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9
特高警察
日治時期臺灣的特高警察
文／郭怡棻（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臺灣史研究所碩士） 圖片提供／國立臺灣圖書館
1946 年 1 月 4 日深夜，一陣急促敲門 聲驚擾了屏東潮州某戶人家，開門的男主 人仲井清一被自稱是憲兵隊派來傳訊的壯 漢們帶走。隔日，仲井被發現陳屍高雄楠 梓附近的橋畔，全身多處毆傷，頭顱破裂
。當時留任潮州郡警察課長的仲井在遇害 後，他的同僚積極展開追查，卻在政權轉 換的時代裡屢屢碰壁，命案最後懸而未決
，漸為人淡忘。直到 34 年後，仲井昔日部 下寺奧德三郎出版《臺灣特高警察物語》
，書中告白自己在臺任職特高警察的經歷 與懺悔，也直指仲井清一的遇害是因擔任 高雄州警察部特高係長期間，與負責指揮 偵查鳳山、東港、旗山三大「叛亂」事件 有關。
故事源頭全指向「特高警察」此一身 分，究竟日治時期的特高警察與一般警察 有何不同？讓擔任特高警察者在戰後被挾 怨報復，甚至多年後仍抱持「懺悔」心情 面對舊日作為，寫下往事？
特高警察全名「特別高等警察」，又 稱為「特高」，主要任務是防止及鎮壓各 種破壞國家存立根本或擾亂社會安寧秩序 的社會運動。日治時期臺灣的特高警察是 移植自殖民母國日本。日本在 1886 年設置 的高等警察，相對於「普通警察」，職掌 集會結社監控、危險人物與黨派監視、出 版品管控，具「政治警察」性質。隨著日 本國內產業發展，資本主義勃興，引發各 種社會問題，勞工及社會主義運動相應而 生，動搖國家秩序。1910 年為整肅社會 主義和無政府主義者，發生以企圖暗殺天 皇罪名逮捕幸德秋水等人的「大逆事件」
，讓官方深感設立取締危險思想與社會運 動專門單位之必要，乃在隔年 8 月於東京 警視廳設置特別高等警察課。從高等警察 分離出來，深具「思想警察」色彩的「特 別」高等警察因此誕生。
日本社會主義運動於 1920 年代再起
，1925 年用來鎮壓國體變更及私有財產 制度否認者的「治安維持法」公布，成為 特高警察取締左翼勢力的利器。1928 年 2 月，日本實行首次普選，無產政黨勢力增 加，田中義一內閣援引「治安維持法」取 締全國左翼分子，史稱「三一五事件」。
事件後，特高警察大肆擴增，本土各府縣 設置特別高等警察課，特高警察體制至此 確立。1935 年日本本土廢除高等警察，特 高警察組織續存，監控國內左、右翼反政 府勢力，並在戰時嚴格掌控一般民心動向
，直到 1945 年 10 月才廢止。
臺灣特高警察的設置與日本特高警察 發展密切相關。1911 年 10 月，日本內地特 高警察誕生不久後，臺灣總督府警察本署 的高等警察業務因性質差異，區分成「高 等警察掛」與「機密掛」；機密掛負責取 締危險思想及其他機密事項，被認為是特 高警察的雛形。正式單位的設立遲至 1920 年警察本署改制成警務局之後，才在保安 課下設置特別高等掛；地方則在 1922 年於 各州警務部高等警察課下設特別高等係，
其餘的廳、郡、市等行政區域的警察機關 僅設高等警察單位，兼辦特高業務。日本 高等警察與特高警察分立區隔的現象，雖 然也在臺灣出現，不過由組織層面的觀察
，臺灣高等警察的機能始終強過特高警察
，也未如日本一般廢除高等警察。另外，
根據 1921 年 7 月公布的「警務局處務規程
」規定，特高警察負有取締危險思想、管 理外國人與朝鮮人、處理勞動爭議、檢閱 出版品的任務。之後，因出版品審查和外 籍人士管理的工作日漸繁重，移交新成立 的圖書及外事警察部門。
特高警察在取締危險思想上以預防為 主，將那些對統治有危險的人物列為「特 別要視察人」，進行監視盯哨、探查人際 往來與「尾行」跟蹤，以及利用線民「密 偵」、一般民眾密告、間諜潛伏等，獲取 各種情報，達到防範於未然之目的。作家 吳濁流在 1 9 4 2 年從中國返臺，甫登岸就 被便衣警察跟蹤，甚至混入他的交友圈，
探查他在中國的經歷。而當日本皇族要人 訪臺時，受監控者的行動更被嚴格管制。
1935 年 1 月 15 日，醫生作家吳新榮在日 記寫下：「晚上吉山特務來告為李王殿下 要來臺，所以若要出外之時，要向當局週 知。從來是無尾行是不可的，而今算做落
一格了。」嘲諷自己在日本皇室來臺時必 被跟蹤，如今朝鮮王室來臺，他卻只要去 警局報備，明顯被降一級。
除一般視察，特高警察也被派駐上海
、福州、廈門等地，監控往來臺人與情報 搜集，並在臺日及對岸航路的輪船上，從 事偵查和非法印刷品查緝工作。此外，也 會對視察對象進行政策宣導與勸誘。林獻 堂即曾在日記寫道：「小島郡特高主任及 安岡特務來催促金賣上」、「記特務來，
……後問改姓以作模範如何」，顯示日治 後期推行的「金屬回收運動」、「改姓名 運動」，透過特高警察傳達給視察對象，
並探知其意向。
進入戰爭期間，時局變化導致人心浮 動，特高警察對一般臺灣人民的言行動向 掌控更趨嚴密。尤其戰局惡化後，藉日本 敗退尋求本島獨立或回歸中國的流言不 斷，特高警察在事件未發之前就憑著線報 逮捕臺人，以嚴刑逼供取得自白，羅織勾 結盟軍企圖變更國體達成臺灣獨立的罪 狀。本文開頭提及的鳳山、東港、旗山事 件，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釀成的冤假錯案。
另外，作為軍事警察的臺灣憲兵隊也設有 特高單位，負責軍事情報搜集與民眾思想 言動偵查，並經常與警察系統交換情報。
戰時涉及軍機泄漏與間諜案件，往往是軍 警聯合偵辦，使得日本統治末期特高網羅 密布，交織成葉榮鐘 所言「虎尾春冰，惶 惶然不可終日」的白 色恐怖時代，為臺灣 社會帶來難以忘懷的 恐懼與傷害。
▲日治時期曾擔任警察的許丙丁所繪製的高等特務漫畫
（出處：《臺灣警察時報》，1930 年 1 月）。
▲ 《臺灣特高警察物語》中文 版書影。
