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情 文 化 語 言 學 與 普 通 話 教 學
張 銳
(1997 年 4 月 13 日香港浸會大學持續進修學院
「國情文化語言學與普通話教學學術講座」演講稿)
依照教統會《第六號報告書》的建議編訂的，且於一九九八年開始全 面推行的《普通話科課程綱要》(以下簡稱「新綱要」)，是一個頗具里程碑 意義的文件，雖然它還要在實踐過程中改進，但其改革課程的勢頭，迎接 九七回歸大潮的預見性和綱要所顯示的對全港推廣普通話熱潮的極大推動 力，確是非常明顯的。
下面謹就「新綱要」中涉及國情文化語言的習得問題及其對改革當前 普通話教學的指導意義，談些個人意見，以求指正。
一 、 教 普 通 話 不 能 脫 離 民 族 文 化 背 景
「新綱要」指出：
語言是交際的工具，也是文化的載體。學習語言如果只強調工具 的掌握，而忽略了文化的學習，仍未能真正掌握該種語言。本港 普通話科的教學，一方面使學生掌握語言的技能，另一方面也增 強他們對中國文化的歸屬感、認同感。
這種說法既有言語習得的理論依據，也有言語教學的實踐印證。
眾所周知，語言是維繫一個民族的最根本的紐帶，也是民族文化認同 的最重要標誌。普通話，不僅是漢民族文化最重要的載體，也是長期以來 漢民族文化沉澱的成果。所以教會學生能聽、能講普通話，就不可能脫離 開這種語言負載的豐富文化內容。如果教師不教給學生語言背後的中國文 化特有的意念、情味，如果學生仍然對這種文化缺乏歸屬感和認同感(而這 正是長期殖民統治的後果)，那麼教師就不可能教好普通話，學生也不可能
真正學好普通話。
二 、 文 化 語 言 學 對 我 們 的 啟 示
1. 近年來，文化語言學的研究早已啟示我們：語言教學絕對不能忽略語 言人際交往中的文化要素。
因為在人際交往中除了有角色關係、話題、交際媒介等顯性社會要素 之外，還有包括我們中國人特有的生活方式、行為準則、生活習俗、價值 觀念等隱性文化要素。而這種文化要素(又稱「文化底蘊」、「文化烙印」、「文 化色彩」)常在語言交際中作為深層結構來規範和制約著交際用語。專家們 認為：這種文化因素可分三大類，即精英文化(又稱概念文化，表現在有關 哲學、文學、藝術、音樂、科學技術等方面的詞匯和知識背景)、俗文化(又 稱世俗文化，表現在民族特殊的風俗習慣、生活方式、人際關係、價值觀 念等方面的詞匯和表達方式)和國 情 文 化 (表現在一個國家特殊的社會制 度、政治活動、國情狀況等方面和詞匯和表達方式)。
2. 「新綱要」在「增進對中國文化的認識」教學目標下，列出要中、小 學生掌握兩方面的內容：
(一) 有中國文化特色的交際用語(諸如：謙敬語、委婉語、禁忌語、邀請語、
感謝語、祝頌語、許諾語、拒絕語、約會語、寒暄語等)；
(二) 瞭解中國文化的背景(如認識中國的傳統節日習俗，認識典故、俗語、
格言、歇後語，認識傳統文化藝術，認識風光名勝等)。
前者是讓學生直接學習普通話的詞匯，後者是讓學生瞭解這種語匯的 文化背景。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互為補充的。
3. 「新綱要」亟待補充非常重要而又必要的一個方面──中國國情文化 內容。
反映這方面內容的普通話詞匯不僅數量多，而且是動態、發展的。學 生如果只瞭解一般的俗文化口語詞匯(這也是非常必要的)，而不大瞭解現今
的國情文化詞匯，那怎麼能融入中國大家庭呢？下面略舉數例以見一斑。
甲、 反映中國政治體制和政治活動的普通話詞語，如：人大(人民代表大 會)、政協(政治協商會議)、六中全會(中國共產黨第六次中央委員會全 體會議)、黨風(中國共產黨及其黨員在思想、政治、工作、生活等方 面的作風)等緊縮語(又稱縮略語)；學雷鋒、精神文明、精神污染、「兩 手抓，兩手都要硬」、紅頭文件等等。
乙、 反映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普通話詞語，如：承包、個體戶、萬元戶、
大款、鐵飯碗、創收、挖潛、一平二調、釘子戶、高精尖、拖垮、第 二職業、待業、盲流、理順關係、有償服務、網點、農貿市場、關停 併轉、農轉非、扶貧、技改等等。
丙、 反映不正之風和腐敗現象的普通話詞語，如：關係網、關係戶、走後 門、批條子、官倒、索賄、二道販子、軟散懶、獨立王國、倒爺、假 冒偽劣、現官不如現管、擠佔、肥缺等等。
