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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自學成醫與醫病關係的轉變

自幼善病,以及諸多誤醫與誤藥的慘痛經驗,使黃承昊備嘗諸苦,

「當茹茶時,苦極而悔,悔極而恨,惝惚㤞憏,幾濱於死」,250從而體 認到「不遇良醫,不如不藥。不藥而誤也悔,藥而誤也亦悔,然不藥之 悔小,誤藥之悔大」,251遂致力於習醫充權,252縮短他與醫者之間專業

245 [明]黃承昊評註,《彙集薛立齋內科醫錄》,卷下,頁 58。

246 程本,卷 7,頁 7-8。

247 程本,卷 1,頁 14-15。

248 程本,卷 2,頁 4、5-6、9、13-14、18-19;卷 3,頁 10。[明]黃承昊評註,《彙集薛 立齋內科醫錄》,卷上,頁15-16、74。

249 [明]黃承昊評註,《彙集薛立齋內科醫錄》,〈小引〉,頁 1。

250 程本,黃承昊,〈小引〉,頁 1。

251 程本,卷 1,頁 2。

252 充權(empowerment)是指醫療使用者或病者透過各式管道,獲得更多的醫療資訊,充 實醫療知識,縮短病者與專業醫者之間的知識不均等的差距,促成更和諧的醫病關係。

有關醫療使用者與充權的概念的討論,參見成令方,〈醫「用」關係的知識與權力〉,

知識的距離,成為具有實踐能力的醫者,甚至在暮年還將個人的疾病與 醫療經驗公諸於世。黃承昊習醫的動機,除了以上兩項因素外,還受到 父母與兄長皆未臻壽考的刺激,深感「為人子者不可不知醫」的重要,253 更堅定習醫之志。

黃承昊習醫之道,主要是透過自習,與就教醫者、親身試驗、親友 經驗的傳授四種途徑。宋朝以降,儒醫社群出現,醫者整體的社會與經 濟地位較過去提高,從醫成為儒生在科舉失敗後重要的生涯選擇,即使 在醫療市場上,醫者仍面臨來自巫者、方士、僧道、穩婆等的競爭,但 人們的興趣未減,習醫風氣較過去普遍,254此一現象亦延續至明代。除 了官方醫學教育之外,醫學知識的傳承與教育,255主要有父子相承、256 師徒相傳與自學三種形式,其中自學醫藥者多是透過閱讀醫學文本而

《臺灣社會學》第3 期(2002,臺北),頁 11-71。

253 程本,卷 1,頁 13-14。

254 相關研究,參見 Robert P. Hymes, “Not Quite A Gentlemen? Doctors in Sung and Yuan,”

Chinese Science 10 (1987, Philadelphia), pp. 9-76;陳元朋,〈宋代的儒醫──兼評 Robert P.

Hymes 有關宋元醫者地位的論點〉,《新史學》第 6 卷第 1 期(1995,臺北),頁 179-203;

陳元朋,《兩宋的「尚醫士人」與「儒醫」──兼論其在金元的流變》(臺北:國立臺 灣大學出版委員會,1997)。

255 相關研究,參見 Angela Ki Che Leung, “Medical Learning from the Song to the Ming,” in The Song-Yuan-Ming Transition in Chinese History, eds. P. Smith & R. Von Glahn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1), pp. 374-398;梁其姿,〈宋元明的地方醫 療資源初探〉,《中國歷史評論》第3 卷(2001,北京),頁 219-237;梁其姿著,蔣 竹山譯,〈明代社會中的醫藥〉,《法國漢學》第6 輯(2002,北京),頁 347-352。

256 父子相承式的醫學知識傳遞類型,多在家族中進行,這類世醫透過父祖累積的令譽,在 鄉里間較易立足。宋元以降,這些累世業醫的家族,往往極力爭取中央與地方醫官之職,

以便在激烈競爭的市場中,立於不墜之地。有關世醫的研究,參見Yüan-ling Chao, “The Ideal Physician in Late Imperial China: The Question of Sanshi,” East Asian Science, Technology, and Medicine 17 (2000, Tübingen), pp. 66-93; 邱仲麟,〈綿綿瓜瓞──關於明 代江蘇世醫的初步考察〉,《中國史學》第13 卷(2003,京都),頁 45-67;邱仲麟,

〈明代世醫與府州縣醫學〉,《漢學研究》第22 卷第 2 期(2004,臺北),頁 327-359;

Yüan-ling Chao, Medicine and Socie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A Study of Physicians in Suzhou, 1600-1850 (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Inc., 2009), pp. 112-125.

