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佛教新史〉之七─
清代改明鄭園邸為官寺及其倡建人物
闞正宗
佛光大學佛教學系副教授
一、前言
清代寺廟分官寺、民廟與會館三類，官方審定通過後准予建設，
清代治台初期最有名的三座官建寺院皆與鄭氏三代政權有關，依創 建時間序分別為法華寺（原明末遺臣李茂春宅）、大天后宮（原寧 靖王朱術桂宅邸）、海會寺（原鄭經北園別館）。
這三座原為官宦宅邸而被改為寺院，自然與鄭氏政權息息相 關，清廷為消彌臺民懷思前朝之治理，特於治台初期將這三座宅邸 改為道場。有清一代由官方主導建寺者多不勝數。
二、清初三座官寺
（一）夢蝶園與法華寺
法華寺的前身為晚明遺臣李茂春（？-1675）居所「夢蝶園」，
「李茂春，字正青，漳州府龍溪人，登明隆武丙戌科鄉榜。遯跡至 臺」，後「搆一禪宇，扁曰『夢蝶處』；與住僧禮誦經文為娛，自 號李菩薩」。1此「夢蝶園」名稱正是由鄭成功參軍陳永華所命名：
昔莊周為漆園吏，夢而化為蝴蝶，栩栩然蝶也。人皆謂莊
生善寐，余獨謂不然。夫心閒則意適，達生可以觀化；故 處山林而不寂、入朝市而不棼，醒何必不夢、何必不蝶 哉？2
形容李茂春是一位喜 愛老莊哲學的佛教徒，李 氏於康熙十四年（1675）
故 去， 夢 蝶 園 有15 年的 時間成為無主人的狀態，
康熙二十二年（1683）改 建為法華寺，知府蔣毓英 與鳳山縣令宋永清先後主 其事，史載：「臺之永康 里，有寺曰『法華』，即 志所稱隱士李菩薩之『夢
蝶園』也；後人因其處募建為寺，郡守蔣公毓英、鳳令宋公永清，
先後成之；置香火資，足供住持用。地幽靜，竹木森環，亦海外一 名剎也。」3故知夢蝶園改建為法華寺共經歷蔣毓英（生卒年不詳）、
宋永清（生卒年不詳）等官方人士的協助，方有今日之規模，日本 殖民統治調查，寺院建設經過如下：
法華寺廟原係明末清初鄭成功領臺時，李茂春先生所置夢 蝶園也；人南門外在仁和里。康熙二十二年，蔣毓英知臺
2. 清．謝金鑾：《續修臺灣縣志》，臺灣文獻叢刊第 140 種，頁 335。
3.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臺灣南部碑文集成》，臺灣文獻叢刊第 218 種，頁 33。
台南法華寺前身是晚明李茂春的夢蝶園
灣府，捐己俸，邀同官紳中之有志者，鳩金改園為寺，於 寺後壙地貳甲零分，充作香火齋費。康熙四十七年，知鳳 山縣事宋永清重邀臺之紳商，增建前殿一座，以祀火神；
置鐘鼓樓，於鼓樓後建芳亭，額曰息機；於壙地栽種花木，
又置香燈園一宗，在港西里大湖莊。乾隆二十九年，知府 蔣元樞重行改置，建易舊規，一列五間排當中，後進祀觀 音大士；中進祀三寶；前進祀彌勒佛。中之左前進祀火神；
中進祀聖帝；後進為北花廳。4
康熙二十二年，知府蔣毓英捐俸，改園為寺，同時賜田二甲，充作 香燈資，同時延僧主持。蔣毓英治台甚有功績，其生平史載：
蔣毓英，字集公；奉天錦州人。由官生，知泉州府。康熙 二十二年，臺灣歸命，督、撫會疏交薦，調臺灣。始至，
見井里蕭條，哀鴻未復；躬歷郊原，披荊斬棘，經界三縣 封域，相土定賦，罷不急之役；安撫土番、招集流亡、諮 詢疾苦，進父老子弟，教以孝弟之義。振興文教，捐俸創 立義學，延師課督。任滿，遷湖廣鹽驛道，士民重繭詣大 中丞告留。會江右觀察使缺，特降旨調補。百姓立碑紀績，
於所建書院塑像祀之。5
蔣毓英從泉州調任台灣知府的同年，立即在台從事各種福國利民之 工作，其中包括改建夢蝶園為法華寺。25 年之後，鳳山知縣宋永清 再增建前殿、置鐘鼓樓，將法華寺的規模進一步擴大。宋永清在台
