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南道藩鎮與晚唐五代政權之關係
第一節 穆宗以後河南道藩鎮與中央之關係
壹、穆宗初年河朔藩鎮的復叛
元和十五年(820)憲宗暴崩後,穆宗承接的是一個自安史之亂以來便未曾 有過的中央集權王朝。元和時期朝廷於河南道的重大勝利,不但得以確保其經濟 命脈-汴河的暢通與安全,同時亦迫使當地原跋扈不遜的藩鎮,逐一臣服於天子 跟前,因此自穆宗即位後,中央權力重新獲得空前之發展,不但幾乎掌握全國藩 鎮的節帥人事權。1甚至自安史亂後便未曾上繳過賦稅的河朔藩鎮,亦於長慶初 被納入國家兩稅範圍。2
隨著局勢逐漸朝中央有利的情況下發展,穆宗即未後,企圖再藉由推動新的 改革措施,以一勞永逸解決自安史之亂以來始終無法解決的藩鎮割據。但這項嘗 試不到數月,結果卻又引發幽州與成德兩鎮軍人集團的反彈,接著引發連鎖效 應,使得徐州與宣武兩鎮之情勢亦跟著不穩,後來朝廷雖能勉強控制河南道的局 勢,但卻再度失去對河朔的控制,此後直至唐末,朝廷再也未能掌握河北。分析 穆宗朝企圖控制藩鎮的失敗原因,主要由於政策錯誤與決策草率:
一、「消兵」之議:安史之亂以後,朝廷所在之關中經常需面臨東、西兩方 的嚴峻考驗。東面是以河朔藩鎮為代表,擁有強大武力,同時亦不聽從中央命令
1 元和十五年(820)末,也就是穆宗即位後不久,成德節度使王承宗薨,諸將本欲立承宗弟承 元為節度,但由於其本人堅決不從,並要求朝廷另派人選接替,於是中央開始著手進行兩河藩鎮 節帥的人事大調整。「徙田弘正為成德節度使,以王承元為義成節度使,劉悟為昭義節度使,李 愬為魏博節度使。又以左金吾將軍田布為河陽節度使。」見《資治通鑑》,卷241,頁 7785。
2 「河北道諸管內,宜委本道團定兩稅,務令均濟。」見《唐大詔令集》,〈長慶元年正月南郊改 元赦〉,卷70,頁 358。「河北諸道各令均定兩稅。」《資治通鑑》,卷 241,頁 7788。
的地方節度使。西面是對唐王朝不斷鯨吞蠶食的吐蕃,以及時叛時服的回紇等邊 疆民族。3唐王朝與邊疆民族的關係,於穆宗決定用和親政策以達到聯回制吐的 目的後暫告緩和。4至於藩鎮跋扈大抵於憲宗時雖暫時得到抑制,但始終未能拔 除其根源,因此穆宗在中外關係獲得初步解決,無後顧之憂後,便開始著手進行 藩鎮的整頓。
藩鎮跋扈的原因,即在於擁有強大武力,這點朝廷雖曾意識,但在穆宗以前,
由於現實環境的不允許,始終無法著手解決地方軍人問題。隨著元和中興為朝廷 帶來之威望以及對外關係緩和,穆宗打算徹底解決國內的藩鎮問題,決定採用蕭 俛、段文昌等人的建議,從裁減各地節度使軍力開始著手:
穆宗乘章武恢復之餘,即位之始,兩河廓定,四鄙無虞。而俛與段文昌屢 獻太平之策,以為兵以靜亂,時已治矣,不宜黷武,勸穆宗休兵偃武。又 以兵不可頓去,請密詔天下軍鎮有兵處,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謂 之「消兵」。5
朝廷希望藉由逐年縮減藩鎮兵額,達到裁兵之目的,然此法雖美,但卻忽略九世 紀時的藩鎮軍隊,在性質上已發生極大變化。
隨著府兵制崩潰,唐中期以後的士卒多以職業兵為主,他們靠國家定期供應 的軍廩衣糧過活,6久而久之不但變得「不惜農桑之業」,7甚至亦無法「自返於 本業」。8雖然部分將士亦擁有豐厚的田產與別業,但數量龐大的普通士兵,應該 仍多依靠軍俸作為個人或一家老小日常生活的主要經濟來源。所以朝廷冒然裁減 兵額,卻不考量其日後的生存問題,則必將引起嚴重的社會問題。很不幸的,穆 宗時推動的「消兵」,似乎便未能考慮到這個層面:
帝既荒縱,不能深料,遂詔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為盜,
伏於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湊復亂河朔,一呼而遺卒皆至。朝廷方徵
3 李鴻賓:《唐朝中央集權與民族關係》,頁 177。
4 李鴻賓:《唐朝中央集權與民族關係》,頁 178。
5 《舊唐書》,卷 172,〈蕭俛〉,頁 4477。
6 見王賽時:〈唐代職業軍人的謀生途徑〉,《西南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 年第 3 期。與氏著:〈唐朝軍隊結構的變化與驕兵悍將的形成〉,《齊魯學刊》,1988 年第五期。
7 《文苑英華》,卷 437,〈敘用舊勛武臣德音〉。
8 《新唐書》,卷 101,〈蕭俛〉,頁 3959。
兵諸藩,籍既不充,尋行招募。烏合之徒,動為賊敗,由是復失河朔,蓋
「消兵」之失也。9
結果自憲宗以來辛苦建立的成就毀於一旦,唐王朝權威再度受到地方軍人集團的 挑戰,連帶引發河南道藩鎮情勢之動盪。
二、決策草率、用人不當:長慶初年,朝廷在處理兩河強藩的人事問題時,
完全給人十分草率,不當一回事之感。首先就成德而言,穆宗初即位後不久,節 度使王承宗病死,成德將士原欲私舉其弟,但卻遭到王承元本人拒絕。其後成德 將士在他本人的堅持以及朝廷極力安撫下,10才得以將節帥之職順利移交給原魏 博節度使田弘正。然而魏博自憲宗時開始,由於數度與成德交戰,雙方因而結下
「父兄之仇」,11故田弘正出鎮成德時,為維護自身安全,曾挑選魏兵二千人隨 行前往。根據唐代事例,藩鎮兵出境理應由度支供給衣糧,但朝廷恐開惡例,堅 決不肯出這筆錢,田弘正不得已只好將這兩千人遣回魏博。當這支部隊撤回後,
幽州隨即爆發軍亂,成德都知兵馬使王庭湊舉兵殺害田弘正及其家屬僚佐,自稱 留後。朝廷明知魏博與成德存有世仇,但只因不願負擔兩千士卒的費用,便迫使 田弘正將維護自身安全的衛兵撤回,最後終於導致禍亂發生,不免讓人深感朝廷 處理態度之兒戲。
又從幽州所發生的事件來看,亦反映當時文人心態之可議。幽州是穆宗初期 所有河北藩鎮中,最晚接受朝廷調度的藩鎮。節度使劉總內屬後,深知幽州一地 脫離王化已久,為避免移交過程再發事端,不但薦請朝廷指派在河東素有威名的 張弘靖出任節度使一職,還奏請中央將幽州所屬一分為三,12並將管內伉健難制 之士如朱克融等人則皆送往京師,打算交由中央親自拔擢,以藉此加深這些人與 中央之關係。未料朝廷高層完全漠視劉總的苦心安排,「是時上方酣宴,不留意 天下之務,崔植、杜元穎無遠略,不知安危大體,苟欲崇重弘靖,惟割瀛、莫二 州,以(盧)士玫領之,自餘皆統於弘靖。朱克融等久羈旅京師,至假衣食,
