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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楊振寧教授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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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楊振寧教授漫談 : 數學和物理的關係

張奠宙

楊振寧是當代的大物理學家, 又是現代 數學發展的重要推動者, 他的兩項巨大成就:

楊–密爾斯規範場和楊–巴克斯特方程, 成為 80 年代以來一系列數學研究的出發點, 其影 響遍及微分幾何、 偏微分方程、 低維拓撲、

辮結理論、 量子群等重大數學學科。 筆者曾 在 「楊振寧與當代數學」 的訪談錄中有過較 為詳細的介紹 (此文的中文版在臺灣 「數學 傳播」1992 年 4 月發表, 內容不全相同的英 文版刊於 「Mathematical Intelligencer」

Vol.15,NO。.4,1993。 它的中譯文已被收入 楊振寧的新著 「讀書教學再十年」 (臺灣時報 出版公司,1995), 這裡記錄的有關數學與物 理學的關係, 來自筆者在 1995 年末在紐約州 立大學 (石溪) 訪問楊振寧先生時的一些談話 材料, 因為不是系統的談話, 故稱 「漫談」。

一 . 有關數學的兩則 「笑話」

1980 年代初, 楊振寧曾在韓國漢城作物 理學演講時說 「有那麼兩種數學書: 第一種 你看了第一頁就不想看了, 第二種是你看了 第一句話就不想看了」。 當時引得物理學家們 轟堂大笑。 此話事出有因。 1969 年, 楊振寧 察覺物理上的規範場理論和數學上的纖維叢

理論可能有關係, 就把著名拓撲學家 Steen- rod 著的 「 The Topology of Fibre Bun- dles (纖維叢的拓撲)」[1]一書拿來讀, 結果是 一無所獲。 原因是該書從頭至尾都是定義、 定 理、 推論式的純粹抽象演繹, 生動活潑的實際 背景淹沒在形式邏輯的海洋之中, 使人摸不 著頭腦。

上述漢城演講中那句話本來是即興所 開的玩笑, 不能當真的。 豈料不久之後被

「Mathematical Intelligencer」 捅了出來, 公之與眾。 在數學界當然會有人表示反對, 認 為數學書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 不過, 楊振寧 先生說 「我相信會有許多數學家支持我, 因為 數學畢竟要讓更多的人來欣賞, 才會產生更 大的效果」。

我想, 楊振寧是當代物理學家中特別偏 愛數學, 而且大量運用數學的少數物理學者 之一。 如果連他也對某些數學著作的表達方 式嘖有煩言, 遑論其他的物理學家? 更不要 說生物學家、 經濟學家、 一般的社會科學家和 讀者了。

另一則笑話, 可在波蘭裔美國數學名家 S.M.Ulam 的自傳 「一個數學家的遭遇 (Ad- vantures of a mathematician) 」 [2]中讀 到。 該書 294頁上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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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 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 講了 一個有關現時數學家和物理家間不同思考方 式的故事:

一天晚上, 一幫人來到一個小鎮。 他們 有許多衣服要洗, 於是滿街找洗衣房。 突然他 們見到一扇窗戶上有標記:『這裡是洗衣房』。

一個人高聲問道: 『我們可以把衣服留在這兒 讓你洗嗎?』 窗內的老板回答說:『不, 我們不 洗衣服。』 來人又問道:『你們窗戶上不是寫著 是洗衣房嗎』。 老板又回答說: 『我們是做洗 衣房標記的, 不洗衣服』。 這很有點像數學家。

數學家們只做普遍適合的標記, 而物理學家 卻創造了大量的數學。」

楊振寧教授的故事是一則深刻的寓言。

數學圈外的人們對數學家們 「只做標記, 不洗 衣服」 的做法是不贊成的。 數學家 Ulam 在 引了楊振寧的 「笑話」 之後, 問道, 信息論是 工程師 C. Shannon 創立的, 而純粹數學家 為什麼不早就建立起來? 他感嘆地說:「現今 的數學和 19 世紀的數學完全不同, 甚至百分 之九十九的數學家不懂物理。 然而有許許多 多的物理概念, 要求數學的靈感, 新的數學公 式, 新的數學觀念。」

