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生 (1828-1906)與
十九世紀歐洲社會思想革命
許大成
十九世紀歐洲知識界，好比中國先秦時期的後段，真可以說是百家競鳴，百花爭 研。這原因是歐洲當時不但推翻了大部份封建勢力，擺脫了宗教拘束，步入日新月異 的自由企業社會，而且由於海外領域的大量擴張和內部人力的空前解放(起用到婦女 與童工) ，知識界思想乃如脫種怒馬，大有一日千里之勢。 有「現代社會劇之父」之稱的易卡生，就在這時活躍於歐洲南北各地，以他的戲 劇領導時代的思想革命。易卡生的老家挪威在歐洲一向是一支有力的北方民族，從公元入世紀之後便為瑞典、丹麥聯合以武力支配歐州形勢。本來這一帶居民在語言的
和種族上，都是大同小異，生活方式也極其類似。易卡生的浪漫時期作品如戰士之塚(The Warriors'
Barrow) 以及赫爾哥島上維京人 (TheVikings of
Helgoland) 等都是 描寫北歐的英雄事蹟。而這些英雄在當時南方的西羅馬教廷看來，卸是一批殺人越貨 的海盜。不過從好的方面說，這些所謂海盜乃是當時反抗教會統治並且散佈民主與自由思想的有力份子俏。他們從公元入世紀以後因為貧窮為人﹒口壓力，一批又一批的農
民與漁父經過武裝之後，分頭從斯堪的那維亞沿海的峽灣
(Viks) 中乘坐龍舟的
(
(1)
good
morning 一辭，瑞典，挪威與丹麥用godmorgen
(瑞典文字中拼字是morgon )。“月亮"一辭三個國家同用"mane" ，“食物"貝IJ 同用 "maring" ，與歐洲其他國家丈字有顯著/
的差異。
(2) 中古時期維京人君主非世龔而揖民選方式，它的制度是electional
monarchy
。他們海上戰士 都是志願自由套加;戰勝取得之財物置於船上甲板共同分配。見邱吉爾著Historyof
theEnglish Speαking Peoples 有關 "Vikings" 一章及 1978 年版 Britαnnicα Eneyclo
pediα 中 Scandinavia
Society During the Viking
Age 一段丈字。146
教學與研究第入期 歐人稱為長船)出發，以他們的強悍的武力創造俄羅斯，建立都柏林，割據諾曼第， 深入地中海建立殖民地，盤據英國二百多年，並且酋遠渡大西洋經冰島與格林蘭登陸 北美，與美洲土著在拉布拉多附近作戰。他們的航海事蹟遠勝過後來之哥倫布。 易卡生早期的作品，正是反映斯堪地那維亞民族過去自由進取的精神。但北歐民 族的子孫並不因西歐各國相繼稱霸海上而自甘沒落。他們海潤天空的進取活力經多世紀 與基督教思想涯合之後，復在十九世紀於社會及思想運動方面大放異彰。而易卡生正 是這一時期浪潮中的一個主要關鍵人物。茲將他前後與十九世紀歐洲各種社會運動以 及思想潮流之關係分別介紹如後:一、是怎卜主與斯堪的維亞主義
所謂斯堪的那維亞主義，乃是挪威、瑞典與丹麥三個國家，除了在種族、語言和 生活上有分不開之關係外，再求精神與物質多方面進一步聯合一致，這在政治上成為 後來對抗德國和蘇俄的專斷。在于九世紀最熱烈的支持分子，是北歐幾個大學的學生 ，以及多吹科學家的聯席會議。一入四五年在丹京哥本哈根的學生聯會上千殷百的挪 威學生曾立誓一旦發生戰爭的時候，他們將支持.自己的姊妹國家。一入五一年至五二 年許多丹麥和瑞典學生到挪威集會，易卡生曾作歌辭祝頌，會上曾熱烈討論北歐國家 進一步的合作，但當一入六四年俾斯麥從丹麥欲搶走兩個省份時，瑞典和挪威政府竟 絲毫不干涉。易卡生因此感覺到自己民族已淪為懦弱可恥，這也是他後來移居國外的 一個因素。為了這一感觸，他在羅馬寫了「白朗牧師
J (Brand) 和「卑爾根特J
(Peer Gynt)
兩部戲曲，特別是以後者一部譏諷自己的國人。
二、是怎卜主與工運
易卡生年輕時代對於時事的熱心，不僅限於斯堪的那維亞主義，當時他到挪京求 職時，他也熱中於一入四入年由一個叫做Marcus T]uane所領導的工運。 但此處必領交代，挪威當時的工運完全不同於一入四入年巴黎的那種破壞暴亂的 行動。當時挪京工運的目的，無非要達到社會改善的目的，他們的政治意見與十九世紀後半期的自由主義所標榜者，並無太大的區別。例如不加刁難地將土地售與工人， 解除以往勞工限制，改善公立學校，全民參加普選，以及社會上下階級共同參加兵役。 易卡生當時由於同居者的介紹，會見了Thrane 等勞工領袖，並為他們撰寫文章，一 直到一八五一年整個挪威工運垮台為it.。 易卡生對於工人的同情，一直持續很久。-l\入入年他寫信給挪京工人協會中說
:
r 我不幸在能力範圖上無法直接為勞工階級做些事，不過請你轉致協會的各會員說 『在全國的各階層中，他們是我最關切的.B'.'