9 《舊唐書》,卷 172,〈蕭俛〉,頁 4477~4478。
10 李承元與朝廷雙方皆花費好大功夫才得以順利完成移交。「遣諫議大夫鄭覃詣鎮州宣慰,賜錢 一百萬以緡賞將士。王承元既請朝命,諸將及鄰道爭以故事勸之;承元皆不聽。及移鎮義成,將 士喧嘩不受命,……十將李寂等十餘人固留承元;承元斬以徇,軍中乃定。」見《資治通鑑》,
卷241,頁 7786。
11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796。
12 「劉總奏分所屬為三道:以幽、涿、營為一道,請除張弘靖為節度使;平、薊、媯、檀為一 道,請除平盧節度使薛平為節度使:瀛、莫為一道,請除權知京兆尹盧士玫為觀察使。」見《資 治通鑑》,卷241,頁 7792。
日詣中書求官,植、元穎不之省。及除弘靖幽州,勒克融輩歸本軍驅使,克融輩 皆憤怨。」13至於張弘靖等人至幽州後,由於新任節度使及其僚佐們,與幽州民 眾間的文化差異實在太大,14加上他們對幽州軍人的蔑視,15甚至擅自扣刻部分 原應發給全體將士的錢財,終於釀成眾怒而引發兵變,自立留後,總計自劉總舉 所部內屬至朱克融復叛,幽州重歸朝廷懷抱僅不過七個月左右。
從成德以及幽州的事例來看,我們可以發現朝廷高層在決策態度上的漫不經 心,當時朝中雖不乏有識之士對此深以為慮,16但或許是被憲宗時的勝利沖昏了 頭,錯誤的政策,對朝廷的未來帶來巨大災難,而河朔藩鎮也從此脫離中央控制,
直至唐末。
繼幽州與成德後,魏博亦開始脫離中央控制。當時魏博雖由節度使田布奉命 率領討伐成德,但卻遭到魏博將士自下而上的消極抵抗,大軍因而延宕不進。當 時魏博諸將大多希望田布能依循「河朔舊事」,與幽、鎮相為表裡,追求自治,
但田布不為所動,依舊堅決執行朝廷命令,結果在牙將史憲誠的離間鼓動下,魏 博軍遂潰歸魏州。
大軍潰歸後,田布實質上已失去魏博的控制權。不久後田布自殺,史憲誠則 因決定遵行「河北故事」,受到眾人的擁戴被推舉為留後,魏博正式倒向幽、鎮 一方。面對河北情勢的發展,唐中央實已無力挽回,只好被迫承認當前情勢,憲 宗朝辛苦建立的中央王朝威勢因而受到打擊,間接影響河南道藩鎮的動盪與不 安。
貳、穆宗朝河南道藩鎮的動盪
穆宗初期的藩鎮大亂雖首發自河北,但卻連帶引發河南藩鎮的不安與動盪。
13 《資治通鑑》,卷 241,頁 7792~7793。
14 幽州與長安兩地,隨著安史亂後文化上的差異日漸加深,兩地人民的風俗、行為準則與價值 觀亦出現差距。張弘靖至幽州後,其本人與僚佐的種種行為讓當地人民相當不適,終於導致最後 的衝突。關於中唐以後河北地區文化風習的變化及其影響,請參見毛漢光:〈論安史亂後河北地 區之社會與文化—舉在籍大士族為例〉,《晚唐的社會與文化》。李鴻賓:《唐朝中央集權與民族關 係—以北方區域為線索》,第六章。
15 張弘靖曾對幽州軍士說:「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丁字。」,其麾下韋雍輩 等亦「數以反虜詬責吏卒」,可見幽州軍人在張弘靖這群人心目中的地位。見《資治通鑑》,卷 241,頁 7793。
16 如楊元卿就曾針對朝廷的藩鎮政策提出建言,但不為高層所採納。「長慶初,易置鎮、魏守臣,
元卿詣宰相深陳利害,并具表其事。後穆宗感悟,賜白玉帶。」《舊唐書》,卷161,〈楊元卿〉,
頁4229。
由於代、德時期河南道兩大割據勢力淄青與淮西,已於憲宗時遭受致命打擊,故 在穆宗長慶初年的藩鎮大亂裡,原淄青舊勢力之一部雖亦曾有所行動,但已無法 構成嚴重威脅。然而弔詭的是,當時情勢最為不穩的區域,卻是分別於憲宗前、
後期各以和平方式轉移政權,同時皆位處漕運線上的武寧與宣武兩鎮。
長慶元年(821)幽州、成德軍亂後,朝廷首命河北、河東諸道出兵進討。
同年十一月,為支援遭幽、鎮兵圍攻之棣州,時轄淄、青、齊、登、萊五州的淄 青節度使薛平決定派兵救之,未料這支前往增援棣州之部隊,卻因「供饋稍薄」
而叛變,17回師青州,雖然叛軍不久後就為薛平所敗,但亦顯示河南地方軍事勢 力中依舊與朝廷存有矛盾。
朝廷與幽、鎮的戰事持續不到一年,便因久戰無功以及府藏空竭等故而宣告 停止,這項決定等於宣告憲宗時好不容易才重建的朝廷權威再度破產。自安史亂 後便以詭譎多變、叛服無常著稱的武寧與宣武兩鎮,此時皆再度浮現動盪之情 勢。長慶二年(822)三月,就在朝廷赦免王庭湊後,時轄徐州精兵討伐幽、鎮,
出身自地方軍旅的節度副使王智興,與朝廷指派的文人節度使崔群間爆發猜疑衝 突,結果在當地人士的支持下,地方實力派獲得勝利,崔群則為王智興所逐。然 而,雖然他隨後又掠奪轄內鹽鐵院錢帛及諸道進奉之物,並派兵襲擊濠州,但朝 廷因「新罷兵,力不能討徐州」故,18不得已只好以王智興為武寧節度,此舉顯 示代、德時期河南道跋扈藩鎮之舊跡再度死灰復燃。
同年七月,宣武軍情勢亦發生變化。自憲宗末韓弘主動交出宣武鎮後,節帥 任命權便重歸朝廷掌握。元和十四年(819)八月,中央指派張弘靖接替韓弘。
他本人似乎清楚朝廷在宣武地區極有可能面臨的中央與地方權力之爭,可能為緩 和衝突,故其任內一改前任之嚴苛而「代以寬簡」,19還藉由「屢賞以悅軍士」
之方式,20以刻意維護節度使與地方實力派間的友好關係,防範新的矛盾產生。
張弘靖於長慶元年(821)三月調任他職後,改由李愿繼任。新任節度的行事風 格明顯與前任不同,其到任後不但以嚴刑峻法馭下,賞賜又薄於弘靖,引發宣武 將士不滿,終於導致汴州兵亂而驅逐李愿,自行推舉都押牙李為留後。
宣武爆發軍亂一事傳至朝廷後,朝議對於如何處理汴州問題雖有不同意見,
但大部分傾向如河北故事處置。就在朝中爭論懸而未決之際,宣武軍所轄之宋、
17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03。
18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15。
19 《新唐書》,卷 127,〈張弘靖〉,頁 4447。
20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18。
