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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轉換:國語與臺語的雙軌書寫

第五章 表現手法:雙軌書寫的特色

第一節 語言的轉換:國語與臺語的雙軌書寫

第一節 語言的轉換:國語與臺語的雙軌書寫

本節分為兩個部分來探討:一是莫渝的國語詩書寫,二是莫渝的臺語詩書寫。

莫渝從 1965 年 4 月首次在報刊上發表新詩開始,直至今年,國語詩的創作詩齡已 有四十年;從 2011 年出版第一本臺語詩集《春天ê百合》開始,臺語詩創作亦有 四年。四年與四十年的數量累積不可比擬,但可以肯定的是莫渝創詩不輟,並且 在詩的語言和表現形式上一直力求精進。李魁賢曾說過:「語言只是供詩人支配的 工具」,但在這句話之後,他又補充解釋這句話的涵義:「語言只是供詩人支配的 工具,所謂『詩的語言』,若非經過詩人的組織,則是不存在的。過分迷信以語言 的美當作詩的美,以語言的深奧視同詩的深奧,而放棄對語言的錘鍊,乃是自信 心的喪失。」1又說,「詩畢竟不是想像力原狀的呈現,而勢必透過詩人的思維運 作,經過語言組織才能定型。」2語言之於詩人的使用就像兩面刃,在語言藝術營 造之上更重要的,是詩的本質。

莫渝曾自述從小因家中環境限制,接觸課外書的機會甚少,直到中學、師專 時代常在舊書攤找尋,開始文學書籍的閱讀,並在師專時代和同學籌組詩社。直 至身為國民小學教師,這段期間他所接觸的書籍和政府對語言的提倡,還是以中 國式的國語為主,在那個年代裡,臺語還只是大中國思想下旁落的「閩南語」,並 被視為難登大雅之堂的方言。教書同時,莫渝在大學夜間部深造法國文學,並於 1982 年到法國遊學半年,開啟他人生另一扇文學門扉,屬於詩人的浪漫與抒情在 異國的天空中得以天馬行空的翱翔;屬於詩人的思念與鄉愁,也在同一時間在他 的胸臆間澎湃,這些情緒衝撞成詩的語言,其中包含著溫暖的抒情和對鄉土的關 懷。回國後,幾十年來莫渝致力於詩學領域,濃厚的興趣支撐他自學的能量,他 多半是以自學和以詩會友的方式,大量讀詩、品詩、譯詩,這些經年累月的淬鍊,

讓莫渝在創詩的過程中涵養更多形式與語言素質,也讓他的詩語言從古典、浪漫,

而至精簡、樸實,讓他即使從國語詩跨越至臺語詩,只見描寫更加細膩,詩境更 加感動人心。

1 李魁賢言。收錄於鄭炯明編:〈「鄉土與自由―臺灣詩文學的展望」座談會〉《臺灣精神的崛起》

(高雄市:春暉出版社,1989 年),頁 219。

2 李魁賢:〈詩的理性〉,《李魁賢文集˙第捌冊》(臺北市: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2002 年 10 月)頁 249。

「跨越語言一代」原是詩人林亨泰 1967 年為向日本人高橋久晴說明時所信手 拈來的詞語,用來形容包含他在內曾以日文為基礎教育、創作時主要工具,但在 戰後卻必須改為以華文為工具的詩人群。事後,依據林亨泰本人的說法:「光復當 初,銀鈴會同仁的年齡都在二十歲上下,不像比他們年長的前輩們,還可在基礎 教育階段或接觸到一些漢文,他們可以說是從小接受過最嚴格日語訓練的一 代……。但光復後當他們不必再被迫講日語的時候,他們卻又面臨已純熟的語言 工具,再度下一番決心作另一次的跨越―即重新學習中文……我曾杜撰了『跨語 言的一代』這句話來稱呼他們。」3和林亨泰的時代相較,1948 年出生的莫渝已 無如此無奈的語言工具轉折,但他以自身的鄉土意識型態,惕勵自己投入臺語詩 書寫的行列,也認為「二戰後,臺灣人民並無掙脫被殖民ê命運,中國勢力強行進 入╱侵入。表面是膚色與語言同種人ê進入,本質卻是中國戰敗流亡軍隊極權體制 進行新殖民主義ê惡質佔領。」以莫渝的意識型態而言,無異是另一種新殖民主義 的逼迫,因此他從投入臺語詩書寫後,更期許自己開始用母語思考,用臺語寫詩。

一、國語詩書寫

(一)1970-1980 年代國語詩特色:古典中的灰色浪漫

1970 年代,莫渝國語書寫所使用的語言有點晦澀,表現了人生的蒼涼,在文 字敘述方面,帶著一種憂傷淒涼的意味。在寫詩的過程中,他以人生為一個旅程,

在浪漫的想像上建構理想國,還有一些無可奈何的自嘲和反諷。從 1960 年代中期 踏入詩的領域開始,持續到 1970 年代中期,國語呈現的方式如繪畫中的素描,在 詩語言的描述上字句雕琢,呈現苦澀悲涼的詩風,莫渝提起當年的自己有著被卡 謬 4所表現的現代主義,以及沙特的存在主義風格洗禮過的痕跡,感染了類似卡 謬《異鄉人》的創作心態。例如在 1970〜1971 年間完成的作品〈三月之臉〉、〈黃 昏鳥〉、〈腳步〉、〈選擇〉、〈鄉愁〉、〈路〉、〈泥濘路〉等詩。引錄〈路〉這首詩如 下:

所有的路聚向你的繭,然後延伸

然後

3 林亨泰:〈跨越語言一代的詩人們―從「銀鈴會」談起〉《笠》詩刊第 127 期,1985 年。

4 卡謬: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1913 年 11 月 7 日-1960 年 1 月 4 日),法國小說家、哲學 家、戲劇家、評論家。出生在阿爾及利亞的蒙多維城。