0J
易卡生所創作的戲劇人物，描寫工人的卸很少，在寫實這一階段，處理對象差不多 都是自由社會中產階級的人物，諸如:教師、醫生、鄉長、企業家、商人等等。這 可能因為從一八五 0年至九 0年代之間，正是俾斯麥在歐洲運用高壓手段的時候，易 卡生因為當時多半時間居住在德國，寄人籬下，所以無法描寫關於工運的主題。但這一些的騷動，深深印證在他的處女作品凱德林 (Cat且ine) 一劇中。的
三、品已卜主與婦女運動
十九世紀之婦女問題，主要由於當時的工業革命所引起的。但是當時歐洲沒有一 個地方比斯堪的那維亞國家對這件事有更強烈的反應。由於工業革命的成功，一方面 減輕了婦女的家庭工作，一方面誘惑了空閒的婦女走進現代工廠。婦女們開始掙脫傳 統男性社會不公平的拘束，爭取自己的地位與權利。 十九世紀婦女運動的先鋒是 Camila
Collett 女士。她的~本叫做省長的女見的小 說觸發了整個挪威的婦運。 Collett 女士原是一位挪威詩人之妹，夫君曾為美學教授 ，卅八歲時成為寡居，以後便專心一志於婦運王作。她的主張有:婦女在愛情上應採 主動，自己要過幸福的生活，擺脫傳統男性的控制並典男人有相同報酬的工作。易← 生與 Collett 女士有相當的交情，雙方在聊天的時候，易卡生往往故意站在保守的立 場，以激發對方相反的意見。在一八八九年從德國致與Collett 女士的一封信中，他 曾坦白承認受到她的思想影響。 (4) Catiline 原是羅馬軍人，發動靜變為保守派領首西塞羅 Cicero 所平。148
教學與研究第入期十九世紀另一位婦運先鋒是英國的種勒氏(John
Stuart
Mill)。一入六九年他那婦女的屈服 (On
the Subjection of
Women) 一書震驚了世人。韓勒氏強調男人故意使婦女的能力薄弱，這樣才能使她們安於家庭內的工作。種勒氏並認為在功利主義的前提 下，婦女應加解放，這樣才能給我們的社會帶來大量有益的能力資源。種勒氏的書本 同年很快地由白蘭得士 (Georg Brandes) 譯成丹麥文，後者並特別籲請易卡生注意穆 勒氏的言論。 但易卡生對於婦女問題和穆勒氏持有不全相同的看法。穆勒民認為婦女問題是一 項單獨的問題，但易卡生卸認為它不過是整個被壓迫社會問題之一環。婦女問題，在 他看來，不過是代表社會上以強凌弱不平等現象之一。在他那傀儡家庭(A
Doll's House)
一劇中所表現的夫婦問題中，易卡生故意以女性代表社會上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人 ，因為據他的看法，在傳統上女性是被壓迫最久的人。四、品已卜主與自由主義運動
自由主義運動在中歐一帶於一入四入年已達最高壘。這一年是巴黎人推翻了舊日 法國故本皇朝而建立法國第二次共和。挪威的自由運動大約晚了廿年才有自由黨的出 現。易卡生的好友邊孫 (Bjornson)是其中重要的一員。這時挪威算是有了左右兩派， 而左派就是自由黨。 易卡生，一向認為所有政府都是換湯不換藥，對於這些黨派一點都沒有興趣。他年 輕的時候雖然參加過工連，但這種派系的熱情老早就已消失，如今他所關心的乃是如 何寫他的社會問題劇本。一入七一年他寫信給Georg Brandes說: r 所有的政府沒有 不妨害個人的...如果團結是出於志願和精神的結合，那才是有價值的一種自由。」 一入入二年他在寫信給Georg Brandes另一信中有這樣的話: r 在任何情形下， 我不能參加一個多數黨。 Bjenson 常常說多數人是對的，他是一個實際的政治家，必須知此說。以我自己的情形，我必須說少數人往往是對的。此處我所指的少數人，並
非落後保守人士，而是少數帶頭的先知先覺人士。」 不過在挪威的派系鬥爭中，易卡生並非完全中立。他所交往的人士，自由黨佔 多數，而保守黨則寥寥可數，何況他當年參加過工運，其後又與激進分于Georg
幽--Brandes)發生扯不開的關係。
儘管如此，保守派老友們每遇機會，總要把易卡生拉到自己陣營這邊，他們把
Peer
Gynt 這個劇中人物看做對民族運動的諷刺，再把青年同盟(TheLeague of Youth)
一劇當作是右派鳥左派。他自己對這一切也不加評置，只是在一首送給友人的小詩中 ，透露了他的感慨:
大家說我逐漸保守了!
