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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代藝術重建宇宙生命的神聖秩序

第二節、 神聖圖像與紋飾的新生

排灣族的傳統神聖圖像如百步蛇紋、太陽紋、人形紋等,過去常出現在貴族階 級的服飾、紋手紋身上,以及貴族家的木刻、石雕上、排灣三寶中的陶壺上等,不 僅是貴族階級身份地位的象徵,更是族群文化的代表。然而近一百年來神聖圖像遭 到了毀壞,隨著傳統圖像一同消失的是族群的文化與精神。撒古流在《重塑祖先的 榮耀》紀錄片中提到:

民國五十幾年,我國小高年級,那時候政府在部落實施生活改進,把一些雕 刻品除掉,被認為是陋習,於是很多被破壞了。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也 幫忙搬了不少祖父的作品拿去派出所燒,搬一件警察會給我一顆糖果,造成 文化的斷層,後輩變得不了解自己的文化,不再擁有排灣自己的審美觀念、

價值觀念,不再用此來看待生活。168

用現代畫作風格重繪傳統狩獵圖 教堂外墻上宣教用的墻體彩繪 無論神父還是信徒都是傳統排灣打扮 筆者拍攝於三地門 Timur 部落 筆者拍攝於三地門 Timur 部落

2016 年 5 月 18 日 2016 年 5 月 18 日

於是在危機意識中,近年來傳統圖像與紋飾逐漸得到恢復,當行走在排灣族部 落中時,隨處可見道路上黑白相間的百步蛇紋、路邊裝飾的雕刻有傳統神話的石板、

住宅上彩繪的人物圖像等(如上圖)。筆者在三地門 Timur 部落看到被排灣族圖像裝

168 資料整理自紀錄片,多面向藝術工作室,《重塑祖先的榮耀》(台北:公共電視文化事業基金 會,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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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的便利商店(如下圖),甚至發現教堂內外的基督宗教神聖空間中也充滿了排灣族 的傳統紋飾元素(如上圖)。這些傳統圖像與現代文化的結合使傳統得到新生,傳統 文化與基督宗教文化的融合一方面可視為基督宗教在地化的成功,另一方面則可看 作排灣傳統文化與基督宗教在互相調適的過程中找到了一條和諧共存的道路。

部落 seven-eleven 外的傳統木雕圖案 部落內 seven-eleven 外的太陽紋圖像 外墻上還裝飾有排灣傳統的百步蛇紋

筆者拍攝於三地門 Timur 部落 筆者拍攝於三地門 Timur 部落 2016 年 5 月 18 日 2016 年 5 月 18 日

當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相遇時難免會產生碰撞,文化總是在衝突中相互融合。

當基督宗教傳入排灣族部落後,很快便擁有了大量信徒,傳統宗教信仰則一點一點 被吸收、吞噬,甚至瀕臨消失。撒古流雖然是基督教信徒,卻也希望能在教堂的建 築、設計時適當融入本民族的元素,使兩種宗教信仰能夠互相妥協、讓步,從而和 睦相處。《排灣人撒古流》中記錄了撒古流參與大社村基督教長老教會建築設計工作 的過程,而他所主張的地面圖案設計方案卻讓老一輩信徒們感到有些大逆不道。他 結合排灣族的文化圖騰,建議將亞當夏娃設計成裸體形象,並將排灣族傳統的蛇圖 案加入其中(如下圖):

亞當夏娃應該是裸體的,而以前排灣族的雕刻也是裸體,老人們說神造人時 應該也是沒有衣服的,穿了衣服就不是最漂亮的。而關於蛇,蛇本來是有腳 的,創世紀時因為犯罪才無足。如果蛇真的邪惡,為何諾亞方舟也讓蛇上去 了,說明蛇也是神聖的。這個蛇在別的教會都沒有雕刻,因為蛇是撒旦,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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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大的教會教堂頂部都會繪有裸體的亞當夏娃以及蛇,大半如此。169

撒古流設計的亞當夏娃與蛇地板畫 筆者拍攝於 Timur 部落長老教會二層

2016 年 5 月 18 日

雖然依據聖經原文,伊甸園中的亞當、夏娃本為裸體,因受蛇引誘而偷食禁果,

才被上帝逐出伊甸園。但在氛圍保守的基督宗教中,通常不會真的將亞當、夏娃的 圖像裸體呈現,而且蛇作為引誘人類犯原罪的魔鬼,也不被允許出現在神聖空間內。

然而這卻與排灣族傳統文化大相徑庭,作為生殖崇拜的男女裸體圖像常出現在傳統 的木雕、石刻之上(如下圖),百步蛇更是作為神聖動物而受到崇拜,甚至只有貴族 階級才有資格佩戴、擁有百步蛇圖像。在基督宗教文化與傳統排灣族文化的衝突之 中,撒古流嘗試調和矛盾,尋找雙方的共存之道。他解釋道,很多歐洲大教堂的古 老彩繪中也會出現裸體的神與亞當、夏娃,而蛇的圖像既然不被允許,是否可以用 有足之蛇代替,畢竟聖經故事中蛇也是因為遭到懲罰才失去四足的。經過種種努力,

撒古流的建議最終獲得了支持,幾乎裸體的亞當、夏娃,以及長腳的蛇也獲取了出 現在教堂地板畫中的資格。這不可不說是基督教文化在排灣族傳統文化面前妥協的 結果,也是族人傳統精神世界得以重塑的開端。

169 資料來源於紀錄片《排灣人撒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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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灣族傳統圖像:裸體或突出性器官的男女人像

