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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 台 灣文 文學 學的 的 點燈 點 燈人 人 -葉 - 葉 石濤 石 濤 先生 先 生專 專 訪 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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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 台 灣文 文學 學的 的 點燈 點 燈人 人 -葉 - 葉 石濤 石 濤 先生 先 生專 專 訪 訪

賴美美惠

【前前言言】

在台灣的文學史上,葉石濤先生可以說是一位默默耕耘的辛勤播種者。近一 甲子的創作生涯裡,他從日文寫到中文,從小說寫到評論,對於台灣文學的推動 與關切,更是不遺餘力。葉先生認為「作為一個台灣作家,責無旁貸的任務就是 觀察和記錄——在每一個台灣歷史的階段裡,受難的台灣民眾離合悲歡的真實人 生以及他們內心裡的創傷。」1,建立台灣文學,儼然成了其畢生心之所向的志 業。

只是,要揹負起一條在當時看似沒有盡頭的文學之路,肩上的包袱確實沉 重。困頓的遭遇,幾乎讓一度曾經茫然徘徊在生活與寫作間的葉先生無法承受,

然而,這種「憂患、痛苦、頹喪、潦倒等血淚交錯的艱辛日子」2,在葉先生看 來,卻又是一個執意成為台灣文學工作者的必要條件。他說「文學是上帝給特定 的人物降下的天譴吧?」3「上天既生下你為一個作家,你無可逃避,這是你的 命運,你必須走完這一條鋪滿荊棘的路直到瞑目。」4,也許,正是基於「生為 作家是命運的安排,如果註定你非過這種生涯不可,那麼逃避、反抗、畏縮都無 濟於事」5的深刻體悟,葉先生選擇以勇敢堅毅的態度,面對台灣這塊缺乏適於 文學茁壯的土壤,因為「在那受苦的每一刻中你得到的是人類不向命運屈服的驕 傲」6

近幾年來,葉石濤先生連續獲得文藝界的許多殊榮。儘管這些獎項實至名 歸,葉先生卻語氣謙和地表示,一個作家的成就並不能帶給他榮耀抑或功利,只 能帶給他自我肯定與精神上無上的滿足。民國八十八年十一月,當國立成功大學

1、見葉石濤《一個台灣老朽作家的五○年代》〈沉痛的告白〉(1995)

2、見葉石濤《文學回憶錄》〈府城之星 舊城之月〉(1983)。

3、見葉石濤《女朋友》〈天譴〉(1985)。

4、同註 2〈文學生活的困境〉(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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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頒贈榮譽文學博士給這位為台灣文學奮鬥一輩子的資深作家時,他滿心感 謝,但沒有過熱的激情,因為他知道,這項榮譽是所有致力於台灣文學的作家,

長期忍受孤寂與被冷落的堅持所換來的結果。「這個博士並不是只肯定我底微不 足道的成就,其實是肯定了台灣文學和台灣作家為了建構反映台灣人民和土地實 現的艱辛努力。我只是代表無數孜孜不倦地埋首創作的眾多前輩作家和後起之秀 罷了。」7葉先生如是說。

台灣文學發展至今,已經成為眾支匯聚的主流。在國內各大專院校相繼成立 台灣文學系後,葉石濤先生幾十年來用筆耕耘的園地,終於有了收割的喜悅。欣 慰之餘,葉先生仍然不改初衷,除了繼續拖著年邁的身軀,馬不停蹄地到處演講 外,也在成大、台灣師大授予相關課程,冀望台灣文學的種子,能夠深深地紮根 在自己熱愛的土地上。他的一生,見證了台灣文學的發展過程;他的生命,猶如 黑暗中一道曙光,指引出台灣文學的方向。他說「奉獻和獻身是作家唯一的報酬」

8,他是台灣文學的點燈人9

【葉【葉石石濤濤生生平平介介紹紹】

葉石濤,民國十四年十一月一日生,台灣省台南市人,日治時代台南二中畢 業,為跨越兩個世代的典型台灣作家。曾經任教過台南市永福國小、立人國小、

嘉義過路國小、台南縣文賢國小、宜蘭縣廣興國小,最後在高雄縣甲圍國小退休,

一生奉獻於教育界達四十六年之久。

民國三十年開始以日文發表小說。三十二年,在日人西川滿主編的《文藝台 灣》擔任助理編輯。戰後,以「日治時期作家」身份投入台灣新文學重建的運動,

除了發表多篇小說作品外,也寫了不少評論。民國四十年,因白色恐怖浪潮,被 捕入獄。出獄後,整整有十四年的時間,未參與文學活動。直到民國五十四年,

才再度現身台灣文壇。

7、見葉石濤《舊城瑣記》〈致詞〉(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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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出之後,加入吳濁流創辦的《台灣文藝陣營》,成為最重要的本土文學評 論家。民國五十四年,他發表論文〈台灣的鄉土文學〉,宣告台灣新文學的傳統 開始於日治時期,強調文學沒有不是從歷史背景、環境特質去挖掘創作題材的道 理,為台灣文學的本土化奠定了理論基礎。民國七十六年出版《台灣文學史綱》,

主張台灣文學必須是以「台灣為中心」而寫出來的作品,內容必須是與廣大台灣 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並且反映台灣人民被殖民、受壓迫的共同經驗。

《台灣文學史綱》之後,葉石濤重拾小說創作之筆。其中,以《西拉雅族的 末裔》一書影響最為深遠,不僅促使平埔族人躍進台灣文學的舞台,也連帶掀起 文化界一波波的先民遺跡考古熱潮。九○年代,他致力於「開拓多種族風貌的台 灣文學」,率先以創作實踐自己的文學理論,寫出了《異族的婚禮》系列小說,

是台灣文學運動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指標。

葉石濤先生畢生致力於台灣文學,不僅是推動台灣文學的先驅者,更是一位 享有盛名的文學作家和評論家。曾獲中國文藝協會第十屆文藝獎章、第一屆巫永 福評論獎、中國時報文化貢獻獎、鹽分地帶文藝營文學貢獻獎、台美基金會人文 貢獻獎、高雄縣文學貢獻獎、府城文學貢獻獎、淡水學院牛津文學獎、成功大學 榮譽文學博士、行政院文化獎等多項榮譽,貢獻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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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台灣文文學學的的點點燈燈人人--葉葉石石濤濤先先生生專專訪訪 訪

訪問問時時間間::九九十十年年十十一一月月十十一一日日 1144::0000~~1177::0000

訪訪問問地地點點::高高雄雄市市左左營營葉葉石石濤濤先先生生家家中中 訪

訪問問者者::賴賴美美惠惠

一、賴:您從十六歲開始寫小說,至今已斷斷續續寫了五十餘載了,在這麼長的 一段時間裡,促使您不斷寫作的動機是什麼?

葉:我寫作的使命只有一個,就是建立台灣文學。每一個國家都應該有每一 個國家的文學,如果想證明台灣的存在,就必須寫出台灣的歷史,一來,

它可以把台灣的時代及社會變遷清楚的表達出來;二來,它可以有效地 保存台灣人的文化、思想演進的情況。我的使命,便是明確的定義台灣 有台灣自己的文學。

二、賴:您寫作生涯的轉捩點是在什麼時候?