成,故自宋代以降,士大夫多能論醫和討論養生之道。到了明代,江南 一帶不止名醫輩出,一般文人多熟悉醫學經典,並對醫理有所理解,這 情形應歸功於江南印刷業的興盛和各類書籍的廣傳。由於各類醫書出版 事業興盛,257讓醫學知識更為流行與大眾化。同時,這類士人往往強調 他們不僅止於熟諳醫學經典而已,也具備專業的知識以資治病,實踐醫 療行為。黃承昊經常提及在患病時檢閱醫書而自行醫療之事,即表現出 當時江南士人自習成醫的風氣。

黃承昊早年雖不識醫理,但儒學的基礎使他能以自學的方式,親近 醫藥知識。黃氏並非獨特的個案,在生活的時代前後,亦有與他動機接 近而自學成醫者,例如浙江慈溪趙濟宗「因進士時多病,訪請名醫,服 藥無效,自考歷代方書、脈理、藥性,配合調治始痊」。從此知醫的趙 氏擔任知縣等官時,「凡遇官僚軍民人等,有患諸症」,處方用藥,「並 無失誤」。258惟兩人不同之處,在於黃承昊撰著《折肱漫錄》,除了介 紹醫藥知識與養生之道,亦披露誤於醫藥與自學成醫的歷程。

黃承昊醫藥知識的來源,主要來自於閱讀文本──醫籍、本草、方 書、筆記與文集等,種類與數量均不在少數,這一點可從《折肱漫錄》

引用的醫籍窺其一斑,除了經典《內經》以外,黃氏徵引明初醫家薛己 的著作最多,包括《薛氏醫案》、《內科摘要》、《外科樞要》、《(外 科)精要》與《保嬰撮要》。其餘醫著則有王冰《元和紀用經》、朱震 亨(1281-1358)《丹溪醫案》、陳自明《婦人良方》、徐彥純《玉機微 義》(1368)、王肯堂《症治(準繩)類方》、王文謨《醫學鈎玄》、

《種子方》、賀岳《醫經大旨》、高濂《尊生八牋》、徐孝孺《運氣商》

與《生生編》諸書。本草與食禁類的著作則有《神農本草經》、李時珍

《本草綱目》(1578)、繆希雍《本草經疏》、皇甫嵩《本草發明》以

257 蘇州和福建都是當時醫學文本的印刷中心,參見 Lucille Chia, Printing For Profit: The Commercial Publishers of Jianyang, Fujian (11th-17th Centurie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2003), pp. 66-99, 149-192.

258 [明]趙繼宗,《儒醫精要》,收入鄭金生主編,《海外回歸中醫善本古籍叢書》(北 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3),第 12 冊,〈自序〉(1528),頁 455。

及李杲(東垣)編輯、李時珍參訂、姚可成輯《食物本草》與《食戒》

等。同時,黃承昊也從許多未註明書名的本草與方書類著作習得若干醫 藥知識。至於筆記與文集類,則有張岱(1597-1679)《瑯嬛(文)集》、

王鏊(1450-1524)《震澤紀聞》與王納諫《會心言》等。黃承昊透過大 量而多元的閱讀自學,是當時儒生∕文人習醫的一種典型。

黃承昊藉由閱讀醫學文本習醫,然而,文本傳達錯誤的知識,或文 本之間的歧異,使他多次付出健康的代價:

子輿氏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在歧黃家尤甚。蓋見解不同識,

古今不同運,在智者神而明之。若執書以治病,為誤滋多,或因書 以生憂,反受其害。予所親試者:如盛稱枳朮丸之能健脾,可常服 也,而反以傷脾;如言玉屏風散之能禦風寒也,而反以開腠理;如 侈口莃薟丸之能延年也,而反以耗精神;如謂痰中縷血之最重難治 也,火起九泉之下之百不救一也。予少年患此,憂不可言,而尚延 殘喘,雖予之能慎疾,勤服藥,得免於死,而方書不足盡信,大概 如此矣。259

從「盡信書」到「不如無書」之間,黃承昊多次採信方書自行服藥而損 及健康,或使病情加重,除了上述諸例,還有早年的眼疾。前述黃氏少 時因讀書過勤而使眼睛酸澀無光累日,其「博考方書」的結果,多數文 本指出六味丸可治目,遂連服二、三劑,竟使目疾轉甚。直到後來讀到

