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學術成為一種勞動
第三節 比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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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機本來就不是以應付評鑑為首要目的，即便是政府或校方大力鼓吹 S/SCI、
TSSCI 的此刻，對這套評鑑、獎酬體系不以為然的還是大有人在，下一節我將繼 續探討教師如何透過各種方式展現其對制度的抗拒與接受。
第三節 比賽文化
在上一節的敘述裡，評鑑與績效考核被建構成一種極具主導性格的制度，大 學教師對於工作投入的方向或程度似乎都逃不開這些制度的規範，一度讓人以為 工作就只是為了地位（升等）、報酬（薪資與獎金），對於制度也只能全盤接受。
雖說物質的滿足是維繫生存的最基礎要件，然而對大學教師這類具高專業性的勞 動者來說，工作所賦予的自我認同與成長，其所代表的經驗意涵往往更是他們願 意投入工作的原因。我在訪談了九位教師後發現，教師們對於既有的評鑑制度褒 貶不一，並非全然偏向某一立場，也就是說教師（勞動者）與政大校方（管理階 層）的利益並不完全衝突，那麼關鍵的爭議點何在？為了調和彼此因為評鑑制度 所產生的緊張關係，進而達成利益的一致，校方又建構了哪些因應機制？教師們 又是以何種方式回應？我認為可以從「抵抗」與「順服」談起：
一、抵抗
（一）要求取消制度
政大過去幾年接連制訂「國際化獎勵辦法」、「傑出研究講座辦法」與「基本 績效評量辦法」等幾套辦法，內容皆有鼓勵教師發表論文於 S/SCI、A&HCI、EI 等或申請國科會計畫之相關規定，只要獲得刊載達一定篇數、完成一定數量之國 科會研究計畫即可獲得講座之獎勵，或可終身免評量。然若未符合這三套標準 者，即便著作等身，縱有再多論文（無論發表在何種其他優秀期刊）、專書（無 論以何種語言寫作）都難以獲得獎勵及免受評量之益。因此在 2005 年第一三四 次校務會議上，數十位校內專任教師即進行提案與連署，要求刪除這些辦法中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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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S/SCI、A&HCI、EI 的獎勵評量規定47，教師們認為這種獎勵制度已經不當地尊 崇：1.以英文發表研究成果；2.以期刊論文發表研究成果；3.在美國發表研究成 果；4.SSCI、SCI、A&HCI、EI、TSSCI 之論文；5.國科會之研究計畫。在提案中 教師們措辭強硬地指出：「此等辦法與政策不只嚴重侵害所有教師、研究人員所 應享有平等待遇與學術自由的人權保障，也嚴重侵害本校，甚至國家社會的學術 發展。」因此在經過多次討論與協調後，終於 2008 年第一四九次校務會議上確 認相關獎酬制度於該年年底結束實施或調整內容。
（二）不予理會
抵抗未必只能採取激烈的抗爭手段，對教師們而言，「不予理會」其實也是 一種對制度表達不滿的方式。某次我和一位教師聊到關於國內 TSSCI 制度的議 題，他就以一位在他校任職的朋友為例說道：
「比 TSSCI 我一定輸別人啊，因為我從不投 TSSCI，我沒有投過耶。
(B-090421)」
『不會想投？』
「不會想。我很尊重 TSSCI，我認為要我滿意的我才投，那我沒有滿意的我 投什麼？這是一個。第二個，我覺得這是一種情緒吧，我覺得憑什麼 TSSCI 才叫偉大？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在成大ＯＯ系，他從不投 TSSCI，他也 升上教授啦。他每次都寫申訴：「憑什麼 TSSCI 就是好的？我覺得我寫的 文章，程度都比 TSSCI 的文章程度要好，憑什麼我一定要 TSSCI？」很 多老師看了他的論文表現都覺得他講得有道理。」
這邊可以明顯感受到教師對於既有制度推崇特定（期刊）資料庫的不以為 然，而當我進一步詢問是否會想往國外其他刊物投稿時，他說：
「會，所以我自己會比較想投Ｏ國（非英美語系）的刊物，另外一點就是我
47 該次提案說明裡還有一段話是這麼說的：「歐美日國家，尤其 ISI 所在的美國亦未有以 SSCI 等為獎勵或評量依據者。在國內，台大、清大、交大、陽明等大學也未見有如此尊崇 ISI 與 EI 資料庫者。本校指控教育部公佈各校 SSCI 篇數排名，在校內卻年年公佈各學院、系、所的 SSCI 篇數。政大可說是全國，甚至是全世界，最迷信 SSCI 的大學。」由此足見政大對於教師投稿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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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想寫書。因為你知道嗎？寫短短的文章，然後很多刊物都是限字數，
不能超過三萬或二萬五千字，但卻又挑剔在這個框架上不可能達到的事 情，我覺得很厭煩。我比較喜歡自己寫書，我喜歡呈現自己很完整的想法，
所以我目前的盤算就是寫專書，然後比方送 TSSCI 審查專書，我不要用 單篇單篇的。(B-090421)」