二 . 理論物理的 「猜」 和數學的 「證」

1995 年 12 月, 楊振寧先生接到復旦大 學校長楊福家的來信, 請楊振寧在 1996 年 5 月到復旦為 「楊武之講座」 做首次演講。 楊武 之教授是楊振寧的父親, 又是中國數學前輩, 早年任清華大學數學系系主任多年, 五十年 代後則在復旦大學任教授, 所以楊振寧很愉 快地接受了邀請。 但是他不能像楊福家校長

要求的那樣做 20 次演講, 只準備講三次。 順 著這一話題, 楊振寧先生又談了理論物理和 數學的一些關係。

楊先生說:「理論物理的工作是 『猜』, 而 數學講究的是 『證』。 理論物理的研究工作是 提出 『猜想』, 設想物質世界是怎樣的結構, 只要言之成理, 不管是否符合現實, 都可以發 表。 一旦 『猜想』 被實驗證實, 這一猜想就 變成真理。 如果被實驗所否定, 發表的論文便 一文不值 (當然失敗是成功之母, 那是另一層 意思了)。 數學就不同, 發表的數學論文只要 沒有錯誤, 總是有價值的。 因為那不是猜出來 的, 而有邏輯的證明。 邏輯證明了的結果, 總 有一定的客觀真理性。」

「正因為如此, 數學的結果可以講很長的 時間, 它的結果以及得出這些結果的過程都 是很重要的。 高斯給出代數學基本定理的五 種證明, 每種證明都值得講。 如果讓丘成桐從 頭來講卡拉比 (Calabi) 猜想的證明, 他一定 會有 20 講。 但是教我講 『宇稱不守恆』 是怎 麼想出來的, 我講不了多少話。 因為當時我們 的認識就是朝否定宇稱守恆的方向想,『猜測』

不守恆是對的。 根據有一些, 但不能肯定。 究 竟對不對, 要靠實驗。」

楊先生最後說:「理論物理的工作好多是 做無用功, 在一個不正確的假定下猜來猜去, 文章一大堆, 結果全是錯的。 不像數學, 除了 個別錯的以外, 大部分都是對的, 可以成立 的」。

楊先 生 的 這 番 話, 使 我 想 起 不 久 前 Quine 和 Jaffe 的一篇文章 [4], 發表於 Bulletin of AMS,1993 年 8 月號, 曾引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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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的轟動。 該文的主題是問 「猜測數學是否 允許存在? 」。 其中提到, 物理學已經有了分 工, 理論物理做 「猜測」, 實驗物理做 「證明」。

但是數學沒有這種分工。 一個數學家, 既要 提出猜想, 又要同時完成證明。 除了希爾伯特 那樣的大人物可以提出 23 個問題, 其猜想可 以成為一篇大文章之外, 一般數學家至多在 文章末尾提點猜想以增加讀者的興趣, 而以 純粹的數學猜想為主體的文章是無處發表的。

因此, 兩位作者建議允許 「理論數學」, 即 「猜 測數學」 的存在。

這樣一來, 現在有兩種相互對立的看法。

一方面, 物理學界中像楊振寧先生那樣, 覺得 理論物理的研究太自由, 胡亂猜測皆成文章, 認為數學還比較好的。 另一方面, 數學界如 Quine 和 Jaffe 那樣, 覺得目前數學研究要 求每個結論都必需證明的要求, 太束縛人的 思想。 應該允許人們大膽地猜測, 允許有根據 而未經完全確認的數學結論發表出來。 二者 孰是孰非, 看來需要一個平衡。 許多問題涉及 哲學和社會學層面, 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 決的了。