葉:應該是在一九七九年美麗島事件發生以後。當時,台灣正處於十分動亂 的狀態,黨外的聲勢逐漸壯大,身為一個作家,自然應該趁著這個局勢,

爭取發言的機會。從八○年代開始,我已經漸漸不再說「中華民國萬歲」

「反攻大陸萬歲」「三民主義萬歲」之類的話了。過去,我會那樣說,

是因為在五○年代,曾親身遭受到白色恐怖的壓迫,害怕被威脅而再次 坐牢,因此在寫文章時,極遷就國民黨。美麗島事件以後,我覺得國家 開始有走向民主化的趨勢,作家必須順應時勢,勇敢地發出自己內在真 實的聲音。所以,八○年代是我寫作生涯的一個轉捩點。

三、賴:據說您在美麗島事件期間,結識了一位陸軍官校國民黨籍的教授?

葉:你指的是袁壽夔吧!袁教授已經過世了,他是個大中國主義者,並不是 台獨份子。當時楊青矗要競選立法委員時,袁教授幫他助選,而正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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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幫忙楊青矗,兩個人就因為這個機緣認識了。袁教授雖然是個大中 國主義者,對於台灣文學也頗有興趣,我們想要把台灣文學建立起來,

只是,當時的意識型態還未明朗確立,本質上比較傾向中國大陸那邊。

所以說,八○年代美麗島事件,黨外運動所追求的目標是台獨,可是我 們這些作家們當時所追求的,不一定是台獨。

四、賴:您所主張的台灣文學,係指在中國文學之下的台灣文學?

葉:因為五○年代白色恐怖那三年的牢獄之災,使得我出來之後,言行舉止 都格外小心。一九七八年,我會提「三民主義文學」的口號,那是別有 用心的,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台灣文學不要被打壓,所以,才表面上呼應 政府的政策,實際上則醞釀建立台灣自己的文學。可是,當時有一些人 不了解我的背景,對我產生極大的誤解。宋澤萊就寫了好幾篇文章來譏 罵我,說我所寫的文章是「茍全亂世的老弱文學」。於是,我就寫了〈螞 蟻哲學〉去反駁他。

五、賴:可否請您簡述一下「螞蟻哲學」的意義?

葉:螞蟻的命運,生來就習慣任人踐踏,但牠也有生存的權利啊!我這一生 從風風雨雨中一路走來,不曾對人生感到失望。但是,那次他們以誣蔑 的手段指責我時,我實在很傷心。我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台 灣人,不敢參與黨外的革命,不敢煽動民眾造反,甚至連保護自身的能 力也沒有,只好像螞蟻一樣,隨時提高警覺,以防有人一腳把我踩死。

這就是我的「螞蟻哲學」。

六、賴:宋澤萊看了您的那一篇文章後,對您的看法是否有所改變?

葉:後來他才發現對我完全不瞭解,也知道我寫的並非是他所說的「老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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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只是到現在,他對我仍然沒什麼瞭解。

七、賴:您為建立台灣文學,這一路走來,真是辛苦。

葉:沒辦法呀!國民黨統治的年代,是個生死不確定的時代,做什麼事都要 非常小心。如果明明知道「虎口」在那裡,卻又偏偏把自己送進「虎口」, 被抓進監獄,就什麼也不能做了。萬一在裡面死掉了,那一切的努力不 全白費了。所以,在那段期間,我學會了東躲西藏,只能「打著紅旗防 紅旗」,別無選擇。

八、賴:解嚴以後,您的小說不論就題材及風格而言,都迥異於解嚴前的作品。

能否描述您八○年代末期的寫作重心為何?

葉:解嚴以後,我發覺到台灣文學的構成,是由多種族文化融合的文學。我 特別注意到外省人、福佬人、客家人、原住民、平埔族,這些台灣複雜 的多種族能產生什麼樣的文學?將來這些不一樣的族群之間,要如何互 相溝通?他們是不是會發展出自己的母語文學?我認為以台灣各民族 融合現象為主題的作品,應該是台灣文學未來的方向,因而提出了「建 立多種族風貌台灣文學」的呼籲。《西拉雅族的末裔》系列小說,就是 在這個思想脈絡下完成的。

九、賴:在討論《西拉雅族的末裔》這本小說之前,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您有 西拉雅族的血統嗎?

葉:有,我的曾祖母是西拉雅族人。我想,其實不只是我,包括你以及大部 分的台灣人,都有原住民的血統,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台灣有個俗諺

「有唐山公,無唐山媽;有番仔媽,無番仔公」,這句話證實了台灣社 會的種族結構。事實上,在四百年前從中國大陸來台開墾討生活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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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多數是單身又貧窮的羅漢腳,一來到了以母系社會為主的平埔族 部落時,為了繁衍後代,大多願意入贅,成為平埔族女人的「牽手」。 西拉雅族原屬古代南島語族,是平埔族中和漢人接觸較早的部落,只是 後來大部分被漢人所同化,失去了語言、生活模式、社會制度等種族的 自覺性。除了西拉雅族裔外,台灣各地為數不少的平埔族人,被稱為是 拜壺的民族,他們到現在仍然保存了阿立祖(母)的祖靈信仰,如牽曲、

嚎海等祭拜儀式。由於他們沒有文字記載,只能口耳相傳,被漢人同化 後,自己的語言便完全消失了,相當可惜。

十、賴:能不能請您談談創作《西拉雅族的末裔》這本書的動機?

葉:是這樣子的。當我十五、六歲,還在台南二中就讀時(現在的台南一 中)。有一天,聽到當時在台南第一高等女子學校教書的國分直一先 生(日本人類考古學家)說,他曾經到台南府城郊外的新市新店部落,

訪問過赤崁社的西拉雅族裔,為了記錄他們的西拉雅語,而認識了他 們的生活習俗。我對於他所講的內容很感興趣,正好我有個林姓同學 就住在新市。某天他邀請我到他家採果子,那種果子很特別,是現在 已經絕種的青白色蓮霧。吃飽後,隨即請他順道帶我到西拉雅族裔所 居住的地方看看。到了那裡,才發現當地的西拉雅族人大多信仰基督 教,而主持的牧師則是每個禮拜從台南府城來部落傳教。當我看到西 拉雅人的房子、生活方式以及所使用的語言,跟周遭的農民(漢人)

並無不同時,我實在感到相當失望。這個青少年時代的記憶,保留在 我的腦海中四十餘年,直到我開始構想台灣是多種族社會,而且是個 移民社會的事實時,便有了以西拉雅族裔為創作中心的小說主題。

十一、賴:您剛才提到的新市新店部落的西拉雅族裔,他們所信奉的對象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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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區祭祀阿立祖的傳統,很不一樣。我曾經訪問過左鎮羅來受教堂的 牧師藍慶和先生,他說目前在左鎮的西拉雅平埔族人當中,幾乎有百 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都是信奉基督教長老教會,並且非常景仰馬雅 各醫師和必麒麟先生。對於這種情形,不知您的看法如何?

