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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脫:體悟世俗的欲望拘執

第二章 寓示人生:榮貴並非生命的目的

第二節 超脫:體悟世俗的欲望拘執

對傳中人淳于棼而言,大槐安國的一切絕非虛幻的夢境,而是一場實際的蟻 國之行,而大槐安國雖屬他界,但在淳于棼的感知中卻是與唐代現世高度類化的 世界,以高度的類化達成身心的認同感為基礎,在他界中滿足人生求而不得的想 望回歸唐代現世後,才有「感南柯之虛浮,悟人世之倏忽」之領會,最終棲心道 門,絕棄酒色而終。若論夢境,真正做「南柯一夢」者並非淳于棼,而是觀閱〈南 柯太守傳〉的世人,李公佐雖稱之為實錄,然此夢造境斧鑿甚深,意有所指。

一、借用螻蟻映照人世

賴素玫《唐代夢故事研究》中將夢魂游的地點類型劃分「冥界」、「仙境」、「幻 境」及「異域」,其中「異域」以人以外的異類世界為主,基本又分為人與異類同 化而感知為異類,主要展現在人心物體的異質同構中所產生的衝突,另一類則為 人類與異類同化但感知仍為人類。而李公佐〈南柯太守傳〉若依其劃分便屬於「人 類與異類同化但感知仍為人類」的類型,其著眼點在於異物世界與人間無異的想 像。30

30 整理自賴素玫:《唐代夢故事研究》(高雄: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研究所博士論文,2007 年),頁 103、115-117。

由此說法更進一步來說,對異物世界的想像描繪建立於作者創作的意圖之

可以按門資授予官階36,淳于棼娶國王愛女金枝公主,生五個兒子皆以門蔭授官,

上冊(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7),頁 475。侯忠義認為〈南柯太守傳〉以現實主義的筆觸逼 真描寫了當代知識份子追名逐利的事態人情,是李公佐對官場長期深刻觀察和高度概括的結

實際情形作為對照,雖晚唐時士族接受娶公主的情形較此前數量稍多,但以此說 明晚唐婚姻以娶公主為榮幸則有些武斷 39,更不用說淳于棼與士族身分的極大落 差了。晚唐公主當時之出嫁,仍以政治目的為最大考量,又以安撫結親居多,若 就淳于棼父親的身分及其後淳于棼成為南柯郡守之狀況,則淳于棼代表的身分偏 向藩鎮是較合理的可能性,因為在晚唐藩鎮割據的時代,節度使擁兵自重,公主 之中確實有不少下嫁藩鎮或其子弟,在婚姻行為體現上確實與時代較為相符,但 若論動機及行為目的,便完全不同。

中唐以後公主下嫁藩鎮的目的在於安撫既有勢力40,而非擴張潛在勢力,〈南 柯太守傳〉中,淳于棼卻是原先一無所有,反而是依靠公主而發跡成為地方勢力,

此項發展與現實有因果性的謬誤。而若將藩鎮代表改為淳于棼之父,所以由公主 下嫁身為藩鎮子弟的淳于棼以示榮寵安撫,雖就目的性而言尚可說得通,但且不 說公主下嫁反而讓藩鎮的勢力擴大,其後公主過世,淳于棼便受盡猜疑,大勢盡 去的結果,既與其原始權力來源於父系藩鎮的設定相違背,也不符合晚唐實情。

因此若一定要將淳于棼套進晚唐歷史中對應的身分代表反而偏頗了,回歸到〈南 柯太守傳〉最初的敘事設定中,淳于棼其實就是做為現世中人的類型代表,而由 螻蟻組成的大槐安國,雖影射了唐代現實情況,但並非作為唐代政治社會的反應 變體而存在,而是作為螻蟻與唐朝現世的對照而存在。

39 唐代公主的婚姻狀況的統計與整理可見於王壽南:〈唐代公主之婚姻〉《中國婦女史論文集:第 二輯》(臺北:台灣商務,1981)頁 90-144。除歷史紀錄資料的統整外,王壽南於公主婚嫁對象 的討論中亦提及就唐代實情而言劉開榮之論點過於武斷,並認為淳于棼係熱中政治的蟻附人 物,而非代表清高自命之士族,本論文贊同淳于棼並非士族代表之論點,且認為從〈南柯太守 傳〉本身內容推敲,淳于棼代表士族或藩鎮的基礎同樣不完備,但不認為淳于棼一定代表了熱 中政治的蟻附人物,而應更趨近眾多心懷榮位而不可得的庸碌凡夫。

40 據〈唐代公主之婚姻〉:「中唐以後,中央力量大為減弱,藩鎮勢力增加,尤其擁兵據地之藩鎮,

螻蟻對人類而言何其渺小,不只在形體的大小上遠不如人類,連生命亦常受 制於人類與其他生物等種種外在因素侵擾。相較於其他人類肉眼常見的生物,螻 蟻的居於極大劣勢,只要人類有意起心動念,隨意便可主宰螻蟻的性命,唯一所 勝者,不過是數量眾多,而命卻輕賤短暫。此種人類看待螻蟻有著幾近絕對的掌 控性,加上極大的相對俯視視角,便是〈南柯太守傳〉將大槐安國設定為蟻國的 主因。

螻蟻相對於人類的對照情形,正可對映與人類相對於上天的對照情形。正因 人類當局者迷,才會困守於人世的迷障之中。〈南柯太守傳〉中的大槐安國,正是 一個藉由螻蟻與人的對映下的呈現的想像人世,因為人世的框架無法輕易離開,