亳、潁三州各自上奏朝廷表示不參與此次汴州之叛亂,此舉宛若給予穆宗一劑強 心針,使其決定對汴州採取強硬態度。前任節度使韓弘之弟韓充由於「素寬厚得 眾心」,21成為穆宗心目中宣武節度使之首選,至於李中央原打算強徵其入朝,
直到他拒絕這項人事安排後,朝廷才決意發兵討之。忠武李光顏、武寧王智興、
兗海曹華以及由韓充兼領之義成等鎮受詔出兵討伐。由於官軍四集,加上勢單力 孤,汴州軍隊屢為官軍所敗,終於力不能支,李為其部下都知兵馬使李質所殺,
汴州亂平,韓充得以順利繼任,其結局與武寧大相逕庭。
何以穆宗時宣武與武寧兩鎮,會隨河朔情勢的變化而產生動盪,筆者認為可 能有兩點原因:一、這兩鎮在憲宗時皆透過和平方式進行政權轉移的,因此有相 當理由相信,在地的地方軍人集團勢力並未受到嚴重破壞,因此當朝廷忽視他們 的利益,加上中央權威受到河朔復叛之挑戰,他們便也趁機而起,為維護自身利 益而戰。二、我們可以發現這兩鎮皆位處漕運線上,或許是因為汴河所帶來的龐 大經濟利益,使兩鎮將士更積極保護自身利益,所以一旦節度使與地方利益產生 衝突,追求自治的聲浪自然也就跟著提高。
參、穆宗至黃巢之亂前河南道之情勢
武寧鎮可說是河南道藩鎮中最為特殊的一個,它雖不同於河朔割據型藩鎮,
但卻一直存在著叛服無常的特點,而這種情況,朝廷也始終無法一勞永逸解決。
自貞元四年(788)該鎮建立以來,直到黃巢之亂爆發後朝廷完全喪失地方控制 權止,武寧鎮的叛服始終反映唐中央威權的強弱。每當朝廷勢力強盛時,武寧鎮 的節帥任命權往往重歸政府掌握;反之,一旦唐王朝的統治出現問題時,驕兵喧 鬧,自立逐帥的事件便層出不窮。兵亂的經常性與反覆交替,使其明顯具有依附 性與游離性并存之特點,而這也是武寧鎮不同於河朔割據型藩鎮的原因。22 從穆宗至黃巢之亂爆發前這段期間,河南道除武寧一鎮外,其他地區大體處於平 靜狀態。長慶二年(822),王智興以武力奪得節帥之職,朝廷則因新敗於河北,
不得已而被迫接受,此後十年,武寧鎮完全掌握於他一人之手,並與唐中央維持 密切而友好的關係,還曾兩度派兵協助平亂,23為維護朝廷主權克盡心力。
21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19。
22 張國剛:〈唐代藩鎮及其動亂特點〉。劉建偉:〈唐代武寧鎮的依附性與游離性〉。《徐州師範學 院學報》「哲社版」1(1988)。
23 王智興奪得武寧節度一職後,相當積極參與平定藩鎮之兵亂,首先是長慶二年的汴州叛亂:「李
攻宋州,智興悉銳師出宋西鄙,破之漳口。」見《新唐書》,卷172,〈王智興〉,頁 5202。第
圖5-1、長慶二年(822)唐代藩鎮圖24
二次是在宣宗時:「大和初,李同捷據滄德叛,智興上章,請躬督士卒討賊,從之。乃出全軍三 萬,自備五月糧餉,朝廷嘉之,加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兼滄德行營招撫使。」《舊唐書》,卷 156,〈王智興〉,頁 4140。
24 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頁 538。
當然在此期間,王智興也為鞏固自身利益而努力,其繼任後不但積極開闢財 源,透過各種聚斂方式累積財賦,為武寧自治提供豐富的物質基礎,25還積極籌 建親軍牙兵,其中影響武寧政治發展最鉅的當屬銀刀等軍:
初,王智興既得徐州,募勇悍之士二千人,號銀刀、雕旗、門槍、挾馬等 七軍,常以三百餘人自衛,露刃坐於兩廡夾幕之下,每月一更。26
總計至文宗大和初年,武寧鎮至少已擁兵三萬,這隻龐大部隊,自然成為武寧在 追求自治過程中得以依賴的軍事力量。
文宗大和三年(829),武寧內部幾乎爆發一場兵變。不知是否與王智興派兵 參與平定滄景有關,由於戰役延宕過久,徐州將士不樂久征,因而與王智興產生 衝突,27並醞釀將之驅逐,改立深受愛戴的捉生兵馬使石雄,但由於王智興事前 偵知,這場預謀最後宣告失敗,石雄不但遭到流放,素與其親善者百餘人也慘遭 毒手。不知是否受到這場預謀兵變的影響,大和六年(832),王智興居然遵從朝 廷的人事命令,改調忠武軍節度使。朝廷雖以兵不血刃的方式重掌該鎮節度的控 制權,但並不表示中央能有效統治該地,由於「士卒驕悖」之故,28朝廷指派的 節度使,往往無法壓制武寧將士的氣焰,文宗對此亦深以為憂。29直到黃巢之亂 發生前,武寧驕兵始終為當地亂源,屢屢發生逐帥兵變等事件,成為朝廷揮之不 去的夢魘。
宣宗大中三年(849),徐州再度爆發新的軍亂,由於節度使李廓「在鎮不治」,
25 王智興經常藉由各種方式來累積財賦,如「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上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
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敕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 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鉅萬。」見《資治通鑑》,卷243,頁 7840。又「掠鹽鐵院錢帛,及諸道 進奉在汴中者,并商旅之物,皆三分取二。」見《資治通鑑》,卷242,頁 7812。又「朝廷甫罷 兵,不能討,即詔檢校工部尚書,充本軍節度使。智興由是揫索財賂,交權幸以賈虛名,用度不 足,始稅泗口以佐軍須。」《新唐書》,卷172,〈王智興〉,頁 5202。
26 《資治通鑑》,卷 250,頁 8099。
27 史籍中記載此次預謀兵變的原因在於王智興治軍殘虐(《資治通鑑》,卷 244,頁 7863。),但 盧建榮認為可能是久征滄景,有違徐州將士利益所導致之衝突,見氏著:〈地方軍事化對唐代後 期淮北地區政治與社會的衝擊〉,《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歷史學報》,第27 期(1999)。
28 《資治通鑑》,卷 244,頁 7883。