前面這些反映中國國情文化的詞語只是隨手略舉的，如果我們將這些 詞語按一定的類別歸納，從中篩選出常用的(在新聞聯播中經常出現、到中 國內地時經常聽見)，且按學生的年齡段(初中到高中可逐步多學一點)來安 排，那麼學生就會逐漸進入這個闊別多年的現代中國，才能真正做到聽懂、
會說當代同胞講的普通話。
4. 也許有的教師會說：「反映中國文化心態的詞語可能沒那麼多吧！」其 實，從用語範圍的廣度和用語表達的深度來看，確有不少很有意思的 內容可學。除了「新綱要」列出的十幾種交際用語
以外，還有下述一些。
甲、 問候語，如：「吃飯了嗎？」「出門啊？」「上班去啊？」「您這是上哪 兒去啊？」「有日子沒見了，您好啊？」之類。
乙、 致謝語，如：「讓您費心了！」「給您添麻煩了！」「真得好好謝謝您！」
「多虧您了！」等等。別人向你致謝，內地人常說「別客氣」「您可別 見外」「這是我應當做的」「瞧您說哪去了」等等。
丙、 對稱讚語的答語。中國人的傳統文化心態以謙虛為得體，而外國人卻 不這樣。如對方用「你的普通話說得不錯呀？」回答常常是「不、不、
我說得不好」或「您過獎了！」，還可能說「馬馬虎虎，能湊合說幾句」
之類。
丁、 建議語。外國人常真接說出對某人、某事的建議，而中國人卻客氣得 多。如：「我有點不大成熟的看法……」「給您提點參考性的意見……」
「是不是您可以這樣做……」或「我再給您補充一點……」等等。
戊、 特指語。帶有特殊文化內蘊的詞語。如「你甚麼時候請吃糖啊？」或
「甚麼時候請吃喜酒啊？」(詢問婚事的特指語)：還有像「馬大哈」「事 後諸葛亮」「先給你們下點毛毛雨」「鴛鴦樓」之類。
5. 再有，那些反映中國傳統文化脈絡的詞語，確有許多豐富的內容。僅 以禁忌語和避諱語中的個別詞語為例：
(表一) 避諱說「死」的用語
古語婉稱 (舉例)
現代書面語婉稱 (舉例)
普通話口語婉稱 (舉例)
物故 逝世 這人沒了。
長眠 去世 過去了。
就木 謝世 上西天了。
作古 辭世 回老家了。
歸去 過世 吹燈了。
一命嗚呼 成仁
(為正義而死)
不在了。
玉碎 殉職
(為執行公務而死)
見馬克思去了。
(北京俗語) 盡忠 犧牲
(為公而死)
永遠離開了我們。
全節 獻身
(為事業而死)
不在世上了。
盡瘁 「心臟停止跳動」
「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他到底解脫了。
歸天了。
玩完了。
沒挺過去。
(尚有十餘種土俗說法)
提起禁忌用語，又有幾種類型，但不一定都要編入普通話教材。
1. 諧音禁忌。如口語中避讀「殺」「鬼」「宰」「離」「散」等字音的同音 字，在廣大民間還是這樣。
2. 生活用品禁忌。如買神像不能說「買」，要說「請」：買醋要說買「忌 諱」等。
3. 行業禁忌。沿海漁民忌說「翻」「沉」等字眼，盛飯說成添飯，因為「盛」
諧「沉」音。
和禁忌語相匹配的還有大量吉利語，反映了中國大眾的理想、願望和 價值觀念。如：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前程萬里、馬到成功、
金玉滿堂、吉祥如意、開門見喜、雙喜臨門、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合家 歡樂、歲歲平安、吉慶有餘、升官發財之類。這些民間吉利語也可言適當 地讓學生學一些。
總之，普通話教學要與中國文化的學習有機結合，確是本港未來普通 話教學的一大特色，也是課程改革的一大發展。我們應當朝著這個目標多 做研究，多做安排，把普通話課上得更深廣、更有活力。
三 、 普 通 話 教 學 的 新 熱 點
隨著香港回歸祖國歷史時期的到來，普通話教學必然面臨一個挑戰：
如何恰當地安排國情文化內容，讓學生學到現代中國人必須瞭解、掌握活 的普通話。這必然是未來普通話教學的新熱點之一。
當務之急是，趁各出版社正在編寫普通新教材之機，要求做到：把必 要的國情文化詞語滲透到課文之中，也可以安排專門的學習單元加以落 實，再通過聆聽練習、言語交際情境練習、課外活動等教學形式予以實施，
這一定會打破以往「購物」、「小吃店」、「去銀行」、「乘車」等常見課文模 式，給普通話教學內容增添新的活力。
下面，試做些教學設計，供各位老師參考：
(一) 交際情境演練法
把學生分組，以相互寒暄待客的形式，學習下列客套話和謙敬辭：
(表二) 客套話和謙敬辭
編號 交際情境 客套話/
謙敬語 編號 交際情境 客套話/
謙敬語 一 看望別
人時說
拜訪/求見 十一 求給方便/
請人讓路
借光
二 初次見 面時說
久仰/很高 興認識你
十二 向人祝賀時 說
