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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洋前言 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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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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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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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走自己的路

我 14 岁那年,小学刚毕业就远离家乡,只身一人去了大阪,在我姐夫 松下幸之助经营的松下电器制作所,也就是现在闻名世界的松下电器公司当 学徒。

小小的年纪就急匆匆地外出谋生,倒并不是因为家里已经穷到非让我自 谋生路不可的境地。那个时候,虽然父亲早早地撒下了他的 8 个儿女和妻子 老母永远地离去了,但他毕竟还为我们留下了十几亩好地和一大片山林。大 家只要辛勤地耕作,还不至于忍饥挨饿。说来也算奇怪,让我离开那充满温 情的家乡的原因竟然那么简单,那就是我自幼讨厌农活,总想着尽快逃避那 种令人生畏的打草挖泥、担水劈柴式的农家生活。

真没想到,少小离家老大没回。一个土生土长的船夫之子竟同这代表着 现代生活的电器制造行业结下了不解之缘。掐指算来,到 1985 年我从三洋 电机株式会社社长的职位上退下来为止,在关西电器制造行业中我已整整干 了 60 年的时间。人生易老,60 年时间悄然而去,想起来不免几分惆怅。但 是,能够感到自慰的是,我的一生几乎全部融入了不断变化的家用电器制造 事业,或多或少地为实现自己“创造新生活”的理想,为社会大众的生活做 了一些有益的事情。

有人说,我这个从穷乡僻壤闯入大都会的船夫之子,变成了名噪一时的 大企业家,这是天命。一个人来到这世界,究竟能干些什么,老天早已安排 好了。也有人说,这是天命再加天资,要不然一个只念过 6 年书的乡下人怎 么能够硬是把一个小小的作坊扩展成拥有亿万财产的大企业?还有人说,井 植薰的发迹并没什么奥秘,他有一个精明强干,被人称为当代“经营之神”

的姐夫,他靠的是亲朋好友的提携。对于这些不着边际的议论,我从来也就 没有认真地去理会过。道理很简单,说这些话的人根本不了解我,根本就不 知道我是怎样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

如果说,一个人只知顺从天命,躺着等待幸运之神,那么机会就会从他 的眼前飞过,他注定只能是碌碌无为。如果说,一个人只凭天资而不知勤奋,

那么即使是凭着小聪明能干几件好事,但终究也只能是昙花一现,成不了大 器。靠着亲友的帮助和提携而飞黄腾达的不乏其人,但是坐享其成,得来的 所谓成功,其实更多的是别人的恩赐,得到的是幸运而不是幸福。

所以,我既不是这三种人,也从来没想去做这三种人。我走的是自己的 路,一条靠自己的力量去开拓的、别人未曾走过的艰苦创业的路。

在一次为三洋公司新干部举办的训练班的开幕式上我曾经这样说过:“别 以为你自己的前方存在着一条坦荡的大路,只有你的身后倒一定会留下你自 己走过的踪迹”。人的一生就是一条路,无论是前途无限的光明大道,还是 历经艰险的曲折小路,只要是你认认真真地走过来的,就是你可以引以为豪 的路。听过我这句话的人经常感叹地说,井植家兄弟 3 人如出一辙,都是这 样说,这样干的。确实,这句话是我经常用来勉励自己而又经常用来教育晚 辈的“井植语录”,也是我一生的写照。

走自己的路,但不是盲目地走,要走通过深思熟虑之后确定下来的路。

这样,即使遇到困难,你也不会随意地改变方向。只要坚持走下去,就是一 条可望成功的路。行走在人生路上意味着不断的学习、不知疲倦地苦干,意 味着思考和探索。人就是在这样一种苦思冥想加苦干和磨练的环境中创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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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全部历史的。归根到底,成功源于探索。

一、想要造就他人,先得塑造自己

我在松下公司一共干了近 25 年的时间。到我离开松下前,已是公司的 常务董事兼制造部部长,掌管着松下公司的生产大权。收入超出了常人,职 位也已升到了足以叫人羡慕的程度。然而,培养和照顾了我 25 年的松下公 司所给予我的绝不仅仅是这些名利地位。更为珍贵的是,我从松下公司那里 学会了经营,懂得了以培养人才为前提的经营之本。这是一笔无形的,但比 任何财富都更可贵的思想财产,凭着它,我叩开了一道又一道成功之门。

在松下公司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受到这样的熏陶,也就是说如果 有人问我“你们松下公司生产些什么样的产品”时,我应当不假思索地回答:

“本公司也生产电器产品。”对于这个“也”字,问话的人当然会感到有点 莫名其妙,大都会接着追问:“那么,除了电器,你们还生产些什么?”这 么一问,就自然而然地会引出那简单而又能体现出松下公司全部成功奥秘的 回答:

“造人”。

当然,我这里所说的造人并不是制造当代尖端技术意义上的机器人,而 是指的培养人才,造就他人。这种思想是一切经营管理思想的基础和立脚点。

一家成功的企业,必须注重人才的培养。先“制造”优秀的企业人才,然后 再由这批优秀的人才去开发、制造优质的产品,最后再通过优秀的人才去推 销优良的产品。可以想象,这样的经营方针哪有销路不畅通的道理?

所以,我始终把“造人”看成比造产品更为重要的事情,把“造人”置 于企业立足于剧烈竞争的市场的第一要素。在我担任三洋公司的各部门领导 职务直至社长(总经理)的全部时间内,我为“造人”花去了至少一半以上 的工作时间和精力。三洋公司之所以花大钱盖起了远比公可总部漂亮和完备 的教育中心大厦,目的也就是为了进一步贯彻“造人”的企业策略。

离开松下公司之后,我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大哥一起经营起自己的企业。

如果此时再有人提出同样的问题,“你们三洋公司生产什么产品”的话,那 么我的回答不再会停留在“造人”的水平上。否则,我们提出的赶超松下公 司的口号岂不成了一句空话?也就是说,我们如果不在松下式的经营思想上 更进一步,更深一层,确立自己的经营方针的话,那么面对强手如云。的市 场竞争,三洋公司大概难保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三洋电机公司不仅“也生产电器产品”,不仅要“造人”,而且 还要“制造社长”,“制造总经理”。换一句话说,要想造就他人,先得塑 造自己。只有竭尽全力将自己塑造成一名称职的企业领导人,你才有充分的 资格去教育和培养他人。劣质的总经理想要去“制造”优质的部下是绝无可 能的。同样的道理,劣等的经营者绝对领导不了一家优秀的企业。

我这里所讲的塑造自己不是一句泛泛而谈的空话。塑造自己不仅仅需要 刻苦的学习、持续的自我启发和不懈的探索,还需要经常保持着让人感到痛 苦而又必须持之以恒的自我约束精神,以及甘为企业职工做出表率的牺牲精 神。举一个例子来说,我每天上午去公司上班的时间可以精确到秒的程度。

天长日久,变成了一种习惯。公司大楼的门卫竟然把我当成了标准时钟,每 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公司大门前,门卫就会有意无意地伸手看自己的手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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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老是“真准时啊”地说个不停。有时,门卫甚至一边看着我,一边喃喃自 语:“我的手表怎么慢了一分钟?”