三 . 複數、 四元數的物理意義

虛數 i =√

−1 的出現可溯源於15 世紀 時求解三次方程, 但到18世紀的歐拉時代, 仍 稱之為 「想像的數」(imaginary)。 數學界正 式接受它要到 19 世紀, 經 Cauchy, Gauss, Riemann, Weierstrass 的努力, 以漂亮的 複變數函數論贏得歷史地位。 至於在物理學 領域, 一直認為能夠測量的物理量只是實數, 複數是沒有現實意義的。 儘管在 19 世紀, 電

工學中大量使用複數, 有複數的動勢, 複值的 電流, 但那只是為了計算的方便。 沒有複數, 也能算出來, 只不過麻煩一些而已。 計算的最 後結果也總是實數, 並沒有承認在現實中有 真有「複數」 形態的電流。

鑒於此, 楊振寧先生說, 直到本世紀初, 情況仍沒有多少改變。 一個例證是創立量子 電動力學的薛定諤 (Schrodinger)[4]。 1926 年初, 據考證, 他似乎已經得到現在我們熟悉 的方程

ih∂ψ

∂t = Hψ(x, t) (1) 其中含有虛數單位 i, , ψ 是複函數, 但最後總 是取實部。 薛定諤因其中含虛數而對 (1) 不 滿意, 力圖找出不含複數的基本方程。 於是他 將上式兩面求導後化簡, 得到了一個沒有虛 數的複雜的高階微分方程:

−h2ψ¨= Hψ (2) 1926年的6月6日, 薛定諤在給洛倫茲的一封 長信中, 認為這一不含複數的方程 (2) 「可能 是一個普遍的波動方程。」 這時, 薛定諤正在 為消除複數而努力。 但是, 到了同年的6月23 日, 薛定諤領悟到這是不行的。 在論文 [5]中, 他第一次提出: 「ψ 是時空的複函數, 並滿足 複時變方程 (1)。」 並把 (1) 稱謂真正的波 動方程。 其內在原因是, 描寫量子行為的波函 數, 不僅有振幅大小, 還有相位, 二者相互聯 繫構成整體, 所以量子力學方程非用複數不 可。 另一個例子是 H.Weyl 在1918年發展的 規範理論, 被愛因斯坦拒絕接受, 也是因為沒 有考慮相因子, 只在實數範圍內處理問題。 後 來由 Fock 和 London 用加入虛數 i 的量子 力學加以修改, Weyl 的理論才又重新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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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頓力學中的量全都是實數量, 但到量 子力學, 就必須使用複數量。 楊振寧和米爾斯 在 1954 年提出非交換規範場論, 正是注意到 了這一點, 才會把 Weyl 規範理論中的相因 子推廣到李群中的元素, 完成了一項歷史性 的變革 [6]。

1959 年, Aharanov 和 Bohm 設計一 個實驗, 表明向量勢和數量勢一樣, 在量子力 學中都是可以測量的, 打破了 「可測的物理量 必須是實數」 的框框 [7]。 這一實驗相當困難, 最後由日本的 Tanomura 及其同事於 1982 和 1986先後完成 [8]。 這樣, 物理學中的可測 量終於擴展到了複數。

令我驚異的是, 楊振寧教授預言, 下一 個目標將是四元數進入物理學。 自從 1843 年 愛爾蘭物理學家和數學家 Hamiton 發現四 元數之後, 他本人曾花了後半輩子試圖把四 元數系統, 像複數系統那樣地廣泛運用於數 學和物理學, 開創四元數的世紀。 但結果是 令人失望的。 人們曾評論這是 「愛爾蘭的悲 劇」[9]。 時至今日, 一個大學數學系的畢業 生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四元數這回事, 最多也 不過是非交換代數的一個例子而已。 我還記 起,1986年春, 錢學森在致中國數學會理事長 王元的一封信中, 曾建議多學計算機知識, 而 把研究 「四元數解析」(複變函數論的推廣) 的 工作貶為 「像上一個世紀」 東西。 總之, 我和 許多數學工作者一樣, 認為四元數發現, 只不 過是 「抽象的數學產物」, 不會有什麼大用處 的。

