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釋原著精神

傳統以兒童為閱讀對象的改寫模式多以古代經典為本，無論是透過情節的增 刪、局部細節的更動、或是語言文字的修飾，旨都在符合兒童讀者的需求，傳達 古代經典既定的價值與理想。

一、情節刪減

故事是一連串大大小小事件的序列組合。依據事件的不同功能，事件可區分 為「核心事件」與「催化事件」。³²在敘事結構中，「核心事件」經常是故事的關鍵 或轉折點，是不能被省略的，一旦被省略，就會破壞基本的敘事邏輯。但「催化 事件」卻沒有這種重要性，即使被省略也不會破壞故事邏輯，它可以重新布局，

甚至被另一個核心事件替代，它的功能不過是補充、豐富、完成核心事件。³³ 以闡釋原著精神為主的改寫作品，大多會保留或節選核心事件，對原作的變 動不大。

（一）節選故事核心事件

有些原著情節較為冗長，改寫者或出版者可能限於篇幅無法完全收錄，或希 望在一本書裡多介紹一些故事以吸引讀者，會在不影響故事結構的情形下，截取 主要情節加以改寫。

如《古鏡記》敘述王度因緣際會得到一面頗有來歷的古鏡，古鏡能除魔斬妖，

威力無窮，其弟王績借用古鏡外出遊歷，一路上又斬除不少妖怪。王績回長安後，

把古鏡還給王度，但某日古鏡竟在匣中突然消失。故事明顯帶有六朝志怪的痕跡，

體裁上是採用連綴體結構，將十二個與古鏡相關的故事用一條線索貫穿起來，因 此這十二個故事其實也都能單獨成篇。《北斗七星不見了․古鏡記》改寫自王度〈古 鏡記〉，實際上只節選古鏡的來歷，以及一頭變幻為婢女的千年老狐被古鏡照後顯

32 參見 譚君強《敘事學導論》，頁 26。法國敘事學家巴爾特認為在這些組成故事的不同事件中，

有些事件是敘事作品的真正絞鍊，被稱為「核心事件」；而另一些事件只不過用來填實絞鍊功能 之間的敘述空隙，被稱為「催化事件」

33 據 羅鋼《敘事學》頁 84，催化事件（Satellites）在本書被稱為衛星事件

露原形、倒地死亡的片段來昭顯古鏡的神奇。讀者讀完改寫的〈古鏡記〉，可能誤 以為自已已了解這個故事，但其實並不是完整的改寫。

《搜神記‧白水素女》中，謝端的鄰居因可憐他父母雙亡，但恭順謹慎自守，

共同謀劃給他娶媳婦，以致當謝端發現家中有飯有菜時，第一個就聯想到是鄰居 所為，一連答謝了鄰居兩次都遭到婉拒，讓謝端心疑，直到第三次提早返家才揭 開謎底，這是古文中常見的三復情節。《蛟龍、怪鳥和會念經的魚：中國神話故事

①‧海螺中的美女》，為讓故事簡潔，刪除了這三復情節。

話本小說的結構形式較特別，有：題目、篇首、頭回、入話、正話、篇尾。³⁴ 頭回的目的在與正話的內容相互引發，以及等待遲到聽眾的作用；在故事之前，

中間或結尾常穿插詩詞韻語，以便渲染氣氛、加強印象及勸誡聽眾。同時承繼篇 首和入話之意，對主題有強化作用。但這些篇首、頭回、入話因是與正話不同的 故事，如《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篇首寫「棄婦詩」，頭回寫朱買臣的 妻子嫌貧愛富，最終懊悔自殺的故事，以昭示女子三心二意，不能守住貧賤丈夫 的後果，與杜十娘對愛情的忠貞截然不同，在兒童閱讀正話時，會造成理解的困 擾，許多改寫本如《三言》、《二拍》、東方版《今古奇觀》等都給予刪除。

（二）刪去不合時宜的情節

古代短篇小說的作者常自許教化功能，企圖藉小說給予讀者一定的道德影 響，但由於歷史條件的限制和作者世界觀的影響，但所反映出的思想意識，未必 符合現代社會。如志怪常寫鬼怪之事，傳奇、擬話本、文言小說也不乏精怪的題 材，為證明神道之不誣，作者常在篇末附上或聽自某人、或真有實跡的證明。此 外，古代短篇小說為達警世效果，常含有因果報應、迷信宿命等主題。擬話本因 閱讀對象為一般百姓，免不了有一些情色的描寫，其中「二拍」明顯為了投合市 井小民的庸俗趣味，色情描述更為嚴重。這些不合時宜或不適合兒童的情節，在 改寫時都成為刪改的對象。

《蛟龍、怪鳥和會念經的魚：中國神話故事①‧海螺中的美女》改寫自《搜

34 依胡士瑩《話本小說概論》的觀點所分類。

神記‧白水素女》，描述謝端因品行端正，得到上天派遣白水素女化身大螺前來幫 助，為了紀念這段奇緣，謝端為螺女立下神位加以祭祀，生活竟因此豐足，甚至 還娶妻、當上了縣令。改寫作品旨在讓兒童了解此一文體，而非相信鬼神之事真 正存在，將立牌位、娶妻、當縣令等證明刪去，簡化故事。

《醒世恆言‧灌園叟晚逢仙女》寫惡霸張委意欲霸佔花農秋公的園圃，誣告 秋公是「妖人」，造成冤獄，之後花神稱自己乃是「瑤王母座下司花女」，施行仙 法，懲罰了惡霸，其中一名惡霸傷重不治，作者加上「此乃作惡的見報」的議論。