实际上,我家就住在公司的旁边,不用坐车,徒步走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准时上班并不困难。但是,如果你思想上没有表率的精神,认为自己是总经 理或者是企业之主,无需如此苛求自己的话,那么至少你不能持之以恒。只 要有几次的松懈,那么门卫大概就不会把你看成是标准时间。我之所以近乎 于苛刻地控制自己的上班时间,当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这对于我来说没有 这种必要。我是想,既然我要求公司的全体职工无论职位高低,都要严格遵 守公司的纪律,那么你自己就得比其他职工做得更加出色;大家都能准时上 班,那么怎样才算更加出色呢?提早上班?这样做的话,大家可能会学你的 样,比你来得更早,这不是好办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现在 所做的,分秒不差。所以,我每天早上必定在看完 NHK 的金融新闻节目后立 刻动身,一分不差地踏进公司大门。只要没有什么特殊的接待事务,我始终 这样做,一直坚持到退休。

遵守上班时间只是一件小事。作为企业的负责人还应更加全面地执行企 业的全部规章制度,同样不能有任何松懈。“欲善人,先律己”,这是我常 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在一次应邀为一些中小企业的业主作经营管理思想 方面的讲演时,我说了这样一段话:

“你们的企业在制定各种规章制度的时候是否想过,谁应最最模范地遵 守这些制度的问题?如果你认为,企业的规章制度只是一种控制职工和下属 的手段,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锗到了足以使你的企业一蹶不振的地步。假 如你认为,既然是公司的规章制度,那么公司的全体成员,包括企业主和总 经理在内都应遵守,那么你的想法对了大半,说难听点,你的企业还有救。

只有当你清醒地认识到,作为企业之主除了比其他所有的职工更加模范地遵 守一切规章制度而别无选择,并且为此而坚持不懈的时候,你才具备了承担 企业领导职务的基本条件,你的企业才能兴旺发达。”

然而,作为企业的领导人,你还不能只满足于自己能够做出表率,更重 要的是你还必须时时处处意识到自己在企业中的特定地位。这里我所说的地 位,绝不是指企业领导人可以随意支配他人或者是可以掌握某些权力的地 位。我说的是实实在在地比他人多做工作、多动脑筋、多为企业的生存和发 展着想的地位。我经常对别人说,公司的董事不是好当的。董事就是要职、

重职,从字面上看,董事又可写成“重役”,意思就是“责任重大”。那么,

董事的责任究竟重大到什么地步,而董事又应怎样去承担这种重大的责任 呢?我说,既然你要当董事,你就得具备每天 24 小时都为公司的工作着想 的觉悟,当然,我并不是说董事就得 24 小时都呆在公司里。我是说,作为 董事你得时时刻刻为公司的工作操心,甚至晚上睡觉做梦你也要做公司的 梦。说白了,也就是你对待工作一定要“走火入魔”。

对于公司中的一般管理干部,我就不要求他们 24 小时都为公司着想。

我对他们说,你得为公司每天干 16 小时。开个玩笑,我说,你们晚上睡觉 爱做什么样的梦悉听尊便,但是除了睡觉,你平时可得多考虑工作。对于一 般的管理干部,我要求他们避免“下落不明”的现象。下班之后,我家酒店 喝上几盅,或者约几个朋友搓搓麻将之类的并不是不可以,人之常情,管理 干部也应有这样的自由。但是。如果工厂里发生了紧急的事情需要同你联系,

或者需要你去处理,打电话去你家,家人却又认为你还在公司加班的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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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班以后到回家之前这段时间内就变成了一个“下落不明”的人。所以,

喝几口酒也好,其他娱乐也好,只要是正当的,我一概不加反对。相反,公 司还会为你创造点条件。但是,你最好事先给家里去个电话,告知你的下落,

万一有事也就可以找得到你。这就叫做为公司着想。

对于一般的职工,我仅要求他们工作 8 小时。也就是说,只要在上班时 间内考虑工作就可以了。对于他们来说,下班之后跨出公司大门,你爱干什 么就可以干什么。但是,我又说,如果你只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思想上没有 想干 16 个小时或者更多的念头,那么你这一辈子可能永远只能是一个一般 的职工。否则,你就应当自觉地在上班以外的时间多想想工作,多学习,多 思考。

也许,人们对我这种“24—16—8”的工作时间制会产生种种误解,认 为我是一个严酷的独裁主义者。但是,我自己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

我不仅不是一个独裁主义者,我能充分注意倾听下属的意见,更能注意上下 级之间的思想沟通。我之所以这样设想,全部目的仍然在于贯彻我的“要想 造就他人,先得塑造自己”的经营思想。从经营管理的角度说,企业无论大 小,总得有个最终的权威,由这个最终的权威来决断一切有关企业生死存亡 的事宜。这就需要在企业内部形成一个能够充分地将上意下达和下意上达巧 妙地融和在一起的运行机制。这种运行机制是靠人来设计和完成的。企业越 大,中间环节也就越多,如果不这样严格要求每一个干部和职工,说不定哪 一环节就会出问题,企业怎能运转自如呢?

说到底,处于领导地位的总经理和董事们首先要严于律己,敢于并且善 于塑造自己。经营管理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强调工作的效率,而效率的基 础是职工的能力。所以,在公司内部无论你处于什么地位,首先要培养自己 的能力,然后才能提高效率。人的能力提高了,这就意味着一个对企业有益 的人才培养成功了。从这一点说,“造就他人”和“塑造自己”重要到了足 以决定企业前途的地步。

二、60 年的历程

60 年一个花甲。人生 60 年意味着你已走上了一生中最后的一段路。以 前,人们常说人生只有 50 年,这是因为当时的平均寿命不长的缘故。现在,

日本人的平均寿命已经超出了 70 岁,人生大概可以说是 60 年了。但是,就 像现在的青年人一般都要读完大学或者至少念完高中后才参加工作那样,一 生之中像我这样整整工作了 60 余年的仍然应该说是不多见的。我这 60 年的 工作经历,给我自己和社会留下的最珍贵的经验无非是对时间的珍惜。60 年就是 60 年,浪费一点就少一点,谁也没有办法让给你一些。回顾我的 60 年工作历程,我能感到欣慰的是我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在三洋公司里,我有一个长长的外号,叫做“一月出差 48 次的人”。

严格地说这不是外号,而是名副其实的赞美之词。但是,不留任何时间空隙 地安排工作倒是我长期以来的一种习惯。利用出差的机会游览名胜古迹并不 是一件坏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记得是在 1967 年的夏天,

我去西班牙的马德里考察当地一家使用三洋商标生产彩色电视机的工厂。到 达的那天正值星期天,同行的公司干部和西班牙的朋友都来劝我去看看闻名 世界的斗牛表演,因为我当时的脑子里考虑的尽是如何扩展欧洲市场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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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对于经常可以在电影或电视节目中看到的西班牙斗牛却忘得一干二净,

竟然拒绝说:“什么,让我去看牛打架?我小时候在乡下经常看到,今天就 免了罢。”于是,我考察了工厂并同工厂的负责人讨论完具体的事情后立刻 赶到了下一个目的地。等我到了巴黎静下心来后才想到,西班牙的斗牛非但 全世界都知道,而且根本不是牛与牛打架,而是一名斗牛士与一头壮牛的惊 心动魄的搏斗。

就是这样,只要时间和条件允许,我一办完事就会马上赶回公司,有时 甚至是日夜兼程。因此,一天去两个地方出差并不是不可能的,一月出差 48 次也就不是什么值得过分渲染的事情了。

1969 年正月,我陪我的妻子去伊势神宫参拜。这是我一生中屈指可数 的一次完全脱离工作的私人旅行。那天,参拜完毕后已是中午,我俩选了一 家寿司店吃午饭。伊势的大虾闻名遐迩,海贝和生鱼片也向以新鲜纯正而闻 名于世。我与妻子约定了,今天只管慢慢享用,不谈工作,也不谈令人烦恼 的事情。

这家寿司店不大,连老板在内只有 6、7 名职工,但生意显然很兴隆,

老板与伙计都手不停、脚不停地为客人点菜、上茶、端盘子。我吃完后到店 后堂去结帐,无意之中看到了内房墙上贴得端端正正的一副对联,从字迹上 看好像就出之店主的手笔:

“现在不干,更待何时?

自己不干,指望谁人?”

猛然间,我被这位老板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真想找个机会同这位叫人 肃然起敬的小店主攀谈攀谈。但是,看着在正月里还忙得满头大汗的老板,

几次想开口又都缩了回来,带着几分遗憾,我离开了这家使人难以忘怀的小 店。

店外阳光明媚,妻子游兴甚浓。花了 360 日元吃了一顿美餐,乐得妻子 只叫便宜。然而,我的思绪却被这副对联给紧紧地缠住了,脑子里乱哄哄的,

再也提不起游玩的兴致来。出了店门,我拉住妻子就往汽车里钻。路上我对 妻子说:

“真对不起了,原来约好的,今天不谈工作。但是,店里的那副对联对 我刺激太深,不能不谈。今年是彩色电视机之年,国内和国际上的竞争都异 常的激烈。刚刚开工不久的歧阜三洋彩电厂的生产尚未完全走上轨道,面临 的是‘稍有迟缓、全盘皆输,的局面。正如刚才我们去吃饭的那家寿司店老 板所说的那样,今年不干更待何时?我自己不干还指望谁人?”