4.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臺灣私法人事編．第一章人 / 第二節品性 / 第三款宗 教/ 第四臺灣之寺廟 /（三）法華寺》，臺灣文獻叢刊第 117 種，頁 307-308。
的治績不亞於蔣毓英。
史載宋永清「正黃旗漢軍監生。康熙四十三年任。初硫磺水官 田，地瘠租重，率逋逃。請薄其賦。另募耕種，充文廟香火。東岡 上則數百里苦旱，永清發倉穀一千石貸民。就蓮池潭築隄一千三百 丈，以資灌溉，移充義塾膏火。暇則進諸生，講論文藝。永清工詩，
為山左名士，士樂從之遊。鳳山文教振興，自永清始」。6薄賦、
募耕、賑穀、築隄等措施，贏得台民感恩，同時振興鳳山縣文教，
頗獲好評。乾隆二十九年（1764），知府蔣允焄在宋永清增建前殿 火神廟的基礎上再次擴建，並寫下〈重建火神廟碑記〉：
爰集匠氏，廓而新之；經始於甲申四月，越明年乙酉二月 工竣，計費番鏹若干兩。法象莊嚴，簷牙高敞；即內殿浮 屠焚修所為郡名勝，亦恢前緒，繚以垣牆、加以丹艧，俾 改觀焉。7
很清楚說明是擴建於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四月，乾隆三十年（乙 酉）二月竣工，同時築圍牆，油漆一新。而前述載乾隆二十九年
（1764）知府蔣元樞「重行改置，建易舊規」，為「知府蔣允焄 重建」之誤，8畢竟蔣元樞是乾隆四十年四月才來台。蔣元樞再度 擴大法華寺規模，「殿宇巍峨，林木幽邃，備極勝概」。9
乾隆四十三年三月，蔣元樞卸任，綜觀他在台期間所修建寺廟 至少有：天后廟（乾隆四十年）、風神廟（乾隆四十二年）、府城
6.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臺灣通志》，臺灣文獻叢刊第 130 種，頁 446。
7. 同註 5，頁 817。
8. 同註 5，頁 645。
9. 同註 5，頁 645。
隍廟（乾隆四十二年）、關帝廟（乾隆四十二年）、馬王廟（乾隆 四十二年）、海安宮（不詳）、10台灣府學（乾隆四十二年）。11
（二）大天后宮與施琅 前文〈清初台灣府天后宮 與海會寺僧侶〉已述及，乃康 熙二十三年（1684）施琅改寧 靖王朱術桂宅邸為台灣府天后 宮，「將軍侯施同諸鎮以神有 效順功，各捐俸鼎建，廟址即 寧靖王故宅也」。12而天后宮 興建緣起，與媽祖顯靈有關，
施琅奏報：
臣等聞前靖海將軍臣施琅 征服臺灣之時，舟師戰於 澎湖，隱隱有神兵助陣。
是日，海神天妃廟中見神
像皆有汗下。大軍既集，島中乏甜水，臣施琅禱於天妃廟，
移時水泉溢出，足供數萬人飲。及至臺灣之鹿耳門，乃全 臺鎖鑰，僅容一舟，止可魚貫而進，乃潮水驟長五尺，益 以順風，舟師聯帆直入，遂定臺灣。經臣施琅恭疏具題，
10. 清．謝金鑾：《續修臺灣縣志》，臺灣文獻叢刊第 140 種，頁 65。
11. 清．陳壽祺纂，魏敬中重纂：《福建通志臺灣府》，臺灣文獻叢刊第 84 種，
頁239。
1933 年前的台南大天后宮，圖片出自 相良吉哉所著《臺南州祠廟名鑑》。
聖祖仁皇帝敕建天妃神祠，其原籍興化府莆田縣湄洲勒有 敕文以紀功德。隨又加封「天后」。13
施、鄭二軍首戰於澎湖，澎湖天后宮媽祖顯靈，致官兵泉水可 飲，舟師至鹿耳門，潮水驟漲至五尺，順風聯帆，得以直入海港。
施琅抵台，設天后宮，「前祀天后，後奉佛祖，旁祠王護法」。14 天后宮的後殿為觀音殿，聘僧人住持，最大功德主為施琅。施琅之 後協助天后宮建設，授簡於季麒光，望其「申言倡導」募修天后宮。
因此施琅及首任諸羅縣令季麒光都是大天后創建時重要人物。
施琅，生於天啟元年（1621），「字尊侯，號琢公；晉江之海 濱人。貌魁梧，方頤廣額；膂力絕人」。明亡後，「鄭成功羅致之 為左先鋒」，後因鄭成功欲掠劫廣東惠州、潮州以補充糧餉，但施 琅以為不可，兩人嫌隙。加上施琅手下犯法，當誅，「成功為之解，
