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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代藝術重建宇宙生命的神聖秩序

第一節、 排灣族聖物文化的復興

前文已梳理了排灣族神聖傳統由崩壞到重塑的過程,前章主要關注文學領域對 於重塑神聖宇宙的努力,本章則聚焦藝術領域,討論排灣族藝術工作者與神聖傳統 的對話。在排灣傳統部落中有三種鎮寶聖物:古陶壺、琉璃珠、青銅刀,通常被收 藏於部落中的貴族家中,且層級越高的貴族所擁有的寶物越多。並非每個部落都擁 有三種寶物,小一些的部落可能只有兩種甚至一種,因此這三樣聖物十分稀有、難 得。聖物被族人人格化,不僅有性別的區分,而且還有特別的命名和分類,被放在 部落最神聖的地方——祖靈屋或貴族家的神聖空間供奉。聖物的完整與存在象徵著 部落的興衰,而且聖物無法被複製,製作方法也早已失傳,族人相信聖物都是神明 的賜予。過去的排灣社會中聖物擁有很高的地位,無論是持有還是使用都有嚴格的 禁忌,但在神聖世界逐漸崩壞的過程中,很多聖物被毀壞、變賣、流失,造成聖物 凋零的局面。近年來,很多族人致力於復興傳統聖物文化的事業,也取得了豐碩的 成果。在這些藝術工作者與神聖傳統對話的過程中,丟失的傳統逐漸被找回,雖然 複製的聖物畢竟無法與古老的真品相比,但聖物文化的復興在年輕族人心中播下了 一顆神聖的種子,使族群的傳統得以存續。

古陶壺在排灣文化中處於十分重要的地位,被視為文化的子宮,是貴族階級降 生的母體,祖靈在人間的居所。關於陶壺的口傳敘事在第二章第一節已做過整理,

如下:

Sataire 和 Sapili 兩兄弟在大母母山一處總冒出煙的山峰發現了一個完美 無缺的 dilung(甕),上面閃爍著陽光照射的光芒。可是每當想要帶它回家,

寶物總會突然從手上消失而回到原處。後來弟兄倆對甕以禮相待,費勁辛苦 終於帶回 Derau 部落的 Takivalit 家。他們將 reretan(甕)放在庭院中每 天接受陽光直射,寶物越來越大,終於在十個月后的清晨裂開並降生了一名 男嬰,這就是 mamazangilan-Darimarau 的第一位族長。嬰兒長大後只吃最 好的稻米,肉類只吃心臟、肝、後腿等部位,因此族人狩獵或殺豬時必須奉 獻這些東西,這也是租稅、貢物的由來。157

排灣族著名藝術家撒古流一生投身於復興排灣族傳統文化的事業,面對族人不 解的冷眼甚至反對的聲音,他從不退縮,也不曾放棄。在撒古流的種種努力中,最 值得讚賞的藝術成就之一是他對於排灣古陶壺製作的探索。他一度對陶壺十分癡迷,

並致力於重新製作做法早已失傳的排灣三寶之一——古陶壺,為了表達他對於這個 排灣珍寶的尊重與熱愛,甚至將長子的名字取為小陶壺。

撒古流的著書《祖靈的居所》聚焦排灣族陶壺文化,其中就對以上一則口傳敘事

157 參見潘立夫編,《排灣族採訪冊》,頁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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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了改編,這樣一則神話主要強調的是排灣族的貴族階級源於太陽的恩賜及陶壺 的孕育,不僅道出了排灣族觀念中貴族階級是由神創造的,具有與生俱來的高貴,

又表達了貴族階級與平民階級僅僅是分工有所不同,卻並無地位上的高低之分。關 於陶壺的母體孕育地位和功能,書中還有強調:

這個嬰孩是太陽生的蛋放入陶壺內,由陽光孵育、百步蛇守護,十月懷胎后 誕生,所以,這個嬰孩是太陽與陶壺生的孩子。158

古陶壺所對應的人身體上各個部位 摘自撒古流《祖靈的居所》161 頁

這樣一來,陶壺作為排灣族貴族階級之母,便具有了生殖功能與神聖性。因此排 灣古陶壺在部落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排灣族人喜歡將古陶壺擬人化,如上圖所示 會將陶壺視為一個站立著的人:有面、頭頸、脖子上的項鏈(如下圖)、身上穿的衣 服,甚至男性的生殖器(百步蛇紋)與女性的乳房(鈴鐺),因此陶壺是有陰陽之分 的。159而關於古陶壺在家中的擺放也有一定的禁忌和規範,需將古陶壺安放在正廳的 陶壺架上,這是家屋內最神聖的位置,按照陶壺年紀的長幼順序排列,壺口必須朝 向屋頂的天窗方向,看著太陽。陶壺絕對不可以任意放置,否則家族會流離失所,

不能團聚。160在過去,古陶壺是財富的象徵,也是貴族間嫁娶時聘禮中的必備品,如 果家中實在拿不出古陶壺,甚至連結婚都成困難。在日據時期,由於室內葬被嚴禁,

158 撒古流,《祖靈的居所》,頁 31。

159 同上,參見頁 161。

160 同上,參見頁 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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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葬時很多排灣人便會將逝者軀體放入特製的陶壺內埋葬。由此可見,排灣族文 化中的陶壺涉及到貴族階級的起源、婚姻的結合、人的死亡,是與排灣族生與死息 息相關的存在,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化意義。

戴上琉璃珠項鏈的古陶壺 摘自撒古流《祖靈的居所》181 頁

至於古陶壺的來源,排灣族也流傳有相關的口傳敘事,表明了它們的稀有與神 聖,而且古陶壺的製作技術也已經失傳很久:

老人家曾說過「排灣族三寶乃是聖物,非一般人可以製造,其製造過程必須 藉助巫師或靈媒的法力,經過隔離、淨身方可製作。製作期間嚴禁和外人接 觸,因為整個製程是在祖靈監督下進行的,過程非常嚴謹。人和祖靈的相處 被視為凡人不可接近的禁忌。」……早期我在部落進行田野採訪時,曾問老 人家陶壺是哪兒來的?老一輩的族人都是如此回答,一、祖先留下來的,二、

別的族群送的(包括百步蛇族),三、造物者賜與的。問起來怎麼做的沒人 知道。161

既然陶壺被視為排灣族的聖物而具有極高的地位和價值,則理應受到族人的愛 護而世代流傳下去,但是隨著外來文化和貨幣經濟對部落的衝擊,不少沒落的貴族 開始變賣陶壺給外面的收藏家,再加上五十年代官方對所謂落後文化載體的收繳以

161 同上,頁 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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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傳統禁忌而感到擔憂:reretan(古陶壺)是 naqemati(造物者)賜予的,是 qadau

(太陽)賜予的,是 tasalad(百步蛇)賜予的,嘗試用人力製作陶壺無異於是在挑戰 它所代表的神聖性。慢慢的,不能接受的族人紛紛傳言撒古流的行為是不吉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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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oalisabula(孔雀之珠)

相傳有孔雀想娶頭目的女兒,自天空拋下此珠而把頭目的女兒帶走。

Rosonagatou(太陽的眼淚)

相傳以前太陽很低,就在屋頂上,不像現在那麼的高高在天,因此酷熱異常。

後來人們熱的受不了,於是拿五粒小米來煮,小米滾開的時候產生了熱氣,

太陽就隨著熱氣慢慢升到天空上面,太陽要離開地面時,所掉的眼淚成為 rosonagatou。

Talimantzan(綠珠)