回到公司,我立即召集东京三洋和鸟取三洋两家企业的负责人开会,讨 论如何进一步完善彩电生产的管理和销售问题。尽管如此,我自己仍然感觉 到不如那位寿司店老板的精神,后来,我在一次干部培养班的发言中说,“今 年”与“现在”相比,显然要逊色得多。虽然,寿司店规模小,调头快,想 干就可以干起来。三洋公司的摊子大,想干还碍协调整个公司的力量。但是,

再大的组织也是由一个一个的“自己”组成的。只要每一个“自己”都有分 秒必争的决心,都有“现在不干更待何时”和“自己不干指望谁人”的劲头,

企业就能捏成一个拳头,就能像小寿司店一样,现在就干,人人都干。

不久,我将这次从寿司店里得来的体会写成一系列文章在三洋公司自己 的刊物上连载。以后,干脆就用“现在不干更待何时”为题,将这些文章汇 集成册公开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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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在我 60 余年工作经历中,每一次的成功或者说是进步,

其中往往都蕴含着伊势那家寿司店老板的精神。

我在松下公司当学徒的时候,日本国内还没有规定劳动时间的法律,学 徒工就是小佣人,什么事都得干。老板不休息,你就别想闲着。就在这种条 件下,我仍然坚持念了 8 年夜校,读完了相当于现在中等技术学校水平的机 械制造和商业会计两个专业的全部课程。

20 岁那年,我被提升任松下电器制作所第二工厂的厂长,领导着 150 多名工人生产自行车车灯。松下幸之助这位出色的经营管理者在选任干部时 很少会考虑亲属关系,说他是任人唯贤大概不算是夸张。所以,我至今都认 为,我之所以被提升,绝对不是我与松下沾亲带故,而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当时,日本的经济非常脆弱,受到西方国家经济危机的冲击,再加上浜口内 阁紧缩银根政策的影响,国内物价暴跌、企业纷纷倒闭,失业人数剧增。就 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松下制作所却没有解雇一个工人,也没少发一分钱的 工资。当时,在被迫削减了一半生产规模的情况下,松下多余下来的工人拼 命地去推销库存物品,从夹缝中求得了一条生路。我所负责的第二工厂生产 的自行车车灯平均每月仍然能够销出 12 万只。要不是大家齐心协力地苦干,

哪会在大萧条中站稳了脚跟呢?

1949 年 12 月,我辞去了松下电器公司的职务,当时社会上有一种传说,

认为我的辞职是家族内部矛盾公开化的表现。实际上,这种谣传或者说是误 解之所以不攻自破,关键就在于对松下幸之助和我本人的不了解,或者说是 不能理解的缘故。说实话,我早在 1946 年从上海回到大阪的时候就已萌发 了辞职的念头,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我总感到,我在松下公 司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想要谋求更大的发展,非得自己干自己的事业不可。

而且,日本战败以后,松下公司因战时从事军需品的生产而受到整肃,松下 幸之助则被盟军司令部指认为“财阀”,行为受到种种限制。他因此而变得 十分消沉,似乎无心发展自己的事业。这就更加促成了我离开松下的决心。

然而,辞职意味着抛弃 25 年艰苦奋斗所取得的一切,这其中所包含着 的痛苦和失落,是局外人所难以理解和体验得到的。不过,当时我已看准了 一个极好的时机,认定日本的广播事业会有一个飞跃的发展,收音机的需求 量将会激剧上升。这被不久以后出现的“民放”现象,即日本国内最初允许 民间从事广播放送事业的政策所证实,我的想法是对头的。决心既下就绝不 回头,就连我的姐姐梅乃,就是大老板松下幸之助的夫人和我的上司兼内兄 的中尾哲二郎这样一批平时深受我尊敬的人对我的苦心规劝,也丝毫没有改 变我的主意。人们常说,江山可移,秉性难改。确实,我这 60 余年的工作 经历,清清楚楚地映写出我的“果断敢行、甘担风险”的脾气。

结束了 25 年的“松下时代”,我开始了崭新的“三洋时代”的生活。

人生总有几次大的转折。不知是凑巧还是有缘,我的几次大转折都同广播事 业的发展相呼应。我是 14 岁那年到的大阪,同年 3 月 1 日,东京放送局(即 现在的 NHK)开始试验广播,揭开了日本电台广播的序幕。而我辞去松下的 职务,自己经营三洋公司时已经是 39 岁了,那时又正好是日本广播进入民 间私营时代,许多地方和民营电台正忙着开播的各项准备工作。幸运的是,

三洋公司抓住,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从一只打破传统概念的收音机着手,

确立了三洋公司的地位。加上战后日本社会趋于平稳,三洋公司在天时、地 利、人和的条件下,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创业,现在已经发展成为拥有 6 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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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职工,在海外建有近百家子公司和营业所的大型跨国公司。

1981 年 1 月,为了表彰三洋电机公司为社会“创造新生活”所作出的 贡献,天皇陛下为我颁发了“二等旭日重光勋章”。颁奖时,天皇陛下勉励 我“要为国家和社会做出更大贡献”。我觉得,我要想干的事还很多,但年 岁不饶人,我已逐渐感觉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了。人到了老年,思想往往 会跟随着身体一起衰竭,越老思想就越易僵化,爱用固有的、静止的眼光去 看待世界。这对于企业经营菏来说就意味着其企业生涯行将结束。所以,要 想为社会再多做些工作,就得保持年轻时代的精神状态,要像今年 70,明 年 68 那样地活下去。

我那已经去世的大哥曾经说过,他有一种公司离不开他的自豪感,他很 可能因此而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松下幸之助老先生晚年耳聋得一点声音 也听不见,但他丝毫也没有因此而减少了自己对公司的关心和操劳。我想,

我自己已经走过了 60 多年的工作历程,但停止工作的念头却从未产生过。

辞去了公司的总经理职务之后,我也没有把自己关在家里。只要还有工作可 于,我就会竭尽全力地去干。

60 年的历程应验了伊势那家寿司店老板的“格言”:现在不干,更待 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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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淡路岛的少年时代

1911 年 2 月 9 日,在兵库县津名郡东浦町,当地人叫它淡路岛的地方,

以撑船运货为业,靠种田种菜为生的井植清太郎家又添了个小生命。父亲替 这个继 5 个姐姐和 2 个哥哥之后跚跚来迟的未子取名叫薰。陌上草薰,香气 袭人。寻常百姓之家添丁加口,喜悦与庆贺之余,总希望这刚刚来到人世间 的孩子前途无量、荣宗耀祖。春日薰风扑面而来,父亲替我取这样的名字,

大概是想寄托他那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期望吧。

我的大哥叫岁男,长我 9 岁。二哥名祐郎,比我大 3 岁。5 个姐姐在我 刚有点懂事的时候就都已出嫁。父亲在我虚年龄只有 4 岁那年突然染上了腹 膜炎。那时还没有青霉素之类的抗菌素,不久他就因病情恶化而离开了人世。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大哥就去了大阪。二哥也在小学毕业后外出寻找工作。

所以,回想起我少年时代的生活,我总感觉到只有我和母亲两人的生活印刻 在我的记忆之中。

一、井中鲤鱼

1973 年盛夏的一天,我去三洋公司的一家彩电厂了解生产情况。这家 工厂建在岐阜羽岛车站附近,正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中午,我独自一人徘 徊在种满蔷蔽花的院子里。从远处望去,清澈见底的工厂净水池中数千尾鲤 鱼在欢畅地嬉水游弋,不时吞下女工们投给它们的食饵。不知内情的人见我 凝神眺望,会认为我又在挑剔废水处理中的什么不足之处了。其实,一见到 水池中金光闪闪的鲤鱼,我的思绪就回到了我那淡路岛少年时代的生活。哪 怕是伫立在夏日骄阳之下,母亲的慈爱就像带着凉意的蜜,渗入了我的心扉。

小时候,我是个有名的小淘气鬼。同大哥岁男一样,打架比读书要拿手 得多。听大哥说,他小时候经常爱打架,而且对手都是比他大的高年级学生。

有时,尽管被几名大同学打得鼻青眼肿,但他从不认输,从不哭鼻子。二哥 祐郎的性格同我们截然相反,少年老成,文静内向。有时,二哥被一群顽童 围住戏弄,解围的往往是我从后面扔过去的石块。我比祐郎小 3 岁,却能为 哥哥解围打抱不平,这常常更加剧了我的恶作剧。对于我平时的吵闹打架,

母亲很少会当面训斥我,这大概因我是全家兄弟姐妹 8 人中最小一个的缘故 吧。然而,那次我用蚯蚓为饵从水井中钓出了一条大鲤鱼时,母亲发火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大概是母亲的唯一的一次发火,她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

晚上,母亲这样对我说:“在井边洗碗洗菜,总兔不了有饭粒、菜屑掉 进井去,井中的鲤鱼就会把这些东西吃掉,水不就干净了吗?再说,万一有 什么毒物或者脏东西掉进井里,鲤鱼就会翻着白肚浮上水面,你见了不就会 明白这水不能喝了吗?咱们农家百姓,饮食起居全靠自己留心,井中鲤鱼如 此帮助我们,你还能去钓吗?”