秋公自此篤志修行，竟也修鍊成仙，反應了風行於當時的報應之說及道家出世求 仙的思想。《三言˙灌園叟惜花逢仙女》刪除了秋公篤志修行的情節，僅改寫惡霸 遭懲治的故事。

《警世通言˙趙太祖千里送京娘》描寫宋朝開國之祖趙匡胤，在未發跡前搭 救京娘、勦殺賊人、克服路途艱難的故事，將其見義勇為、不畏強暴的英雄形象，

表現得極為突出。故事中有一個小插曲，寫趙匡胤於途中遇見一位口誦《天皇救 苦經》的白鬍老者，老者不但禮遇趙，還稱趙為「貴人」，暗喻趙匡胤乃真命天子，

故事充滿了封建時代的天命思想。《三言˙趙太祖千里送京娘》將此小插曲刪除，

只保留了趙匡胤英雄救美的主要故事情節。

東方版《聊齋誌異‧成秀才救友》改寫自《聊齊誌異‧成仙》，原作繼承志怪 傳奇的題材，寫周生與成生感情深厚，成生在歷經周生的冤獄後看破世情，邀周 生共同求道但遭拒絕，成生只能單獨求道，後又用計與周生互換容貌，讓周生真 正認清塵世之虛幻，願意捨下人間情慾，兩人飄然遠去求道，流露出世間虛幻不 如修行的遁世思想。改寫本截取《聊齊誌異‧成仙》前半段成生為拯救周生的冤 獄，四處求救的故事情節。故事主題由求仙轉為朋友之義，題目也與原篇名大相 逕庭。

東方版《聊齋誌異‧俠女》改寫自《聊齋誌異‧俠女》，原文寫顧生家對面住 了一對外地來的母女，因顧生經常送米給對方而逐漸有往來。該女子面對顧生挑 逗並不拒絕，且發生關係後態度冷漠。直到有一天女子殺了仇家之後，才說出為 報答顧生奉養其母之德，因此幫他生子，之後該女子飄然離去。故事還穿插攣童

的情節。改寫本刪除顧生與攣童的關係及女子為顧生生子情節，將敘事著重於女 子為父報仇。

（三）刪去作者的個人議論

傳奇小說繼承史傳的傳統，再加上當時的士子欲以傳奇顯示其「史才、詩筆、

議論」，普遍存在議論成分。擬話本繼承此特色，敘述者身兼說話人，會在故事情 節的發展過程中不斷插入評論，引導讀者參與理解故事，以求在讀者心中引起情 感共鳴。甚至有時作者還會模擬讀者的口吻，站在讀者的角度進行提問，然後自 己作出回答，如同說話藝人與聽眾之間面對面的交流。《聊齋志異》的各故事篇末，

更是常有蒲松齡就文章思想內涵，加以引申闡發的「異史氏曰」，藉此疏發作者個 人的想法。

這些作者個人的議論在改寫本中多被刪除，詳細改寫情形研究者將在第伍章 第三節敘述者聲音再加以討論。

二、細節鋪陳

衛星事件雖不具有事件的關鍵功能，但對敘事的藝術性卻很有幫助。改寫作 品大多是不變動核心事件，只添加衛星事件，讓故事情節更有聲有色。

志怪小說在事件的組合關係上，基本上是具有推進事件轉化功能的核心事件 的組合，較少具有擴展事件功能的衛星事件。³⁵正因為核心事件與核心事件之間缺 乏衛星事件的聯繫，因此核心事件的指意功能無法彰顯，故事較為簡略。

為彌補指意功能的不足，對志怪的改寫，最常見的是添加對話。《蛟龍、怪鳥 和會念經的魚：中國神話故事①‧海螺中的美女》改寫自《搜神記‧白水素女》，

原文為「端每早至野，還，見其戶中有飯飲湯火，如有人為者。」被加上謝端的 自問自答：

35 見 康韻梅〈從「粗陳梗概」到「敘述宛轉」－試以兩組文本為例展現志怪與傳奇的敘事性差異〉

收錄於臺大文史哲學報，頁 184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我，還有誰會來幫我做飯，料理家事？這太奇 怪了。好，下次我一定要注意看看。」（頁 74）

增加動作、表情的描寫，也是常見的改寫方式：

「啊！怎會跑出少女來呢？甕裡面明明養的是上次海邊撿回來的大田 螺……」謝端差點叫了出來，還好他隨即冷靜下來，繼續觀察那個少女到 底做些什麼事。（頁 75）

《蛟龍、怪鳥和會念經的魚：中國神話故事①‧怪鳥與礁石》改寫自《搜神 記˙李楚賓》，原文寫元範邀請李楚賓至家中為母驅魔：「元範拜請過舍，賓曰：「今 早未有所獲，君何見留？」元範以其母疾告之，賓許諾。」短短數句被改寫為兩 人的對話，並加上生動的表情及動作：

（李楚賓）「到現在我連隻小鳥都沒打到，已經夠窩囊了……再說，現在太 陽都還高高在上，我想，應該沒有必要借宿到您家裡去吧！」

元範趕緊又抱了拳，解釋說：「不不，我的意思是……」便一五一十，將母 親所患的怪病，以及今天一早道士指點的話複述了一遍，接著懇求楚賓：「就

元範趕緊又抱了拳，解釋說：「不不，我的意思是……」便一五一十，將母 親所患的怪病，以及今天一早道士指點的話複述了一遍，接著懇求楚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