29 大和六年(832)三月,朝廷欲以李聽代徐帥一職,李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但由於徐 州牙將不欲聽來,乃殺其親吏,李聽大懼遂以疾固辭,不敢赴任,朝廷於是改以前忠武節度使高 瑀為武寧節度使。然而高瑀似乎亦未能有效統治武寧,「時徐州以王智興後,軍驕,數犯法,節 度使高瑀未能制。」(《新唐書》,卷182,〈崔珙〉,頁 5362。)直到崔珙代高瑀後,才以「寬猛 適宜」(《資治通鑑》,卷244,頁 7883。)緩和徐州之情勢。
30而為武寧將士所逐。朝廷隨即指派盧弘止為武寧節度,其至鎮後,都虞候胡慶 方又密謀作亂,幸賴弘止處置得宜,而未釀成大禍。大中十三年(859),節度使 康季榮由於不卹士卒,引發將士不滿而遭逐,為此朝廷特貶季榮於嶺南,並復命 嘗鎮徐州,以能名著稱的田牟為武寧節度使,軍情遂安。懿宗咸通三年(862),
徐州再一次發生軍亂,由於節度使溫璋嚴酷,不為將士所喜而遭逐。此次軍亂發 生後,朝廷似乎決心徹底解決徐州的驕兵問題,於是命平定裘甫之亂的名將,浙 東觀察使王式為武寧節度,並領日前參與平亂,至今仍留守於浙東的忠武、義成 駐軍隨同前往。王式至鎮後,即誅殺唱亂之銀刀等驕兵數千人,結果此舉造成武 寧將士的恐慌,不少士卒因而潛逃至民間,並與日後的龐勛之亂相結合。此次嘩 變結束後,朝廷將徐州改為團練使,隸屬兗海節度,濠州則改隸淮南,並於宿州 置宿泗團練觀察使,僅留將士二千人守徐州,其餘則分隸兗、宿。觀朝廷對武寧 的處置,不外乎是希望能藉此遏止該鎮的習慣性軍亂,但從數年後此地便爆發龐 勛之亂來看,其目的似乎未能達成。
咸通九年(868)爆發的龐勛之亂起因於南詔的入侵與徐州募卒久戍不歸。
南詔自安史之亂以後,便經常與吐蕃共擾唐之邊鄙。雙方關係雖於德宗時一度恢 復,但自文宗大和三年(829)以後,兩造關係再度不睦。懿宗咸通初年,南詔 兩破交趾,侵吞安南,隨後更不斷出兵侵擾桂州一帶。咸通五年(864),懿宗為 加強當地防務,於是要求徐泗召募官健開赴邕管戍防,此舉間接引發日後的龐勛 之亂:
徐州土風雄勁,甲士精強,比以制馭乖方,頻致騷擾。近者在置使額,卻 領四州,勞逸既均,人心甚泰。但聞比因罷節之日,或有被罪奔逃,雖朝 廷頻下詔書,並令一切不問,猶恐尚懷疑懼,未委招攜,結聚山林,終成 詿誤。況邊方未靜,深藉人才,宜令徐泗團練使選揀召募官健三千人,赴 邕管防戍。待嶺外事寧之後,
即與替代歸還。31
原本徐州軍士戍防桂州者三年便應代還,未料六年過去,戍卒不但未能回鄉,節 度使崔彥曾甚至還以「軍帑空虛,發兵所費頗多」為由要求再留戍一年。32戍卒
30 《資治通鑑》,卷 248,頁 8038。
31 《舊唐書》,卷 19 上,〈懿宗〉,頁 656~657。
32 《資治通鑑》,卷 251,頁 8121。
聞知後大怒,遂殺都將王仲甫,推糧料判官龐勛為主,劫庫兵自行北還。朝廷聞 知後雖曾派員安撫,但在雙方缺乏互信基礎,兩相猜疑下,最後還是引發武力衝 突。戰爭爆發後,不但吸引許多為逃避王式誅殺而潛逃至民間或山林的士卒響 應,加上天災的推波助瀾,33民間人士亦多參與,史載:「願效力獻策者遠近輻 湊,乃至光、蔡、淮、浙、兗、鄆、沂、密群盜,皆倍道歸之」,34「龐勛募人 為兵,人利於剽掠,爭赴之,至父遺其子,妻勉其夫,皆斷鉏首而銳之,執以應 募。」35叛亂規模與範圍因而迅速擴大,人數也激增至十餘萬。
其後龐勛攻佔徐州,表求節鉞,還分兵四出,攻掠鄰近州縣,漕運為之斷絕,
唐王朝的統治基礎因而受到動搖。為挽救頹勢,朝廷調集諸道兵馬七萬餘人征 討,並雜以善戰之沙陀軍三千人,終於屢挫龐勛,失地相繼收復,叛軍勢力日蹙。
咸通十年(869)九月,由於官軍圍攻宿州,龐勛欲採圍魏救趙之策而領兵西擊 宋州,結果為沙陀所敗,被殲於蘄縣。十月,叛軍最後據點濠州也為官軍所下,
歷時一年多的龐勛之亂終告結束。咸通十一年(870),懿宗雖以寬撫為懷為由重 賜徐州「感化軍」之軍號,但卻依舊無法阻止當地層出不窮的嘩變,黃巢之亂發 生後,徐州再度爆發兵變,此後河南道進入「自擅兵賦,迭相吞噬,朝廷不能制」
的階段,迄於唐亡。
肆、本時期河南道藩鎮的特色
前已述及,自元和中興以後到黃巢之亂爆發前這段期間,河南道藩鎮除武寧 外,僅宣武曾於穆宗初期的藩鎮大亂中發生過兵變,其餘各鎮雖部分有過兵變的 零星記錄,但無論就規模大小或次數多寡而言,皆非前期所能比擬,尤其是前淄 青與淮西兩鎮之舊地,幾乎未再爆發過軍亂。元和中興河南道「順地化」的成功,
使唐中央進一步掌握本地的軍事調度權,因此從穆宗起,在唐帝國後期所有的戰 爭中,幾乎都能見到河南藩鎮將士之身影,為帝國存續提供莫大的人、物力支援,
總計本時期河南道藩鎮所曾參與的各項戰爭如下:
33 龐勛之亂規模擴大因與當時的天災有關。「淮北大水,征賦不能辦,人人思亂.及龐勛反,附 者六七萬.自關東至海大旱,冬蔬皆盡,貧者以蓬子為麵,槐葉為齏」見《新唐書》,卷52,〈食 貨二〉,頁1362。皮日休亦曾對此深為感嘆:「丙戌歲(咸通七年),淮右蝗旱,日休寓小墅於州 東,下第後,歸之。見潁民轉徙者,盈途塞陌,至有父捨其子,夫捐其妻,行哭立丐,朝去夕死。」
見《皮子文藪》,卷,〈三羞詩三首〉,頁103。
34 《資治通鑑》,卷 251,頁 8128。
35 《資治通鑑》,卷 251,頁 8130。
一、討伐成德王庭湊—長慶元年至二年(821~822)
元和十五年(820)王承宗卒,朝廷徙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為成德節度。由於 憲宗之世,魏博積極配合朝廷政策,兩度出兵成德,因而結下父兄之仇,田弘正 為求自保,於移鎮之初,即同領魏博兵兩千人前往,並奏請朝廷供給這支部隊的 開銷錢糧,無奈遭到拒絕,田氏只好再將這支部隊遣歸魏博,遂予成德將士可趁 之機。此外,田弘正有兄弟子姪數十人在兩京,生活奢侈,花費極大,田氏遂運
「魏、鎮之貨以供之」,36亦引發成德將士的不滿。長慶元年(821),都知兵馬 使王庭湊趁魏博兵離去後發動政變,盡殺弘正及其家屬幕僚等三百餘人,並自稱 留後。對此朝廷決定以武力鎮壓,首命河北、河東與鎮州交界諸道出兵進討。37 但由於戰況停滯,朝廷為盡快結束戰事,於是再度要求河南道藩鎮派兵前往支 援,如時任鳳翔節度使的李光顏,因「昔鎮陳許,頗得士心」之故,38而復授其 忠武節度兼深州行營節度以討成德,武寧節度副使王智興也因此受到提拔,39率 兵往征,不過河南藩鎮參戰後不久朝廷便因府庫空虛,糧餉不繼之故而罷兵,因 此河南道藩鎮於此役中似未立下顯著功勳。