葉:左鎮地區的西拉雅族裔寧願信仰基督教而不願信奉漢人的宗教,有一 個頗為主要的因素,那就是漢人侵占了他們的土地。早期,漢人和平 埔族人間的互動還不錯,後來因土地權的紛爭,使得處於弱勢的平埔 族人被迫遷移居所,從此與漢人交惡。相較於漢人的壓制行為,荷蘭 人在佔領台灣後,卻派了許多的傳教士對西拉雅族人積極傳教。當 時,傳教士們曾將西拉雅族語用羅馬字母拼出,做為所有平埔族的共 同語文。荷蘭人除了改變當地西拉雅族人的宗教信仰,還傳播許多西 方的觀念、知識給他們,因此,在荷蘭人離開一、兩百年後,西拉雅 族人依舊念念不忘他們的「紅毛親戚」。至於這個馬雅各醫師,他是 一位蘇格蘭籍的宣教師。在一八六五年左右,與必麒麟先生前往台南 東北山區(即現今的新市、左鎮岡仔林一帶)去拜訪西拉雅族人,他 們被西拉雅族人視為是記憶中的荷蘭「紅毛親戚」,因而得到熱情的 款待。馬雅各醫師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發現西拉雅族所使用的契約 書(俗稱蕃仔契),有流傳甚久之荷蘭拼音的羅馬字,於是決定採用 羅馬字拼音的台灣話來翻譯新約聖經,貢獻良多。沒想到清廷入主台 灣後,一直把這裡視為化外之地,並不用心經營,期間甚至還鼓動民 眾拆毀教堂、毆打信徒,引發西拉雅族人心中的不滿。比較起漢人與 外國傳教士對待西拉雅族人的生活方式,他們當然寧願信仰基督教。

十二、賴:您在《西拉雅末裔潘銀花》這本書裡,特別安排女主角潘銀花和五個 男人,有什麼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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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我這本小說的主角潘銀花所代表的,是傳統母系社會的象徵,同時也 是豐饒的台灣大地的象徵。她的五個男人分別是龔家二少爺(潘家的 地主)、福建人王土根(瞎了眼的老鰥夫)、朱文煥(知識份子)、來 台的唐山兵(在野外強暴潘)和山東大漢汪書安(唐山兵)。我刻意 安排潘銀花一輩子命中註定有五個男人,因為她象徵大地之母,她毫 無保留地容納了各個時代來台的新移民,並跟他們繁衍了許多台灣的 子孫。在小說裡頭,潘銀花對待她的男人是主動且霸道的,這種截然 不同於漢人社會的性愛觀念,正充分反映了母系社會的特徵。

十三、賴:李元貞教授寫過一篇文章:〈論葉石濤小說中的「台灣女人」〉,她在 文中特別強調潘銀花這個角色,其實就是您『台灣意識』的代言人。

您個人同意她的說法嗎?

葉:她分析的很好,看得出我寫小說的用意所在。我在《西拉雅末裔》這 本書中,有很多潘銀花和五個男人性愛的描寫,用來象徵台灣這塊土 地是如何不斷受到外來政權的欺凌與壓迫。潘銀花是「族群融合」的 象徵,是台灣的大地之母,同時也是反抗漢人封建傳統制度堅強的台 灣女人。她不要做福佬人的性工具,她要求以女人為主體的自由自在 的性。很多人在看這本小說時,覺得裡面的 Sex 描寫得很精彩,卻 無法掌握我寫作的背後動機。《西拉雅末裔》的後段情節中,汪書安 是個贅夫,讓潘銀花娶了過去,兩人協議將來如果生下男孩子,一律 姓潘,若生下女孩子,可以姓汪。在結婚當晚的性愛描寫裡,潘銀花 主動積極居上位,汪書安則是被動消極居下位,表示台灣人在那個年 代已經不怕外省人,台灣人已經抬頭了。我期望以台灣人的思維意 識,進一步打破族群、階級及貧富,甚至男女區隔的觀念,達到和平 共處的生活模式。所以,認真去讀我這本小說的人,一定看得懂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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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

十四、賴:除了李教授外,吳達芸教授也曾經就您的這篇小說作過分析。她認為 您訂題目為《西拉雅族的末裔》,有兩個原因:一方面是這個部族已經 消失了,此處所寫只是臨去秋波;另一方面,「末裔」象徵「瀕臨絕種」

的生物,十分值得珍惜。吳教授的剖析和您當初的想法是否貼近?

葉:其實,西拉雅族人的未來發展如何,我是不大關心的。我認為,寫小 說的人沒有必要對問題提出解決的方法,作家只要就小說的特性如實 地描寫西拉雅末裔潘銀花一生的故事即可。它到底有沒有象徵意義,

當然是有啦,畢竟那是我的構想。至於研究我小說的人,他(她)要 如何去解釋我的作品,那是他(她)的自由,我不能反對。

十五、賴:您在《西拉雅族的後裔》之後,又陸續寫了《馘首》、《異族的婚禮》

等小說作品,目的是為了反映台灣是個多種族融合的國家?

葉:沒錯,我認為所有的台灣文學應該是要反映台灣多種族的現實。因為 我當時所處的那個年代,還沒有人對這方面有過深入的探究,也沒有 人寫過這類小說題材,於是我開先例帶頭創作,希望引起社會大眾關 心原住民文化。台灣的種族雖然複雜,但是各個族群間不應該存在有 尊卑的差異,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在小說裡面,作家的立場 必須是多多描寫族群共同努力建設台灣的故事,而不是大肆張揚外省 人是如何迫害台灣人的陳年往事,因為這樣的內容,並不能觸及到台 灣文學的根本性的問題。唯有族群間互相尊重,才能化解彼此多年來 的矛盾與衝突,取得和諧相處的共識。我想,每個人都有故鄉的夢,

外省人作家對中國大陸有留戀,把它當作祖國,這種心情其實我可以 體會得到,畢竟他們都是從那邊過來的。但也不能因為自己來自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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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就可以輕易放棄台灣或者出賣台灣,現在有許多外省人作家都 走這條路,而不往族群融合的方向走。如果,生在台灣卻又不認同台 灣,那麼,實在枉費了台灣這塊土地五、六十年來所提供他們的孕育 環境。事實上,就是因為台灣人的包容力很大,才會造成現在台灣人 沒有地位的困境。

十六、賴:所以您才會塑造出潘銀花這樣的原型角色?

葉:我寫潘銀花,涵意是多層次的。我為什麼要建構多種族風貌的現實,

為什麼要寫平埔族人的故事,原因是要促進台灣多種族彼此間的融 合。首先,就西拉雅族裔的社會而言,根本沒有所謂的矛盾與衝突,

他們的生活互相只有忍耐並且接受對方,這就是種族的融合。其次,

站在台灣的歷史淵源來看,台灣自古就是個移民的社會,遠從荷蘭一 直到明鄭、清朝、日本,到中國國民黨人的統治,一代代接連不斷入 侵台灣,這樣的歷史,對台灣人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再者,我認為大 自然給台灣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威脅,比方說地震、颱風及土石流等對 家園的摧殘與所帶來的痛苦,這也是台灣文學的重要質素之一。最 後,就是台灣環境的社會變遷,尤其是族群階級對立的問題,到現在 還沒有解決;還有,我們目前也應該反封建才是,可惜至今沒有成功。

總而言之,我認為台灣文學的結構,必須從種族、歷史、環境和風土 民情等問題上,進一步做分析與探討,會比較完整、妥當。

十七、賴:在您的作品中,女主角大都擁有豐滿的身軀,是不是您覺得這樣類型 的女性比較美?

葉:也不一定。不過,在我學生時代,讀到《紅樓夢》裡的黛玉和寶釵時,

確實是比較喜歡寶釵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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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賴:有人說您是台灣的賈寶玉,您覺得這樣的比喻恰當嗎?

