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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的同情與關懷

第三章 社會關懷

第一節 小人物的同情與關懷

故鄉土地是許多文人墨客筆下的主題之一,是對於原生故鄉的思念與感情,

也是對故鄉土地的眷戀。在莫渝的詩作中,他擅長以最平凡的山川景物或市井小 民之聲表達鄉土意識。無論是 1963 年負笈到臺中念書、1968 年奔波勞頓的軍旅 生涯,或 1982 年旅法期間,總是會出現心懷家鄉,或者對臺灣時局關切的作品。

莫渝曾說:

了解故鄉,認識鄉土,擁抱本土,熱愛臺灣,是戰後出世臺灣詩人的寫作 心路。1

並在自述中提到:

詩文學的寫作者,都把他們╱她們的天職定位於還鄉。家鄉就是他們╱

她們啟程出發的點,也是他們╱她們歸航落宿的點。2

莫渝棄絕詩壇裡不同時期的流行浪潮,加入夢想實踐者的行列,走這條寬闊卻不 是康莊大道,時而踽踽獨行備受冷落的詩路,過程中飽嚐寂寞的滋味,在他的心 裡,應該早已有數並且怡然自得的堅持著。陳義芝寫在莫渝《無語的春天》出版 前>有這麼一段評析莫渝的話:

當社會競尚虛華,不是耕耘之際,詩人寫詩,既改造乏力,又呼喚無門,

其中哀痛是很可感的。莫渝的詩大多如此,是實際社會人生的暴露,同時 也大地的鄉愁與同情的表現。他在文學上的要求,我想是較為接近杜甫的 憂苦精神,以及「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與元九書〉)的主 張的。3

1 莫渝,〈埋種自己,萌芽茁壯―讀林央敏的詩〉《臺灣詩人群像》(臺北:秀威資訊科技資訊有限 公司,2007 年),頁 268。

2 莫渝,〈埋種自己,萌芽茁壯―讀林央敏的詩〉《臺灣詩人群像》(臺北:秀威資訊科技資訊有限 公司,2007 年),頁 268。

莫渝在 1972 年第一本詩集《無語的春天》問世,接著 1980 年年第二本詩集

《長城》出版,1986 年《土地的戀歌》一輯詩,讓許多人看見莫渝熱愛臺灣土地 的方法,是用孜孜矻矻的筆尖提出消極、無力的抗議和批判。九○年代後,莫渝 的詩作依然表現出對於這片土地的赤忱,更多的是針砭時事議題。2011 年出版《春 天 ê 百合》、2013 年出版的《光之穹頂》開始嘗試以母語書寫。

在眾多詩作中,莫渝總是把「和諧」和「關懷」並列在一起。在法國羅亞河 畔遊學時憂國思鄉思念故友;在蒙古草原上想著佔據臺北的紅衫軍退潮了沒。莫 渝在詩集《長城》的後記裡,莫渝自己寫道:「自從意識到渴望寫詩以來,我一再 肯定:和諧與關懷是創作的主題。」4馬克思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一文中指 出:「人的本質並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係的 總合。」5人是互動的動物,人不能離群索居,因為種種的社會行為緊密的牽連著,

所以人與人之間必須互相關懷與幫助。「和諧」和「關懷」是兩個正面的詞彙,形 而外的行為往往使人溫暖,使世界充滿活力與能量。莫渝以此為己任,但在他的 詩篇裡對人物的描寫,卻反而看見了孤獨與晦暗的一面,尤其著眼於社會底層的 小人物時。以〈老校工的黃昏〉這篇為例:

黃昏了

孤單的苦苓林等著我 放學的孩子也等著我 一聲聲「校工伯伯再見」

還能暖和暖和將涼天氣

校園內空無一人 鎖好鐵門

轉過身子 將落的夕陽

正好把餘暉曬到腳前

3 陳義芝,〈悲涼雨悸動-寫在莫渝《無語的春天》出版前〉,《莫渝詩文集 V:莫渝研究資料彙編》,

頁 103。

4 莫渝,〈老校工的黃昏〉,《長城》(臺北市:秋水詩刊社,1980 年 6 月),頁 120。

5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史達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上海:人民 出版社,1995 年 6 月),頁 5。

咳!咳!

我還得趕緊到菜圃裡 揀摘兩三棵白菜下廚

1960 至 1980 年代,許多從軍隊退役的外省老兵眼看著反攻大陸無望,年事 漸增,以為是退居寶島是緩兵之計、暫棲之所,卻沒想到青春凋零的速度,比兩 岸破冰的速度還快,只好逐漸接受臺灣將為安居老死的第二故鄉。當時的外省老 兵有的憑藉著從故鄉身懷的美食手藝開設麵食館、饅頭店,有的則接受政府安排,

到校園中擔任校工。一直在國小擔任教職的莫渝,校園中多的是孩子銀鈴般的笑 語歡顏、有朗朗的讀書聲、有教師春風化雨的指導、有校長主任們的循循善誘,

但他沒有把這樣觸目所及的情景寫下來,他選擇一個最默默無聞的角落人物:「老 校工」像故事一樣,用詩的語言記錄下來。

如同〈老校工的黃昏〉的人物選擇邏輯,莫渝在〈因為沒有家〉這篇描寫賣 玉蘭花和愛國獎券的女孩;在〈睡地下道的人〉中描寫流浪漢的窘境;在〈棄嬰〉

中寫甫出生就被棄養於路邊野草堆中的嬰兒;在〈棄婦〉這篇道盡一個女人,不 僅被丈夫拋棄、甚至被時間遺忘的心聲。這些作品約在 1970-1980 年代之間,字 裡行間中除了看見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哀,轉任校工的外省老兵、賣玉蘭花和愛 國獎券的女孩等動作語言的描述,也看見大時代在小人物上的縮影。