说来也怪,我这个爱淘气打架的孩子,就在这次“钓鲤鱼事件”之后,

好像突然懂事多了,连村里的人也都说小薰变文静了。不久,母亲又来劝我 在自己家的田边水渠里养鲤鱼。她说:“饲养鱼这种小生物,你会有一种说 不清的乐趣。况且,鱼养大了,拿到街上去换点钱,平时也好零用。”

就这样,我在自家的水渠中放养了几十尾鲤鱼。每天上学、放学回家路 过水渠时,我总要仔细看看渠中的鱼儿。望着那细长的背 脊划破水面,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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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阵阵涟漪,我的感觉果真像母亲所说的那样,欢愉之情溢满心田。后来,

我长大成人后,才真正体会到母亲那用养鱼的办法陶冶我的心情的良苦用 心。

我家的水田地势比周围高,取水、灌溉都很不方便。记得好象是在我饲 养鲤鱼后的不久,天气干旱,多日没雨,水渠快要干涸了,鲤鱼的背脊都露 出了水面。在阳光的暴晒下,小鱼儿奄奄一息。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一个劲地用水桶从井里汲水往渠中灌,一心只想让鲤鱼的背脊没入水中。那 天晚上,母亲为我做了好几样我爱吃的菜,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至今还留在 我的心里。

从此以后,水渠中的鲤鱼成了我每天都得关心的伙伴。每隔几天,母亲 都会重复一遍她的问话:

“鲤鱼还好吗?”

“很好”。我的回答中总带着几分自豪。

没想到,小时候饲养鲤鱼得来的经验变成了我今后企业经营的基础。母 亲当初让我养鱼的目的,直到我去了大阪之后,才算真正明白。首先,我发 现就是因为养鱼,才逐步改变了我的性格,让我明白了工作、劳动的乐趣。

第二,我慢慢地知道了工作与收获的关系,养鱼可以卖钱,劳动就有所得。

第三,养鱼还能加强管理意识,当初就是因为观察到了鲤鱼背脊露出水面的 现象,才懂得了水田缺水需要灌溉的道理。

战后,我自己创办的事业刚开始不久,一天,一场意外的大火,把我当 作主要收入来源的工厂烧了个净光。失火那天我正为公司的事情去了东京。

当我得知工厂被烧的事,心急火燎地赶到火烧现场时,绝对没有想到的是母 亲站在我的背后,一边微笑着,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

“别那样垂头丧气的!人生还可能遇到比这场火更大的灾难,回过头来 再干就是了。”

母亲的话,母亲绽开的笑容比这烧掉的工厂珍贵得多。母亲常

这样对我说:“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先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要 把对方的便利、快乐和繁荣看成是首要的事情,把这种思想溶入自己的事业,

那你终究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在我的一生中,母亲的这番话一直支配、影 响着我的思想和处世待人的方法。

大哥岁男在《我的履历》一书中写出了我同样的感情:

“1948 年 5 月 24 日上午 10 点,母亲静静地停止了呼吸。我心中的支 柱好像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倾刻问倒塌了。母亲是我的支柱,是我唯 一不可缺少的人……”

直到今天,一看到活蹦乱跳的鲤鱼,我就立刻会想起淡路岛家中水井里 的鲤鱼,想起我养鲤鱼得来的乐趣,想起我那一字也不识但充满智慧的母亲。

二、大海之子

我 4 岁那年父亲就离开了人间。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好像总是撑着小船 在大海中漂泊。除此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大哥岁男曾经对我说过,他的一生都把母亲看成是精神的支柱,而把父 亲看作是照亮人生的灯塔。岁男比我大 9 岁,他不仅能够回忆起父亲是如何 训斥他,甚至是如何打他的,还能隐约地回想起父亲每次出海时同家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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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景。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大都是我从小从大哥的话语中得来的。有时,

我似乎能够从大哥的身上发现父亲的影子。

井植家族代代务农。到了父亲这一代,不知是当时的社会发生了剧烈的 动荡,还是父亲本人思想上的变化,反正他从来不愿当农民,也不愿老是呆 在家里。后来,他购置了一艘名叫“清光丸”的千石船,独自搞起了海上贩 运的买卖。他乘船去大阪、九洲,甚至还去过朝鲜。

父亲的性格听母亲说好像非常豪放。但是,当他一连生了 5 个女儿之后,

好像又完全变了一个人,整天闷闷不乐,有时一整天一整天地不说话。一直 到了大哥岁男的降临,父亲才又恢复了他那往常的笑脸。他替大哥取名岁男,

意思就是说他年年岁岁盼着有一个儿子。他把岁男看成是井植家族的继承 人,盼望他来到人间,更盼望他继承父业,成为井植家族中更加兴旺发达的 一代。听母亲回忆说,每当岁男要过生日的时候,父亲从不出海。他让人用 很大很大的口袋装上满满的一袋糕点,挨家挨户地去分发。这是他认为的最 最美好的祝愿。大概是岁男 10 岁那年的生日吧,父亲早早地就吩咐了 5 个 修船的木工,为我们这些孩子每人都做了一只精巧而逼真的模型船。我想,

这些模型大概都是以他的“清光丸”为原型的。父亲自己不愿做种田的农民,

当然更不希望他的儿子再种田。在当时的社会中,像家乡淡路岛这样的穷地 方,能够出海去做买卖,就算是很有出息的人了。所以,他从内心里希望他 的儿子继承他的事业。那时候我们还大小,都还没法理解父亲送我们船模型 的良苦用心。

当父亲得知自己的病已没法治好了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度的伤心。他把 母亲和大哥叫到了自己的床边。临终前,他得把他的子女都安排妥了。他说:

“这次我像是撑不住了。往后,我不在了,孩子想念书的话,一定要让 他们念下去。可以先卖掉村后的那片山林,然后再卖其他的山坡。要是还不 够的话就再卖田,一块一块地卖。等到田卖完了,我想孩子们大概也都长大 成人了。”

然而,父亲去世时正在念高小的大哥并不像父亲想象的那样爱念书。在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大哥高小毕业,随后就搭上了亲戚的海船,到他憧憬着 的自由世界里漂泊去了。当初,大哥还真的想继承父亲未竟的事业呢。

后来,母亲曾对我们说,如果岁男那时还想上学,那么他一定会按父亲 的遗愿去做的。这样,大概祐郎也会跟着去读书。兄长们都在念书,我这个 全家最小的儿子恐怕也会随着他们一起去读书的。要是真的这样,虽然满足 了父亲的愿望,但却可能既继承不了父亲这位大海之子的漂泊事业,也不会 有井植家族创立起来的三洋公司了。

三、难忘的人

我在同年轻人谈话时,老爱开玩笑。我说:“我这一辈子还真的接受过 高等教育呢。不信你们去看我的毕业证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高等小学 毕业’”。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不会明白,在我们小时候,念完高小的人在村 子里还真的算是货真价实的文化人呢。

我这样说,算是开玩笑,也算是一种自嘲。不过,我虽然没有象现在的 年轻人那样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步一步地升学,去争取那张炙手可 热的、显示出最高学历身份的文凭。但是我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在我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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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中,我确实经历过好几次社会给予我的最高教育。