葉:如果以我幼年的生長背景來看,確實是和賈寶玉很相像。我小時候,

可以說是在女人環伺的環境下長大的,身旁幾乎沒有什麼男人,因為 他們大都出外工作去了。我們葉家是當時台南府城有名的地主家庭,

生活在周圍一大堆阿姨、嬸嬸、堂姊和表妹的呵護與疼愛下,對於曹 雪芹寫的「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這句話,感受也 特別深刻。每到家族吃飯的時間,都需要敲鐘,可稱得上是真正的「鐘 鳴鼎食」之家。早期,家裡的田產大約有兩、三百甲,分家以後,我

的祖母還得到二十幾甲田。不過,自從政府實施「耕者有其田」後,

整個家道就中落了,我變成了真正的無產階級知識份子。說到這個

「耕者有田」,我認為它算是一個還不錯的政策,全世界大概只有中 國人在台灣才推行得起來,在其他地區鐵定無法施行。你想想看,

當初中國人退居到台灣來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而台灣人的土地都 是台灣人民的,這樣的土地改革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損 害,所以實施起來特別瀟灑。相較之下,大陸的土地改革則困難許 多,大陸的女性作家丁玲,她有部作品《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內容 是描寫中共的當權者為了推行土地改革,殺死了不少農民百姓;反 觀我們台灣的土地改革,雖然也是在槍桿子逼迫下完成的,卻沒有 死半個人。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差別?歸納其原因,應該是日據時代 一直遺留下來的守法精神,使得那些受過教育的大、小地主不敢去 抗爭。此外,也與台灣人深明大義的個性有關,那些地主知道當「不 在地主」是不對的,違反了時代的潮流,因此即使被迫放棄土地,

也不再與政府發生衝突。所以說,台灣的土地改革是非常成功的。

十九、賴:您在〈一個 Feminist 的告白〉中說,您是女性主義的擁護者,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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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時候的成長歷程有無關係?

葉:有。我從小就在三姑六婆環繞的膝蓋下長大,很喜歡屋裡佈滿著濃 厚的脂粉味和此起彼落的談笑聲。每次,只要她們當中有人伸出手 來撫摸我的腦袋時,我都會高興個老半天;尤其是,我可以從她們 的聲音及動作中,感受到溫情的傳遞。這樣的記憶,一直留存在我 的腦海裡,所以長大後很尊重女性,絕對是女性主義的擁護者。不 過,我年輕的時候,常常被女孩子欺負。

二十、賴:女孩子都怎麼欺負您?

葉:就是每次交往的時候,都會被她們拋棄,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

二十一、賴:為什麼會這樣?

葉:因為每次我和女孩子交往的時候,都會跟她談論文學。比方說某某 作家小說的風格是什麼,作品的內容如何又如何…,一個多鐘頭以 後,對方就睡著了。這樣的交往一兩次後,女孩子還可以忍受,但 長期下來,人家怎麼受得了,看到我就怕,避之唯恐不及,沒辦法!

二十二、賴:那麼您在散文集《女朋友》裡所描寫的內容,是真的嗎?

葉:我寫的散文,全部是描寫真實發生的事情,因為它不是小說,不能 虛構,也無法杜撰。

二十三、賴:我發覺現在的散文愈來愈像小說,創作者和作品中的「我」, 關係變得既疏離又曖昧。

葉:現在台灣有許多散文的敘述觀點,確實很像小說沒有錯,因此,不 大容易區分它的文類。不過,嚴格說起來,散文只有中國才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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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並沒有散文的名稱,他們只有 Essay,即所謂的「隨筆」。隨筆 能寫的範圍其實很有限,內容大多是描寫作者自身的求學過程,或 者和朋友至交的相處經驗,不像中國的散文。中國的散文很奇怪,

它的歷史發展達千年之久,可是卻沒有什麼意義可言。因為它沒有 社會性,不會將焦點投注到社會關懷的層面,絕大部分的內容是風 花雪月之類。這次許達然先生能夠得到「吳三連文藝獎」,我覺得 最重要的因素是他的作品打破了中國散文醉生夢死的傳統。許達然 先生認為作家本身背負著社會的責任,所有好的散文都應該踏入社 會、接近人群,將人民的生活與苦難做徹底的描寫。他十分反對中 國歷年那種無病呻吟的創作,因此,他所寫的內容,主題意識性高,

這樣的散文,即所謂「倡議」的文學。許達然的散文作品,其特殊 之處就在這裡。

二十四、賴:您認為好的作品,都必須本著「人道關懷」的角度出發嗎?

葉:作家本來就負有社會責任。今年十月七日,文建會在台南市國家文 資中心,舉辦了一場「土地、人民、流亡文學的對談」的活動,邀 請我和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先生對話。我開宗明義就說 高行建的小說寫得好,但並不偉大。為什麼我要這麼講,在我的觀 念裡,真正偉大的小說,要像蘇俄作家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

或者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兄弟們》那樣,深刻去探討政 治人物如何在天人交戰的情況下,努力為未來找到可遵循的方向,

呈現出理想主義的精神才對。畢竟,再怎麼凶惡的政權,也有下台 的一天。作家的責任,就是要挺身而出,引領人們反抗封建的政府,

而他所呈顯的文學,既是要批判,也是要寫實的。可是,高行健卻 因為討厭中共政權,而不願意做中國人,這一點我相當不能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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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要反對江澤民政權,我當然贊成,但是生你、育你、養你的 雙親及國家皆在中國,你不可能完全拋棄悖離。假使小說的根不能 留在自己的家園,作品的內容不能幫助自己的同胞再站起來,推翻 共產制度,建立民主主義的社會,而純粹只是用一種移民的心態,

不願再碰觸中國這塊土地的相關議題,那麼,這是一種逃避。如此 寫出來的流亡小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二十五、賴:在同時代的作家群中,您似乎特別欣賞龍瑛宗先生?

葉:對。龍瑛宗的文章比較理性,作品有著濃厚的現實主義的色彩。他 不僅反封建、反殖民,還能把台灣知識份子內心苦悶的微妙變化,

細膩而生動地表現出來,是同類小說作家中,寫得最好的一個,所 以我推崇他。他的小說,都是以台灣的知識份子為主體,相較於其 他階層像是農民、工人等,他就無法寫得透徹。老實說,在這方面 我和他差不多,我也只能寫知識份子,農民和工人對我而言比較陌 生,因為缺乏生活經驗裡真實體會的過程,沒辦法做深刻的描寫。

二十六、賴:龍瑛宗先生也是一位女性主義者?

葉:龍瑛宗非常疼愛他的太太,也頗尊重其他女性,是個道道地地的女 性主義者。在他的一生當中,有很多機會可以接觸到身旁的一些優 秀的女性,而台灣也有不少的女性仰慕他、欣賞他,但是他懂得分 寸的拿捏,一直都保持著清明的態度,十分難得。

二十七、賴:您曾經說過在台灣的女性當中最欣賞葉陶和謝雪紅,為什麼?

