此的細 紋,應該是當時已有類似傳說中「昆吾刀」的高度硬度之琢玉工具。
蒲紋 為戰國時代以來玉器上的特殊紋樣,由斜向井字形四條平行直線的上 下方再加二條平行的直線,構成排列有序的六角形網眼,每個網眼中都形成一 個六角形的扁平點(圖版Ⅳ-15)。在漢代玉器中少見單獨使用蒲紋為飾的器 件。南越王墓玉器中多在蒲紋網眼的六角形扁平點上刻上渦紋(圖版Ⅳ-16);
或是在網眼中形成一個凸起的穀紋(圖版Ⅳ-17)。
穀紋 為乳丁狀的凸起紋飾(圖版Ⅳ-18),多與上述的蒲紋共同組合。
凸起渦紋 即帶「芽」的穀紋(圖版Ⅳ-19),在春秋戰國時期的玉器中已 很流行,到了漢代更是璧、環、璜、玉劍飾等常見的紋飾。
勾連紋 在南越王墓中常見以直線將二至三個雲紋、穀紋或凸起渦紋勾連起 來,形成有規則的縱式或橫式的排列,這種紋飾在玉劍飾中最常見(圖版Ⅳ-
20)。但南越王墓玉器中有特殊的例子:一是一塊勾連穀紋璧用二根弧線將三 個穀點連起來,但不連底線,形成一個「品」字形的穀紋組合(圖版Ⅳ-21);
另一是分為二區的玉璧,內區為蒲紋與穀紋的組合,外區為勾連狀的穀紋(圖 版Ⅳ-22);還有成勾連狀的雲紋劍格(圖版Ⅳ-23)。三者均為漢代玉器上的 特例。
花瓣紋 南越王墓出土玉器以花為紋飾的器件共有 8 件,這批帶有植物紋樣 的玉器分見於裝飾用玉和日用之玉中,其特點是全以花為構圖的主題(圖版Ⅳ
-24),有的將花蕾作為器件的主体造型,而瓣數不同的各種花朵,有的作為 主体,有的作為主紋,有的作為分區紋飾,有的在多樣組合中作為間隔作用,
也有的作為空間的補白。一般來說花朵的構圖靈活,位置安排得宜,與其它以 線紋為主的紋飾圖案完全不同。就目前的考古發掘所見,漢代以前的玉器紋飾 尚未見有植物紋樣出現。筆者認為應是南越文化與海外文化相互交流影響下的 產物。最明顯的例子是南越王墓出土的圓形銀盒,其器身與器蓋均用錘打方式 壓出蒜瓣形花紋(圖版Ⅳ-25)。從器体造型與紋飾來看,並不同於中國傳統 作風。一般認為錘打壓制金銀器的起源於波斯文化。與此銀盒同為蒜瓣形花紋 的金銀器皿在西方多有發現。故其花瓣紋的來源可能與當時的海上交通線有 關。
(二) 動物紋
獸面紋 又稱鋪首紋。出土玉具劍飾中常以淺浮雕獸面紋為主紋裝飾,都是 圖案化的構圖。其中一件獸面鋪首浮雕精緻完美,還運用了鏤空技法表現出鋪 首的立体效果(圖版Ⅳ-26)。
龍紋 多數飾於玉璧內區或外區,為有繁有簡的圖案化紋飾,軀体多向兩側 分開,龍頭都是長頭長吻有角,以區別於其它動物紋飾(圖版Ⅳ-27)。
虎紋 虎頭都作寬面短頭,有別於龍首(圖版Ⅳ-28)。
螭紋 亦有人稱為螭虎紋。筆者認為既與虎紋不同,故單獨稱為螭紋較為恰 當。其具体形象介於龍虎之間,為虎頭龍身的動物。玉具劍飾上常見此種紋飾
(圖版Ⅳ-29)。
尖嘴獸紋 其形象為尖嘴狹腮,兩足,似狐似狼。尖嘴是主要特色,身軀則 因構圖不同而有所改變(圖版Ⅳ-30)。
熊紋 此種動物紋飾多見於南越王墓出土之博山型銅瑟衲(圖版Ⅳ-31), 玉器則僅見於玉劍飾(圖版Ⅳ-32)。
猴紋 僅見於玉具劍飾(圖版Ⅳ-33)。
犀紋 出土的一件犀形璜上可見其凸出吻部的角及粗大的身軀和短小的尾 巴,前後蹄均有三趾,耳後加有粗且彎的水牛長角,短尾下還拖有粗卷的龍尾
(圖版Ⅳ-34)。已集合了現實世界可見的犀、水牛以及想像世界的龍於一体。
牛紋 在南越王墓玉器中以牛為主紋的紋飾幾乎不見,僅有一塊玉璧上有 四個牛紋作為四組雙体龍紋的間隔(圖版Ⅳ-35)。
鳳紋 南越王墓出土玉器有許多以龍鳳紋為飾,凡屬龍鳳紋配合出現的紋 飾,龍必居中,鳳或雙鳳都處附屬的位置。從其玉器刻畫的鳳紋來看,原型應 是取鸚鵡為頭,以雉雞的彩羽為尾(圖版Ⅳ-36)。在裝飾用玉出現的數量較 多。
貳、功能
南越王墓出土玉器種類眾多,雖然依其功能可分為禮儀用玉、喪葬用玉、
裝飾用玉和日用器皿,但有為數不少的器件同時具備一種以上的功能。從出土 物整理後很明顯可見裝飾用玉與日用器皿多於禮儀用玉與喪葬用玉,顯示墓主 生前較有紀念、伴隨意義的玉器已由過去「禮天地」、「祭鬼神」之意味轉化成
「日常生活」、「現實人間」;玉器的製作用途由家國重器走向實際人生。這亦 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轉變。
在討論南越王墓玉器的特殊性時,亦不能忽略當時周邊文化的影響力。在 內陸交通方面,南越趙氏政權十分重視與漢朝的關市貿易,充分利用秦軍統一 嶺南時開闢的「新道」,南越的珠璣、佳果等南方特產也常經由水陸路線或海 路遠銷中原內地。在南越北境的長沙國和東北邊的閩越國,與南越關係一向不 好,但並沒有因政治關係而斷絕往來。南越與巴蜀、西南夷也有商業往來。今 越南北部在南越時期是駱越人的聚居地,他們曾受南越國「役屬」,並在一段 時期內歸南越國管轄。在海外交通方面,漢代中國與東南亞、印度已有交通,
從南越王墓出土的有關海外實物資料的原產地來看,這條南海交通航線很可能 在南越國時期就已經開發了。因此,形成南越王墓玉器多采多姿風貌的動力,
是有相當多元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