不說什麼的離開這個熟悉,轉入 另個陌生

「此地,你,歇過腳?」

然後

坐在路旁的苦苓林打盹 腦殼裡

沒有懷念的拒絕滋生任何一朵曇花

(〈路〉,《無語的春天》,頁 54-55)

「路」往往象徵人的一生,人生有許多條路,雖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所 有的路都需要腳踏實地的走過,才會知道往前延伸的景色如何。曇花一現,違背 腳踏實地的精神原則;足繭則是凡走過必留下的痕跡。在這首詩中,從題目到詩 句莫渝運用了許多象徵的詞語:「路」、「足繭」、「曇花」構築整首詩的架構,雖然 詩意中呈現不可抗拒的宿命安排:「不說什麼的離開這個熟悉,轉入╱另個陌生」, 但在詩末仍以達觀的精神面對現實:「沒有懷念的拒絕滋生任何一朵曇花」,寧願 迎向厚厚的足繭,也不要曇花一現的虛幻。這個時期莫渝的國語詩,雖然語調滄 桑悲涼,但仍可以從詩句的表現看見莫渝的精神生活是崇尚樸實與踏實的,仍孜 孜矻矻的寫詩創作,如同他在〈泥濘路〉中所傳達的理念:「鞋繼續往前走去╱路 還得泥濘下去」。即使明知泥濘路是必然的,鞋繼續往前走去,是不可抗拒的宿命,

也是自我期許的堅持。

這段時期莫渝的國語詩書寫還有一個特色,就是古典與詩詞的運用。解昆樺 在〈現代化的層層進逼―《後浪詩雙月刊》中莫渝詩作所反映的鄉土現實〉一文中分析莫 渝在七○年代運用古典詩詞精煉語言與情景交融技巧的創作手法,讓其詩作最大 的特質不在於溫婉,而在於溫厚,因此其詩作並不流於自我囈語的格局,而沉溺 在有點虛擬的古典氣氛情境之中。5筆者整理莫渝的詩作,在這段時期國語詩的特 色雖然詩語呈現悲涼的氛圍,但詩作卻透過情景交融的技巧,及融入古典詩的婉 約特質,使得格局宏遠,即使創作題材從生活中取得,卻能以小見大,而非流於 年少創作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毛病,或陷溺在書空咄咄的憂鬱漩渦。例如在《無語

5 解昆樺,〈現代化的層層進逼―《後浪詩雙月刊》中莫渝詩作所反映的鄉土現實〉《莫渝詩文集 V:莫渝研究資料彙編》,(苗栗縣:苗栗縣文化局,2005 年 4 月),頁 451。

的春天》中題贈周夢蝶的詩作:〈春心莫共花爭發〉引用李商隱的詩句為題6,此 句之意原是借喻少女渴望愛情的心切莫如同春花一般爭榮競放,但莫渝卻藉由此 句詩意更深一層的表達周夢蝶已看透世間風景,不愛不憎不情不欲已久,早已不 隨季節的變換而攪動心中一池春水。「誰說這是春天?老天依舊落著逼人冷的雨」

「誰記掛這季的耕耘?詩人的心中只喃喃:讓荒蕪繼續荒蕪吧!」詩人周夢蝶 1962 年開始禮佛習禪,終日默坐臺北市人來人往的街頭,成為六○、七○年代臺 北街頭獨特的藝文「風景」之一,1980 年因胃病開刀,才結束二十年書攤生涯,

退休在家。作品深受佛經影響,又因國學底蘊豐厚,詩中喜愛用典,以自我靈魂 為起點,引禪意入詩,感悟現實的真諦。7莫渝以唐李商隱詩為典,描繪詩人周夢 蝶大隱隱於市的人生狀態,融入古典的詩詞語句,卻不脫離現實觀察的感觸與發 想:「流過的車影幌動的人影╱匆忙趕赴花展╱誰記掛這季的耕耘?」庸碌的凡人 以趕赴花展的動作追求春華茂盛的流行,然而春季的來臨,並非只有花團錦簇的 表象,還是播種耕耘的開始。人們的心因春天蕩漾,喜歡漂亮、熱鬧的一面,卻 往往忽略精神生活的經營。莫渝藉由「春心莫共花爭發」這句古典詩語突顯周夢 蝶其心已如止水,不會被春天的來臨與逝去而影響。

另外一首完成於 1974 年 4 月的詩作〈春痕〉:「憶念中,模糊的╱記數壁端掛 鐘的滴答╱空望發綠的嫩芽╱遙想明年春╱歸╱不歸」,莫渝在詩句中有唐朝王維

〈送別〉一詩的影子:「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王 維這首送別詩沖淡離情依依的不捨,以「春草明年綠」書寫未來之約,埋下再見 的伏筆。莫渝在〈春痕〉這首詩中「空望發綠的嫩芽」送別春天,他知道明年春 草一樣再綠,但惜春與傷春的情緒卻依舊濃郁,「窗外滴血的杜鵑花╱已喚不回燕 子略過的那聲呢喃」,「了無痕跡、乍醒還睡」,這些古典的詩語基調,同時結合生 活中他看到的元素:「記數壁端掛鐘的滴答」感受時間流逝的緊張,與春草即使再 綠,時間卻永遠不再回頭的傷逝感。

1972 年 11 月的詩作〈月光曲〉中,詩作中亦有古典的傳統韻味:

冷風中 瑟縮的月光

被揉成散亂的寒雲

6 李商隱,〈無題四首(其二)〉: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金蟾齧鎖燒香人,玉虎牽絲汲井回。賈氏窺簾韓掾少,

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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