葉:葉陶是楊逵的太太,思路非常清晰。記得有一次在與她聊天的時候,

她跟我說:「台灣的女性要得到解放,就必須全部的普羅列塔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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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解放,無產階級解放,才能獲得真正的解放。」她把女人的解 放當作是整個無產階級解放的一環,而不是一昧地主張女性解放,

這個說法很高明,因為如果僅僅靠女性自己去提倡,是不會成功 的。至於謝雪紅,她的偉大,在於極力鼓吹建立一個獨立的台灣社 會主義的國家,這樣的構想,是其他人從來就沒有的。她主張台灣 要獨立,而獨立後的台灣,就是一個共產主義的台灣。當時大部分 的老百姓,立場不是偏向中國,便是偏向日本,唯有她的訴求是爭 取台灣獨立,且獨立之後的台灣,不是走向資本主義的國家,而是 建立一個社會主義的國家。她的眼光確實具有前瞻性,這是我欽佩 她的主因。

二十八、賴:台灣文壇習慣以「北鍾南葉」來稱譽鍾肇政先生和您,能否請您談 談您們彼此在創作道路上的同異之處。

葉:鍾肇政和我同齡,是一九二五年生的,我們兩人的成長背景,有許 多相似的地方。例如同樣生於日治時代的小地主家庭,他的父親是 小學校長,我的父親曾是台南府城州廳的下級官吏。同樣在日治時 代下唸完中等學校。太平洋戰爭爆發時,都被日本帝國徵召為二等 兵。戰後,也選擇在小學當老師。現在,鍾肇政住桃園龍潭,認真 寫作之餘,還投身於客家人的自覺運動。我住高雄左營,生活簡單,

就是散步、看病、幫太太買菜、到大學教幾堂課或者參加文學活動,

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裡看書、寫作。我覺得鍾肇政是一個天生的作 家,擅於寫作,不擅於思考,沒有建構理論的基礎。他的創作力非 常旺盛,具有客家人那種硬頸打拼的精神。從六○年代到八○年代 間,分別寫出了《濁流三部曲》、《台灣人三部曲》以及以原住民泰 雅族的歷史為主題的《高山組曲》等大河小說,規模格局之宏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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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能及,是台灣偉大的作家之一。至於我自己和鍾肇政最大的不 同,是在寫小說之前先建構一個理論基礎。台灣是個多種族的國 家,它有它特殊的歷史因素,所發展出來的生活模式和風土民情,

與中國大陸有明顯的差異。為了闡明多種族風貌的台灣文學,我在 八○年代完成《台灣文學史綱》後,重拾小說之筆,陸續寫了《西 拉雅族的末裔》、《馘首》、《異族的婚禮》等作品。這些小說,是我 所建構之台灣文學理論的實踐。

二十九、賴:您的人生閱歷如此豐富,文學根基也博厚紮實,寫一部大河小說應 該不成問題,為什麼您至今還沒有這方面的著作出現?

葉:我曾經有想過要花幾年的時間,寫一部一百多萬字的大河小說,後 來因為沒有較充裕的時間,才告作罷。自從我被政府釋放後,為了 謀生糊口,當了四十幾年的小學教師,每天只能利用晚上一點點的 時間來創作,而其中還有大半的時間要被分割去寫一些評論性的文 章。不像鍾肇政,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專門從事小說的創作。我寫評 論,必須先把作家的相關作品徹底讀過,才能下筆,這當中是要耗 費不少時間的。所以,不是我不想寫,而是沒有時間寫。老實說,

我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曾經以日文寫過一本幾十萬字的《殖民地的 人們》,它是我所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可惜在我遭到逮捕後,

父親為了避免我遭受更多的誣害,便將這篇尚未發表的小說原稿,

連同其他的文件、書籍、相片全部燒燬,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三十、賴:處在政局動盪的年代,稍微不小心,隨時都可能受到波及。

葉:是啊!現在回想起來,幸好我的父親有把我的一些創作和文件給燒 毀。否則,如果當時那些資料被發現,一定不是只有我被逮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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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會牽連一、二十人。

三十一、賴:您一生投入在台灣文學上的心力是有目共睹的。台灣文學日益蓬勃 的發展,同時亦引起日本學界的注意,其中,以天理大學的教授塚 本照和最為著名。能否請您談談這位日本學者對台灣文學有那些貢 獻?

葉:塚本照和原任教於天理大學中文系,後來被派到台灣文化大學當交 換教授,並在日文系開設日文課程。塚本對台灣文學的推廣很用 心,研究的領域以日據時代的台灣文學為主,特別是楊逵的作品,

他曾經把楊逵的〈送報伕〉介紹到日本去,成為日本人研究台灣文 學的先驅。塚本發表的論文雖然不多,但是他的〈台灣文學年表〉

(1895-1945)至今仍是研究日治時代之台灣文學的重要參考資 料。我的《台灣文學史綱》有很多資料也是根據〈年表〉而整理出 來的。在〈年表〉裡,塚本詳細羅列了台灣作家於西元(日治)幾 年,有那些人出生,有哪些人發表、出版期刊雜誌,寫了哪些書,

文壇上發生了哪些事,當時的社會狀況又是如何等等。此外,〈年 表〉還將我們所忽略的一些日本作家的動態,依著時代先後做了完 整的記錄,這個貢獻非常的大。

三十二、賴:塚本教授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不遺餘力地將台灣的文學作品推廣 到日本去,使得愈來愈多的日本人知道台灣文學。而您作為一個橫 跨日治時代和戰後台灣的文壇耆老,深諳日語又熟悉兩個時代的台 灣作家的文學作品,不曉得您有沒有計劃將日本人研究台灣文學的 相關論文翻譯成中文?

葉:我在小學退休之後,曾經翻譯過日本的台灣文學研究,這對於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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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的工作,所以目前沒有這個計劃。我想我這一生比較得意的成 就,大概就是將黃得時的日文作品〈台灣文學史序說〉翻譯成中文。

黃得時是一位精通中、日文的學者型作家,曾致力於台灣文學史的 研究。他的〈序說〉闡述了滿清兩百多年舊文學裡,台灣詩人的活 動及其作品風格。可惜,寫到道光年間就停筆了。

三十三、賴:您除了精通日文外,英文好像也很不錯?

葉:我的英文看還可以啦。那是因為高中的時候,曾經把一本中世紀的 英文《聖經》從頭到尾背得滾瓜爛熟的緣故,所以看得懂像《十日 談》這種古語法的經典作品。當時,只要是尚未翻譯成日文的小說

(不一定限於英文),我都直接讀它的原文,像是德文、法文等其 他國家的語文,因此在閱讀方面大概沒什麼問題。我個人覺得,具 備多種語文能力,對於創作是非常有幫助,因為語文與國家文化的 發展息息相關,多學習一種語言,就能多體會不同的文化內涵,擴 大自己的生命格局。尤其是作家,若只懂得自己的本國語,對其他 國家的語文完全不去接觸,那麼,他就等於缺乏了銳利的工具,掌 握不到世界文學思潮的脈動,也將無法明白台灣文學在國際間佔有 什麼樣的地位。所以,第二外國語文能力的培養是有必要的。

三十四、賴:您接觸過那麼多的外國文學名著,哪些國家的作品對您的影響比較 大?

葉︰影響較大的應該是法國和俄國。法國作家的作品,我大部分都有讀 過,早年特別喜歡都德的《磨坊文札》和紀德的《窄門》,後來又 進入左拉、巴爾扎克的小說世界。巴爾扎克那種寫實主義的風格很 吸引我,他的多卷本長篇小說《人間喜劇》,我就看了好幾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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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作家中,如托爾斯泰、杜思妥也夫斯基、岡察洛夫、奧斯特洛 夫斯基、蕭洛霍夫、高爾基等人的作品,常帶給我極大的感動。此 外,對一些歐美作家像卡夫卡、卡謬、沙特、諾曼梅勒的作品,也 有涉獵。在讀了那麼多國家的文學名著後,我慢慢發覺到這些所謂 的「世界文學」,都清晰地保有他們自己的文化特色,進而獲得全 世界的認同。因此,台灣文學若想要在世界文壇中展露頭角,必須 是個獨立的國家,並且發展出自己的文學,將根穩穩地紮於台灣這 片土地與人民才是。

三十五、賴:俄國作家的作品令您感動的地方在哪兒?