二、汴州李之亂—長慶二年(822)
長慶二年(822)七月,宣武節度使李愿因以嚴刑峻法治軍,賞賜又不多,
加上身邊親信多貪縱不法,終於引發軍亂,亂軍共推都押牙李為留後。事件發 生後,朝廷由於新承河北之敗,,實無力派兵進討,故欲仿照河朔三鎮模式而授 與旌節,但李逢吉認為如此則「江、淮以南皆非國家有也」而反對,40加上宋、
亳、潁三州隨後皆上奏朝廷,表明不參與此次的汴州叛亂,穆宗遂決定採取武力。
朝廷於是指派因「素寬厚得眾心」的韓充為新任宣武節度使,41並命義成、忠武、
武寧與兗海等鎮分頭進圍,屢敗亂軍。同年八月,宣武都知兵馬使李質殺李降,
36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796。
37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798。《唐大詔令集》,卷 120,〈討王庭湊詔〉,頁 585~586。
38 《舊唐書》,卷 161,〈李光顏〉,頁 4222。
39 「以沂州刺史王智興為武寧節度副使。先是,副使皆以文吏為之,上聞智興有勇略,欲用之 於河北,故以是寵之。」見《資治通鑑》,卷242,頁 7800。
40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19。
41 《資治通鑑》,卷 242,頁 7819。
汴州亂平。
三、抵禦回鶻—會昌初
文宗開成四年回鶻內亂,部份人逃至天德城下避難,不時侵擾邊境,唐廷雖 多次要求撤回漠南,卻始終不見其離開,為此朝廷只好加強防備,密切注意回鶻 的舉動。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回鶻因屢向唐朝借兵借地不成,開始進一步侵 擾邊境,朝廷於是詔發「陳許、徐、汝、襄陽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來春 驅逐回鶻」。42會昌三年(843),回鶻再度侵逼振武,為劉沔等人大破於殺胡山,
烏介可汗與數百騎遁去,回鶻帝國從此完全瓦解。
四、昭義劉稹之亂—武宗會昌三年至四年(843~844)
昭義節度使劉從諫素與朝廷不睦,雙方頗有嫌隙,故其生前已萌異志,不但
「招納亡命,繕完兵械」,43還分命親信掌握鎮內各軍政要職。會昌三年(843)
從諫死後,其姪牙內都知兵馬使劉稹密不發喪,表求節鉞。針對事件發展,朝中 大臣多認為回鶻餘孽未盡,如於此時用兵昭義,恐國力無法負擔,故傾向接受劉 稹要求。唯李德裕認為「澤潞近處心腹」,44不同於河朔三鎮,如武宗答應其要 求,恐惡例一開,將成諸鎮仿效之對象,而堅決主張用兵。在朝廷保證魏博、成 德的既有利益,並說服其不介入這場紛爭後,戰役由是展開。參與此役的藩鎮範 圍甚廣,河南、河東、河北及山南東道諸鎮皆曾派兵。戰事持續至會昌四年(844)
八月,由於邢、洺、磁三州投降,使昭義內部對叛亂之舉產生動搖,最後大將郭 宜殺劉稹降,其亂遂平。
五、平定浙東仇甫—宣宗大中十三年至懿宗咸通元年(859~860)
宣宗大中十三年(859)十二月,浙東仇甫攻陷象山、剡縣等地,浙東騷動。
當時兩浙地區因承平日久,「人不習戰,甲兵朽鈍,見卒不滿三百」,45浙東觀察
42 《資治通鑑》,卷 246,頁 7963。
43 《資治通鑑》,卷 247,頁 7979。
44 《資治通鑑》,卷 247,頁 7980。
45 《資治通鑑》,卷 250,頁 8079。
使鄭祇德只能招募新兵以為備。咸通元年(860)二月,這支新兵與仇甫戰於剡 縣之西,結果官軍大敗,叛軍聲勢大振,亡命之徒四面雲集,其眾一度多達三萬。
為平息叛亂,朝廷起用前安南都護王式為浙東觀察使,並「詔發忠武、義成、淮 南等諸道兵」同往平亂。46王式以諸道援軍為主,配合當地土團為輔共同討賊,
成功於咸通元年(860)六月擒獲仇甫,亂事遂平。
六、平定徐州驕兵—懿宗咸通三年(862)
咸通三年(862)七月,徐州銀刀等軍發生兵亂,逐節度使溫璋,朝廷命時 任浙東觀察使,並於日前平定裘甫之亂的王式為徐州節度,率忠武、義成兩軍猶 在浙東者共赴徐州。王式至鎮後,盡誅銀刀驕兵數千人。之後朝廷廢除武寧一鎮,
徐州改隸兗海節度,至於所屬其餘各州則分隸鄰近諸鎮。事件結束後,隨王式而 來的忠武、義成兩軍「各遣歸本道」。47
七、抵禦南詔
安史亂後,南詔受吐蕃脅迫,與其經常共擾唐西川邊境。唐德宗時,南詔為 要擺脫吐蕃的役屬一度歸附朝廷,並配合唐兵共破吐蕃,生擒吐蕃大相論莽熱。
但至文宗大和三年(829),當時西川節度使杜元穎由於「不曉軍事,事務蓄積,
減削士卒衣糧,西南戍邊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蠻人反以衣食 資之,由是蜀中虛實動靜,蠻皆知之」。48於是予南詔可趁之機而大舉入寇,蜀 兵大敗,不但連失雟、容、邛三州,南詔還一度攻入成都外郭,「大掠子女、百 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49朝廷緊急調動東川、興元、荊南之兵救援西川,隨後 又調撥鄂岳、襄鄧、陳許等兵前往增援,50南詔此後成為唐王朝西南邊境的最大 敵人。
咸通以後,南詔兩破交趾,侵逼邕州,朝廷屢派河南諸鎮將士前往戍邊,許 多將士因而喪生,例如皮日休途經許州時,就曾親見許州城內忠武軍家屬對陣亡
46.《資治通鑑》,卷 250,頁 8081。
47 《資治通鑑》,卷 250,頁 8100。
48 《資治通鑑》,卷 244,頁 7867。
49 《資治通鑑》,卷 244,頁 7868。
50 《資治通鑑》,卷 244,頁 7867。
將士的哀慟。51河南藩鎮軍將在南方的英勇作戰,對唐王朝西南邊鄙的穩定貢獻 極大,52至於南詔對唐朝的威脅,還必須等到乾符二年(875)高駢任西川節度 使後才得以解決。
八、平定龐勛之亂—懿宗咸通九年至十年(868~869)
咸通初年,一支駐守於桂州的武寧戍軍由於久戍不歸,於是共推糧料判官龐 勛為首自行北歸,一路剽掠所過州縣,還擊敗武寧節度使崔彥曾,奪得徐州。隨 著叛亂規模日漸擴大,漕運因而受阻,朝廷大發諸道兵圍剿,由於河南道正是亂 事所在,當地諸鎮幾乎全都曾參與此役。53