《醫學鈎元(玄)》指出目疾不宜用六味丸,與薛己以補中益氣湯加 參茋治療目病,始知其目病為何經久難癒。260

黃承昊也曾請教醫者,增廣醫學知識。當他閱讀不少醫書後,開始 對「時師」的治法產生疑惑,以感冒為例,時師「不論形氣虛實,概忌 人參」,故染病時不敢服參。後來讀及「古人論虛人感冒,不任發表,

服補中益氣湯」,甚感驚訝,就教於名醫朱心園,朱氏教他「助正疏邪,

259 程本,卷 1,頁 3。引文中之「火起九泉之下之百不救一也」,崇禎本亦然,或應為「火 起九泉之下,百不救一也」。

260 程本,卷 2,頁 12。

不妨并劑」,後來又讀其他方書有所觸發,才敢補散兼施,且屢次以身 試之,最終證明此一治療方針的正確性。261又,黃承昊年少曾患膿顆癤 子,王肯堂教他服用人參養榮湯,永無癰疽之患。262黃氏不止問學於名 醫,當家中僕婦患小便不通時,他也從「草澤醫人」處學得療法。263

《折肱漫錄》有關藥物功效的記載,黃承昊宣稱全是經過親試,且 曾印證方書,可見此亦其累積醫學知識的方式之一。這些經他試驗的藥 品,尤以本草單方為多,基本上均與其體質、疾病與喜好有關。黃氏陰 虧質弱而中氣虛弱的特質,使他特別留意那些影響中氣的藥品,例如他 每因腹痛誤用少許厚朴,「即覺中氣衰備」,「有時加于六君子湯中,

亦覺大傷中氣」,既證得厚朴「非純善之物,即參、朮同用,亦不能勝 也」,又證明本草「誤服脫人元氣」之說無誤;264又如黃氏好酒,遂留 心於治療酒病、解酒與適合佐酒之方,包括蒐集薛己治好飲酒而致脾虛 濕熱,以及王肯堂治飲酒發熱的方藥。王肯堂雖「極言治酒病者,無如 枝矩子之妙」,黃承昊四處遍訪,可惜「尚未得見也」。265

雖然《折肱漫錄.小引》信誓旦旦的指出:「非身所親歷,口所親 嘗,目所親睹,都不敢混載以欺人」,但書中仍偶見黃承昊未曾親試之 藥,惟其對這些藥物抱持保留的態度。此類實例有二:其一是朋友告知

「肉蓯蓉、五味子各等分,加蜜丸」可助陽種子,但「予未之試」;266其 次是友人力讚仙茅可助陽,任職南安時,遂攜十餘斤歸以遺友,友人不 但不接受,且指「此物有毒,能殺人」,黃氏「遂不以相遺,尚容再 攷」。267以上二例,透露明末士人或官吏之間,曾彼此交換助陽藥物訊 息,與餽贈助陽藥物,這些或為當時縉紳階級社交的一環。

261 程本,卷 2,頁 5-6。

262 程本,卷 4,頁 5。

263 程本,卷 3,頁 10。

264 程本,卷 3,頁 7。

265 程本,卷 2,頁 10-11。

266 程本,卷 3,頁 4。

267 程本,卷 3,頁 4-5。

黃承昊也從親友的案例與經驗學習,並常將親友的病歷與醫書相互 參酌。例如長子寅錫不能多飲食,服參朮膏甚驗,遂得出「參朮膏補脾 之功最大,人不能多飲食者,多服此膏能令飲食大進」的結論。268又,

表兄沈鴻生自閩游歸後,罹患山瘧,長達一年,元氣損耗,後來瘧雖已 止,但面黑眼黃,兩年後「以皷脹亡」,黃氏遂據此例驗證薛己「指久 瘧為元氣虛寒,信為確論」。269又,本草著作盛讚莃薟丸久服可輕身延 年之妙,友人徐顯甫罹患指麻,服用莃薟丸月餘,竟精神大減,步履俱 難,改用補藥一個多月後,步履始得如故。至此黃氏始知莃薟丸「是耗

表兄沈鴻生自閩游歸後,罹患山瘧,長達一年,元氣損耗,後來瘧雖已 止,但面黑眼黃,兩年後「以皷脹亡」,黃氏遂據此例驗證薛己「指久 瘧為元氣虛寒,信為確論」。269又,本草著作盛讚莃薟丸久服可輕身延 年之妙,友人徐顯甫罹患指麻,服用莃薟丸月餘,竟精神大減,步履俱 難,改用補藥一個多月後,步履始得如故。至此黃氏始知莃薟丸「是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