容我再次強調，追求學術的精進與國際交流絕對是值得推崇與鼓勵之事，然 而就政大既有的評鑑與獎酬制度觀之，所謂的追求卓越或國際化其實仍偏重特定 的學術標準（S/SCI、TSSCI、EI 等）與學術形式(期刊)，因此當教師說出「從 不投 TSSCI」，甚至提出「憑什麼 TSSCI 才叫偉大」的質疑時，一種對既有制度
（不單是 TSSCI，而是整個號稱國際化、卓越化的評鑑、獎酬體系）的抵抗就出 現了。這種抵抗表面上看似消極、被動，然而當教師打算進一步以專書取代期刊 論文作為學術產出時，其態度基本上和要求取消相關制度一樣，都試圖打破政大 校方近年來對學術績效考核的狹隘思維。
二、順從
（一）欲拒還迎
比起抗拒者明確的反對態度，服膺制度的教師們在言行上則顯得曖昧許多，
一方面他們對於校方獨尊特定資料庫期刊的研究成果高舉不認同的旗幟，另一方 面卻又手執筆桿繼續努力往這些期刊投稿。某次我和一位教師聊到相關議題時，
有了以下的對話：
「要跟國際接軌，要在國際上有一席之地，這個（投稿到國外）是避免不了 的。就如同我所說的，學者也需要一個平台，知識也需要一個平台，這個 平台我們不可能自己門關起來說「你看，根據我的研究，我們應該這樣子 做、那樣子做」，你要能夠揭露出來讓別人給你一些意見、看法，到底是 不是該這樣子做，眾人的意見總是會給你一點正面的 feedback。(G-090511)」
『所以您覺得這樣的平台是OK的？』
「平台的建構是必要的，你不可能固步自封，不可能當一個井底之蛙，你的 世界不可能只有台灣這個市場這麼大而已，這當然是不對的。但是怎麼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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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做一個有效的接軌，那是另一回事，SSCI、SCI是一定的嗎？一定是 最高準則嗎？這個我也不認為。」
這些長年習慣向國外期刊投稿的教師，在聊到關於投稿國外期刊時最常說的 就是「和國際接軌」、「這是國際趨勢」等字眼，對他們而言，能在學術聲譽極 高的期刊發表論文，除了是一種分享、交流學術成果的管道，更重要的是透過這 個過程追求成就感並獲得自我與他人認同。所以說 S/SCI 是一定的嗎？當然不。
誠如前面所說，SSCI 不過是美國 ISI 公司的商業資料庫，其所收錄者僅以期刊 為限，且大多數為美國期刊，並不等於全部的學術觀點。只是說教師若也有「S/SCI 並非最高準則」的認知，為什麼還是持續地在這些期刊上投稿、發表？這樣的言 行豈不相互矛盾？受訪教師給了這樣的答案：
「每一個人都有所謂的理想跟現實，那每個人都嘗試去做理想跟現實之間的 compromise，…。你活在你的理想卻沒有顧到現實，很不幸地現實就是殘 酷。現實很多人都知道要去顧及，但他還是會保有一些心目中的想法，他 也不可能完全屈就，…在他還可以抉擇的時候，他還是會傾向於說『我還 是願意堅持我的理想』。…SSCI、SCI我也不是說它全部都不好，但是那 個範圍真的很大，在那個範圍之外的（期刊）也很多。…我也不是說沒入 到SCI、SSCI的都是好的，或SCI、SSCI裡面也有一些實在是不好的，這個 拿捏的話真的是很討厭。(G-090511)」
終於我們得到了一個比較實際的說法，儘管認為期刊的優劣不應以是否收錄 於 S/SCI 等資料庫為準，但現實卻成為教師必須與理想進行折衷的考量。若說理 想指的是能在更多不同的一流期刊上發表論文，那麼現實就是既有的評鑑制度與 氛圍，教師們知道校方重視的是什麼，S/SCI 至今也還是國內學術領導階層、多 數大專校院、教師引以為傲的學術成就，既然理、商領域在這方面的相對優勢還 在，教師們自然樂得順從這個被架構出來的主流價值。
（二）坦然以對
同樣在這套遊戲規則裡競逐的教師，有人不願正面回應，也有人毫不掩飾。
一樣的投稿議題，另一位受訪教師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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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投稿的話，該如何決定往哪些期刊投？』
「台灣的比較簡單，因為台灣就「ＸＸＸ研究」跟「ＸＸ學刊」兩個是這個 領域唯一有TSSCI的，然後「ＸＸ與ＯＯ」是我們自己系上的，我要是有 那種不投可惜、投了也沒辦法給比較大的期刊，我就會投那個（系上的）。
(F-090506)」
『所以TSSCI這會是你考量的要點？』
「完全就是，還有 SSCI。我同樣的 paper 我就會讓它去上 SSCI，即使另一個 期刊也是非常不錯的，但你現在要我把一個 paper 投到不是 SSCI 的期刊我 會覺得可惜。就是你都已經做得那麼辛苦，還把它寫成英文了，結果投出 去不是 SSCI，就會覺得很可惜。然後這個制度下是非常 care 這個東西的。」
『SSCI文章的累積，對你的學術生涯重要性在哪裡？』
「我每次投SSCI上或TSSCI上的話，我的同事會跟我恭喜，可是如果我上一 個不是那麼好的（期刊），他們只會提說『欸，最近看到你的文章喔』，可 是不會說『恭喜』這二個字。」
記得這位教師受訪時提到，這幾年來不喜歡也不適應的就是校內藉由S/SCI 營造出來的氛圍，套用一段她說的話就是：「我並不是沒有在做研究，也希望擠
記得這位教師受訪時提到，這幾年來不喜歡也不適應的就是校內藉由S/SCI 營造出來的氛圍，套用一段她說的話就是：「我並不是沒有在做研究，也希望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