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松樹的形象與意涵
第一節 「文化性」與「生態性」
一、松樹的文化特徵
松樹是東方文化中特有的代表物，無論是在文學、藝術、民俗裡，還是在廟 宇、庭院、公園中都有著松樹的影子。中國幾千年的古書典籍裡處處可找到松樹 的文化。從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松樹擁有極高的地位，古人以「松」來命名松樹，
「松」則是「公」， 「柏」為「伯」，中國古代將爵位公、侯、伯、子、男裡最 高的等銜給了松樹，這是植物界最大的殊榮。
典籍裡的松樹更比比皆是，唐代白居易<和松樹>「亭亭山上松，一一生朝陽。
森聳上參天，柯條百尺長。」；明代計成寫的景觀著作《園治》提到「檻逗幾番 花信，門灣一帶溪流，竹裏通幽，松寮隱僻，送濤聲而鬱鬱，起鶴舞而翩翩。」
17，清代蔣驥的畫論《讀畫紀聞》「松似龍形，環轉回互，舒伸屈折，有淩雲之致。」
18松樹這一符號總是代表著牢固的文化象徵，時時刻刻都扮演著重要的文化角色，
松樹是社會不同階層審美品玩、怡情達志的必備之物。
松樹之所以如此受到歡迎，是因為松樹耐寒、長青、長壽、自然適應力強、
生殖力強，這是古人對松樹的生命崇拜。宋代開始，文人雅士就將「松竹梅」稱 為歲寒三友，宋代林景熙的<王雲梅舍記>寫道：「即其居累土為山，種梅百本，
與喬松修篁為歲寒友。」在冰天雪地、萬物凋零，松樹卻仍然鬱鬱蔥蔥，保持著 獨有的風度。松樹既能生於平地間，又能長於山崖石縫裡，對嚴酷的大自然的適
17 計成，《園冶》，臺灣：金楓出版社，1999，頁 41
18 <讀畫紀聞>，收錄於《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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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力是極強的。松樹的繁殖力也非常強，明代朱元璋打油詩<山松>「砍掉松梢不 發嫩，落地松子滿山松」，松子會被動物攜帶到各處，輕鬆地發芽生長。
在物質及科學條件極其薄弱的古代，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極其弱小無助的，
衰老、疾病、戰爭隨時隨地會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因此古人對自然界中長生不老，
屹立不倒的松樹就產生了強烈的精神崇拜，這種崇拜隨之會擬人化，將其擬人為 君子或賢人，賦予正氣、勇武、不屈等意涵。《荀子·大略》寫道「歲不寒，無以 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19；《莊子·德充符》有「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 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20古人拿舜帝來與之相 比，可見松樹的高貴地位。
真實的松樹是什麼樣子？如果以松樹本身來思考這個世界，它作為千萬植物 中的一種，千百年來都以本能來適應環境。吃喝，繁衍。活得好，活得長，子孫 多，是最要緊的。
至於松樹的文化內涵，諸如「堅毅」、「不屈」在樹自身看來不過是人這種高 級動物的「自作多情」 罷了。人類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和「自我陶醉」也為 松樹帶來了不少益處。文化和經濟上的優勢讓不少松樹免於被砍，「好苗子」則 會單獨被重點培養，拿去培育成景觀樹或盆景，被無微不至地呵護。
松樹存在的重大意義之一便是創造出更多的自我副本，利用動物的口腹之欲，
或利用人類的文化認同，大張旗鼓的改變自己迎合對方為自己繁衍。
19 荀況，《荀子》，遼寧：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頁 131
20 莊子，《莊子》，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6，頁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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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松樹的生態特徵
松樹依靠自身的光合作用來獲取生命養料，而動物則是馳騁森林原野獵取食 物來維持生存。動物界的弱肉強食是十分的殘酷而普遍的，為活下來只能變得更 強，跑得更快，飛得更高。松樹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它會慢慢地做好防禦，
以守為攻，這種「修煉內功」的方式雖然不顯而易見但作用巨大。
在森林裡松樹是各種掠食者的目標，松鼠、田鼠、鳥類都會吃掉它的果實和 花粉，昆蟲會侵入嫩芽和針葉。無法逃避侵害的松樹千百年來它們是靠著化學武 器來捍衛自己的生命與領土，這些武器有萜類、酚。
松樹樹脂含有萜類，既能預防昆蟲，又能填滿並保護樹幹傷口以免真菌侵入。
酚則是一種具有揮發性的苯基，它能在空氣中傳播。酚的最大的「攻擊性」就是 抑制周邊植物的生長，並能警告周圍松樹有昆蟲來襲，以免及時啟動防禦系統，
酚還能請來侵入害蟲的天敵。松樹的根部也會與其共生的真菌組成一個複雜而緊 密的生命之網來抵抗細菌感染。面對動物和昆蟲，松樹也無時無刻地在進行「軍 備競賽」和「戰略升級」。
不會移動、不會吼叫、不會撕咬的植物在現實自然中的競爭顯得和平，但相 較於動物世界是有過之而不及。陽光、雨露、地盤、都是必爭之物，它們都無聲 無息無時無刻的進行著，甚至長達上千年。
松樹成千上百年地活著，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種強有力的「競爭力」。時間 在松樹身上最大限度地被拉長，它扛過了一次又一次動植物、昆蟲以及大自然的 災害，見證這世界的一次又一次的時過境遷、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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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為止，樹是地球上活得最老的生物。有些針葉樹，如海岸邊的北美紅 杉和較南端的北美巨杉，可以活到三千歲——一八八〇年，繆爾聲稱在一個巨大 的北美巨山樹墩上數到四千道年輪。北美最老的樹是一株芒果松，位於加州印宇 國家公園，可能有四千六百歲，大家以《舊約》中長壽的六世祖之名瑪土薩拉稱 之。21
啄過它的那只鳥、摘過松果的那只松鼠，砍過它枝幹的那個人，吃過他嫩芽 的那只昆蟲，它們都不在了，敵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果實落了一次又一次。「長 生不老」狀態下的松樹讓其他動物的生命看起來如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