陳奇祿《台灣排灣群諸族木雕標本圖錄》24 頁170

撒古流設計的洪水神話地板畫 筆者拍攝於 Timur 部落長老教會二層

2016 年 5 月 18 日

另外一點值得討論的是撒古流在教堂地板畫設計中,巧妙地將基督宗教的神話

170 陳奇祿,《台灣排灣群諸族木雕標本圖錄》(台北:國立台灣大學文學院考古人類學系,

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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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排灣族傳統神話做了結合。眾所周知聖經中大洪水的故事,上帝為了懲罰人類的 罪行,降下一場長達 150 日的大洪水,除了諾亞方舟上的生靈外一切生命都被抹去。

這則神話作為基督宗教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常出現在教堂的壁畫中,用來警醒 世人謹言慎行,莫讓邪惡吞噬良知。但在 Timur 部落長老教會的地板畫中(如上圖), 這則洪水神話卻被用排灣族的版本演繹出來。洪水神話幾乎存在於一切文化體中,

排灣族很多部落都流傳有不同的版本。在這幅地板畫中,大地被洪水淹沒,人們躲 藏在山頂上,天上的鳥為他們傳遞著樹葉,鹿用角為他們傳遞著火種。

這幅圖畫結合了兩則流傳於排灣族的口傳敘事。日據時代小川尚義、淺井惠倫 採集於下排灣社的洪水神話意思大致如下:

過去平地上有怪物 tarovar 居住,眾水皆入其口,然而一日其口堵塞,人間 便氾濫成洪水,僅剩 tomapalapalai 山、霧頭山、大武山露出水面。下排灣 社人逃至 tomapalapalai 山,但此處無火,便遣小鹿去往霧頭山取火種。小 鹿在洪水中游往霧頭山成功取火種歸來,因此 tomapalapalai 山上便可做 飯了。171

另有佐山融吉、大西吉壽收集於高士佛部落的一則口傳敘事如下:

古時候 sarimuz 與 sarumai 兩兄弟從一隻叫 tsyatsye 的鳥處得到火種,便 將其移到朽木上保存起來,這是火的起源。172

大洪水中鹿取火種,另一些版本中鳥是火種的來源,撒古流將兩種動物取火種 的版本化用入同一幅畫面,將排灣族的傳統口傳敘事融入到基督宗教的洪水神話中,

可謂用本民族的傳統元素詮釋了聖經中的道理。在整幅地板畫中排灣族的構圖風格 濃郁,不僅邊緣全部用黑白菱形格狀的百步蛇紋裝飾,而且所有人物的長相也都被 排灣化。這樣的作品不僅可以使族中信徒更容易產生文化認同,而且使基督宗教為 排灣族的傳統文化做出讓步和妥協,使族群傳統圖像在基督宗教的文化中得以再現。

通過這樣的圖像,排灣族古老的智慧得以流傳,並在新的時代與其他文化碰撞出新 的生命。

另一邊,北排灣藝術家芮絲·若斯則用排灣族傳統的繪畫、刺繡與編制重新塑造 民族傳統的圖案與圖像。在眾多的男性藝術工作者中,芮絲·若斯的存在顯得十分醒 目。芮絲漢名為曾金美,生於北排灣瑪家鄉的涼山部落,出身為部落的貴族家庭,

她早年即前往都市做歌手,曾經嘗試用唱腔講述排灣族傳統的 mirimiringan。她在北 縣新店地區開了小小的個人工作室,作為排灣族的女性藝術家,她擅長用繪畫、刺 繡等形式進行藝術創作。芮絲尤其重視藝術作品中色彩的搭配,總是會花大量的時 間在色彩上斟酌躊躇,而她的配色時而色調憂鬱神秘,時而明亮動人。有趣的是,

171 筆者翻譯自小川尚義,淺井惠倫,《原語による台湾高砂族伝説》,頁 277—278。

172 筆者翻譯自佐山融吉、大西吉壽,《生蕃傳說集》,頁 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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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色彩的搭配上若不是要考量到市場因素,僅僅針對作品而言她是樂於堅持運用排 灣傳統色調的。正如刺繡時會遵循北排灣的傳統,使用紅、橙、黃、綠為基色進行 創作,而這四種顏色的來源有說是琉璃珠的色彩,又說是模仿彩虹的顏色,總之是 模仿自然,接近自然的顏色。173

芮絲·若斯出身於部落裡的貴族階級,但來到都市之後卻只能遊走在溫飽階級,

成為邊緣人。畢竟在冰冷的城市中,單純依靠藝術創作來養家註定容易捉襟見肘,

何況是在城市毫無根基的原住民女性,縱有卓越的藝術才華,卻只能勉強養家。而 使芮絲走上藝術工作者道路的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通過朋友接觸到了排灣族的傳 統刺繡,從此迷上了這項本民族傳統的技藝。後來又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被請到刺 繡班當老師,教導一些生活在都市的各族原住民小朋友學習刺繡技法。當了老師後,

她開始認真研究起排灣族的刺繡,並一發不可收拾。越是鑽研刺繡,她越是感到一 種民族責任感,認為自己應該有責任去了解自己民族的歷史與文化,並主動去繼承 和發揚它。事實上,傳統文化確實是芮絲創作靈感的沃土,據她所說:

我很嚮往排灣族的傳統社會以及傳統文化,尤其容易被古老的神話故事所

我很嚮往排灣族的傳統社會以及傳統文化,尤其容易被古老的神話故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