以前有一條河流很深,其中有個大石頭,三更半夜時變成人,是個男子,帶 著 talimantzan,會移動到屋子旁邊,天亮再回到河中。他想娶頭目的女兒,

頭目家因為喜歡 talimantzan,所以其女兒願意嫁他,兩人就變成百步蛇游 到水中,珠子遂留在大頭目那邊。163

Baloalisabula Rosonagatou Talimantzan 孔雀之珠 太陽的眼淚 綠珠

摘自蜻蜓雅築珠藝工作室宣傳冊〈舞動生命十二篇〉

琉璃珠在傳統排灣社會中是財富、階序的象徵,普通平民無權擁有,只有大頭 目家中才有資格擁有,而且數量越多代表財富越雄厚。頭目家的琉璃珠項鏈多是串 成多排的,十分精美。傳統琉璃珠大約有八到十種,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在項飾 中所處的位置也都有講究。如 Rosonagatou(太陽的眼淚)之珠具有高貴身份的含義,

在頭目階級成婚的聘禮中必須出現,才能彰顯其持有者的身份之高貴特殊。而 Manigai(勇士之珠)的持有者須是為部落立過戰功的勇士,是對此人英勇、成功的 褒獎。

163 許美智,《排灣族的琉璃珠》(台北:稻鄉,2000),頁 7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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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珠既被視為聖物,族人相信它具有靈性,甚至將其擬人化賦予生命。琉璃 珠不僅具有男珠、女珠的區別,而且能賜予人間福祉與好運,因此琉璃珠常被供奉,

古樓部落還舉行有一年一度的琉璃珠祭典。據許美智的研究,最貴重的琉璃珠項飾 被收納於特殊的古陶壺內,希望祖靈予以保護,只有五年祭或大頭目結婚時才會取 出。而平時常戴的琉璃珠項飾則存放於屋內石板的下面的月桃葉籃筐裡,為了使琉 璃珠能夠透氣,還會在籃筐和石板上打洞留有氣口。由於琉璃珠具有神力,巫師有 時還會利用琉璃珠治病,而琉璃珠若被偷盜,巫師藉助珠子的神力可以很快將偷盜 之人找到。164

由此可見,琉璃珠的神聖地位表現在其具有宗教意義、階級身份象徵,以及神 話色彩,而由於無人知道珠子的做法,因此琉璃珠文化有失傳的危險。在 1976 年,

排灣族手藝人巫瑪斯經過刻苦研發終於研製出了琉璃珠的做法,使得古老的珍寶得 以在今天被複製。在今天的三地門部落有很多家琉璃珠工坊,不僅是當地旅遊觀光 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特色文化產業的代表(如下四幅圖所示)。工坊內聚集了當 地的婦女,她們坐在木製工作台前用 600℃的高溫加工琉璃成珠狀,再用不同顏色點 綴做成傳統珠飾的樣子。珠子被做成各類精美的工藝品,承載著排灣族的傳統文化 在新時代成為祝福的象徵,深受遊客的喜愛。蜻蜓雅築是施秀菊一手創辦的琉璃珠 工作坊,如今已經成為集琉璃珠製作、販賣、排灣文化展示、咖啡美食於一身的文 化產業基地。施秀菊師從巫瑪斯學習製作琉璃珠,並對其做出深度開發,使排灣族 的琉璃珠文化甚至得以打入主流文化圈,成為流行文化中的一個元素。

排灣族手藝人巫瑪斯經過刻苦研發終於研製出了琉璃珠的做法,使得古老的珍寶得 以在今天被複製。在今天的三地門部落有很多家琉璃珠工坊,不僅是當地旅遊觀光 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特色文化產業的代表(如下四幅圖所示)。工坊內聚集了當 地的婦女,她們坐在木製工作台前用 600℃的高溫加工琉璃成珠狀,再用不同顏色點 綴做成傳統珠飾的樣子。珠子被做成各類精美的工藝品,承載著排灣族的傳統文化 在新時代成為祝福的象徵,深受遊客的喜愛。蜻蜓雅築是施秀菊一手創辦的琉璃珠 工作坊,如今已經成為集琉璃珠製作、販賣、排灣文化展示、咖啡美食於一身的文 化產業基地。施秀菊師從巫瑪斯學習製作琉璃珠,並對其做出深度開發,使排灣族 的琉璃珠文化甚至得以打入主流文化圈,成為流行文化中的一個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