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貧未是貧,道貧無剩物
— 讀《貧僧有話要說》隨想
功大學歷史學博士,現任教於佛 光大學佛教學系,曾於玄奘大 學、法鼓佛教學院擔任兼任助理教授。
研究專長為台灣佛教史、近代東亞佛教 交涉史、佛教與民間宗教交涉。
著有《台灣佛教一百年》、《重讀 台灣佛教—戰後台灣佛教(正、續 篇)》、《台灣佛寺的信仰與文化》、《台 灣佛教史論》、《中國佛教會在台灣—
漢傳佛教的延續與開展》、《台灣日治時 期佛教發展與皇民化運動—「皇國佛 教」的歷史進程》等專書,以及相關佛 教論文數十篇。
成
闞正宗
佛光大學助理教授一五.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晚明象田即念禪師︵生卒年不詳︶有詩云:﹁身貧未是貧,道貧無剩物。煙消古廟
中,一缽千家乞。﹂自古有德高僧憂道不憂貧,傳為千古佳話。︽貧僧有話要說︾一書亦
有如此高度。
人間佛教小叢書單行本︽貧僧有話要說
‧
貳︾,收錄二○
一五年三月三十日星雲大 師於海南島博鰲亞洲論壇時的口述,此口述為代序曰:﹁是二○
一五年的春天,我因為眼瞎耳聾,視聽模糊,但還是有別人告訴我,報紙、網路、電視對﹃慈濟功德會﹄清算的時
候,像颱風一樣,尾巴也掃到佛教各道場。我一時有感,寫了︽貧僧有話要說︾,為佛光
山、也為佛教做了一點表態。後來報章傳播,對佛教有蔓延的攻勢,我也無以去一一為大
家說明,就又再想寫二說。﹂
星雲大師很清楚交待當初寫下︽貧僧有話要說︾的動機,一方面為佛教、慈濟發聲,
一方面也把波及佛光山的道聽塗說,諸多臆測之內容加以釐清,值得正面看待。
猶記得一九九六年夏,一群大學生於南投中台山集體剃度出家,所引發的﹁中台山事
件﹂,雖然是個別道場的問題,但是,整個事件卻波及全體佛教,重挫佛教形象,也重創
信徒對佛教的信心。接踵而來的﹁宋七力事件﹂、﹁妙天事件﹂,雖與佛教無關,但帳還
是算在佛教頭上。二十年前網路尚不普及,已造成對佛教巨大觀感不佳的後果,這都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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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貧僧有話要說》隨想 個別事件輕忽的結果。當年﹁中台山事件﹂後接續一連串的宗教事件,就如同這次的﹁慈濟事件﹂一樣,
﹁像颱風一樣,尾巴也掃到佛教各道場﹂,當時的情況仍記憶猶新,許多佛教道場甚至連
法會都辦不成,信徒不願再到寺院,法會變成座談會;佛教文化出版單位相關書籍、雜誌
乏人問津,導致許多佛教出版社、雜誌接連倒閉,至今其影響仍揮之不去。
佛教及其他宗教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最後引發公部門欲借立宗教法來規範宗教,目
前宗教法還在各方協調中,究其原因是來自﹁中台山事件﹂後接續一連串的宗教事件的影
響。
政府欲立宗教法之構想已有多年,其導因乃一九九六年﹁中台山事件﹂後的對應作
為,而台灣宗教法立法借鏡即是以日本宗教法為藍本。一九九五年三月,日本新教派﹁歐
姆真理教﹂︵オウム真理教︶,在東京地鐵施放沙林毒氣,造成人命死傷,此一契機,讓
戰後日本亟欲重訂卻始終無法通過的宗教法重現曙光。巧合的是,隔年台灣即出現引發軒
然大波的﹁中台山事件﹂及一連串宗教事件,導致二十年的漫長立法。
台灣自解嚴後,﹁民粹﹂現象愈加嚴重,加上﹁電視名嘴﹂推波助瀾,不辨究理者跟
著瞎起鬨,有識之士大嘆有理說不清。又,西方資本主義以增長人欲為訴求,以消費至上
一五.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為前提,佛教若受此影響,以布施多寡論功德大小,恐受世俗價值觀影響,漸流於謬誤知
見與迷信。取之於世間,用於世間,方為正辦,古有明鑑。
北魏太武帝廢佛二、三十年後,至孝文帝時,佛教很快地在百廢待舉中復甦,但緇素
二眾似乎在很短時間即遺忘了武帝廢佛之痛,因此,︽魏書.釋老志︾載孝文帝下詔曰:
﹁內外之人,興建福業,造立圖寺,高敞顯博,亦足以輝隆至教矣。然無知之徒,各相高
尚,貧富相競,費竭財產,務存高廣,傷殺昆蟲含生之類。茍能精致,累土聚沙,福鍾不
朽。欲建為福之因,未知傷生之業。﹂意即弘揚佛法,寺院建造不宜過度奢華,只要誠心
即可,更何況貧富相競,費竭財產外還有殺生問題,這些情況在封建時代,往往成為破佛
的理由,如一百餘年後的北周武帝滅佛,關鍵因素之一即是財富過度集中於寺院所致。
而以環保為核心的慈濟開發保護區,被認為是﹁傷生之業﹂,進而遭清算財務收入及
流向,導致風暴不斷擴大,直到慈濟高層出面道歉方才止血。
台灣民主社會當不會也不該有封建時代的滅佛之舉,但是﹁民粹﹂卻可能引發毀佛之
患,﹁慈濟事件﹂豈不引以為鑑哉?