葉:以高爾基的《母親》為例。《母親》述說的是二十世紀初工人革命 家巴維爾,如何受到母親義無反顧的支持,從而領導群眾發動革命 運動的過程。這部小說,塑造了具有社會主義無產階級英雄的形 象,對於親情、愛情、友情的刻劃深切,很容易被他文字的張力牽 引過去。還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蕭洛霍夫的《被開墾的處女地》

及《靜靜的頓河》,內容更是精彩。《被開墾的處女地》描寫一九二

○年末到一九三○年初,蘇聯於十月革命後推行的集體農場化運 動,農民眷戀土地的不安和內心的衝突。《靜靜的頓河》以反革命 的哥薩克為主角,敘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到十月革命間,頓河流域 階級鬥爭的歷史和哥薩克所經歷的苦難生活。另外,像奧斯特洛夫 斯基的《剛鐵是怎樣鍊成的》,描述蘇聯青年保爾柯察金為了革命 事業浴血奮鬥的故事。保爾畢生犧牲奉獻,就算死亡已經貼近,仍 堅決不向它屈服,這樣的革命精神,教人佩服。我閱讀過很多這類 的小說,故事中主人翁熱愛他們自己的土地的那一份強烈的意念,

每每使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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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賴:您現在每天還持續寫作五百到一千字嗎?

葉:有在寫,但是比起以前的工作量少得多,因為眼睛看不大清楚,腦 力也衰退了。

三十七、賴:現在有很多作家的作品,陸陸續續被拍成電視劇。如果有導演想要 將您的小說拍成電影,您會親自參與腳本的改編嗎?

葉:不會。我想電影與文學是兩回事,導演想要怎麼表達我的作品,他 自己必定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作家應該尊重導演的自由意願。至 於腳本的內容安排,應該是由編劇去負責,我更不會主動地提供意 見。舉例而言,目前我的小說被改拍成電視劇有兩次,老實說,我 看了之後,都不大滿意。儘管如此,我也無權以作家的身份去要求 導演,畢竟導演除了能力外,還要考量其它的因素,例如經費的來 源是否充裕、電視台的意識形態及商業取向等等。

三十八、賴:兩次被改編成電視劇的小說是同一篇嗎?

葉:對,都是〈葫蘆巷春夢〉。這篇小說寫的是五、六○年代,台灣人 民如何生活在白色恐怖的陰影下,裡面很多東西不能明講,只好透 過黑色幽默,藉著主人翁滑稽荒誕的行徑與惹人發笑的情節,刻意 避開政治禁忌,來凸顯人們內在本質的荒謬。說正經的,還真是不 大好拍。最近,我有一本即將出版的作品《賺食世家》,裡頭所輯 錄的短篇小說,也都是用這種黑色幽默的方式來表現。

三十九、賴:除了寫作、評論外,您也經常在各項文學獎裡擔任評審。您覺得現 在的作家表現如何?

葉:擔任評審,首先要注意的是不能夠有偏見,或者是意識型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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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現在時代在變、潮流在變,有很多人寫同志小說,你不能因為自 己討厭這類題材,就刻意去排擠它。應該從小說本身的主題意識著 眼,認真分析作品的藝術技巧及情節內容才是。日前教育部辦了一 個文學獎的活動,請我從四十五篇參賽的短篇小說裡,評選幾篇優 秀的作品,其中,我就挑了兩、三篇同志小說,因為他們寫得很好 啊!這幾年來,台灣的鄉土文學漸漸走入歷史,寫工人小說的,到 楊青矗就後繼無人了;而寫農民小說的,從洪醒夫到鍾鐵民,也乏 人問津。九○年代開始,小說的走向比較重視個性化的表現,強調 以個人的感覺來描寫他所熟悉的文學世界。我想,年輕一代的作家 有他們獨特的想法,老一輩的作家應該給予尊重。不過,無論你寫 的是哪類性質的小說,絕對不可忽略一點的,就是要秉持作家的「良 心」。作家在下筆之前,必須仔細評估自己所寫的小說內容,會對 社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有沒有「良心」,很重要。

四十、賴:新生代的作家中,您最看好哪一位?

葉:我認為新生代的作家中,最有潛力的是舞鶴。舞鶴可以說是天生的 作家,他的作品《餘生》,在二○○○年的各個文學獎項中大放異彩,

令許多前輩作家為之驚豔。舞鶴熟悉台灣歷史的變遷,瞭解社會、

政治的脈動,這樣的條件,正是作為一個台灣作家不可獲缺的質素。

舞鶴的小說,藝術技巧的運用極為純熟,美麗的文字背後,隱藏著 靈活深刻的內在情思,既詩意又寫實,作品處處透露出世界文學中 常見的特異氣質,我十分看好他。

四十一、賴:您的一生幾乎都奉獻給教育界,現在退休了,會不會想念曾經教過 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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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會啊!我在小學服務了四十六年,教過一萬多個學生,而這些學生 都跟我相處融洽,所以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像現在我到醫院看病,

常常會遇見昔日教過的學生在那裡當住院醫師。有時候若沒時間過 去,學生還會主動打電話來叮嚀我,並且把藥事先處理好,方便我 帶回家。偶爾上書店買書,櫃台的收納員恰巧是自己的學生,所打 的折數比一般人高,價錢自然較為便宜。有一次在台北,我和法國 知名作家馬金尼進行對談,許多我以前的學生特地前往捧場聆聽。

還有去年,我獲得行政院頒發文化獎章時,也有不少學生買了禮物,

親自來向我道賀,類似的例子實在太多了。

四十二、賴:您那麼平易近人,難怪學生會如此地喜歡您。他們在學校都怎麼稱 呼您?

葉:學生很可愛,他們在學校不叫我「葉老師」,而是直接叫我「葉博 士」。所以,我不是前年才獲頒成功大學的榮譽文學博士,早在三 十幾年前就已經是博士了。

四十三、賴:您對小學生的教育,秉持什麼樣的原則?

葉:我的原則很簡單,只有三個。第一、我要他們「健康」,第二、我 要他們「安全」,第三、我要他們「快樂」。平常上課我很少逼學生 做功課,我重視的是他們的實際運用。尤其是,我沒有考試,每次 到了期中、期末考時,就有很多家長跑到學校來抗議,說我管教的 太過寬鬆。我都跟家長講,小學就是要讓孩子在沒有壓力的環境 下,快快樂樂地學習,這樣效果才會好,過於嚴苛的督導或者體罰,

只會更令孩子喪失讀書的興趣。我希望我的學生每天在學校裡,都 能夠「健康」、「安全」、「快樂」的成長,這才是我所關心的。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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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以考幾分,我真的不在乎。

四十四、賴:最後想請教您,以一位教育家的身份,您對現代的父母有何建議?

