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文教學的三個層面
王熙兀
完整的國文教學活動，可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從事語文訓練，第二個層 面是進行文學欣賞，第三個層面是實施文化胸洽。語文訓練是國文教學的基礎，文學 欣賞是國文教學的中心，而文化胸治則是國文教學的終極目標。 語文訓練的目的，是在培養學生對本國語文閱讀、講說及寫作的能力;而文學欣 賞的目的，則在培養學生對本國文學作美的鑑賞的能力。換句話說，語文訓練在求青 少年在接受語文教育之後，能熟練地運用本國的語言文字，以清楚而有效地表連個人 的思想情意;而文學欣賞在使我們的下一代對本國古今文學作品，能由教師透過文字 表面，深入作品內涵，作美感的、藝術性的鑑賞指引，而連到胸治性靈、敢發思想的 目的。 文學欣賞的教學活動，可以說是介於語文訓練與文化胸冶之間的一座橋樑，也是 整個國文教學活動中最引人入勝的部分。由文學欣賞再向前推進，便進入文化胸治的 層面。所謂文化胸冶，包括民族德性與民族精神的體認，並求躬自實踐與弘揚，以胸 鑄個人健全的人格、繼承民族文化的道統為鵲的，它涵蓋了生活教育、思想教育興人 格教育。第一個層面:語文訓練
一個理想的國文教師，在從事語文訓練的教學活動之前，應具備五方面的學養， 方能圓滿地達成這項教學的任務。這五方面的學養，就是文字學、聲韻學、自/I詰學、 文法學、修辭學。因為中國文字必有形、音、義三個要素，文字學講字形構造，聲韻 學講字音變遲，自II話學講字義解釋，如果懂得這三方面的原理、條例或法則，對國字 的形體、音韻、義哥/I必有清晰的認識，可向學生作明確的解說。至於字典字如何組織成旬，便是文法學的範疇;若進而講求如何使辭句達到美而動人的塾術效果，則叉進 入修辭學的領域。 在進行課文講解的過程中，固然沒有必要，依據六書原理，去逐字說明其字形結 構，但有時確有需要，憑藉文字學的知識，來辨識文字的異形，以加深學生的印象， 而避免誤寫誤記。對某些文字的形構，不但使他們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則必能 記憶深刻，甚至終身不志，如會意字中，以手遮目為有意的「看J '人倚於木為休息 的「休」等，都很有意思，很有趣味。有些簡單的文字學條例，如「形聲字必以聲符 為初文」一條，當學生知道什麼是形聲字以後，遇到「用舍失宜」一詞，便知道「舍 」是「捨」的初文，讀到「返景入深林」一旬，也知道「景」是「影」的本字。有些 古今字或異體字，只是聲符繁簡不同，如「瞋」與「映」、「傲」與「仿」便是。以 上這些洩顯的例子，如能在教學過程中適時地點出，適當地指引，必能使學生「恍然 大悟 J '不但能引發濃厚的學習興趣，更將增強語文教學的功效。 聲韻學是一門比較枯燥乏味的學間，但一個國文教師卻不能不具備一些聲韻學的 常識，了解一些古今語音變遷的大勢，否則遇到古文中的通假字，便只能作浮面的交 代，而不能作原因的剖明，凡音同、音近的字，古人常相通假，如孟子中「法家拂士 」的「拂 J '通輔甜的「粥J '因為「古無輕厝音J '當時「拂」與「粥」都讀作重 厝音，故可相互通假。叉詩詢中的平仄韻帥，尤其是入聲字，更需要分辨清楚，並以 理論與實際的厝助相應，才能真正貫徹教學的實效，如孟浩然過故人莊一詩的四個韻 關:家、斜、麻、花，其中「斜」字以國語讀來，與其他韻卿不卅韻，原來「斜」字 古音讀如瑕，在麻韻中，由於古今音變，故覺不卅;叉詩中「鯨樹村邊合，青山郭外 斜」二旬，有三個入聲字:綠、合、郭，r 線」字居句中第一字，且今讀去聲，猶屬
仄聲，不受影響，但「合」、|郭」二字今讀平聾，若不加明辨，則顯與「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的格律不合。