琅不從」，「成功疑其背己，欲殺之」，施琅只好夜逃，之後施琅 的「父大宣、弟顯，遂被害」。施琅得脫後投清，「遂率將士搏其 島克之，降萬八千人；晉秩右都督、靖海將軍，入為內大臣，封伯 爵」。15施琅卒於康熙三十五年（1696），世封靖海侯，世襲罔替。
季麒光，生卒年不詳，「字聖昭；康熙十五年進士。初令閩清，
移諸羅。時臺灣甫入版圖，設郡縣；諸羅以新闢之邑，諸所措置規 畫，日無寧晷。嘗條議事宜上大府，一郡賴之」。16季麒光為一信
13.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雍正硃批奏摺選輯．一五八 巡臺御史禪濟布、給 事中景考祥為海神效靈懇頒宸翰以昭崇報摺》，臺灣文獻叢刊第300 種，頁 193。
14. 清．江日昇：《臺灣外記》，臺灣文獻叢刊第 60 種，頁 433。
15.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碑傳選集》，臺灣文獻叢刊第 220 種，頁 263-264。
16.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清耆獻類徵選編》，臺灣文獻叢刊第 230 種，頁 604。
佛官員，曾與逃禪大儒沈光文及天后宮初期住持寄漚交往深厚。
（三）海會寺與倡建官員
海會寺又稱開元寺，原為鄭經北園別館舊址，史載：「查海會 寺在郡城之北門外五里許，係『偽鄭』北園舊址。鄭氏既滅，臺館 荒蕪。康熙二十九年，臺廈道王諱效宗偕總鎮王公（化行）改為佛 寺，名曰『海會』；並置寺產，以為常住之業。」17康熙二十九年
（1690），由台廈道王效宗與總鎮王化行改園為寺。
分巡台廈道副使的王效宗（生卒年不詳）為「正白旗人，康熙 二十六年任」，18乃「正白旗漢軍人」。19康熙二十六年（1687）來 任的王效宗，三年後倡建海會寺，然於康熙三十年（1691）被舉報 貪汙，不久即病逝台灣，史載：「被兵丁朱正等控訐扣剋，經臣會 疏題參，續報病故；又經撫臣會疏題明，所遺員缺例應於閩省現任 官員內調補」。20
鎮守台灣掛印總兵官王化行（1643-1710），湖北「咸寧人，
武進士。康熙二十七年任」21，康熙三十年（1691）「秋七月初六 日（己丑），調福建臺灣總兵官王化行為湖廣襄陽總兵官」。22王 化行在台任中，寫下膾炙人口的〈始建海會寺記〉，以「臺灣版圖 新闢」、「惟少一梵剎」，選中「附郭大橋頭有廢舍一所」，即鄭
17. 清．蔣元樞：《重修臺灣各建築圖說》，臺灣文獻叢刊第 283 種，頁 7。
18. 清．謝金鑾：《續修臺灣縣志》，頁 122。
19.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臺灣通志》，臺灣文獻叢刊第 130 種，頁 347。
20. 清．高拱乾：《臺灣府志》，頁 243。
21. 同註 18，頁 257。
22.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清聖祖實錄選輯》，臺灣文獻叢刊第 165 種，頁
經遊獵之地，「立寺招僧迦以修勝果」，邀請雲遊江右（江西）的 泉州府僧志中和尚住持。康熙二十九年（1690）八月七日啟建，翌 年四月八日落成，取名「海會寺」，並讚歎曰：
道場丕建，法筵宏開。瞻妙相之莊嚴，雷音寺見於東土；
聽法華之朗誦，秪樹園來自西天。噫，善哉！從茲絕島重 洋，齊生見像作福之想；雕題鑿齒，同沾聞聲脫化之恩。