葉:「人生海海」!人活在這世間不過短短數十個寒暑,何必為了追求 滿分而斤斤計較呢?我覺得發掘孩子們的潛能,觀察他們的興趣所 在,遠比考高分還重要得多。像我以前在高中唸書的時候,數學常 常考零分,惹得日本老師很生氣。有一次,我被老師叫去狠狠地修 理了一頓,心裡頗不是滋味,於是暗自下定決心,要在新的學年扳 回顏面,讓老師對我刮目相看。暑假期間,我把整本數學裡所有的 公式、運算法則及答案,不管看得懂不懂,硬是將它一字不漏地全 部背起來。開學後,老師考數學,看到我的成績時嚇了一跳,因為 我的數學幾近滿分。老師很開心,以為我已經掌握到解題的訣竅,

便當著同學的面稱讚我「了不起」,我卻回了他一句「下不為例」,

然後又回到數學考鴨蛋的日子。其實,我對數理真的不感興趣,那 次考九十幾分,純粹是為了向老師證明,數學考試要拿高分用背的 也可以,不過我不想這麼做,因為志不在此嘛!教了四十多年的 書,我給現代父母的建議是,儘量提供孩子一個用「愛」灌溉的園 地,不要強行壓迫他們去唸他所不感興趣的學科,尊重孩子的意 願,發掘孩子的長處,幫助他們健康、快樂的成長最重要。

【後【後記記】】

與葉石濤先生約定見面的時間,是在一個空氣溼冷的午後。記得那日清晨,

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偶爾還會飄下毛毛的細雨來。當車子開上高速公路時,心情 是既緊張又興奮,能夠同台灣文學的資深作家進行訪談,對我而言,是一次難能 可貴的機會。為了不讓自己在博學強記的先生面前顯得孤陋寡聞,拙樣百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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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曾反覆閱讀先生的著作以及相關資訊,深怕一個不得體,會影響到專訪的和樂 氣氛。

兩點整,準時抵達先生位於左營的透天厝。只見先生站在門前,佇立等候。

跟隨著先生的腳步,通過狹窄幽暗的階梯,來到二樓的書房。本以為先生盛名遠 播,生活必然是優渥富裕,沒想到觸目所及,盡是樸實無華的擺設,讓我訝異非 常。坐定後,彼此先是一番噓寒問暖,接著便進入訪談的內容。先生非常健談,

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侃侃而論。令人佩服的是,年近八十的他,一講到自 己的過往陳蹟以及台灣歷史的諸多演變時,思維不僅清楚明晰,見解也十分敏銳 客觀。尤其是其獨特的文學史觀,將那雙因病痛影響而視線茫茫的眼睛,映襯得 更加炯炯有神。

訪談中,先生的夫人陳月得女士不時備以水果、點心及飲料招待,讓整個氣 氛頓時輕鬆不少。先生則趁著這短暫的空檔,溜到書桌旁,享受菸霧繚繞的快感。

他說年紀都一大把了,總不該連這點樂趣也沒有吧!問他一天要抽多少菸,他回 說一包以上。先生的書房,其實也權充為客廳,架上的書籍,因文建會所屬台灣 文學館籌備處準備對其作品進行研究,十之八九被研究人員搬去建檔,而顯得空 疏許多。

環顧先生居住的這棟老舊的建築,幾乎看不到任何新穎的設備。所有的家 俱,斑剝之痕隨處可見,而夫妻倆卻早已安於這樣簡單的生活。先生自甲圍國小 退休以後,家裡的花用支出,全靠微薄的退休金。平時,除了散步、看病、參加 文學活動外,剩下的時間,就待在家裡看書和打瞌睡。在先生看來,打瞌睡無疑 是生活中最愜意的事了。所以,他常常整天關在家裡,沒事就坐在書桌前打瞌睡 度日。先生說,人老了,要清清心心過日子。

最近幾年,先生連續獲得國家級的文藝獎項,名氣增加了,「災難」也跟著 來。先生解釋說,他習慣深居淺出的生活,很少出門,也不喜歡出門。可是,得 獎之後,國內外的各個主辦單位,都竭誠歡迎他親赴現場,逼得他硬著頭皮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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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遠的一次,是獲得台美基金會人文成就獎,頒獎地點在美國,只好偕同夫人赴 美領獎。原本平靜的生活,被一堆應接不暇的邀請,分割得零零碎碎的,有時候,

連專心看書、寫作的時間也沒有。前一陣子,以揭發八卦消息而聞名的某週刊狗 仔隊,亦順勢趕搭了這股熱潮,盯上先生。雖然該雜誌社曾於事前致電告知,但 連續三天不眠不休地跟蹤採訪,還是讓他大吃不消,抱怨連連。先生自我解嘲地 說,都是得獎惹的禍!

訪談接近尾聲時,先生語重心長的表示,他這一生庸庸碌碌,寫了八十餘本 的書,除了一部《台灣文學史綱》讓他揚名立萬外,倒也沒有真正大富大貴過。

但先生不在意,他說,作家能夠在瞑目之前寫出一本可以傳世的代表作品,這就 夠了。富貴,只會為他帶來更多的困擾與煩惱,並不能豐富他原有的生命。「人 生海海」,人活在這世間,只有短短的數十年,很快就過去了。所以,不要太執 著於名利地位,看開一點,才會自在。

原本預計兩個鐘頭的專訪,因先生直率懇切的熱情「聲」援,不知不覺又多 了一個小時。同樣是通過幽暗的階梯下樓,再次回顧先生家裡簡陋的擺設,心中 多了一份釋然。在人生的道路上,有人追求物質的享受,有人執著於生命的探索,

無論結果如何,那段曾經刻苦尋覓的過程,總是教人回味。先生從早年富裕的地 主生活,歷經白色恐怖、土地改革的滄桑歲月,到成為人人敬重的文學鬥士,每 段過往,都見證了台灣社會可悲可泣的歷史。歷盡風霜的他,一路走來的堅持,

是默默固守著這塊被他視為理想夢田的台灣文學。而今,幾十年的辛勤灌溉終於 有了回報,先生卻仍然一如往昔,粗茶淡飯,無欲無求。能夠見識到這樣的生命 情懷,應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穫!

【註【註】】這次能夠完成此份報告,首先要感謝周虎林老師的用心指導,並提供一個可以 親身學習的機會。其次,要感謝林文欽老師的鼎力幫忙,讓專訪的過程得以順 利進行。再者,要感謝朱信憲先生自始至終的陪伴參與以及協助拍攝之相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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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附錄錄】】牽牽曲曲老老師師段段麗麗柳柳之之電電話話訪訪談談內內容容

「牽曲」在西拉雅族的祭典儀式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子,在不同地方有 不同的名稱,如「跳戲」、「牽戲」、「跳鳴嘮」等,它是一種舞者雙手交叉牽圍成 圈,配合簡單舞步邊唱邊跳的歌曲。目前被蕭壟社吉貝耍、頭社、北頭洋等地之 居民,指稱為是舉行阿立祖生日時所使用的歌舞音樂。

一、賴:請問您是在什麼機緣下學牽曲的?

段:學牽曲是出於自己的興趣。我國中畢業之後,在住家附近工作。每年夜 祭的時候,都會和大姐、二姐一起去看,看著看著就看出興趣來了,後 來加入少女團中,接受牽曲吟唱的訓練。

二、賴:教授牽曲的人本身有沒有什麼條件上的限制?

段:當然有啦!通常教授牽曲的人是女性,而且必頇經過尪姨的篩選,才具 備正式的資格。

三、賴:尪姨如何篩選牽曲老師?