訓話學是講字義的學間，凡以今言釋古言稱為訓話，換句話說，在課文講解的教 學活動中，生字難詞的解釋便是訓話。字義常與字形、字音有密切的關嘛，如「本」 、「末」兩個指事字，以符號指木的下端為根本的「本J '指木的上端則為末梢的「 末 J '這是義與形的關聯;至於平仄異讀或國語中的破音字，一字可有數音，而義隨音變，如三更、五吏的「更」讀平聲，I 更上一層樓J 的「更」讀仄聲，音異故義有
不同。叉國字常有本義、引申義、假借義之別，如「月落鳥啼霜滿天」的「月」指月 亮，這是本義， I 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月」指月份，則是引申義;文如「亡」字本義為逃亡，引申為被亡，而「愚公移山」課文中「河曲智要亡以應
J 的「亡 J 通「無
J
'這便是假借義。 國女教師其有清晰的文法觀念是必要的，有時文中特殊的句型，需要用簡明的文 法作分析，以幫助理鯉字句的含義，安日敘事簡句的基本句型是:起詞一述詞-.tJ:.詞， 但特殊句型則有變次的情形，如岳陽樓記中「微斯人，吾誰與歸」句，其中「吾誰與 歸」是「吾與歸誰」的意思，因為句中以疑問詞「誰」為.tJ:.詞，故.tJ:.詞乃改變正常次 序，而居述詞「與歸」之前。這里附帶說明:與、歸同意，古人稱同義聯縣詞，猶白 話「追隨」之意。文中國文字詞性靈活，名詞、動詞等常可主用，如柳宗元果有之驢中 「驢不勝怒，蹄之」的「蹄」字，名詞活用作動詞;而盧輪塞下曲中「欲將輕騎逐」 的「騎」字，則是動詞活用作名詞。 修辭學者往往將古今文章中的修辭技巧，分成許多格式，如譬喻格、誇飾格、映 襯格、頂真格等等，都是根攘女解中既有的現象歸納而得的結果。每一種修辭技巧， 都有它的目的和功效，教師如果懂得修辭學，在對課文作形式深究時，不但多一套工 具，多一層學理根攘，而且以種種修辭技巧，作生動的分析，更能引起欣賞的趣味。 律詩中的對偶，也是修辭的一格，如孟浩然的「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J '杜甫詩 的「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J '都是好例，不但字字對得工切，而且寫景 遠近分明，抒情情意歡暢。白話文常有排比的修辭法，如朱自清匆匆一女的開頭:I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 排比自然而鮮明，立刻給讀者以時序「匆匆」之感。以上不過聊舉一些例子作為說明而巴，事實上例是舉不完的。總之，文字、聲韻
、訓話、文法、修辭是國女教學從事語文訓練的五種基本修養，如何靈活運用這些學 養，以達成圓滿的教學效果，全靠教師的經驗與智慧，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J '教學本身是一種藝術，教師深厚的學養，加上善巧的匠心，才是成功的關鍵。第二個層面:文學欣賞
第一個層面的語文訓練，多屬零星片段的詞句解說，到了第二個層面的文學欣賞 ，則是就文章作全面的探討。通常課文講解在解說題意、介紹作者、注釋詞句、說明 分段大意及全文要旨等過程之後，當作內容與形式的深究，也就是作精讀的指導，包 括章法結構的分析，寫作技巧的評論，主題思想的闡發等，其中屬於文學欣賞的部分 ，涉及修辭學、美學及文學批評等學術的範疇。 修辭學可以兼跨一、二兩個層面，等於這兩個層面間的橋樑，因為它一方面求語文精粹有效，屬於語文訓練的性質，一方面也求美與動人的效果，文漸進於文學欣賞
的領域。當我們應用修辭學的知識，指出文章中各種修辭的方式，以了解作者是如何 達到語文精粹的效果時，應屬於第一個層面;若進而以修辭學的原理，就篇章結構、 寫作方法，去日剪裁布局的手段，聯絡照應的技巧等，說明其優美動人的藝術效果時， 則屬於第二個層面。 一般而論，美學屬於哲學的範疇，若站在美感的角度看文學，也就是以美學的態度來欣賞文學，則文學是一種高度的藝術，以文字為媒介、以自然與人生為題材的藝