吉川英治先生生前曾赠送给我这样一张条幅——“除己之外皆为师”。

先生用他那苍劲有力的笔触写下的这句隽永的格言,伴随我度过了几十年的 人生。说得过分一点,我这一辈子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人生的最高教育,

我能从我所接触到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学到有益的东西。当然,人人为师并 不是说人人都是恩师。我至今不能忘记而又确实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恩师的,

大概要数我少年时代家乡本福寺里的当家和尚、村长和我高小二年级的老师 浜野先生了。

我老家小村里的半山腰上建着一座小庙,当地人都称它叫本福寺,庙里 只有一个和尚,所以大家就管他叫当家和尚。和尚每天都要下山讲经、化缘,

每次下山他都先到我家来取存放在我家院子里的自行车,然后骑车到各家 去。讲经、化缘结束后,他又到我家来存车子,然后再步行上山去。我自小 会骑自行车,就是利用和尚不用车的空隙学会的。这个和尚没什么家人,常 爱独自一人喃喃自语,倒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老是这样说,这是全村人始 终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和尚,在我少年时代对我却有着强大的魅 力。我只要一见到他,就好像会被他紧紧地吸引住。我曾非常羡慕和尚的生 活,感到世上只有和尚最自由。我也曾上山到过他的小庙,和尚还为我泡了 一杯沁人心脾的香茶。现在回想起来,这茶美得象是天上的甘露。

奇怪的是,对于这个本福寺里的“独行僧”,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忆 的事了,但他却从未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过。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后来,我大概算是想明白了,可能就是这个和尚身上生而有之的纯正的品行 吧。直至今日,只要一谈起人所应该具备的崇高的情操的时候,我的脑海里 就会不由自主地映现出这个在半山腰的小庙里默默地度过了一生的和尚。人 的纯正的品行,其威力就会大到如此地步。以人为镜,可以正己。

我是这样真正认识我的村长的。

有一次,大概是我刚上高小一年级的时候,我同我的一位老师斗起嘴来。

我说:“先生,为什么我们这个学校老是教我们怎样种田呢?我们班上真正 将来会去继承农家生活的会有几人?你为什么不教我们其他一些有用的东 西?”这位先生没有正面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他让我找村长说去。于是,我 就去村公所,找到了村长,把我刚才说的活又照直他说了一遍。村长的回答 我至今还能回忆起来:

“你的心情我懂。但你还太年轻,年轻人总有非分的想法,这不是坏事。

人很本份,是好事,人有非分之念也是好事。但是,学校就不同了。学校有 自己的规矩,按照学校的规矩去做,就叫做本份。你有更深的要求,就应在 学校规定的内容以外再去学,这就叫非分。你想想,你何苦去为此同先生斗 嘴呢?”

本来,村长是全村唯一的一个公务人员,他有权有势,对于一个小学生 来说,只要一声吃喝,我以后就不敢再去找他了。然而,他却没这样做。他 能用我似懂非懂的话来说服我,让我感到他的话语非常深奥,同时,又让我 得到一种心悦诚眼的满足。直到现在,一旦谈起两代人之间无法弥补的所谓

“代沟”等问题时,我就会不知不觉地回想起我的村长,他是全村最德高望 重的人,但他能同任何年龄的人交朋友。

在我高小即将毕业的时候,我的老师浜野先生曾经特意找我去谈话,算 是给我的临别赠言:“我们的这个时代,教育还不能普及。高小毕业后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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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中学,或者去上师范学校什么的,每届学生中至多也只有一、二人。其他 的学生,要么回家务农,要么到城里去当木匠、学生意,或者找个什么糊口 的工作混上一辈子。所以,我不想多说更多勉励的话。我要郑重告诫你的是,

你马上就要踏上社会,只有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头脑才是你唯一可以把握的 财产。踏入社会,你可得懂得自爱自重呀。”

本福寺当家和尚洁身自爱的品行,穷山村里村长的循循善诱,小学校里 洪野先生的郑重告诫为我今后的事业铺垫了扎实的基础。这些普普通通的小 人物的形象,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四、初闯大阪

母亲最懂子女的心。并植家的三个儿子谁也不愿在家种田,这是母亲早 就明白的事。母亲嫁到井植家来时,她的父母和公婆还都在世,需要她的照 顾,她又摊上了一个人家没有的终日撑船在外的丈夫,还要把 8 个子女都一 一抚养成人,她所承受的艰难困苦大概是我们这些晚辈所无法想象的。

轮到我要离开家乡的时候,母亲的心真的要碎了。但她没在我面前有丝 毫的表现,只是默默地为我整理行装。大哥岁男在他的回忆文章中描绘了他 自己离家时母亲的心情。他说:“我知道妈妈不会让我去撑船,她不想让她 的儿子去重蹈丈夫的覆辙。然而,1917 年 2 月,我正式搭上从新阜驰来的 大叔的海船离开假屋港的时候,母亲却没有反对。她没到码头上像送父亲出 海那样去送我。但后来我从大姐的口中才得知,妈妈一直沿着海岸线目送着 我乘坐的海船,直至它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听姐姐说,回到家中妈妈再也 掩饰不了自己的感情,躲进内房嚎陶大哭了一场。姐姐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母 亲如此放声大哭呢。”

我离家去大阪,要比岁男晚了 7 年。

记得是在大正 14 年,也就是公元 1925 年的 3 月 26 日,上午我去学校 参加了毕业典礼。整个下午加上晚上,我一直和母亲一起忙着整理行装。母 亲给了我不少的钱,其中还有我所养的鲤鱼卖得的钱。那时,我才 14 岁,

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复杂的心情,但有一点我却非常清楚,那就是打我 这么一走之后,家里就只剩下老母亲孤苦零丁的一个人了。摸着那鼓鼓囊囊 的钱包,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我真不知道今后母亲将怎样生活下去?

去大阪的班船从假屋港开船,码头离家有 4 公里的路程。3 月 27 日晚 上,母亲替我拎着一个小包,一直把我送到码头。船开了,望着独自一人伫 立在码头边的母亲,我突然感到一阵凄凉,泪水不觉簌簌而下。谁言寸草心,

何时才能报得三春晖呢?

我走的时候,母亲曾让我去邮局给正在大阪的哥哥打个电报,好让他们 到码头上去接我。那时,岁男服兵役去了,只有祐郎一人在松下制作所里当 经理。所以,电报就打给了祐郎。小学校的老师曾经教过我们如何打电报,

并且要我们把电文缩写得越简洁越好。于是,我那份电报就只有 4 个字:薰 至盼接。

从淡路岛假屋港至大阪的轮船一般都在第二天清晨抵达大阪安治川码 头。我给祐郎去电报时曾想写明船停哪个码头。后来又一想,大凡岁男和祐 郎回家时都说停在安治川,没有必要再多花 4 个字的钱。结果,坏就坏在这 太想省钱的脑子上。那天,我乘的轮船偏偏停靠在天保山码头。尽管早就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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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治川的祐郎一听说轮船改停天保山后立即骑车赶了过去,但我终因左等 右等不见他来而先搭电车进了城。一个刚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小孩,面对纵 横交错的马路,简直不知所措。记得当时我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后,当我扛 着沉重的行李到达松下制作所时,人都快要瘫了。初闯大阪,就给我留下了 一种人生艰难的切身体会。后来,我在经营管理三洋公司的时候,曾经不下 数十次地要求各级管理人员在起草公文、报告或者其他文件时,一定要把事 情讲清楚,绝不允许简洁到会使人产生误解的程度。这大概就是我第一次打 电报得来的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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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学徒生涯

在我当学徒时,松下电器制作所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私营企业,全部职工 加在一起恐怕还不足 100 人。企业虽小,管理却是又严厉、又刻板。制作所 里的工人等级森严,老板松下幸之助绝对不会允许一等工去干二等工的活 儿,也从不会让三等工去干小学徒的杂事,学徒工在工厂里当然是最低的等 级,他们除了睡觉,恐怕没什么机会可以离开工厂。扫地擦窗、送货运料,