一直到了 1990 年代,莫渝的眼光眼看見經濟起飛的社會,也看見紙醉金迷的 價值觀。1995 年完成的三首詩〈貓語〉、〈蛇舞〉、〈月吟〉是三首描述臺北東區的 女子。臺北東區一直是大臺北地區繁華的指標,眾多的商業大樓、夜店、酒吧、

商場、百貨公司,夜裡閃爍的霓虹燈形成一個熱鬧繁華的花花世界,流連在這個 地方,是一個身分表徵,也是經濟地位的證明。但是莫渝看見的不是明亮燈光底 下的繁榮,而是光亮背後的陰影。以〈貓語〉6這篇內容為例:

親愛的東區 我定時前來 蹲踞這裡的巷弄 我前來,收腳

你們疏離的心窩,和

6 莫渝,〈貓語〉《莫渝詩集二》(苗栗:苗縣文化局,民 94),頁 89。

落實的眼神

一切都很協調

我那隨季節變化的體香 惺忪的你們說是迷魂香

「到東區

豢養一隻波斯貓。」

招牌霓虹燈閃爍不止 確認有貓的血緣,注定 遊走巷弄與蓆褥間

「霓虹燈閃爍不止」、「墜自夜空的點點星眼」、「貧血的貪婪的眼睛╱夜夜逡 巡你」在這三首詩作中,描述東區夜生活的熱鬧。在〈貓語〉、〈蛇舞〉兩篇,莫 渝分別以貓、蛇的姿態比喻東區的女子,她們擁有波斯貓華貴慵懶的氣息,讓人 想靠近又難以捉摸;她們也像吐信的蛇,扭擺的身軀舞弄萬種風情卻又讓人不敢 靠近。這些誘惑的現象,發生在不易察覺的暗巷中,是社會現象之一,這些媚惑 的女子也是社會小人物之一。詩人用細膩的眼睛,寫下他的觀察,寫出容易被忽 略的社會角落,最後,在第三篇〈月吟〉,他以月亮借喻東區女子。以往月象的陰 晴圓缺常被借喻成人生悲歡離合的無奈,但在這首詩中月象的陰晴圓缺喻指女子 身心的變化,即使她們的體態因每一個夜晚融蝕而消瘦,在下一個十五月圓之夜,

也得「蛻變一張新的面孔」,道盡為討生活情非得已的悲涼。詩人藉物擬人的手法,

在第三首為東區女子發聲,這三首一系列以東區女子為主題的詩,是詩人以寫實 出發,以關懷作結的典型作品。

到了二十世紀,社會型態變得更多元,身外之物成了競尚虛華的標的。〈香〉、

〈鍊或鏈〉、〈戀物或戀人〉三篇,描繪了一個噴香水的女人、配戴腳鍊的女人,

在香水與腳鍊之間,在物品與人物之間,這些「都會的漫遊者」,究竟是情感的流 動多些,還是自願被這些物品鍊綁,莫渝寫出了人、物之間主動與被動的矛盾,

如同 2006 年寫下〈手提 SKII 紙袋的白髮老先生〉這篇,以時下火紅的保養品 SKII 強調的青春功效、電視機裡美白亮豔的女模特兒對比白髮蒼蒼的老人,諷刺再無 敵的商品噱頭,終究無法拉緩歲月融蝕的加速度。但是,在這三篇之外,莫渝記 人的作品,大部分仍是以關懷的角度,突顯社會小人物的滄桑,或被情境逼迫的

無奈窘況。〈荊棘路〉描述一個從出生就不被寵愛的女孩,在社會的邊緣苟延殘喘,

「無知地來到人間╱無言地回去」,結束短暫的四歲人生;〈遭土石包裹沖流的女 孩〉敘述風災後土石流的慘況,「她是╱奉獻不仁天地的一尊小女神」詩人的心在 關懷之後,替這些還不能言語卻已經不能言語的小生靈,發出對天地沉痛不解的 悲鳴與疑問。這兩首記人的作品,都是以當下的新聞時事為題。2005 年《第一道 曙光》裡〈流浪漢〉這篇作品和 2010 年《走入春雨》中的〈枯等果陀〉,皆是以 流浪漢為主角,這些在風中流浪的遊民,日復一日等待明日的太陽、等待神祕果 陀的救贖,但終究是無可奈何又徒勞而獲的結果。《等待果陀》是劇作家薩繆爾˙

貝克特創作的一齣荒誕派戲劇,莫渝藉著詩句的演繹,用簡潔的語言,寫出這些 小人物們等待一個希望的卑微心願。

2005 年〈在醫院與養護院之間〉、2007 年〈輪椅與青春〉、〈寵物與嬰兒車〉

這三篇詩作關懷的對象是社會角落中日漸凋零的老人家,更深一層關注的議題是 人數逐漸成長的老年化社會問題。臺灣詩人以對比的方式敘述醫院街景一隅,同 時也是社會時代的縮影。以〈輪椅與青春〉7為例:

輪椅上坐著銀髮老人

年輕的外籍女子握住背後手把

是否擺脫了窮鄉的困境 是否語言溝通順暢

掛念的是家鄉的雙親與弟妹 需要的是同儕的歡樂

輪椅 不是我的 我非輪椅

我的青春卻在輪椅的滾動下

詩中描寫外籍看護為了改善家境遠渡重洋到臺灣幫傭,她們多為妙齡女子,

主要工作是照顧輪椅上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青春如日出東昇,一個青春已日薄 西山,卻同樣困在一張輪椅裡。而另一邊的街景,穿著時髦的少婦嬰兒車裡放置

7 莫渝,〈輪椅與青春〉《走入春雨》(新北市:新北市政府文化局,2011 年),頁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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