楊振寧向我解釋了他的想法: 物理學離 不開對稱。 除了幾何對稱之外, 還有代數對

稱。 試看四元數 a+bi+cj+dk , 其基本單位 滿足 i2 = j2 = k2 = −1 , 而 ij = k, jk = i , ki = j ; ij = −ji , jk = −kj , ki =

−ik 。 像這種對稱的性質在物理學中經常可 以碰到。 問題是這種四元數的對稱還沒有真 正用於物理現象, 而且物理現象中的一些對 稱也還沒有找到基本的數學源由。 最近, 丘 成桐等人的文章 [10]說:「我在 1977年發表的 一篇文章—Condition of Self-duality for SU(2) gauge fields on Euclidean four- dimensional space[11], 曾推動代數幾何中 穩定叢的解析處理的理論。 我還沒有問過數 學家, 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多工作, 包 括運用四元數表示的物理理論, 也許會在這 種交流中逐步浮現的」。

楊振寧先生又說, 至於將複變函數論形 式地推廣到四元數解析理論, 由於四元數乘 積的非交換性, 導數無法唯一確定, 所以不會 有什麼好結果出來。 現在也有物理學家寫成 著作, 用四元數來描寫現有的物理定律, 就沒 有引起什麼注意。 將來要用四元數表達的物 理定律, 一定會是一組非線性微分方程組, 其 解的對稱性必需用四元數來表示。 所以, 楊先 生相信:「愛爾蘭的悲劇是會變成喜劇的」。

四 . 「雙葉」 比喻

數學和物理學的關係, 應該是十分密切 的。 在數學系以外的課程中, 物理系開設的數 學課最多最深。「物理學公理化, 數學化」, 曾 是一個時期許多大學問家追逐的目標。 不過, 擅長使用數學於物理的楊振寧教授卻認二者 間的差別很大, 他有一個生動的 「雙葉」 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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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說明數學和物理學之間的關係, 如下圖。 他 認為數學和物理學像一對 「對生」 的樹葉, 他 們只在基部有很小的公共部分, 多數部分則 是相互分離的。 楊振寧先生解釋說: 「它們有 各自不同的目標和價值判斷準則, 也有不同 的傳統。 在它們的基礎概念部分, 令人吃驚地 分享著若干共同的概念, 即使如此, 每個學科 仍舊按著自身的脈絡在發展。」 [12]

數學

物理

參考資料

1. Steenrod, The Topology of Fibre Bun- dle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51 2. S.M. Ulam, Adventures of a Mathe-

matician, Charles Scribner’s Sons, New York, 1976

3. Quine and Jaffe, Theoretical Mathe- matics: Toward a Cultural Synthsis of Mathematics and Theorectical Physics, Bulletin of Amer. Math. Soc., Vol.

29(1993),1-13.

4. 楊振寧: −1 的平方根, 複相位與薛定諤–

在英國帝國大學記念薛定諤誕辰 100 周年大 會上的演講, 1987, 收入 「讀書教學又十年」, 時報出版社, 1995, pp.41–56

5. Schrodinger, E Ann. D. Phys. 81 (109)(received June 23).

6. C. N. Yang and R. L. Mills, Con- versation of isotopic spin and iso- topic gauge invariance. Phys. REv.

96(1954), 191-195.

7. Y.Aharonov and D. Bohm, Phys. Rev.

115(1959),485.

8. A. Tonomura et al., Phys. Rev Lett.

48(1982),1443;56(1986),792.

9. E. T. Bell, Men of Mathematics, Dover Publications, New York, 1937.

10. J. A. Smoller, A. G. Wasserman, S.

T. Yau:Einstein-Yang/Mills Black Hole Solutions. 「Chen Ning Yang–A Great Physicist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International Press, Hong Kong, 1995, pp. 209-221.

11. C. N. Yang, Condition of Self-duality for SU(2)gauge fields on Euclidian four- dimensional space, Phys. Rev. Lett.

38, 1977, pp. 1377-1379.

12. C. N. Yang, Selected Papers, 1945- 1980, with Commentary. W. H.

Freedman and Company, San Fran- cisco, 1983.

—本文作者任教於中國上海華東師範大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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