只要有事就得去干。

那时,松下电器制作所的主要产品是拉线开关、两用插头和自行车车灯。

当时,大凡私营企业,大概也就只能生产这些零星的小商品。然而,靠生产 这类小商品起家的松下制作所,如今已经发展成为全世界闻名的松下电器公 司,这不能不说是日本产业史上的一个奇迹。松下公司的兴旺发达,离不开 它不断开发新产品、不断开拓新领域和不断占领新市场的经营作风。而这种 作风,从松下电器制作所开张之日起,就被牢牢地树立在企业的全部工作之 中。就像拉线开关这样的小商品,松下也从不放松对它的改良和创新。从直 拉式改成旋转式,这小小的改动就因减少了拉线的磨损而把大部分同类产品 赶出了市场。再如松下的自行车车灯,从设计到制造,始终坚持着为普通百 姓实际生活着想的经营方针,因而长期霸占着日本的主要市场。

能在这样一位被人誉为“当代经营之神”的老板手下当学徒,是我初涉 社会时的一种莫大的幸运。不过,这是我当学徒的时候还不能完全体会得到 的。

一、姐夫松下幸之助

大正 6 年春,二姐梅乃嫁给了正在大阪电灯株式会社任职的上下幸之 助。婚后不久,松下突然决定辞去他已经干了近 7 年的工作,筹划经营自己 的小作坊。那时,大哥岁男也正好因为亲眼目睹了大阪安治川码头悲惨的爆 炸事故,而不敢再在大叔的船上干活。于是,松下便去说服我的母亲,打算 让岁男到他的小作坊去当个帮手。虽然,像母亲这样一种安分守己的农家妇 女,对女婿不捧铁饭碗而偏要去独自闯荡的做法颇多微词,但她最后还是同 意了。同年 6 月,岁男搭船去了大阪。

我从小对比我年长 9 岁的大哥和温文尔雅的二哥都非常敬佩。但是,自 从我到了松下制作所后才慢慢地发觉,被大伙称为“大老板”的松下幸之助 是一个比大哥、二哥更具魅力的神秘的人物。

松下幸之助貌不惊人,瘦弱多病,平时从不大声讲话。初次见面,你根 本无法看出他有什么才气,也无法拿他同我那撑过船、当过兵,办事干净利 落,从不优柔寡断的大哥相比。松下幸之助为什么能干出这样大的事业来,

这是我自小一直埋在心底的一个不解之谜。

我到松下制作所正值大正末年。在那个社会里,汽车还只是少数特权阶 层的奢侈品。作为一家百十来号工人的企业之主,要想展开活跃的经营活动,

松下老板只能整日骑着自行车到处奔波。当时大阪的街道还没有通亮的街 灯,晚上骑车外出没有车灯就寸步难行。而那时所谓的车灯只是玻璃罩子罩 起来的一枝蜡烛,或者是灌在小铁皮筒里的一盏小油灯。不要说是刮风下雨,

就连无风无雨的大晴天,这种“车灯”也时不时地会被自行车行驶时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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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吹灭。如果夜间骑车时间再长一点,那么“车灯”便会干脆“断火”,

叫你进退两难。还有一种车灯是舶来品,就是小型的汽油灯。舶来品虽然比 蜡烛灯要好得多,但点火很费时间,烧亮之后照得骑车人自己也目眩得睁不 开眼睛。而且,价格还贵得惊人,根本无法普及。

大概就是因为松下老板经常需要夜晚骑车外出办事的缘故吧,松下幸之 助办起了自己的企业之后,首先着重开发的产品就是自行车车灯。他曾设计 出一种干电池车灯,但配套的电池和电珠还很不成熟,售价又比较高,没用 几个小时就会把电力消耗得一干二净。这种设计就因为太不经济而无法投入 生产。

松下成功的奥秘之一,在于他一能客观地设定目标,二能坚韧不拔地追 求这种目标。他不仅坚持要上自行车车灯,而且还提出了车灯的全部性能要 求:明亮、耐久、中途不熄火、价格不贵,使用还要方便。那个时候,为了 寻找一种最好的设计方案,松下几乎变成了疯子。他吃完饭后你去问他吃的 什么,他大半记不起来。有时他还会突然问一下身边的人:“我中午饭吃过 没有?”

半年以后,松下终于开发成功了另一种干电池车灯。这种车灯省电、耐 用,售价很便宜。投产当月,产量就超出了一万个。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种 新颖的车灯就控制了全部市场。继车灯之后生产的电器开关、双眼插头等商 品,其中无不渗透着松下独特的经营观念,往往一上市场就便成抢手货。

松下自行车灯的开发,给我这个小小的学徒工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启示,

或者可以说是留下了一种必须要我亲自去体验一下的人生命题。从我了解到 一些松下的经营手段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人生(对于男人来说实际上就是 工作)只有依靠一些重大的转折机遇,才能实现其固有的价值,而转折的机 遇并不是上天恩赐的,它来源于像姐夫松下幸之助这样的孜孜不倦的追求。

有人说松下幸之助这位“经营之神”是上帝造就的“经营天才”,我却 不是这样认为的。松下之所以成功,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艰苦奋斗的结 晶。他的天赋并不好,年轻的时候在讲台上对工人讲话总是东拉西扯找不到 中心。后来,大凡听过他讲演的人无不为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演讲才能 所折服。这不通过努力是不可能达到的。

二、大战臭虫

学徒生涯,同我在家乡时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村野生活相比,简直是两个 天地,两个世界。我不仅需要同比我大好几岁的徒工打交道,还要同那些几 乎与我的父亲同辈的工人周旋,各色人等混杂其间,我开始了社会生活的 ABC 的学习。现在想来,许多生活的经验和处世哲学是上大学也学不来的。

建在大阪大开町的松下电器制作所,是幢木结构的两层楼房,楼下是工 场和办公室;楼上就是工人的宿舍。楼上的大房用杉木板一隔为二,地上铺 上草席,大一点的一间算是成年工人的住所,小一点的一间内挤满了年轻的 学徒工。除了床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生活设施,用水、上厕所都得跑到楼 下的工场间去。

木板造成的房子,年代一久就易长出臭虫来。这种臭虫最早发现于南京,

大伙都管这黑呼呼的小虫叫“南京虫”。这种害人虫在动物分类学上显然是 一种低等小生物,但它的行动却异常敏捷,还能十分准确地窥视人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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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注意它,它就会迅速地潜入木板的夹缝中。你稍不留神,它又狠狠地咬 了你一口,让你大呼痒痒之后再长出一块红肿的小疙瘩。臭虫咬得人无法入 睡,逼得我只能同臭虫开展比智慧、比耐心的持久战。

刚开始时,我采取的是佯装睡觉、伺机捕捉的“战术”。但是,等你发 现它而起身去捕捉时,小虫已躲到草席底下去了,等到你再翻开草席后,小 虫早已无影无踪。显然,这一战术宣告失败。但是,臭虫爱钻缝隙的特性却 被我掌握了。之后,我就考虑利用臭虫的这种习性,采取“以其之道、断其 之后”的新战术来捕捉。我把工厂用作包装箱的瓦楞纸剪成细细的长条,嵌 进木板的缝隙,缝外留下一条边。这样,瓦楞纸条就变成了一边开放、另一 边不通的象蜂窝一样的臭虫捕捉器。臭虫一旦钻入瓦楞纸内,只要用手一捏,

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捉住。同臭虫展开的大战,最后以我的全面胜利而 告终。

我这样津津有味地回忆捉臭虫的小事,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我乐道于幼时 的顽皮,也可能认为我是在追忆学徒时代的艰难困苦。其实不然,我是想借 此说明一个道理。我“战胜”了臭虫后,就将“捕捉器”丢在了一边。但是,

不久市场上却出现了同我当时的设计非常相似的“臭虫捕捉器”,销路还挺 不错。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启发,只要以生活为需要,以方便为宗旨,以廉价 为指导,就能设计、生产出受到普通百姓欢迎的产品来。

说起学徒工的艰难,倒又让我回想起不少往事来。

20 年代中期,像松下制作所之类的企业还没有能力购买货运卡车。但 是,即使拥有几辆卡车,在生产繁忙的时候,也往往不能应付下来。所以,

光用板车、马车及自行车来搬运,并且将如此繁重的运输量全都压在十几岁 的小学徒身上,其劳动的强度是可想而知的。那时,连驾驭马车送货也成了 我们这些小学徒非常渴望的事。整天价肩扛手搬地先把货物堆上大板车,然 后听由皮带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肩膀和后背,流着满身的臭汗拉动这比自己体 重重几十:倍的货物各处运送,一天下来真可以说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如果 说,当学徒时你把这种艰苦看成是度日糊口的必由之路,那么你就只能听凭 繁重的体力劳动来消耗你的全部锐气。如果说,你能把这种繁重的劳动看作 是对自己意志的一种磨练,那么虽然你拉着板车也会去羡慕驾驭马车的人,