術'所以詩人、散文家、小說家、劇作家們所創作的詩歌、散文、小說、戲劇作品， 是他們匠心經營的藝術品。因此，如果教師能以美學的眼光對作品作藝術性的鑑賞指引，必能胸治學生的性靈，提高他們欣賞的層次，而達成美育的功效。
文學批評與美學一樣，是近代尤其近年頗為流行的學間，無論在中國或西方，早 已有文學批評的事實，如批評家或批評著作的產生，像西方從希臘哲人亞里士多德的 詩學一書開始，中國則從曹丕典論論文發輛，繼有陸機的文賦，至鍾嶸詩晶與劉lim 文 心雕龍二書，遂由篇章發展到專著。現代文學批評，有許多新的觀點與新的理論，國 文教師如果能博通古今中西有關文學批評的知識，則必能更深入地剖析作品的文學價 值。 以上所述，從文字學到文學批評，都是些專門的學術，似乎實際的國文教學，都 很少用得上，其實作為一位教師，學識越豐富，教學越得心應手，左右逢源。一篇文 章，除了普通的講解評述之外，需要藉其他學間的幫助，作內容形式的探究，這些學間都只是為了達到教學效果的手段或工具，不一定每γ種在某一篇中都能派上用場， 只要有所儲備，則一旦運用時，便水到渠成，使教學格外深刻而生動。
第三個層面:文化陶冶
文化胸治應該是國文教學最高、也是最重要的目標。韓丈公所說的「傳道J '用 現代觀念說，就是傳播真理，可說是教師神聖的天職。文化胸冶屬於精神教育的層面 ，包括生活教育、思想教育與人格教育等項目，如灌輸倫理觀念，引導生活理想，敢 過時代意識，強化愛國情操，增進高尚品德，弘揚民族精神等，都是，肯重要的內涵。 「文化」的涵羲是什麼?大體來說，文化是人類一切生活的總表現，而人類生活 不外三個層面，就是物質生活(如食衣住行、農工商業的生產與交易等〉、精神生活 (如道德、宗教、哲學、文學、音樂、美術、戲劇等〉、社會生活(如政治、經濟、 法律、教育等) ，前二者互為表里，不可或缺，社會生活乃維繫物質與精神生活的制 度與力量，而文化便是基於這三種生活的歷史發展而獲得的經驗累積。 我國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與輝煌文化的古圈，數千生在來的文化發展，已構成一脈 相承的傳統，這一文化傳統，對物質生活，是注重利用厚生，對精神生活，是講究倫 理道德，對社會生活，是愛好和平，尊重人道。傳統中國文化演進到近代，有國欠 孫中山先生手創三民主義，融攝其精神，攘先總統蔣公的闡發，三民主義的本質是 倫理、民主、科學，倫理相當於中庸的盡己之性，民主則是盡人之性，而科學則在盡 物之性，可見三民主義思想與中華傳統文化是一脈相承的。 一般中學生，在年齡上、心理上、智能上，都處在一個可塑性最大的時期，因此 ，中學國文教師在這個有利的時機，應當活用教材，給青年作適當的文化胸拾，以教 育的力量變化他們的氣質，使他們了解:中國人所追求的，是和平與和諧的生活方式 ，所講求的，是將倫理道德涵泳於日常生活之中，以盡到對自己、對家庭、對國家與 人類的責任，加強他們對民族的自信心，進而發揚民族精神，以求團結民族力量2 建 設中國成為以倫理道德為核心的快快文化大國。一方面求恢復民族固有的智能，縣延 民族優秀的傳統，從文化上培植國家永恆不拔的深固根本;一方面積極研究發展西方 的科技，使國家建設邁向現代化與富強安樂的康莊大道。國文教學既肩負文化胸治的使命，則國文教師可說是復興中華文化的先鋒，所謂 「復興 J '當然是使已漸趨襄微的文化重新振興起來，這是先總統蔣公生前交付給 全民的重大任務之一。惟有與青年直接接觸的教師，才能在言行上深深影響青年，將 中華文化的種子播植於他們的心靈深處，並期望能從他們的行為上表現出來，因為文 化只是一種無形的、抽象的精神理念，而中華文化寄託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中，依存 在每一個中國人的身上，惟有在生活上、行為上發揮中國人恆久信守的精神理念，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