綜上所論,我們可以發現河南道藩鎮幾乎參與本時期朝廷各項大小戰役,其 中尤其以忠武軍表現突出最為突出,成為唐朝晚期賴以平亂及禦侮的重要武力之 一。忠武軍又被稱為「黃頭軍」,54自南詔侵略中國西南邊鄙開始,朝廷便經常 派遣其執行邊防任務,忠武黃頭軍的威名,可能也是從那時開始逐漸打響的。由 於戰功彪炳,驍勇善戰的黃頭軍不但聲威遠播,亦成為晚唐南方藩鎮爭相仿效的 對象。如:
初,忠武精兵皆以黃冒首,號『黃頭軍』。李承勛以百人定嶺南,(容管經
51 皮日休:《皮子文藪》卷十,〈三羞詩三首〉,其二之序言:「日休旅次於許傳舍,聞叫咷之聲 動于城郭,問于道民,民曰:『蠻圍我交趾,奉詔徵許兵二千征之,其征且再,有戰皆沒,其哭 者,許兵之屬。』」頁102。
52 關於忠武軍於西南防冬的史料甚多,如:《資治通鑑》卷 250,〈懿宗咸通五年條〉:「丙午,西 川奏,南詔寇雟州,刺史喻士珍破之,獲千餘人,詔發右神策兵五千及諸道兵戍之,忠武大將顏 慶復請築新安、遏戎二城,從之。」(頁8108)又《資治通鑑》卷 250,〈懿宗咸通七年條〉:「初,
南詔圍雟州,東蠻浪稽部竭力助之,遂屠其城,卑籠部怨南詔殺其父兄,導忠武戍兵襲浪稽,滅 之,南詔由是怨唐。」(頁8112)。《資治通鑑》卷 251,〈懿宗咸通十年條〉:「(南詔)蠻軍大集 於寺,與嘉州對岸,……蠻遣奇兵自東津濟,夾擊官軍,殺忠武都將顏慶師,餘眾皆潰。」(頁 8151)。《資治通鑑》卷 251,〈懿宗咸通十年條〉:「竇滂自將兵拒蠻於大渡河,驃信詐遣清平官 數人詣滂結合,滂與語未畢,蠻乘船顟爭渡,忠武、徐宿兩軍結陳抗之。」(頁8151~8152)。《資 治通鑑》卷252,〈懿宗咸通十一年條〉:「是蠻軍抵成都城下,……時興元六千人,鳳翔四千人 已至漢州,會竇滂以忠武、義成、徐宿四千人自導江奔漢州,就援軍以自存。」(頁8155)。
53 河南藩鎮幾乎全捲入這場亂事中,史載:「康承訓使朱邪赤心將沙陀三千騎為前鋒,陷陳卻敵,
十鎮之兵服其驍勇」。其下小注云:「十鎮,謂之義成、魏博、鄜延、義武、鳳翔、橫海、泰寧、
宣武、忠武、天平也。」《資治通鑑》,卷251,頁 8140。
54 此因「忠武戍卒服短後褐,以黃冒首」故。見《新唐書》,卷 167,〈王式〉,頁 5120。
略使)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裝,亦定容州。55
又:
初(楊)行密有銳士五千,衣以黑繒黑甲,號『黑雲都』,又盱貽、曲溪 二屯,籍其士為『黃頭軍』,以李神福為左右黃頭都尉,兵銳甚。56
除了仿效名號外,甚至有藩鎮直接自陳許募集軍士前往的記錄,如:
(西川節度使崔)安潛以蜀兵怯弱,奏遣大將齎牒詣陳、許募壯士,與蜀 人相雜,訓練用之,得三千人,分為三軍,亦戴黃帽,號『黃頭軍』。57
忠武軍作為一個恭順的藩鎮而言,為唐王朝的興衰可謂鞠躬盡瘁,而其自身之歷 史,不但可說是一部血淚交加的戰爭史,甚至說成是唐帝國晚期的戰爭史也不為 過。唐王朝對此地控制的成功,讓朝廷得以盡力榨取當地的人力資源,而忠武軍
「勁悍」之名的得來,其背後不知是在犧牲多少人命後才換得的榮耀。
除了參與中央各項戰役外,將河南道納入國家兩稅範圍,亦是憲宗元和中興 以來對河南道地方事務的一大突破。一般而言,中央透過賦稅的方式來擷取地方 資源,至於其總額多寡,往往與中央與地方之權力消長有關。自玄宗於天寶十五 載(756)七月幸蜀途中頒佈的〈玄宗幸普安制〉開始,諸道藩鎮被賦予財政收 支權,唐後期意義上的藩鎮就此出現。安史之亂平定後,國家權力大幅滑落,藩 鎮透過各種方式隱瞞,甚至就此不申戶口,「以賦稅自私,不朝獻于廷。」58建 中元年(780)施行的兩稅法,雖為朝廷針對時弊,並有意削弱藩鎮財政權的一 種改革,59施行之初雖頗具成效,60但伴隨建中、貞元年間國家權力的滑落,非 法截留的情形又逐漸擴大。據元和二年(807)李吉甫《元和國計簿》所載:
55 《資治通鑑》,卷 249,頁 8071。
56 《新唐書》,卷 188,〈楊行密〉,頁 5453。
57 《資治通鑑》,卷 253,頁 8213。
58 《新唐書》,卷 210,〈藩鎮魏博傳序〉,頁 5921。
59 關於兩稅法研究,請參見日野開三郎:《藩鎮時代州稅三分制》。陳明光:《唐代財政使新編》。
60 據今人研究,建中元年天下兩稅共三千餘萬貫,其中供京師者九百五十餘萬貫,留州送使者 兩千零五十萬貫。這三千餘萬貫的兩稅收入,是天下各道之總額,其中包含日後不申戶口,不納 貢賦的河朔諸鎮及河南之淮西、淄青等道。見李錦繡:《唐代財政史稿下卷》,頁664~665。
總計天下方鎮凡四十八,管州府二百九十五,縣一千四百五十三,戶二百 四十四萬二百五十四,其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
河東、易定、魏博、鎮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十五道,凡七十一州,
不申戶口。每歲賦入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 建、湖南等八道,合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61
憲宗時,上距兩稅法施行已二十餘年,此時京西北及兩河割據型藩鎮,包含河南 道之淄青與淮西兩鎮,是不繳納兩稅的。然而,事實上不納貢賦的情形,可能遠 較《國計簿》所載更為嚴重,因為就河南道而言,雖僅淄青與淮西兩鎮見於記載,
且宣武節度使韓弘亦有自擅財賦,未嘗上供的紀錄存在,62但河南道藩鎮不但豢 養重兵,且上文中亦提及「每歲賦入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
鄂岳、福建、湖南等八道,合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顯示當時他們即使 有繳納貢賦,其數量亦當有限。
上述情形隨元和中興而有所改變,由於淄青與淮西兩鎮的平定,朝廷於元和 十五年(820)開始於當地勘定兩稅,63置榷鹽院,64象徵性將兩鎮利權收歸中央,