所以藉夢境敘事設計出一個相對超脫的視角,藉由兩者的特質差異來比照對應,

將螻蟻所居的大槐安國示現為唐代現世,有利於將閱讀者的視角與螻蟻達成類化 及通感,其後才能在回歸真實的唐代現世時,藉由越界的對照,抽離主觀的人世 迷思,進而提昇自身的視角,以更為客觀的思路來審視執著的標的。

二、示現越界的反差

比照淳于棼進入螻蟻組成的大槐安國中與其類化的情形和離開大槐安國回歸 唐代現世的情形,可以發現有許多特質在類化視角與抽離視角之間,呈現了越界 反差對照性。

(一)時間反差

文中在描寫到關於淳于棼進入大槐安國前有這樣一段敘述:

淳于生日與群豪,大飲其下。貞元七年九月,因沈醉致疾。時二友人於坐 扶生歸家,臥於堂東廡之下。二友謂生曰:「子其寢矣,余將秣馬濯足,俟 子小愈而去。」41

此中提到淳于棼進入大槐安國前,正因飲酒過度而感到不適,所以兩位友人將淳 于棼攙扶回家休息,之後兩位友人打算餵好馬、洗好腳後,待淳于棼狀況好些再 離去,此後淳于棼便被兩位使者接往大槐安國一行,直到被槐安國王遣返回現世。

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親二十餘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與君子偕老,

良用痛傷!」夫人因留孫自鞠育之。又謂生曰:「卿離家多時,可暫歸本里,

一見親族。諸孫留此,無以為念。後三年,當令迎生。」生曰:「此乃家矣,

何更歸焉?」王笑曰:「卿本人間,家非在此。」生忽若惛睡,瞢然久之,

方乃發悟前事,遂流涕請還。42

在大槐安國淳于棼總共度過了二十餘年的歲月,直至金枝公主死後被槐安國王遣 回人界前,淳于棼都未察覺到大槐安國的時空非屬人界一事,當國王點明「卿本 人間,家非在此」之後,才回憶起了過往種種,回歸故鄉。

俄出一穴,見本里閭巷,不改往日,潸然自悲,不覺流涕。二使者引生下 車,入其門,升其階,己身臥於堂東廡之下。生甚驚畏,不敢前近。二使 因大呼生之姓名數聲,生遂發寤如初。見家之僮僕擁篲於庭,一客濯足於 榻,斜日未隱於西垣,餘樽尚湛於東牖。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43

而當淳于棼返回家中之時,友人卻是連腳都還沒洗完,亦即淳于棼進入螻蟻所居 的大槐安國前後二十餘年,在人間卻只過了不足以讓友人秣馬濯足的時間,此為 時間上的反差點,茲以圖 6 來顯示此等時間結構的對應,可由天、人、蟻三線為 分界,以同樣的時間起點與終點對應出時間的反差層次:

圖 6:【〈南柯太守傳〉時間越界對照圖】

回歸人世的淳于棼之於大槐安國二十餘年的對照,正如以夢境全知視角縱觀淳于 棼此生的對照,抽離人類自身處於人界的時間軸導致習而不察的現狀,才能以更 客觀而全面的視角俯瞰人生的長度,方知:人生看似綿長而實則短暫。

(二)空間反差

除了時間的對照之外,〈南柯太守傳〉在大槐安國與人世的空間面向亦呈現明 顯的越界對比,在淳于棼一開始被兩位紫衣使者接入大槐安國的路上之時,淳于 棼曾經親眼見證了大槐安國的地大物博,人情風俗與金碧輝煌,並且在娶了金枝 公主成為大槐安國國王的駙馬之後,親身狩獵在廣袤的靈龜山上:

有郛郭城堞,車輿人物,不絕於路。生左右傳車者傳呼甚嚴,行者亦爭闢 於左右。又入大城,朱門重樓,樓上有金書,題曰:「大槐安國」。44

王命生與群寮備武衛,大獵於國西靈龜山。山阜峻秀,川澤廣遠,林樹豐 茂,飛禽走獸,無不蓄之。師徒大獲,竟夕而還。45

然而淳于棼回歸人世後的探尋卻發現:廣大的國都不出一樹之所圍,奇山野嶺僅 是腐朽龜殼,奇珍異獸不過昆蟲雜草,此為空間上的反差點,茲以圖 7 來顯示此 等空間結構的對應,亦可由天、人、蟻三線為分界,以同樣的空間起點與終點對 應出空間的反差層次:

圖 7:【〈南柯太守傳〉空間越界對照圖】

淳于棼回歸人間後所察覺的蟻窩與龜殼,對比於廣袤的大槐安國及靈龜山,正如

讀者能以超脫於物外的眼光俯瞰凡世,擺脫身在其中的盲點,便知:人間看似廣 闊,而實則渺如塵埃。

(三)感知反差

隨著淳于棼進入大槐安國與螻蟻的類化與重回人間的跳脫,身為人所習於的 時間與空間將因此被重新置入與抽離,跳脫時空的越界反視會讓所有的激越之情 迅速回歸於平淡:

羔雁幣帛,威容儀度,妓樂絲竹,骰膳燈燭,車騎禮物之用,無不咸備。

有群女,或稱華陽姑,或稱青溪姑,或稱上仙子,或稱下仙子,若是者數 輩皆侍從數千。冠翠鳳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鈿,目不可視。遨游戲樂,

有群女,或稱華陽姑,或稱青溪姑,或稱上仙子,或稱下仙子,若是者數 輩皆侍從數千。冠翠鳳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鈿,目不可視。遨游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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