﹁慈濟事件﹂從原本的水土保持問題,一路漫延到財政運作,過去慈濟對社會的貢
獻完全被抹煞了,正如大師在︽貧僧有話要說.序︾說:﹁慈濟對於台灣社會也有正面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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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貧僧有話要說》隨想 獻,不能因為內湖事件,完全抹煞他們幾十年來的喜捨、救苦救難。慈濟集合佛教信徒、社會人士慈悲布施,為社會做福利的事業,它並不是屬於寺廟道場,而是社會的慈善團
體。現在看到媒體因為慈濟事件對佛教也踐踏,貧僧不得不出來有話要說。﹂
所謂﹁懷璧其罪﹂,此﹁璧﹂即是金錢。集結成書在二
○
一五年六月出版的︽貧僧有話要說︾第一說︿我還是以﹁貧僧﹂為名吧!﹀,星雲大師開宗明義說明佛光山開山以
來的各項弘法經費,並說明自己的財富觀。接下來的第二說︿我對金錢取捨的態度﹀、
三說︿我究竟用了多少﹁錢﹂﹀、四說︿佛陀紀念館的風雲錄﹀、五說︿雲水僧與雲水書
車﹀,基本都在說明大師對金錢的態度及佛光山如何運用善款。
台灣近年來因為薪資倒退到十五、六年前,社會普遍瀰漫著﹁仇富﹂的心理,並藉
由﹁慈濟事件﹂圍攻所有佛教團體。大師在第一說︿我還是以﹁貧僧﹂為名吧!﹀的結尾
說:﹁貧窮會延伸罪惡,台灣是一個富而好禮的地方,希望我們愛台灣的人,不要嫉妒別
人所有,不要仇視富者,不要排斥宗教,不要詆毀信仰。﹂第二說︿我對金錢取捨的
態度﹀的結尾說:﹁我不需要儲財,佛法在五大洲流傳,佛教還會沒有財富嗎?人間還會
沒有幸福安樂嗎?﹂三說︿我究竟用了多少﹁錢﹂﹀的結尾說:﹁對於錢財問題,我生未
帶來,死也不會帶走,社會再要如何批評,也只有向各位懺悔告罪了。﹂文中細數從興辦
一五.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大學、辦報、編藏、佛教圖典、建圖書館、救災濟貧、監獄贈書等的花費。
四說︿佛陀紀念館的風雲錄﹀結尾說:﹁貧窮是罪惡,我不積聚、不私蓄。我
一生似乎擁有一切,似乎又空無所有,但總歸一句話:﹃何貧之有?﹄﹂五說︿雲水僧與
雲水書車﹀的結尾說:﹁世間的錢財有散盡的時候,享受歡喜、享受奉獻,才是無限的受
用。﹂又說明大師﹁以無為有﹂的精神,正如他在︿佛光山的人生觀﹀所說:﹁世間上的
一般觀念,都是從有形的角度去看,例如我的徒弟、我的金錢、我的人事。你從有的角度
看,只看到一半,因為﹃有﹄,是有限有量,有窮有盡的。我本著以無為有,我沒有錢,
大家知道我沒有錢,就肯幫忙我;我沒有人手協助,大家就肯來為我助力。所以,因為我
無,無反而無窮無盡,無量無邊,因此,我感覺到﹃無﹄比﹃有﹄更多、更好、更大。﹂
︽貧僧有話要說︾起初幾講都是談佛光山善款運用的情況,總括式地向社會大眾說
明,以釋群疑。佛光山從事各項社會事業,善緣善款源源不絕,如李白豪氣干雲的詩:
﹁千金散盡還復來﹂一般,善緣成就一切,正應驗了﹁無反而無窮無盡,無量無邊﹂的
︿佛光山的人生觀﹀。
正如本文一開頭的明代象田即念禪師的詩作:﹁身貧未是貧,道貧無剩物。﹂古德憂
道不憂貧,其所念茲在茲者是道行,而非金錢之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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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貧僧有話要說》隨想 當然,︽貧僧有話要說︾並非只是佛光山或星雲大師的金錢觀,它不僅是一部佛光山弘法史、星雲大師回憶錄,同時也是民國佛教史的縮影。大時代的洪流洗練了星雲大師,
進而成就佛光山的弘法事業。
最後,我認為︽貧僧有話要說︾也是危機管控的成功案例。在﹁慈濟事件﹂可能無限
擴大之際,佛教界普遍沒有特別反應︵除了昭慧法師外︶,殊不知由﹁民粹﹂也可能引發
一場排佛﹁教難﹂,就像當年的﹁中台山事件﹂一樣。雖然慈濟高層道歉也是危機平息的
重要原因,但︽貧僧有話要說︾無疑擔任了佛教的最佳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