段:尪姨是西拉雅族中祖靈與凡人的唯一媒介。在吉貝耍部落裡,尪姨是我 們最重要的精神領袖。部落中所有的重要事項,都必頇透過她來和阿立 祖溝通;而阿立祖有任何指示,也是通過她來傳達。所以,我是在尪姨 向祖靈請示完畢,得到允許後,才正式負責牽曲訓練的工作。

四、賴:您剛才提到的尪姨,是「平埔阿嬷」李仁記嗎?

段:是啊。李仁記是維繫我們吉貝耍阿立祖祭典的靈魂人物,每年祭典的工 作都是由她親自主持。從她擔任尪姨至今,已有四十幾年了,大公廨內 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料理。

五、賴:李仁記在祭典中的工作大致有哪些?

段:在祭典儀式的過程中,她必頇唸頌、吟唱各種祝禱辭,噴酒和揮使有法 力的尪姨拐,起乩躺臥,高聲作法。此外,像全場還願信徒所送來的祭 品,也都要經過尪姨點收、監督,任務可以說是非常繁重的。

六、賴:李仁記除了主持祭典的工作外,平時的生活和其他人有沒有什麼差別?

段:平常的時候,她會替村裡的人收驚解厄,或者到各地去為家有變故、流 年不利的人改運避凶。每到星期六、日兩天,求神問卜的人更是絡繹不 絕,比祭典時還要辛苦。不過,她已於今年的二月初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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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賴:李仁記的逝世,對於您們整個部落有什麼影響?

段:她的突然去世,對我們部落的影響很大。據她的家人說,二月八日下 午四點左右,李仁記在自家庭院中跌倒,送醫時呈現昏迷不醒的狀 態,大約一個鐘頭後,即安詳去世。當這個消息傳回吉貝耍時,族人 非常悲痛難過,儘管如此,我們都相信李仁記是被阿立祖召回去的。

在阿立祖尚未選定新的尪姨之前,尪姨一職將暫時無人接手。

八、賴:李仁記是吉貝耍部落中最受倚重的人物,能不能請您說說有關她的傳 奇性故事?

段:我聽李仁記說她是在十七歲的時候,被阿立祖選為尪姨的。那時候,

因為李仁記的父母不願意她擔任尪姨的職務,阿立祖便顯現神威,令 她每天只能喝水,不能吃飯,如此時間長達三年。嚇得她父母趕緊將 她嫁給同村男子,免得被阿立祖收去。李仁記婚後忙著生兒育女、操 持家務、下田工作,自然無法專職阿立母要求的尪姨任務。期間,李 仁記的丈夫,也經常遭到阿立祖的作弄,如手腳莫名腫脹或者無法移 動等情形。直到她生下最小的孩子,身體起了很大的變化,看了很多 醫生都無效後,她知道阿立祖在提醒她可以從事尪姨的工作了。於 是,自那個時候起,她才真正成為專業的尪姨。

九、賴:和李仁記相處,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件事?

段: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好像能夠預知自己的死期。記得她生前有一次曾 當著我的面說,她即將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很擔心以後大公廨內無 人換青,會對不起阿立祖,所以請我幫忙代理照料。現在回想起來,

覺得十分神奇。不過,聽她的家人說,李仁記在很早的時候,就明白 表示她原本只有七十八歲的壽命,是因為阿立祖要她當尪姨,刻意讓 她多活了五年。所以,李仁記從七十八歲開始,就對外宣稱自己是八 十三歲。

十、賴:您跟隨李仁記工作有多少年了?

段:自從我在少女曲團中被李仁記選出,負責牽曲教唱工作,跟隨她從事 夜祭活動至今,已有二十二年的歷史了。

十一、賴: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您有沒有倦勤過?

段:從來都沒有。既然被賦予牽曲教唱的神聖使命,就應該要努力去完成 這項任務。

十二、賴:能不能請您簡單介紹一下牽曲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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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關於牽曲的內容,有兩種不同的說法。最主要的一種說法是「七年饑 荒歌」,描述當年平埔族登陸台灣後,連續七年發生旱災,導致族人的 生活非常困苦,於是尪祖便帶領族人,以唱歌跳舞的方式向上蒼祈雨。

另一種說法是「望母調」,表示族人懷念祖先對後代子孫的庇佑,並希 望祖先不要遺忘子孫,繼續保護族人。

十三、賴:平常的時候可以吟唱牽曲?

段:對西拉雅人來說,牽曲是非常神聖的一個儀式,平時不能夠隨便吟唱。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牽曲的內容多半是追悼祖先來台開墾的辛酸故 事,由於曲調悲愴悽涼,唱完後往往會有哀戚傷痛之感,所以平時是 禁唱的。

十四、賴:牽曲平時不可以唱,那麼您是利用哪些日子教學生?

段:在我們村落裡,只有農曆八月十五日開向之後,到農曆九月初五哮海 祭之前,才可吟唱。所以,我都是利用開向、禁向前後教授學生。

十五、賴:您現在所教的學生都是年輕的少女嗎?

段:不一定。我目前所教授的對象有七十幾歲以上的老班、中年的婦女班 以及在學的少女班。其中,老班比較好教,有些八十幾歲的阿嬤還記 得已經失傳的古調,而那些古調是以前我不曾接觸過的。因此,在教 唱的過程中,我常會向她們請益。至於少女班則比較難帶,除了升學 課業的壓力外,沒有充分的時間練習,也是她們無法集中精神的要素 之一。

十六、賴:唱牽曲的時候,為什麼少女們都必頇穿著白衣藍裙,結紅色領巾?

段:因為尪姨說阿立祖生性愛好潔白乾淨,白衣藍裙的打扮,顏色正符合 整潔之意。至於紅色領巾,純粹只是裝飾用的,沒有什麼特殊意義。

十七、賴:當了二十幾年的牽曲老師,您對未來有什麼期許?

段:尪姨既然選我做為吉貝耍部落的牽曲老師,牽曲教唱是我一輩子不能 推卸的責任與義務,我應當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堅持下去。另外,我希 望多方蒐集已經失傳的老調,克服目前在教唱上的困境,讓西拉雅族 吉貝耍夜祭的牽曲儀式代代相傳。

據段麗柳女士表示,吉貝耍的牽曲原本有六、七十首,每首曲子都以古語吟 唱,並且由女性族人帶領引歌,稱為曲頭。後來因曲頭紛紛過世,加之年代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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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已無人能解,牽曲遂逐漸失傳,目前老調僅剩下十七首,而新調只有十首。

段女士是吉貝耍目前由尪姨親自篩選出來的牽曲老師,她不諱言地表示,雖然現

在西拉雅的各個部落,都會定期舉辦夜祭和唱牽曲等慶祝活動,來延續其族裔的

文化。但是,在她逐年的訓練過程中,卻對牽曲的未來感到憂心。原因之一是,

參與的少女缺乏團對默契及向心力,而這種情形,往往是因為她們的課業壓力過

重和訓練時間不足所致,故無法集中精神練習。其次是,牽曲以古語吟唱,意思

語法連她自己也不懂,所有訓練團的教唱內容,全憑昔日記憶背誦的印象,這是

牽取失傳最主要的關鍵。目前,她只能盡她的本份,走一步是一步,其餘的,就

留給後人去解決。段女士的解說,讓人感覺到西拉雅文化工作之保存的不易。希

望政府及相關單位,對於平埔文化的重建能夠加快腳步,否則,一旦牽曲的傳唱

人一一凋零,或是民眾對於平埔尋根的工作不再熱衷時,這項在祭典過程中非常

重要的傳統,勢必將隨著光陰的流轉而難有再現天日的機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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