宣武韓弘也於元和末舉州歸國,並上貢大量錢物,65朝廷在名義上重新取得河南 全道之財利。但這情況並未維持多久,由於長慶二年(822)藩鎮復叛,淄青的 兩稅改革與榷鹽被迫暫停,直到文宗大和五年(831)才又再次勘定兩稅:
鄆、曹、濮、淄、青、登、齊、萊、兗、海、沂、密等十二州,……今 諫議大夫王彥威充勘定兩稅使,仍與令狐楚等審商量。其兩稅、榷酒及 徵物匹數、虛實估價、并留州留使上供等錢物斛斗,比類諸道一一開項 分析,平均攤配,立一定額。66
61 《舊唐書》,卷 14,〈憲宗上〉,頁 424。
62 陳明光:《唐代財政史新論》,頁 260。關於韓弘不納貢賦的記載「弘鎮大梁二十餘載,四州征 賦皆為己有,未嘗上供,有私錢百萬貫、粟三百萬斛、馬七千匹,兵械稱是。專務聚財積粟,峻 法樹威。」《舊唐書》,卷156,〈韓弘〉,頁 4136。
63 「命度支郎中趙佶使淄、青、兗、海、鄆、曹、濮、蔡、申、光等州,定兩稅。」見《唐會 要》,卷84,〈兩稅使〉,頁 1550。
64 《冊府元龜》,卷 493,〈邦計部山澤〉。
65 「弘自汴來朝,獻馬三千、絹五十萬、它錦綵三萬,而汴之庫錢尚百萬緡,絹亦百餘萬,
馬七千,糧三百萬斛,兵械不可數。」《新唐書》,卷158,〈韓弘〉,頁 4945
66 《冊府元龜》,卷 488,〈邦計部賦稅門〉。
至於宣武與淮西兩鎮,史料中並未提及長慶以後的情形,但如從朝廷的立場推 斷,只要情況允許,是不會輕言放棄兩鎮利權。
對朝廷而言,河南道藩鎮重歸兩稅,其實是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我們 不應過於高估河南道對兩稅收入的貢獻。因為根據兩稅三分制原則,該地軍鎮將 士之供軍費用包含於送使、留州之內,67河南道自安史亂後為屏障東都、保障漕 運而部署重兵,兩稅稅額自然也多充為軍費,楊炎亦曾說過:「河南、山東、荊 襄、劍南有重兵處,皆厚自奉養,王賦所入無幾。」68可知上供錢額勢必有限。
李吉甫《元和國計簿》中強調每歲「賦入倚辦」僅止於江南八道,雖不無過份強 調江南經濟地位之重要,69但該文中也未曾指出河南道藩鎮(淄青、淮西除外)
不納兩稅,只不過如與江南八道相比,總數想必相差甚遠,王式於裘甫之亂時曾 說:「國家用度盡仰江淮,若阻絕不通,則上自九朝,下及十軍,皆無以供給。」
70一言道出實際情況。至於本時期河南道在國家財政中的地位,主要還是扮演「轉 運」江南財賦之角色,只要國家政治重心與財賦重心依舊分離,汴河的重要性就 不會改變。
伍、本時期藩鎮人事結構之特色
中央與地方間權力消長的表現,莫過於地方首長的選任。當中央權勢強盛 時,往往握有地方人事的主導權,然一旦地方勢力凌駕中央,地方的人事變動則 不免充滿較多之變數與空間,因此,觀察地方人事變遷的性質,正是檢驗特定時 期中央與地方權力消長的重要指標。
安史亂後,河南道藩鎮地方勢力雖一度凌駕中央,然隨元和中興朝廷權威的 重建,這股趨勢因而受到抑制,因此自憲宗以後,河南道除武寧外,其餘各鎮至 少在形式上已接受朝廷命令。安史亂後中央政府對地方控制的難題,在於節度使 透過兼任各式各樣的使職,掌控轄區內之人事、財政、軍政大權,取代傳統政治 上的州,形成凌駕於州之上的新一層地方政府組織,其權力既大,則容易對中央 產生離心力。此外,藩鎮軍人自中唐以後已儼然成為新的地方勢力,不容中央輕 視,對於這股力量,朝廷實無力量一一翦除,故與之妥協,便成為朝廷完成對地
67 陳明光:《唐代財政史新編》,第八章第二節。
68 《舊唐書》,卷 118,〈楊炎〉,頁 3421。
69 齊勇鋒:中晚唐賦入「止於江南八道」說辯疑,《唐史論叢》第 2 輯,(陝西,陝西人民出版 社,1987)。
70 《資治通鑑》,卷 250,頁 8081。
方控制的最好方式。做為中央與地方軍人間的溝通管道,地方節帥的重要性不言 可喻,因此慎選對中央具有向心力的人選,便成為唐政府關切之焦點。
按唐中央於安史亂後關於節度使的用人原則,一為盡量以中央朝臣外調,一 為盡量任用文人,原因王壽南已曾論述,此不贅言。71朝廷這樣做之目的,不外 乎為延續政權的生存,故透過慎選藩帥,達到加強對地方之控制,故從藩帥之經 歷,我們可以察覺朝廷對該地經營之痕跡。今察穆宗至黃巢之亂爆發前河南各鎮 節度使,總計共176 人次,其中文職者 95 人次,佔總數之 54%,武職共 55 人次,
佔所有名額之31.3%,不可考者共 26 人次,佔總數之 14.8%。(請參見表 5-1)
如與同時期東南藩鎮節帥人選相比,除宣武一鎮外,武職節帥比例明顯偏高,其 原因應與京西北藩鎮的情況雷同,由於本地多部署重兵,故多用武臣以易於統馭 地方軍人集團。值得注意的是,宣武是本時期河南道藩鎮中,文職藩帥比例最高 者,顯示朝廷對該鎮之控制方式不同於河南道其餘藩鎮。
表5-1、穆宗至黃巢亂前河南道藩鎮文武職比例表
藩鎮 總計 文職 武職 不可考者
天平 30 19 63.3% 6 20% 5 16.7%
平盧 22 9 40.9% 8 36.4% 5 22.7%
武寧 26 11 42.3% 11 42.3% 4 15.4%
忠武 24 13 54.2% 9 37.5% 2 8.3%
泰寧 19 4 21.1% 10 52.6% 5 26.3%
宣武 30 25 83.3% 4 13.3% 1 3.3%
義成 25 14 56% 7 28% 4 16%
總計 176 95 54% 55 31.3% 26 14.8%
河南道武職節帥共55 人次,扣除曾任職於他鎮,及再任、三任者後,共包 含33 人。72從這些武職藩帥中,我們可以發現不但有相當比例出身自當地軍人,
71 王壽南:〈從藩鎮之選任看安史之亂後唐中央政府對地方之控制〉,《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
第六期。
72 下表為河南道武職藩帥的統計。
曾任職河南道藩鎮或再任、三任者 未曾任職河南道其他
藩鎮者
73許多人亦都擁有共同經歷,在這些人當中,至少有26 人曾擔任過任宿衛或神 策之職,其餘如李光顏、烏重胤、烏重貞、王沛等,不是功臣宿將就是其子弟(請 參見表5-2)。
表5-2、穆宗至黃巢亂前河南道藩鎮武職節帥經歷表
藩鎮 姓名 經歷 資料出處
王茂元 幼有勇略,從父征伐知名.元和中為 右神策將軍。
《舊唐書》,卷152,