到了你驾着马车的时候又会去羡慕开动卡车的人。但是,你更能从这种磨练 之中培养自己的毅力,孕育出蓬勃向上的精神世界。

三、“吝啬”的启示

当学徒的时候不仅要吃苦受难,还要时时注意节俭。我初创捕臭虫器的 时候,曾从工场里拿了一张稍大的瓦楞纸。虽然,我认为这是已经用过的废 物,但仍被工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学徒工在装运货物的时候只能用旧绵子 来捆扎,而这些旧绳子也得靠你自己平时处处注意收集,否则你就无法把货 物牢牢地固定在板车上。有一次,我在三洋公司的一家工厂里考察工作,发 现包装车间的一角堆放着一大堆塑料包装带的边角料。一打听才知道是包装 机调节不准而造成的余料过长的原因,使得好端端的塑料带变成了一段一段 的废料。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在松下当学徒时哪怕是一寸麻绳也不准浪费的规 矩。

我想,企业经营之中非得强调“吝啬”不可。按照松下幸之助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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吝啬就是创造新价值。同样,我的至友吉本晴彦先生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吝 啬鬼”,他的“吝啬”到了被大家公推为“大日本吝啬教教主”的地步。然 而,就是凭着他的种种“吝啬”,这位吉本房地产公司的总裁居然能够独资 在大阪火车站前建起了全世界瞩自的圆群大厦。他的财产的拥有量几近天文 数字。我同这位吝啬大王谈起过从节省每一寸包装带和每一枚包装钉做起的 生产物资管理思想,存幸的是,承蒙吉本晴彦先生的厚爱,他说我具备了加 入他那吝啬教的入门资格。

吝啬这个词,从字面上看,是个贬义词,名声似乎不佳。谁也不想被人 冠以吝啬两字。但是,吝啬的观点和吝啬的真正内涵则应当是合理的。吝啬 的本义是将自己的一切提高到更重要的地位,从这一点上说,吝啬同西方的 民主主义思想并不直接冲突,同当代自由资本主义世界中强调自我的思想更 是一脉相承。不过;人们往往只从消极的、非生产性的角度去想象吝啬的含 义,而没有从积极的、生产管理的角度去发展吝啬的内在精神。所以,吝啬 创造新价值的观念一直到了今天这样大规模的生产环节中,才逐渐被人所承 认。当代市场中的价格竞争。往往取决于企业的“吝啬”程度。

如果把话说过头一些,那么吝啬是一种足以左右人的一切行为的准则。

因为吝啬,我就十分珍惜时间,以至于把自己的家搬到了只需步行一分钟就 可以到达公司的地方。假如用目前日本职工平均上下班的路程需用两个小时 的统计数来计算,那么我的搬家使我每月多出一个星期的工作日,而我实际 上的 60 余年工作经历似乎就能说成是 75 年。吝啬使我为企业和社会多做出 许多贡献。又因为吝啬,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甚至可以说我几乎非常有 效地预防了各种疾病。而且,尽管我不断地外出旅行,满世界地飞来飞去,

还是因为我吝啬才确确实实地避免了哪怕是小小的交通事故。

我只要一谈起吝啬,就会想起学徒时代的松下老板。

听吉本先生说,松下幸之助 11 岁时就在一家名叫“五代商会”的自行 车铺里当学徒。那时的自行车铺前都有一个为客人补车胎的摊子,幸之助就 在这种摊子上干活。平时,摊前总会围着几个闲人在聊天。但自小就懂得拼 命干活的松下,几乎从不参与这些游手好闲者的谈话,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

还有一件买香烟的事,那时,有一种价格很便宜的“朝日”牌香烟,两包一 买还能便宜 5 分钱。松下幸之助为店老板买香烟时就选择了买两包的办法。

松下幸之助先生退休以后还追忆着说:“我就是从我小时候买香烟这件事上 懂得了精打细算和节省时间的道理的。”我也曾在松下的身边当过学徒。每 当我看到松下算帐或者写报告时,把整张纸从顶到底全都写得满满的而不留 下一点空白的时候,我总会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他所用的信笺似乎慢慢地变成 了一张纸币。

四、机械再加算盘

学徒工的一天总是从打扫工场的活儿开始的,学徒工的一天也大都是以 打扫工场结束的。干了一整天的又累又脏的活,一旦把工场打扫干净后,对 于小学徒来说,最大的享受和福气就是立刻倒在床上睡大觉。当时,对我来 说,若要想去读书,就只能少睡一点觉。每天,我在打扫干净工场之后,就 立刻骑车赶到福岛的夜校去上课。前前后后加起来,我竟然坚持了将近 8 年。

我去夜校读书,完全是用工作之余挤出来的时间。所以,长我一辈的老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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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与我同辈的小学徒都没能找到任何嫉妒或者挑剔我的理由。

记得那时工厂息工已近天黑,夜校上课的时间又比较早,晚饭就只能等 到下课之后再回厂里去吃。可能就是饿着肚子上课的缘故,每顿晚饭我都吃 得特别香、特别多。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晚饭大多是煮豆腐渣外加几块油 豆腐。我不知道该称它什么菜,但总是一碗又一碗地吃。

实际上,当年松下制作所的饭菜还不至于糟糕到顿顿都是豆腐渣。但我 却是经常只能吃这种东西。我要赶去念书,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吃饭。好东西 早已被别人吃完,剩下的只是别人不爱吃的东西。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一 碗碗豆腐渣,比我大几岁的学徒还经常挖苦我,拿我取笑,说我是吃豆腐渣 的命,拿豆腐渣当山珍海味。其实,那时我还是个孩子,看到人家吃好东西,

难免馋涎欲滴。但是,我是因为要去念书才吃不上好东西的。这又有什么关 系呢?这样一想,我倒又心甘情愿了。

上夜校还使我放弃了绝大部分娱乐。那时,普通人家连台收音机也买不 起,看场电影便是人人向往的高尚娱乐。电影院为了招徕观众,每个周末就 把排片表夹在报纸里分发给各家订户,凭这张排片表可以买到打折扣的票 子。所以,一到周未,热衷于看电影的学徒和工人早早地就候在厂门口,等 报童送报来,然后争抢夹在报里的排片表。当时,松下制作所规定每月的初 一和十五是休息日。一到这一天,大伙儿就跑得无影无踪,绝大部分工人都 从工厂直奔电影院,对于我来说,平时每晚都要去上学,休息日又要温习功 课。是温习功课还是去看电影?对于一个不满 20 岁的少年来说,这真是对 毅力的一种考验。

我选择了温习功课。

就是这样,我以优秀的成绩修完了机械制造和商业会计两种课程。机械 加算盘,描绘出我深深扎进电器制造行业的全部人生历程。机械再加算盘,

培养了我用数字来考察事物甚至是考察世界的思想立场,更加培养了我兢兢 业业、埋头苦干而被人称作为“走火入魔”的工作狂热。

五、人生曲线

1930 年 12 月 26 日,我收到了有生以来第一张任命书:“兹任你为本 厂三等职员”。下面是松下制作所印章和老板松下幸之助的签名。这张任命 书意味着我学徒生涯的终结。从今往后,与人交往时我不再会为自己小学徒 的身份而感到难为情和低三下四了。

当时的松下制作所已在福岛建造了新工厂,已经是一个拥有 97 名职员 和 380 名工人的中等企业。同我 5 年前刚入所当学徒时的情况相比,松下的 发展已经是足以让人感到惊讶的了。

三等职员之上还有二等,入了二等上面还有一等。爬到了一等职员的地 位,今后又将怎么干呢?年龄稍稍大了以后,对我自己漫无目的的苦干不时 地产生了疑问,禁不住胡思乱想地安排起自己的将来来。

我从小酷爱机械,热衷于动手造物。这种热情至今丝毫没有减退。每当 工厂添置了新的机器设备,我就会像爱马爱到疯狂地步的人抚摸他心爱的坐 骑那样,去爱抚那些挣光闪亮的机器。在我还是学徒工的时候,虽然我事实 上已经完全有能力去开动那些并不复杂的机器,但是每当我在工场里清除废 料时看到工人操作那些机器的时候,我仍然会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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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不断运转的情景。后来我才想到,我如此热爱机械倒不是我想操作它,而 是想自己动手来制造它。于是,有一段时间我只想去铸造厂当个制造工人,

或者干脆去做木匠。

然而,学完了 4 年机械专业之后,想当制造工人或者木匠的念头却渐渐 地淡薄起未。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又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商业会计的 课程。不久,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数字概念和心算能力都比同辈的学徒工 强出许多。机械再加算盘,形成了我整个人生的一个十字座标,而我从学徒 工干起就好像是从原点出发。推而广之,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在依靠 自己的力量,苦苦地描绘着一条只属于自己的人生曲线。回顾自己的一生,

我的人生曲线居然是一条笔挺挺的直线!