恭喜/
祝賀 三 好久不
見時說
久違/有日 子沒見了
十三 請人勿送時 說
留步
四 麻煩別 人時說
打擾了/給 您添麻煩 了
十四 歡迎購買時 說
光臨
五 陪伴朋 友時說
奉陪 十五 賓客到來時 說
光臨/
歡迎 六 等候客
人時說
恭候 十六 中途先走時 說
失陪
七 請人批 評時說
指教/指點 十七 讚人見解時 說
高見
八 請人原 諒時說
包涵/對不 起
十八 問老人年齡 時說
高壽
九 求人解 答時說
請問/請開 導
十九 謝人讚揚時 說
哪裏
十 求人幫 忙時說
麻煩/請幫 我
二十 別人謝你的 幫助時說
不必客 氣
(二) 語素組詞成串教學法
從一些組詞能力特強的常用語素中，選出能組成國情文化背景的 高頻詞語，將其編在課文中，學生一學可以學一串，易學易記，可收 到較好的教學效果。
(表三) 吃(按語用分類)
類 別 常用口語詞舉隅
國情詞語 吃國家/吃工資/吃老本兒/吃皇糧/吃大戶/
吃勞保/吃小灶/吃請/吃父母/吃閑飯/吃透 民俗文化詞語 吃香/吃得開/吃偏食/吃香喝辣/
吃虧/吃苦/吃醋/吃緊/吃勁/
吃不開/吃不來/吃不上/吃不消/吃不住/吃不準 吃軟不吃硬/吃一塹，長一智/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
(表四) 眼(按詞性分類)
類 別 常用口語詞舉隅 名 詞 眼珠子/眼眶兒/眼窩兒/眼皮/眼圈兒 形容詞
比喻詞
眼巴巴/眼饞/眼福兒/眼紅(紅眼病)/眼見得/眼熱 眼花/眼生/眼神/眼熟/眼力/眼光兒/眼尖/眼中釘/
眼珠子/眼見得/眼界
(三) 民俗文化分類教學法
把口語交際中常用的詞語，按民俗文化詞語的使用場合、對象和 範圍進行相對分類並適當地編入課文中，從小學到中學由淺入深，由 易到難地排列。下面僅以客套話、敬詞為例。其他還有祝詞、婉詞、
謙詞美稱、別稱等等。
(表五) 客套話
分類 常用客套話舉隅 一 包涵(輕聲)/怠慢
二 小意思/不成敬意/不足掛齒/略表寸心/您別笑話/
笑納/破費/不好意思/您見外了/承受不起 分類 常用客套話舉隅
三 屈尊/勞駕/麻煩/借光/打擾/代勞/幸會/賞光/多勞了/
受累了/操心了/費心了/勞神了/久等了 四 敢問/告罪
五 高攀/厚愛/錯愛/嫌棄(輕聲)/托福/栽培(輕聲)
(表六) 敬詞
分類 常用敬詞舉隅 大 大伯/大爺/大哥/大侄子/大小姐/
大號/大恩/大駕/大名/大師/大壽/大才/大作 高 高徒/高足/高齡/高壽/高就/高見/高抬貴手 恭 恭候/恭請/恭迎/恭祝
光 光顧/光臨
老 老人家/老大伯/老爹/老一輩/老伙計/老大爺/
老哥們兒/老兄/老弟/老將/老壽星/老學者/老師傅/
老大娘/老大媽/老嬸子/老姐妹兒
(四) 國情文化詞語教學法
普通話科無意取代「公民教育」「社會」課，但又要因地制宜地將 國情文化詞語中聆聽、講說中常用的口語詞做為學習的重點。例如：
收聽中央台「新聞聯播」中常提及的國情詞語、香港學生到內地參觀 旅遊時溝通用的詞語等等。以內地攝製的「國情普通話 100 分」音像 教材為例(正攝製中)，他們以香港青年學生到內地參觀的形式，邊看、
邊學習有關國情文化方面的詞匯，寓學習語言於活動之中，學得輕鬆 活潑而且有效。課文有：「狀觀升旗儀式」「學唱國歌」「管理十二億人 口的國務院」「一國兩制」「我們都是炎黃子孫」「看解放軍隊列表演」
等。課文裏面有生動的詞語解釋和正音練習、句式變化練習，答題全 對者可得 100 分，學生可用自看、自學、自測的方式學習普通話。
作者簡介
張銳教授，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語文教育研究室教授，碩 士研究生導師。曾在中小學從事教學改革與實驗。長期在大學 講授「教師語言藝術」、「普通話口語」、「聽話說話訓練」、「交 際口才學」、「語文教育學」、「閱讀學與閱讀教學」、「寫作能力 培養與訓練」、「語文教學電腦軟件開發」等十餘門課程。現任 香港浸會大學持續進修學院梁銶琚漢語中心訪問學人兼顧問。
目前還是香港電台普通話專題的節目主持人。
張教授主編、參與編著的主要著作有：《教師口語普通 話口語、交際口語、教師工作口語》、《教師口語訓練手冊》、《語 文教育學》、《心理學大辭典•語文教學心理》、《初中語文學習 詞典》、《高中語文學習詞典》、《國內外教師口語課程設置與研 究》、《漢語口語研究述評》等二百多萬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