不對;我的終生信念，仍然堅守不轍。 各位換換卒于乃是多餘的計劃。 洗了整盤的棋，我再加入吧! 他的無政府精神直是徹底至極，要改革這世界，他的意思必須在洪水中施放魚雷 (5)，從頭做起。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寧可專心於群眾的心理革命，
I'" 革命不
僅限於政治，心理革命尤為重要。吾人的蚊隸心理，已經不能配合目前革命運動的成 果。」這些都是易卡生衷心的話。五、當代其他學存的影響
一入七五年五月易卡生有一封信給他的北部最熱心的支助者Georg Brandes 。信 中說，他將寫一連串的韻丈給他，輕鬆地討論當時歐洲各種知識運動對他的影響。不 幸的很，他後來祇寫了其中的兩封信，其理由是戲劇寫作太忙了。雖然如此，我們不 難猜想，善安大時代精神感召的易卡生，透過當時斯堪的那維亞與德國的刊物(他的 德文根底很好) ，探溯了當時知識界全部的爭論。例如:他的皇帝與基督(Emperorand
Galilean)一劇，乃是受了黑格爾正、反、合辯證法的影響。這一點在他致友人的 信中已經加以承認了。 其次影響他的是自然主義作家左拉。寫了群鬼(Ghosts)之後，有人把他與左拉相 比，易卡生回答說: I 有一點不同，左拉跳進污水坑去洗澡，而我是去清洗它。」在 社會主義理論方面，易卡生也有很多研究。但他始終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而且據說f50
教學與研究第入期他一生中未曾注意到馬克斯這個人的
。此外在寫實主義時期影響他的尚有流行於廿j
世紀存在主義始祖 Soren
Kierkegarrd
，以及北歐知識界領袖GeorgBrandes
Bjornson三個人，其中最重要的是激進派的Georg B:::-andes 。 和 身為當時的文藝批評家Brandes 曾在丹麥京都哥本哈根大學演說，強調浪漫時代 葉已過去，文學不應再是以往的憧憬，而應加入時代戰爭的行列。他說:r 今天時代 ，活的文學是把問題提出辯論，伏爾泰、拜倫和費爾巴提出宗教辯論，普羅東提出財 產主權的辯論，小仲馬提出兩性關係的辯論，安吉爾(Emile
Angiere)
係的辯論。」 則提出社會關 Brandes 的影響，使得易卡生在寫實的劇本中，不斷地發出現代社會各種問題，提出公論而不加答覆。正他寫完了社會劇(Social
Play
s) 之後，易卡生逐漸步入心理與
象徵主義。許多的十九世紀歐洲心理學理論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他，但他的若干心理劇 (Psychological Plays) 也開拓了流行當時心理學界思想的先河(7)
，特別是佛洛伊 會主義作宣傳(8) (6)根據美國 Ibsen 特的潛意識說。他的孤雁(Wild Duck) 一劇，對一般人的下意識有不平凡的表達，而 羅種士莊 (Rosmersholm) 一劇更進一步描寫人的思想感情與客觀環境之間交互的關係o 易卡生的社會劇思想被後來蕭伯納奉為圭臭[蕭氏寫過易卡生主義精華(Quintes-sence of Ibsenism)
]。至於蕭民自己的觀念劇(IdeaPlays)
，幾乎全部是為溫和派的社。在各方面他都附和易卡生，主張破除傳統一切。易卡生思想也被 胡適之先生研究過，胡適丈存有關易卡生主義一篇曾把易卡生戲劇思想加以相當有力 的介紹。
傳記作家 A.E. Zucker 研究，易←生之家世乃屬挪威中上船長階段，所
能因其他對階級鬥爭不感興趣。(見A.E .Zuck盯著 Ibsen:the Mαsterbuilder 一書) (7)佛洛伊特有關下意識學說發表於1895 年之後，比易←生之 Wild Duck 等作品晚了十餘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