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松下幸之助。

松下年仅 9 岁就离开了老家和歌山。最早,他在大阪宫田的一家煤炭店 当学徒。两年以后,煤炭店老板转业,松下就进了五代商行当自行车的推销 员,实际上干的则是修车工。据说,当年只有 11 岁的松下之所以选择自行 车商店,是因为他已经看到,属于高档舶来品的自行车很快就会全面普及。

果然,没过几年,除了偏僻的山村之外,日本国内已到处可见自行车。年龄 虽小,却能准确地把握时代的脉搏,这就是松下的高明之处。松下在车行干 腻了,抬腿又进了电灯公司。据松下自己说,他到大阪的头一年,老百姓家 里还都点着蜡烛或油灯,电灯只是达官显贵的奢侈品。大阪市内的电车也只 有一条从筑港到花园桥的短短的营业线,然而,生来就有着超人的直感能力 的松下幸之助,却在刚刚接触大城市生活的情况下,很快看到了今后的社会 必定是电气化的世界。就是因为有着这样一种非凡的洞察力,松下就不会满 足于电灯公司小职员那种平平庸庸的生活。所以,在常人看来,电灯公司的 检查员是个稳定的铁饭碗,而松下却感到是寄人篱下,压制了自己的能力。

这种思想,实际上已经奠定了松下幸之助创建巨大事业的基础。

顺应时代的发展,按照自己的意愿努力描写自己的人生曲线,是松下幸 之助的性格,也是一切成功之士的性格。天才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善于作

出常人不敢作的选择,善于把握常人把握不住的机遇。

(21)

第三章 年轻的厂长

1931 年新年刚过,我又收到了松下电器制作所的一张任命书:“兹任 你为第一工厂主任”。这份任命书与上一份任我为三等职员的任命书相距不 过半个月。

名为主任,实际上就是厂长。那时的松下制作所的第一工厂已经采取了 独立核算的制度,同现在一般公司采用的事业部制相差无几。那么,既然干 的就是厂长的事,任命书上为什么又偏偏写的是主任呢?后来才知道,这是 松下幸之助的特殊考虑。他曾对别人说过,“小薰年纪太小,任他为厂长怕 同辈的人不服气,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我的这位姐夫兼上司,他似乎生来就有着过人的远见卓识。

一、令人折服的劝导

我当厂长的第一工厂同营业所建在一起,主要生产自行车车灯。工厂占 地约 1650 平方米,厂房约有 800 多平方米。对刚满 20 岁的我来说,学徒刚 刚出师,三等职员还没干完一个月就让我去负责一家工厂的生产,我总觉得 自己有点力不从心。

有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早上,我到工厂的办公室去上班时,发现我的办公桌不见了。

“我的桌子哪里去了?”我没好气地问边上的一个小徒工。

“老板叫撒走的。”小徒工战战兢兢地答道。

我马上去找松下幸之助,问他为什么要搬走我的办公桌。

“你在这里比较合适。”松下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已经摆在他边上 的那张办公桌。

对于我的办公桌现在所放的位置我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意,只是一 想到往后将要整天规规矩矩地坐在老板的身边干活,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您搬走我的桌子为什么不打个招呼?还有,为什么要搬走?”老实说,

我当时可是斗着胆子这样说的。

“噢,你对我搬走你的桌子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松下老板平心静气地 说。

“是的,不高兴。”我的回答口气仍然很硬。

“来来来,你先坐下。”老板停了一下,看看我,接着说道;“你同别 人不一样嘛。我做的事别人若有意见,因为他是外人,我就得多加考虑。而 你是我的内弟,我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来对待你的。我的孩子对我说的 话可从来不会还价的。要不,你就让我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你好了。”说完 他就不理我了,但口气一点也没有加重。

我没话可说,不服气也只好忍着。

实际上,虽说我是他的内弟,但他从来也没有给我什么特殊的照顾。平 时,他对我就如同对别人完全一样。尽管他有时会用“我的孩子”这样的话 来表示他没有忘记我是他的亲戚,但这种话完全是他随便说说的。

不过,松下幸之助确实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气质。比如,用他那平静的 口气让你完全听从他的吩咐,并按他的意志去行事。

还有一件事,留给我的印象更加深刻。

(22)

那是发生在我从上海回到大阪之后的事。当时,盟军司令部已经解除了 对松下幸之助的整肃令,他已由原来的企业主变成了松下电器株式会社的总 经理。为了解决因经营不善而濒临倒团的京都真空工业所的重建问题,松下 幸之助把当时的常务董事高桥、财务部长梶谷、真空工业所的经理和我都召 集在一起,商量具体的解决办法。实际上,在这次会议召开之前,大家都已 同真空工业所的经理详细地讨论过具体的解决方法,但看来没有什么灵丹妙 药可以解救这家过于糟糕的企业了。所以,在会上我力陈己见,建议暂时关 闭这家设在京都的真空工业所。

“你说什么?”

松下幸之助突然暴怒起来,嗓音大得如同电闪雷鸣。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暴烈,吓得再也不敢作声了。

“好吧,你们当中先选出一个人来替任我的总经理,我自己去重建真空 工业所。”

这时,梶谷财务部长出面打圆场了。他所讲的话,意思大概是,松下公 司用松下幸之助的名义和信誉向银行借了许多的钱,所以总经理的辞职不是 我们这些人所能决定的。这样,空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后来,真空工业所的 经理向大家报告了。这家企业的财产和收支情况,没有比听到的更糟了。这 时,松下才隐约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会议就这样毫无结果地结束了。散会时,松下走到我的身边说:“今晚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到我的屋里来一下。”

我想,这下可坏了。松下他大概不便在大家面前对我发火,让我到他屋 里去十有八九是要把我给撵走。老实说,我之所以敢如此坦诚地发表意见,

就因为已经考虑到了被炒鱿鱼的可能性。在开会之前,我已经写好了辞职书,

情况要是不妙,我就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提出辞职。

一推开房门,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松下一见我进屋,立刻吩咐手下说:“我把一个酒鬼请来了,你们马上 给我烫酒来。”

我明白了,松下请我喝酒,当然无意炒我的鱿鱼。看来他是想借喝酒的 机会与我再深谈一下。果然,一杯下肚,他就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按照你的说法,真空工业所真的无可救药了?”

看样子,自从松下幸之助受到盟军司令部的整肃后,从前的干劲快消失 殆尽了,他居然对真空工业所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没有这次整肃,这样的 情况大家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我们已经把变卖公司地产的钱全都投进了真空工业所,至今仍无起 色。你想想,虽然我们企业整体上还有盈利,但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用来 补贴真空工业所,这算哪门子事呢?”我这样毫无顾忌地对松下老板说话,

心里觉得有点失礼,但不说又不行。松下没接我的话茬。

“要是明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你陪我去趟京都吧,一起去看看。”松下 出乎意料地说。

第二天,我们去了京都,路上松下没跟我说什么。但是,到了真空工业 所,同大家交谈了一会后,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头。

接着是开会。经理樋野、厂长三由、总工程师马渊治以及工会主席山口 等人都在会上发表了意见。使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谈话好像都是以我 将要成为这里的负责人这一前提而进行的。我想打断他们的讲话,把事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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