〈王茂元〉,頁 4070。
王宰 王智興子,少拳果,長隸神策軍。 《新唐書》,卷172,
〈王宰〉,頁5203。
忠武
劉沔 隨光顏入朝,憲宗留宿,歷三將軍。 《舊唐書》,卷161,
〈劉沔〉,頁4233。
李彥佐 天平、武寧 2 天平:劉總、烏重胤、 3
田牟 天平(兩任)、武寧(三任) 5 高駢
韓充 義成、宣武 2 6
李玭 泰寧、平盧 2
平盧:康志睦、陳君 賞、烏漢真、鄭光、李 璲、薛平
王智興 武寧、忠武、宣武 3
李聽 義成、武寧、忠武 3 武寧:薛綰、王晏權 2
康季榮 武寧(兩任) 2
曹翔 泰寧、武寧 2 忠武:李光顏、王茂 4
元、王宰、王逢
王沛 泰寧、忠武 2
劉沔 義成、忠武 2 泰寧:李文悅、高承 3
恭、鄭漢璋
李琢 平盧、忠武 2
曹華 泰寧、義成 2 宣武:李愿、楊元卿 2
高承簡 泰寧、義成 2 義成:段嶷、康承訓 2
張茂宗 泰寧(兩任) 2
總計14 人 總計22 人
總計共55 人次,36 人。
73 如王茂元、劉沔、王逢、楊元卿、高承簡等人,皆為河南道藩鎮軍人出身。
沔少孤,客振武,節度使范希朝署牙 將……希朝卒,入為神策將。
《新唐書》,卷171,
〈劉沔〉,頁5194。
王逢 少沉勇,從父征伐有功,為忠武都知 兵馬使.大和中,入宿,歷諸將軍。
《舊唐書》,卷161,
〈王逢〉,頁4225。
段嶷 以左金吾大將軍段嶷為義成軍節度 使。
《舊唐書》,卷17 下,〈文宗下〉,頁 539。
康承訓 推門功進累左神武軍將軍。 《新唐書》,卷148,
〈康承訓〉,頁 4773。
韓充 元和六年,韓充單騎歸于洛陽。時朝 廷方姑息含弘,亦憐充之無異志,擢 拜右金吾將軍,轉大將軍,歷少府 監。
《舊唐書》,卷156,
〈韓充〉,頁4137。
義成
李聽 李聽曾任神策行營兵馬使,左驍將 軍。
《舊唐書》,卷133,
〈李聽〉,頁3682~
3683。
楊元卿 原事吳元濟、淮西叛亂之際歸附朝 廷。詔授左金吾將軍.未幾,改汾州 刺史,復徵為左金吾將軍。
《舊唐書》,卷161,
〈楊元卿〉,頁 4229。
宣武
李愿 曾任左大將軍、左金吾將軍等 《舊唐書》,卷133,
〈李愿〉,頁3676~
3677。
高駢 家世仕禁軍……累歷神策都虞候。 《舊唐書》,卷182,
〈高駢〉,頁4703。
天平
田牟 田牟寬厚明吏治,為神策大將軍。 《新唐書》,卷148,
〈田牟〉,頁4786。
高承簡 少為忠武軍部將,後入神策軍。 《舊唐書》,卷151,
〈高承簡〉,頁 4053。
泰寧
李文悅 曾任右金吾將軍。 《舊唐書》,卷17 上,〈敬宗〉,頁515。
李玭 曾任金吾大將軍。 《舊唐書》,卷17 下,〈文宗下〉,頁 558。
鄭漢璋 曾任右金吾將軍 《舊唐書》,卷18 下,〈宣宗〉,頁644。
曹翔 以右武大將軍、徐州東南面招討使曹 翔檢校兵部尚書,兼徐州刺史、御史 大夫、徐泗濠團練防禦等使。
《舊唐書》,卷19 上,〈懿宗〉,頁669。
張茂宗 以右金吾大將軍張茂宗為兗海沂密 節度使。
《舊唐書》,卷17 上,〈敬宗〉,頁516。
薛平 累授右將軍,在南衙凡三十年。 《舊唐書》,卷111,
〈薛平〉,頁4145。
康志睦 隸右神策軍,遷累大將軍。 《新唐書》,卷148,
〈康志睦〉,頁 4773。
陳君賞 以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為平盧軍節度 使,代王彥威。
《舊唐書》,卷17 下,〈文宗下〉,頁 566。
鄭光 宣宗即位,光興民伍,拜諸將軍,遷 累平盧軍節度使。
《新唐書》,卷206,
〈鄭光〉,頁5853。
平盧
李琢 李聽之子,大中九年九月,自金吾將 軍除平盧節度使。
《資治通鑑》,卷 249,〈大中十二年六 月考異引實錄〉,頁 8070~8071。
康季榮 以光祿大夫、守左領軍大將軍分司東 都、上柱國、會稽縣開國公、食邑一 千五百戶康季榮可檢校尚書右僕 射,兼左上將軍分司。
《舊唐書》,卷18 下,〈宣宗〉,頁 643~644。
薛綰 以右大將軍薛綰檢校工部尚書、徐州 刺史,充徐泗團練觀察防禦等使。
《舊唐書》,卷19 上,〈懿宗〉,頁659。
武寧
王晏權 以神武大將軍王晏權檢校工部尚 書、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武寧軍
《舊唐書》,卷19 上,〈懿宗〉,頁665。
節度、徐泗濠觀察。
朝廷既然不得已須以武將擔任節度使,人選自然首從與朝廷關係密切的將領中尋 找,主要原因在於確保節帥對朝廷的忠誠。在上述26 位河南道武職藩帥中,有 相當高的比例擁有共同經驗,何以朝廷採用這批武將擔任藩帥呢?筆者認為這應 與統治者的心態有關。唐代諸衛將軍與禁軍諸職有以下特點:
左右金吾及十六衛將軍,故事皆擇勳賢,出鎮方隅,入居侍衛,其左右金 吾等衛,自天寶艱難以後,雖衛兵廢闕,而品秩本高,此誠文武勳臣出入 遷轉之地。74
又:
(貞元)十四年八月詔曰,左右神策軍,特為親近,宜署統軍,以崇禁衛,
其品秩俸祿料一事以上,同六軍統軍例。75
這些職位由於「入居侍衛」而身處君主之側,與權力中心自然親近,故「特為親 近」,加上「品秩本高」,向為「文武勳臣出入遷轉之地」,而有籠絡人心的效果,
自然使得禁軍將領們容易對朝廷產生向心力與認同感,保持對皇帝的忠誠。神策 軍自中唐以後逐漸成為當時最大的一支禁軍勢力,由於神策軍與上述諸衛將軍具 有同質性,並與朝廷擁有強烈的依附性,彼此間的利害關係休戚與共,只要賞賜 不虞匱乏,自然不易背叛,因此朝廷在選任武職節帥時,人選多出自於禁軍將領 的道理不言可喻。此外,中央亦透過「入宿衛」這項措施將地方軍將調往中央擔 任戍衛工作,亦提供地方勢力一個參與中央政權的機會,進而擴大朝廷與地方的 聯繫。
藩鎮節帥多出自於禁軍將領是中唐以後人事任命的一個趨勢,不過這些禁軍 將領,卻也為時政帶來不好影響,因為有些人是透過賄賂手段取得外任機會,這 就是當時所謂的「債帥」:
自大曆已來,節制之除拜,多出禁軍中尉,凡命一帥,必廣輸重賂。禁軍
74 《唐大詔令集》,卷 101〈置上將軍及增諸護衛祿秩詔〉,頁 468。
75 《唐會要》卷 72,〈京城諸軍〉,頁 1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