斯亦大運之興歟？抑余更有說焉。沙門者，弱門也。佛法 雖大，王法衛之。此何以故？道無形而方微，法非象而不 顯。參陰陽以立極，顯其象者也；備體用而修真，精於微 者也。是以入世制之以王法，出世超之以佛法。顯微之旨，
殊途同歸。故凡天下梵剎，皆賴士夫護持。後之遊於此、
宦於此者，肯一瞻禮，悉皆龍華會上人。少存菩提心，即 見金剛力；其造福於海邦，豈有量哉？23
上文曰「佛法雖大，王法衛之」，表示由官方主導建寺，目的在
「世制之以王法，出世超之以佛法」，雖然海會寺創建距清廷領台
（1683）已是第七年，但海會寺為台灣第一座叢林當無疑義。王效 宗、王化行這兩位官居要職的將軍，「上年欽奉恩詔修葺廟宇」改 園為寺，「有關名勝，若任其摧殘、不行及時葺治，勢必日就圮壞；
後來即欲修理，無從措手」，其規模與奉祀頗為壯觀：
其前正屋三楹為山門，門內供奉彌勒佛像；兩旁塑護法尊 者二像，高二丈許。其後金剛四尊，高亦如之。又內為甬 道，左右建鐘、鼓樓各一座。樓之旁，各建廂房三楹。中
23. 同註 18，頁 470-471。
為大殿，供奉如來、文殊、普賢佛像，獅、象、蓮座，皆 高丈餘。殿內左右塑羅漢像，皆以金飾。殿後，供奉韋陀。
中為川堂；再進，正屋三楹，內奉大士，繚以高垣。舊時 寺基止此，其餘左右所建屋宇皆係新構。其右邊正屋一進，
為官廳。前留隙地，隔以短垣；旁闢小門，繞以長廊。由 官廳而前，穴垣為門；門外左側，有屋數楹。大士殿後隙 地數十弓、又園二十餘畝，種植雜糧、蔬菜，可供寺僧齋 糧。周遭，圍以刺竹。折而之東，□箭亭。亭之左，有屋 五楹，迴曲如廊，深二丈；可置几筵，以為遊時讌集之所。
凡此，皆新建之屋也。迄工之後，士女時有遊涉者；睹莊 嚴之慧相，可覺迷罔之愚民，化其猛鷙、拯其苦惱：則此 寺之修，其初為恭承聖詔以存名勝，而於世道人心亦未始 無關也。24
全寺三進，第一進為三門殿，第一進與第二進之間為甬道，左右各 建鐘、鼓樓一座，鐘、鼓樓兩旁各建廂房三間。第二進為大殿，供 奉華嚴三聖，大殿後方奉韋馱。經川堂進入第三進，是為大士殿，
北園別館的寺基到此為止。大士殿右邊新建屋一座，為官廳，表示 有官員常駐，大士殿後方有田二十餘畝，「種植雜糧、蔬菜，可供 寺僧齋糧」，最初目的是「恭承聖詔以存名勝」。到了乾隆四十年
（1775），知府蔣元樞（1738-1781）主政時期，25距海會寺落成已 歷80 餘年，期間有僧盜賣寺產：
寺僧所賣舊產，為時已久，半難清查。今為贖其可稽者，
24. 清．蔣元樞：《重修臺灣各建築圖說》，臺灣文獻叢刊第 283 種，頁 7-8。
並為另置田畝，勒之貞珉。
每歲可得租銀六百餘圓，
住 持 之 僧， 無 慮 饑 寒。 後 來經理果能不廢，可期垂 諸永久。26
由於寺產盜賣年代久遠，導致 道糧不足，蔣元樞只好再增購 田 畝， 並 勒 石 為 記， 其 租 銀 六百多元足夠安僧辦道之用。
乾隆四十年蔣元樞任台灣 知府後，展開大規模建設工作，
除為海會寺增購田產做香燈資外，也擴建了法華寺。
三、結語
明鄭時期的三座知名宅邸，其一，康熙二十二年，台灣知府蔣 毓英將原明末遺臣李茂春宅改建為法華寺，歷經康熙四十七年鳳山 知縣宋永清、乾隆二十九年知府蔣元樞分別擴建整修；其二，康熙 二十三年，施琅將原寧靖王朱術桂宅邸改建為大天后宮，諸羅縣令 季麒光預其事；其三，康熙二十九年，分巡台廈道副使王效宗、鎮 守台灣掛印總兵官王化行，將原鄭經北園別館改建為海會寺。
這三座清代官寺的創建別具意義，主要是它們涉及明鄭政事與 重要人物，尤其是大天后宮與北園別館。這三座官寺在清代治理台 灣二百餘年中，地位十分重要，並延續到了日本殖民時期。
26. 同註 24，頁 8。
台南開元寺舊稱海會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